斯嘉麗

“你還不快起來！今天街市好熱鬧！我們快去看看！”莉莉把我從床上拽下來，我也顧不上換下衣服，我們就在人群裏奔跑。

我們來到了民眾聚集的地方，那裏是新謝爾區的絞刑臺，“犯了什麽罪呢這是？”旁邊有人問。

“說是反抗皇室的叛亂份子。”有人回答。

我們擠開前面的人群，好不容易到達最前圍，看見了好幾個絞刑臺，犯人們都站在繩索前面。從左邊開始，官兵開始把繩索套上他們的脖頸。我看清了站在上面的人，看見了克萊爾瞪大的雙眼，我有所感地看向其餘的人，米婭，布裏安娜，奧提斯，奈特和科林……

我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只看見木板被抽走，他們馬上就像擦破的布條懸掛在臺上，雙腿像脫水的魚在奮力掙紮……

“小疤。”莉莉叫我，我轉過頭去看她，原本靈動可愛的眼珠子只剩下臉上的兩個血窟窿，我察覺自己在尖叫，可是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聽得見死魚尾巴在甲板上垂死拍動的聲音。

……

因為從噩夢裏平覆，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醫館裏已經沒有人了，只有奈特醫生風雨不改地坐在櫃前看書。“早安。”他頭也不擡。

我例行地走進地下室，謝伊先看到了我，熱情地和我打了招呼。我查看了當肯的腿，被子彈打穿的窟窿已經開始密合，結起了疤，很快就能正常行走。

“姐，你也看我的背，是不是也好了？我就能夠和科林大人一起走了！”謝伊看著我問道。

下鋪的大胡子奈傑爾乜了他一眼，“就你這樣的還跟著科林。”

“科林大人說過我很優秀的！我肯定不會拖後腿！”謝伊辯解。

奈傑爾呵呵嘲諷道：“是呢，走路沒聲音，就是做小偷的潛能，算什麽優秀？”

謝伊急得面紅耳赤，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趕快順毛，他乖乖地撩起衣服轉身趴下，我看著他背上的傷邊問：“奈特醫生早上應該替你檢查過了吧？”

“他老早就不管我們了。”謝伊委屈撇嘴，說奈特真是奇怪的醫生，人危在旦夕的時候他就緊張的半死，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後，他又沒事人一般，似乎過了危險期，這些人過後的愈傷期間他都不再過問，只等他們傷好自行離開。

“這是男子漢的鐵骨，你要一個大男人關心你什麽，你想要人關心照顧你的傷勢不如就娶個婆娘就好了。”當肯在對床向這裏喊道。

我頓時就想起了莉莉對謝伊的情感，卻聽見謝伊說：“我才不要娶老婆，我要跟著科林大人去冒險，做大事！”

“那你的科林大人一輩子不娶老婆，你是不是這輩子也不娶了？”奈傑爾在一旁附和。

“你們又知道了？好似什麽都知道！”謝伊忿忿不平地把臉埋進枕頭裏，轉頭看向我，“姐，你有沒有男朋友？他們都說你是通緝令上的海思丁女孩。”

“沒有。”我拉下他的衣服，蓋著背部，“你的傷口都好了，不要老是蹦蹦跳跳，沒全好又會撕裂開來。”

“你放心吧，我也能保護你，不會讓那位惡心的老東西動你一根汗毛的！”謝伊說，“老東西，私自霸占了好多財富，北邊的土地稅暴增也是他在從中作梗，收成已經很不好了，你都不知道那些農民都快吃不上飯了。”

奧提斯汗流浹背地從外頭回來，“聊什麽呢，這麽激動？”

“聊雅各布的男人什麽時候要成家立業！”占據木板床的男人說道，還不忘揮揮他受傷的手臂，滿室的壯漢開啟了感興趣的話題，因為看見兩個領頭一般存在的男人回來了。

奧提斯嘿嘿笑，大手拍在尾隨其後進來的科林肩膀上。“這你們就要問卡羅萊納土地上最受歡迎的男士了。”

謝伊先坐起來問他，“科林大人，你會結婚嗎？”

奈傑爾指著他，“這小子說你要是一輩子不結婚，他就一輩子跟在你身後給你洗臭襪子！”謝伊急著否認，眾人哈哈大笑。

“我的意思是，我會陪你並肩作戰到你成家立業的那一天！”謝伊捋直了舌頭辯駁。

“差不多一樣的意思嘛！”

被眾人調侃的對象但笑不語，奧提斯接著說：“臭小子！不用你來做那個人，願意為他洗襪子的女人可以從這裏排到奧特蘭多！”

有人迅速接話，“我們這裏就有個奧特蘭多的姑娘！”眼看眾人將炮火轉移到我身上，我克制不住臉紅地站起來。我明白男人說起話來可以毫不在意尺度，趕在他們語出驚人之前離開戰場。

我把背後的調笑留在身後，像兔子一樣逃竄出來，奈特擡起眼睛看著我這副模樣，一臉仿佛“我就知道他們是這樣的”過來人表情。

“小疤，你臉好紅哦。”莉莉在廊上撞見我，狐疑地看著我。我摸著臉說，“裏面太悶熱了，你要幹嘛？”

“我要把這個給謝伊送進去。”她手裏端著一個裝有五六碗甜湯的托盤，我看著她傻楞楞的樣子，默默地嘆了口氣，真好，鼻子眼睛都還在，還是那麽可愛。

“你先不要進去吧，他們在說話。”我想所有人都能看出來莉莉對謝伊的不同，免不了要打趣他們一番。我護犢子一樣地阻止她進去，地下室的門被拉開了。

科林從裏面走了出來，她熱情地向他打了招呼：“科林大人，來一碗香蕉冰糖甜湯嗎？”

科林從盤裏拿出了一碗甜湯，不用勺子，就著碗沿快速幹完，莉莉好似傻子一樣崇拜地看著他將空碗放回托盤上，“哇”地嘆出聲來。

“跟我來。”他抓起我的手腕就要走，我還想讓莉莉不要進去地下室，誰知只看見那兩條俏麗的麻花辮消失在地下室。是不是有喜歡的人看起來都會那麽傻，我嘆氣地將目光放回眼前的男人。

沒有理會奈特朝著我們背影的一聲調侃的口哨，我跟著科林來到醫館外面，那裏站著兩匹馬，我認得其中那匹白色的馬叫安格斯，是屬於他的，在我來到新謝爾區之前也承載過我一段時間。他在另一匹棕紅色的馬駒前松開我，示意我，“試試。”

我摸上那片紅棕色的毛發，柔順的觸感讓我想起來莊園裏的馬兒，克制不住地激動，“這是為我準備的嗎？”

“沒辦法，你太矮了。”他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沒有理會他，目光已被眼前的漂亮毛色所吸引，這絕對是一匹優質漂亮的馬駒，我用手輕輕拍了拍它的鼻子，撫摸她的頭，看著她垂長的眼睫對著我好奇地眨了眨，“嗨……”我輕聲對她說。

“她是Ollie。”科林說。

我利落地翻上了馬背，神氣地向身旁的人顯擺，“比一比？”不等他做出反應，我騎著馬兒先奔赴出去。

很快身後傳來馬蹄聲，我笑了起來，夾緊了馬腹更快速地往前沖，沒等我得意多久，我就發現我對新謝爾區不夠熟悉，平時和莉莉出來買東西也只是固定的集市，我等跑到了一個沒有人跡的巷子裏才回過神來。

耳邊只有馬蹄聲，在巷子裏回蕩，科林還沒有追上來。我放慢馬速，在這陌生的區域裏徘徊。

我轉出巷子，在一排沒有營業的店鋪前找到他。他悠哉地靠在一家店外頭，拍著身旁的馬，像等候多時。

我走近下馬，他幫我牽過馬駒，說：“Ollie怎麽樣？”

“好得不得了！我好喜歡！”我抱著Ollie的頭答。

我們有一會兒沒有說話。“斯嘉麗。”他忽然念我的名字。平常輕松調侃我時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喊我小疤，更多數說“嘿”。他會喚我斯嘉麗，則通常在嚴肅的情況下，比如上一次告別的時候。

從昨天晚上的再次見面，我們已經快一個月沒見了。可我還是能夠想起他的輪廓和身形，時不時會惦記他和奧提斯在哪裏在做什麽，即使我自欺欺人地覺得這是對朋友的掛住和想念。

“你真的想好了嗎？”他說，我清楚他要說什麽。“你知道的，這一切都不是在開玩笑。”

“跟著雅各布的人一起走，你身上的罪名可不再只有伯爵的逃犯這麽簡單。”他一字一句道，“這關乎死罪，叛亂者。”像是要把最後三個字刻進我的腦子裏，讓我清醒。

他在給我一個後退的機會，讓我知難而退，他繼續說，“海思丁家的小女兒，不再只是一個重金懸賞的逃犯，還是與皇室作對的雅各布成員。”

“你可能會死，你不怕嗎？”

我忽然就想起了今早的噩夢，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在我面前死去，不能言語的痛苦。

“你沒有見過小鎮邊緣最骯臟的街道裏那些窮苦的人民是怎麽生活的，國家的法律已經治理不了他們，因為皇室的存在就已經打破了這些條律，所有人都在肆無忌憚傷害彼此，根本不曉得自己為了爭奪一個面包在怎樣犯罪。”

“你沒有看過，也許你無法理解，所以你還有機會回去奧特蘭多做那個逍遙自在的子爵小姐，你還有機會回去，而我會把你昨晚所說的話全當做沒聽過，然後為你安排回家的路，這是我能夠做到的。”

我知道，這些話後面是一道分水嶺，這很可能是我們當面這樣對話的最後一次。我很清楚，最後我選擇後者，選擇離開回到奧特蘭多，我就真的再也無法見到眼前這個男人。他會繼續沖鋒陷陣，做他在做的事，而我會在他的安排下隱秘地回到奧特蘭多避開雷吉伯爵的耳目繼續生活，我從不懷疑他能做到這些的能力。只是然後呢？

我們會真正的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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