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一說出來, 空氣中彌漫的哀傷氣息頓時消了個幹凈。

韓連歌詫異的看著他, 半響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他太習慣和羨羨的相處，一時之間竟忘了他的羨羨現在是男子裝扮，想來也是不願被人得知的吧, 而他竟然無意中說給了皇帝聽。

翰元琛眼神非常奇異，緊緊盯著他, 眸光卻幽深無比, 仿佛頃刻間便能探尋到他內心最深的秘密。

韓連歌自知皇帝心思敏捷，言多必失，但羨羨既然沒有讓人得知她是女子身，想來除了身份不便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 他怎麽也不能破壞她的計劃。

這般沈默半響, 他只得含糊其意般道：“唔······”

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抓著桌椅的手掌甚至輕輕顫抖, 輕聲道：“朕便知道，他果然喜歡男人, 你們竟然······”

他之前雖篤定長生羨好男風，且一口咬定韓連歌被美色所迷, 但他內心深處始終還是有那麽些不太敢置信的, 怎麽說長生羨也是一代名臣, 雖然逆臣賊子，但他權傾朝野是不爭的事實, 而韓連歌手握重兵, 護國二字更是可見其重, 但就是這樣兩個人，站在世間的巔峰，他們竟然、竟然真的彼此相愛，有這等不倫之戀？！就算之前告訴他只是兄弟之情也好啊，韓連歌竟然就這麽承認了？

翰元琛怎麽也不會想到，韓連歌這一聲含糊其詞的音調並不是承認，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而已，但翰元琛心中卻認定了他是在承認他之前的話，否則直接否認不就好了，幹嘛這麽含糊其辭？

至於長生羨是個女子這件事，翰元琛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

一個女子，怎麽可能將他翰元氏踩在腳下，將他翰元琛踐踏至此，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為了他僅存的哪點尊嚴，他也不會往那個方向想。

因此這般陰差陽錯之下，韓連歌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給面前瞪大著眼睛的小皇帝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以至於幾日之後長生羨閑著無聊又來找小皇帝玩的時候便發現他整個人都顯得怪怪的。

以前見著他滿眼都是怒火，要麽就是滿腔恨意，但現在見著他之後卻總是用覆雜的目光看著他，而且似乎還對他······躲避不及？

這明顯不是怕啊，否則從前那麽多個日日夜夜小皇帝的憤怒不是白費了？

他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讓小皇帝變成這個樣子。

幾日之前韓連歌曾被他召入宮中過，長生羨並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麽，說實話他也沒興趣，但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交流一定出了什麽問題，不然為什麽小皇帝這麽怕他，或者說躲著他？

長生羨大刀闊斧的坐在禦書房裏，瞇著眼睛打量著畏畏縮縮往墻角站並且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皇帝，突然笑著道：“陛下你過來。”

“不！”

翰元琛仿佛很是激動一般，大叫出聲，隨後似乎又發現自己有些不妥，硬是擠出一個僵硬的笑來，人卻往後繼續退著。

“丞、丞相大人，朕、朕站這裏就好。”

長生羨也不勉強他，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縮在墻角裏，淡笑著道：“陛下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他這句話本是隨口一說，但小皇帝卻像是被驚著了的鳥兒一樣，猛得抖了一下，甚至還哭喪著臉道：“長生羨，你就算再怎麽踐踏朕，朕也不會屈身於你的。”

長生羨：“······”

還別說，小皇帝這般倔強的小模樣倒是真的勾起了他幾分興致，他直起懶散的背脊，正襟危坐的看著縮在角落裏的翰元琛，一字一句非常清晰的說：“你和韓連歌說了什麽東西？他恐嚇你了嗎？怎麽見著我跟見著豺狼虎豹一樣？”

翰元琛舔了舔緊張到發幹的下唇，心道何止是恐嚇，自從確定了長生羨喜歡男人之後他就很擔心，鬼知道長生羨這個人是怎麽想的，欺壓他又不殺他，萬一也是因為窺視他怎麽辦？上次用膳的時候還揉他的肚子，被一個男人揉了肚子，這個人還是長生羨，他現在都還感覺自己肚子上的皮膚是涼的。

小皇帝就一直很怕長生羨是想睡他。

不過這個想法他該慶幸沒有讓長生羨知道，還有那天的和韓連歌的談話，不然宜秋大佬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豺狼虎豹的。

韓連歌猜測她女扮男裝定是又更重要的原因，因此他不能拆穿她，所以他選擇沈默，哪怕是被小皇帝誤會了，可其實長生羨會選擇女扮男裝純粹是因為······她懶得換回來了。

男女不都一樣？在宜秋大佬的眼裏沒有區別。

虧得韓連歌總以為她有其他重要原因，還因此把小皇帝嚇成這個樣子。

他對長生羨避而不見，就是怕那一天摸肚子的情形再現，無論怎樣，他堂堂一國天子，再怎麽落魄也不能被臣子壓在身下，否則他真的可以去死了，日後就算翻身再起又能怎樣，他都沒臉繼續為皇。

在這件事情的威脅之下，甚至之前長生羨對他的欺壓和踐踏都能暫且放在一邊了。

只是這種想法外人不得而知，長生羨更不會明白，眼前這個長得還沒他好看的小皇帝竟然擔心自己睡了他，真是無稽之談，你見過誰養只老虎然後去睡它嗎？翰元琛在宜秋大佬心裏的位置就是和以前養的那只機械白虎一樣的。

“你······”翰元琛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繼續說：“朕知道，你與韓連歌情投意合，雖然經歷頗多意外，但他始終對你不離不棄，雖是不倫之戀，不容於世，但你們權勢如此，早已沒誰敢再多至論，雖然朕並不想看到你們聯合起來，但事已至此朕再怎麽說也無用，如此你便應該珍惜你們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何苦再把目光放到朕身上，你要知道，朕就算再落魄，也是天都皇朝的皇帝，除非你殺了朕，否則朕是不可能屈身於你之下的。”

一般人肯定會第一時間註意到小皇帝說的‘情投意合’‘不倫之戀’上面，但長生羨顯然不是一般人，他抓的重點總是和別人不一樣，待小皇帝說完之後，他非常詫異的看著他道：“陛下喜好這麽特別的嗎？只要殺了你就可以上你？你要知道臣對奸-屍沒興趣的。”

翰元琛臉色瞬間鐵青。

他說了這麽多，長生羨就聽見了一個殺了他，這是重點嗎？他隨口說說的好不好？果然這逆臣對他有妄想！

“你不必多說！朕死也不會從你！”

看見這小皇帝這麽有勇氣，遲夜真的很怕自家主人一開口就是‘既然這樣，那你就去死吧’這樣的話來。

不過小皇帝終究是不同的，因為長生羨喜愛他如喜愛那只機械白虎，他們有著同樣垂死掙紮活蹦亂跳的精神，這一點令他很是欣賞。

所以長生羨並沒有說出‘你去死吧’這樣的話來，他甚至軟和了眉眼，表情變得更加溫和，他對翰元琛招招手道：“來。”

翰元琛見著他的動作寒毛都要炸起了，別說走過來，他甚至更加警惕的往墻角靠了靠。

長生羨便笑著站起來，往他的方向走去。

“你要幹什麽？朕警告你別過來！”

雖然長生羨身高還沒他高，看起來臉色微微蒼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但翰元琛天生就對他有種懼怕感，總覺得在這副羸弱皮囊下隱藏著一個兇獸般的靈魂。

因此他聲色俱厲的給予警告，只是長生羨沒有絲毫動容，他徑直走到翰元琛面前，站定，依然微微笑著。

“陛下把手給我。”

“我不！”

翰元琛聽聞他的話不僅沒有伸出手，反而把手急匆匆的背在身後，整個人靠在墻角裏，拼命往裏縮。

長生羨安靜的看著他，半響，一聲長長嘆息。

“唉，臣有這麽可怕嗎？”

翰元琛沒有回答他，但從他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長生羨絕對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可怕。

“好吧，那我伸過去。”

既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長生羨也不生氣，他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伸到翰元琛的背後握住了他的手。

翰元琛露出滿臉的喪意，強制性的被他把手從背後拉了出來。

長生羨笑瞇瞇的拉住他的手腕，然後攤開他的手掌，把他的手掌按在了自己胸上。

翰元琛手都在抖，依舊滿臉的喪意，甚至更加抗拒了。

長生羨又保持著這個動作看了他十幾秒，然後他平平靜靜的在腦海裏對遲夜說：“我的胸這麽平的嗎？這樣都摸不出來？”

就算他束了胸，起碼男女還是摸得出來的吧？

遲夜在心中狠狠的罵了一句這小皇帝找死，然後才勾起還算優雅的笑，聲音低沈輕緩道：“我的主人，他只是被你的威勢嚇到了而已，或許是來不及反應，主人不用多想。”

“哦。”

長生羨拖長了音調，目光平靜，也不知道把遲夜的話聽進去沒有，直至幾息之後，遲夜才聽到他的聲音繼續響起：“原來小皇帝這麽蠢的嗎？比我想象的還要蠢啊。”

“是的，我的主人。”

遲夜毫無愧疚的說著違心的話，姿態依然帶著古老優雅的韻味，因為他是絕對不可能承認長生羨的胸是真的平，他不想給這個傻不拉唧的皇帝陪葬。

這樣的動作僵持了半響，長生羨終於放下了按著翰元琛的手，並且看見他又飛快的把手縮回了背後，繼續警惕的看著他。

但長生羨卻沒有再逼迫他，反倒用一種格外憐憫的目光看了他許久，在他心中一片毛骨悚然的時候，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可憐的小皇帝，還年紀輕輕的就殘了。”

她目露憐憫般嘆息，甚至多了幾分慈祥的感覺。

翰元琛甩了甩腦袋，把這詭異的感覺甩出去，這才繼續防備的看著他，有些弱勢和底氣不足道：“你才殘了，朕正值青春年華，哪裏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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