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後一定要烤只雞，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洪七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豪氣幹雲地說，他嫌那些破爛的衣物在打鬥中礙事，全都扯了下來，果著上身，露出完美的肌肉線條和八塊腹肌，古銅色的皮膚上沁出汗水，在太陽光底下閃閃發亮。

“再加上一壺好酒！”

馮奇奇用盡力氣又敲死一個敵人，氣喘籲籲地回應道。

黑衣人見情況不妙，卻也沒有轉身逃走，而是打算破釜沈舟做最後一搏，他們就像商量好的，突然賣了個破綻，然後集體朝馮奇奇這邊撲來！

臥槽！他們打算拿最弱的我做突破口！

馮奇奇奮力抵擋，可惜她的運氣實在坑爹，黑衣人微微側身，一刀砍上她那根殺人無數的木棒，然後在她驚愕的眼神中，那根系統附贈、無堅不摧、專業開瓢的打狗棒……斷了。

“哇！”

伴著她的一聲慘叫，黑衣人飛起一腳，踹在她肚子上，她捂著肚子滾了好幾丈，撞在一旁的自強小哥身上，痛得爬都爬不起來。

【叮！武器耐久度為0，損毀報廢不可再使用。】

你妹的！

腹部傳來劇痛，馮奇奇毫不懷疑自己的肋骨斷掉了，她擡起頭，深深詛咒著這該死的系統，看著提著刀子朝自己砍過來的黑衣人，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準備迎接下一次啃蘿蔔。

“自強弟！”

然而，她卻並沒有等來預想中的死亡，而是有什麽溫熱的東西，一滴滴濺到了自己的臉上，馮奇奇茫然地睜開眼，透過血紅的一片，依稀看到不遠處的洪七正竭盡全力朝自己跑過來。

她轉了轉眼珠，正要為自己還沒死而欣喜，下一秒，先前攻擊自己的黑衣人已經倒下。

少年熟悉的清秀面容出現在她眼前，馮奇奇正要笑，卻驚恐地張大了眼睛，因為她發現，那些滴在自己臉上的溫熱液體正是從少年的身體中流出來的鮮血，而他朝著自己這一面的胸口，有一個尖尖的突起。

那是一把已經穿透了身體的刀刃。

“你……冷不冷……”少年伸出滿是血汙的手，摸了摸她的臉，眼裏的神采一點點流失，“我……有點冷，不過沒事……我給你……取暖……”

8情意綿綿刀

一首悠長的招魂曲在古道上響起，仿若喟嘆，卻又淒淒惶惶令人心下惻然，貧苦的人們有著自己獨特的送葬方式，他們請不起和尚來作法，也拿不出貴重的香燭元寶，只是一把又一把地揮灑著不值錢的冥鈔，希望已經逝去的人能在陰曹地府過得好一點。

即使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漫天飛舞的黃色紙錢也還是令人心生悲涼，由青壯苦力工人、衣衫上打著補丁的小孩子、老人、面色悲苦的婦人組成的奇怪送葬隊伍形成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龍，扶著棺木的是幫中幾個平日裏與李自強關系最為密切的人。這段日子以來，洪七瘦了很多，和從前爽朗不羈的毛躁少年相比，這次他冷靜得出奇，有條不紊地安撫幫中群情激奮的弟兄，毫不心慈手軟地抓住那個老乞丐的孫子作為要挾，從他口中抽絲剝繭地查出幕後兇手然後一一繩之以法，在這期間他睡得很少，卻整天精神奕奕不知疲憊，只是在面對馮奇奇時，才會露出一絲少年的脆弱與猶豫。

“奇奇，你還好麽？”

眼看著薄薄的棺木被眾人埋進黃土中，洪七轉過頭來，琥珀般清澈的瞳仁裏透出濃濃的擔心，小姑娘的臉色太蒼白了，這段日子她時時都跟著自己，就連睡覺都會驚醒，起初他以為奇奇是因為經歷了那樣的血腥場面而害怕，可是後來卻發覺她的精神並不太消沈，只是烏黑的眼珠猶如一潭死水，由裏到外都透出一種讓人說不出上來的詭異。

我……還好麽？

大太陽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馮奇奇甩甩腦袋，明麗的小臉上綻出一個微笑，努力把腦子裏一團漿糊的思緒趕走，在她的眼睛裏，這兒青山綠水，有鳥兒飛過，柳暗花明，是一處景色非常美麗的地方。

他葬在這兒應該很好吧，而自己……自然也很好。

洪七擔憂地伸出手，慢慢放在小姑娘的頭上，她應該是大小姐出身吧，不然怎麽會連普通姑娘家的梳妝都不會，每日都只是簡單地挽個童花頭，就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後面？這樣的家庭出來的孩子，居然跟著自己遭遇到這樣的事……

馮奇奇眨了眨眼睛，洪七吃過不少苦，他的大手粗糙而溫暖，就像……

深呼吸一口，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溫暖的血液流過自己身軀的時刻，馮奇奇低著頭蹭了兩下，轉過身，取下了掛在自己身畔的裝得滿滿的酒葫蘆，擡起水盈盈的大眼睛，將葫蘆塞進洪七的手裏。

洪七眼尖地發現這是自己從不離身的葫蘆，想起好友，面上浮現出悲傷的神色，他還是個少年，生命中並未經歷過太多離別。

他揭開塞子，狠狠地猛灌一口，鄭重地走上前去。

棺木還未被黃土完全掩埋，露出一角青色，洪七的舉動讓沈默著填土的青年們都住了手，大家靜靜地看著他，等著最後一次的告別。

清醇的美酒均勻地灑在細沙土上，很快便滲了進去，馮奇奇看著那堆黃土，心中小小聲道，喝吧，喝吧。

太陽真是太大了，曬得人頭暈，所以她才會眼前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黃土之下，有那個會羞澀微笑的少年，她知道他喜歡偷看自己，卻在每一次自己猛地看回去時紅了耳朵，故作鎮定地轉過頭去。有一次他在路邊摘了一朵黃色的小野花，放在手裏裏揉得皺巴巴，卻最後也沒敢送到自己跟前來，那情竇初開的別扭樣子，讓馮奇奇背地裏笑了好久。

要是那個時候，對他好一點就好了……

“奇奇，你哭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洪七回到了自己身邊，他的聲音有些喑啞，低低地在她耳邊說著話。

“你在說什麽呢洪大哥，我可沒有……”小姑娘嫣紅的嘴角彎起，擡起手去揉眼睛，想說自己只是視線突然有些模糊而已，可是指尖卻揉出一片溫暖的水，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於是更加急切地開口解釋，“真的……我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眼睛，指縫間的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但卻沒由來地讓人覺得安心。

“不會有人看見的，哭吧。”

明明知道這是謊話，但小姑娘還是一怔，隨即便狠狠地拉住身前少年的衣襟，將童花頭深深地埋了進去，起先還只是小聲地抽泣，可是後來越來越多的眼淚奪眶而出，她開始忍不住嚎啕大哭，就像被欺負的無助小孩。

“他在的時候，我從沒正眼瞧過他！我真是個壞蛋！”

洪七耐心地撫著她黑亮柔軟的發。

“嗯。”

“我仗著自己長得可愛，故意冷落他，引逗他，想看他捧著我，討好我，我是個虛榮的女人！”

雖然被“女人”這個詞噎了一下，但少年還是緊緊擁抱著小小的姑娘，眼中一片柔軟憐惜。

“嗯。”

“要不是因為救我……是我……是不是我……害了他？”

覆在她頭頂的手掌一頓，少年度過變聲期以後，嗓音變得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低沈可靠，他沈穩堅定地回答道。

“不是。”

馮奇奇心中湧起一陣暖流，但還是覺得深深自責……並不只是因為那個清秀少年為自己擋了一刀，而更多卻是他在的時候，自己的所作所為。

她起初只當他是一個由虛構的數據模擬出來的人物，一個需要推翻的BOSS，然而在這幾日的相處中，才慢慢感受到其實他也是一個害羞起來會臉紅，笑起來會露出一口白牙的少年。

後來他們三人一起結伴而行，自己對他的感官也好了不少，但事實上，她的心裏還是有點嫌棄他的，大概是因為他人實在太好，沒法讓自己為了完成任務下狠手，所以連帶著他那個有點兒土氣的名字，也被她翻來覆去地低咒了好多遍。

她知道這個少年對自己有著一點朦朦朧朧的，說不清的感情，於是特地在他面前對洪七好得不得了，每次看到少年清秀的臉龐上露出黯然的神色，她的心裏會有一點點歉疚，但是卻更多的是自我理解的放縱，她甚至想過，如果他能為了自己和兄弟反目，逼得洪七出手奪取幫主之位，那就好了……

可是他卻不是自己這樣自私陰暗的人啊，他那麽幹凈、清澈，可是為什麽卻落得一個這樣的結局？

要是早知道，大不了再去啃一遍蘿蔔……要是早知道……情願你永遠不要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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