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的日子總是乏善可陳，自從那信送來之後，秦在於每日裏花在覆習功課、熟練刀法、熟悉陣法上的時間又多了許多。

研究那顆靈珠也成為了她少有的日常消遣之一。

最開始下水時她總有些不習慣，畢竟根深蒂固的習慣很難改變，她每次想要強迫自己不去主動呼吸時，就是嗆水的高發期。

期間她還去過很多次伊澤爾的“府邸”。他大部分時候都在，但洞口設了隱蔽陣法，不僅隱蔽身形，還阻止任何生物靠近，明晃晃一副不想交流的樣子，她也就作罷了。

多日來，她開始時還會不斷在心底懷疑，但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地也就不再去多想這個問題。

其實在看到信的那一瞬間，她最終何去何從大概就被註定了。

少年人的夢廣天地小，即便魯格不表態，她終究也會去。

秦老也已經得知了此事，對此他的反應是“舒倫？那你還猶豫個什麽勁兒！你長這麽大害了我多少操心，反過來還要擔心我這老頭子缺人照料？簡直鹹吃蘿蔔淡操心”。

現在，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伊澤爾了。

小鮫人要論年紀也跟她差不多，但架不住他身上一股子的孩子氣。這小天使有多可愛就有多需要人哄著，她難以想象他知道自己要離開會是什麽反應。

可不巧，他最近可能是閉關到了關鍵處，在她練功準備的這近三個月裏一次通訊都沒回。

隨著日期逐漸臨近，她又開始擔憂，不會等她都已經走了伊澤爾才出關吧？那豈不是連一句再見也不能當面說？

憂心。

舒倫的飛艇到達的那天，秦在於仍在崖壁下練刀。

巨大的飛艇幾乎遮天蔽日，其宏偉完全不是璐瑚人的那幾艘可以相提並論的。

巨輪離地航行在高空，從遠處海上緩緩駛來。正值日出，一點深色背對驕陽而出，同火紅的日輪一齊冉冉而升。

離得近了，它的全貌漸漸在她眼前變得清晰。巨大的鋼板嚴絲合縫地覆蓋在船身上，從側邊空洞中伸出一個個金翅槳，船身本就龐大，配合寬闊的翼展更是幾乎占據了半邊天空。

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上方雄壯寬廣的龍骨、筆直挺立的桅桿與寬敞開闊的甲板，只見從首舷開始，一片陰影籠罩下來，恍如陰雨密布。

在近處看，飛艇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陰影就掠過了她所在的位置，繼續向前方行去。

她這才如夢初醒，收了刀掛在腰側，向學院方向疾奔而去。

好在飛艇降落還需要費一陣功夫，風風火火趕來的秦在於正好與從港口步行而來的舒倫學院人士迎頭遇上。

……這好像也沒比遲到來得好多少啊？

來的人不算多。領頭的一身藍紋白衣，頭戴發冠，端的是風度翩翩，面上笑容儒雅隨和，讓人如沐春風。

秦在於只覺眼前一亮。這人眉目俊秀光彩照人，在她所有曾見過的人裏論長相能排第二，僅次於伊澤爾，直讓她感慨舒倫這外派的人裏也能有這般人物。

不過術師壽命都長於尋常人，此人面貌也很年輕，故而秦在於也看不出他年齡，只根據他們各自的站位判斷出他的身份地位不低。

白衣人身後還跟著一面容沈靜的藍袍男子和三五個同其著裝類似的青年人。

幾個青年面上還帶著一絲不顯的青稚，與那白衣人同樣是年輕面孔，卻能一眼辨出是不一樣的氣質，秦在於暗自猜測他們應該是學院的學生。

一見到她，那白衣男子率先開口：“這位就是秦在於同學吧？我們是舒倫學院的招生人員，我叫文邇，你可以叫我文導師。此番來得有些突兀，同學勿怪。”語氣溫潤，自帶親和力。

尤其她與陰鷙暴躁的魯格相處久了，對這位初次見面的導師的溫和態度簡直感動到有些不可思議。

秦在於：“不會。只是我們院長有事出門了，學院又正值假期，其餘導師也不在，只能我帶諸位進去了。”

文邇笑道：“無妨，有勞同學了。”

秦在於轉身帶著人往圖書館走去。

一背過身，她心裏就頗為沒見識地感天動地。天哪，像這般仙氣飄飄天人之姿溫文爾雅淑人君子的導師居然是真實存在的嗎？

她日日被魯格摧殘的幼小心靈都得到了洗滌。

對不起了魯格老師，她暗暗想，不是你人不夠好，只是無奈你脾氣實在太臭。這麽下去，你馬上就要失去徒兒我了。

我能怎麽辦呢，畢竟這個世界上好導師委實是太多了、太多了點。

推開圖書館的大門，她側身讓路，等人進來，不甚熟練地給他們讓座。

落座後文邇只微微擡眼，大致掃了一眼內部，禮貌地沒有多看，就將目光又落回秦在於身上。

他輕輕拍了拍手，四周場景瞬時變換。萬象陣打開，其中碧水藍天，一片明媚，空中有輕盈的白雲游蕩，映在下方水中。她此時正是直接踩在水面上，水極清澈，見不到任何雜質汙濁，隨著她腳步輕移微微漾起漣漪。

這可能是什麽特殊環節。擡頭一看，面前就只剩下白衣偏偏的文邇，其餘人都被阻隔在陣法之外。

文邇仍是笑著，道：“開始前，我想先問秦同學幾個問題，秦同學可以選擇不言，但務必真實回答，可以嗎？”

秦在於點點頭。

他又道：“這個陣法也叫真言陣，一但說謊，人就會向下沈。所以一定要保證坦然誠實，好嗎？”

秦在於又點點頭。可能是因為文邇給人的感覺溫柔又親和，她此時也沒有太緊張。

文邇可能被她老實答應的樣子打動到了，又笑了笑，問：“秦同學，你為什麽要學習術法呢？”

為什麽學？

這個問題從她入學開始，不知為何魯格就從沒正面問過，他名下的學生越來越少，但她還是就這麽一直堅持學下來。她本以為自己學了這麽多年，問個原因總還是會有的，畢竟年少時她也曾說過要成為四海聞名的術師，也曾被導師說過“滿心青雲之志”。但是到現在，她也知道了那算不得是“立志”。

捫心自問，她不是為了成為大術師才學，也好像沒有為過什麽特別的緣由去學，她練功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是為了什麽，就是一直在學。

她如實答：“我不知道，我好像沒有為了什麽而學過。可能，是想有朝一日能夠使用它吧。”

文邇聽後一笑，“好，能夠摒除雜念、為學而學也是好的。那你將來想要怎樣運用自己的能力呢？”

這也能誇！

要換了魯格，估計只會說她整日裏渾渾噩噩。

她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日工廠裏滿地的屍骸，和行屍走肉般做工的勞工們臉上麻木的神情，道：“我想……平不公之事，救不公之人。”

她為自己這豪言壯語有些不自在，咳了一聲道：“就……就這樣。”

文邇微笑著聽她說完，似乎絲毫不覺得這是些孩子話。他垂了垂眸，笑開了認真道：“好的……很好，也希望你能實現你的理想抱負。”

“你們院長，是叫魯格對嗎？”他問，“是你的導師嗎？”

秦在於：“是的。”

她看文邇神情似乎還在等她說什麽，又道：“故洲學院就是魯格老師一手組建起來的，我也一直是他教導。他平日裏比較忙，經常不在學院，今天也是不巧。下回……下回希望你們能見一見。”

說完她又有點後悔，哪還有什麽下回！

好在文邇沒有在意，“好，我也希望能夠有幸得見這位在西海域堅守的院長，他很令人敬佩。“他揮手換了一個陣法，讓方才在他身後的幾人也出現在陣中，微笑道：“那麽接下來，我們還得略考察一下秦同學的學業，由你的師兄與你切磋，不用緊張。”

他說完，那藍袍人回身叫道：“姚霖！”

那幾個青年中有一人應聲出列，行至秦在於面前。

他們果然是學生，她想。

叫做姚霖的青年拱手對她一禮，道：“請賜教。”他身上應是佩戴著什麽儲物靈器，右手憑空一握，一把長劍頓時在手，揮劍刺了過來。

秦在於一手短刀架住他的劍，另一手從旁攻上，同時腳下掃向他底盤。

姚霖變手極快，挑開她的刀變招橫掃，腿上與她來回互拌，格擋住攻勢。

二人你來我往地過了數招，手上刀劍乒乓之聲不絕於耳。

餘光中，她還瞥見那藍袍人面前浮著書頁，而他正拿了只筆在比比劃劃地記些什麽，估摸著正在記錄評分。

姚霖的劍招很穩，路數大氣穩重，不知是考核要求還是他本人風格。而秦在於的刀風則一向偏快偏巧。她本身並不長於近身的冷兵器對戰，只是勝在動作靈活敏捷，勉強與對手平分秋色。

刀光劍影間百十個回合後，文邇道了聲：“好。”

姚霖立即抽身退後一步，收起了劍。

秦在於見狀也將刀重新掛回腰上，停步觀察著他。

姚霖道：“師妹小心了。”說罷幾條水帶旋轉而起，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

她在原地一招手，幾道水柱破水而出，將其一一阻住，又是幾道風刃呼嘯著掃過去。

場中態勢一變，切磋的焦點也變了，漫天靈氣四溢，水柱風旋在兩人之間被拍過來又招呼回去。

穩健八成是面前這人的慣有風格。他身周水柱不多，卻能將秦在於急風驟雨般的攻擊不急不緩地全數擋住。

但如果秦在於能得知其內心的真實感受就會發現，他其實沒有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游刃有餘。

術法比試的幾個回合過後，姚霖本身點到為止、只是測驗的心思就崩得一塌糊塗，驚異於這個出身犄角旮旯裏的師妹對靈力的掌控能力，被逼著使出了十成十的全力。

他雙臂一招，雙手在身前快速捏訣。身後，一道道箭矢懸於半空，被他靈力支持著不斷覆制，頃刻間布滿了秦在於的視野。

箭矢鋒芒銳利，閃著危險的銀光，虎視眈眈地俯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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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地圖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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