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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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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洲沒有四季的變化,終年氣候溫暖、陽光明媚。

日月輪轉,學院裏的一堆“蘿蔔”通通躥了一截,有人來,有人走,只島上郁郁蔥蔥的林木、林木包圍的樓宇、樓宇裏藏著的魯格少有變化。

秦在於獨自在圖書館裏,對著陣法書細細臨摹。少女的身量拔高抽長,一張清秀面龐上的稚氣也稀釋不少。她神態專註,握筆的手一絲不抖,穩穩地沿既定的紋路勾畫,心無旁騖的神情竟隱隱與當年坐在桌前修書的魯格有所重疊。

如今魯格再少管她,由著她自己琢磨著學習。他本人出現的頻率也變得令人發指的少,由行蹤不定徹底淪為人間蒸發。師生交流全靠留言,秦在於將疑問以靈力流的方式刻錄在長桌上,然後就只能祈禱,再於少則三日多則半月有餘後,在原處收到導師簡潔的回覆。

摹了一個上午,秦在於思索消化著收獲,掠上屋外的樹梢,風過無痕般向古湳島方向行去。為趕時間,條條大道她非不走,點著蒼翠的樹木、臨街的房屋跑得飛快。

崖邊的小屋還是同兩年前一樣,小巧簡單。屋中無人,秦老在前一天一大早就啟程,乘船前往東方領取燈塔要用的靈骨了。

自從戰後,西海域的管理就一直混亂不堪。中洲陸塌陷了,剩下的島嶼星羅棋布,四散在大洋各處,沒有陸域的強大輻射,小型島群或各自為政,或抱團取暖。原先故洲群島加入了以東方璐瑚島為主的璐瑚集團,各島嶼每年按比例交納一定稅金,秦老的薪金以及燈塔、學院的靈骨都由集團發給。

但集團成員之間的聯系一向松散,聯絡時常中斷,無人監管,故洲許多住戶的稅款更是能拖則拖。據秦在於所知,故洲學院的靈骨幾乎沒有真正發到手裏,全靠魯格自己補貼,好在去圖書館的人少,用量不大。

最要緊的,就是燈塔的靈骨,漁民往返、防範暴雨海霧、外來船只往來,都離不開崖邊的燈盞。早些年靈骨供應還算充足即時,近些年來管理懈怠,常出現延遲四五月靈骨才送來的情況。秦老出發前,甚至已等足了一年也沒見到運船的影子,全靠秦在於每隔一段時間補一回陣法來維持。

一路奔到岸邊,果然見小鮫人正靠在礁石上,單手托腮,正看著她的方向,滿臉無辜又可憐。

“你今天晚了。”他道。

秦在於擡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果然稍稍偏西了一點,準確來說,一點點。

她果斷決定糊弄過去。

“是晚了,我準備做飯了,你想吃點什麽?”她打個呵呵,邊說邊往崖邊的竈臺走去。

隨著魯格教學方式的豪放化,她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不固定,秦老幹脆就把竈臺柴火都搬到了屋外,由她什麽時候要吃飯就自己做來吃,原先的廚房只用做儲藏室,放些食材與雜物。這兩天爺爺不在家,秦在於就每日都把小鮫人招來,烤他抓的魚,配上她抄的小菜,一起吃飯。

兩個人端著碟碟碗碗吹著海風悠哉游哉吃完,秦在於收拾了炊具,又坐回平臺上,把她摹的今日剛掌握的幾個陣法的圖紙拿出來,在地面上鋪好。

伊澤爾似乎被她糊弄成功了,忘記了她遲到的事情,也湊過來看圖紙。

兩年過去,她這個小陪練的恐怖之處越發突顯。鮫人都是先天靈物,沒有典籍陣譜這類東西,全靠繼承。伊澤爾的路數跟魯格一樣也是活泛型,甚至比魯格還活,將陣法變通這一說領悟得透徹不已。秦在於走上陣法一途以來,從他這裏得到了不少裨益,她變通通到一半卡住了,小鮫人還能給她點破,大有讓魯格提前退休的架勢。

放好圖紙,秦在於盤膝坐好,閉上眼,一道道閃光的線條以她為中心向外延申,轉瞬間就圍成一個圓盤,構成了陣法的基底。緊接著,線條的延申並未停止,沿不同方向或旋轉、或勾勒,令人眼花繚亂的陣法核心慢慢形成。按照特定的角度就能看出,地上正在形成的陣法正是其中一張圖紙上所畫的。

不用睜眼,秦在於也能知道此時周圍陣法的模樣,那些紋路全靠她體內吸收、運轉再釋放的靈力維持控制。能同時匯集越多的靈流,操縱越多的紋路,就能設下越繁覆、威力越大的陣法。而她才開始設陣兩年就能嘗試覆雜的大陣,全賴之前十餘年對於靈力運用一日不輟的練習。

隨著最後一筆落成,陣法形成了一個閉環,陣中凝出一個指示符號。在指尖所指的方向上,和煦的微風忽然間狂亂起來,形成一個風旋,在陣法金光的照耀下越卷越大。

旋風狂嘯間,海上風雲變色。

天空陰雲密布,一片電閃雷鳴,雷聲震耳欲聾,閃電轟鳴著砸向下方波濤洶湧的海面。方才的風旋已增長為通天徹地的一道風柱,狂風亂舞,帶動海面上大浪一道壓過一道,波濤翻湧兇狠地撞上崖壁。

一旁,伊澤爾已從海裏坐到了礁石上,不知從何時起,他就一直托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陣中人看。一轉頭見山巒般巍峨的大浪直直向面前撲來,他眼也沒眨,又扭回頭去,好像生怕漏看了一眼。而湧來的驚天大浪逼近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被齊齊擋在平臺之外,連一滴海水也沒濺進來。

陣中,秦在於猝然睜眼,手一撐地站了起來。哪怕如今,畫出這樣的大陣仍然需要消耗她不少精力。她隔著拍岸的驚濤,看著遠處海面上急劇旋轉的颶風,幾縷碎發被風卷起,在額前擺蕩。

很奇怪,她想,身處疾風驟雨的中心,四周盡是喚起人本能戰栗的、幾近天崩地裂的炸裂巨響,但看著身前不遠處伊澤爾平靜的背影,心裏本該出現的緊張與搖擺就好像被這一個,僅僅一個身影悉數壓制,吞噬不見了。

小鮫人的身形也被兩年的時光變得更加頎長,肩背手臂的線條在衣衫下依舊能看出清俊雋秀,他綁發繩的功力業已爐火純青,看似漫不經心的發束滿溢出灑脫不羈。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伊澤爾回過頭來,沖她微微笑了一下,溫柔的笑顏瞬間淹沒了他身後所有交錯縱橫的雷電風浪。

啊……大概是因為鮫人絕頂的實力帶來的安全感格外堅實吧。

看陣法已被展現得差不多,秦在於伸手回收。地上金芒緩緩消失,風風雨雨也逐漸散去,陽光撕開陰霾,從烏雲裂隙中透出,一束束光線投射到漸漸平息的海面上,為波浪鍍上一層金邊。

伊澤爾仍帶著他標志性的溫軟笑容,“在於,你今天又有進步啦。”

秦在於被他的笑意感染,嘴角也不自覺上挑,剛想說話,突然被一陣動靜打斷。幾道符文在她身周浮現,旋轉一圈後迅速匯集成圖像。半空中,一艘小船在汪洋裏浮浮沈沈,掙紮著要逃離不遠處洋面上一道大得駭人的漩渦,隨後畫面突兀地一閃,中斷了。

這是她親手做的求援信號,戴在爺爺身上的!

怎麽會!秦在於連忙轉換手下動作,又一個小許多的陣法出現在地面,金芒閃了數次,毫無動靜。

這是短途通訊陣法,魯格沒回應。

這本來很正常,魯格最煩有人打擾,一年到頭屏蔽通訊,除非他主動聯系,否則秦在於很難以這種方式找到他。

無法求助長輩,在給導師留了言後,秦在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梳理思路。

去璐瑚島的航程並不算遠,途中也沒有什麽急流險灘,只有古湳島上一個熱心幫忙的漁家青年孫勵陪秦老一同前往,一天一夜並一個上午過去,他們本該已經在回程路上了。這個求援信號只是為以防萬一,不是要緊時刻秦老絕不會使用。從方才很短的一個畫面來看,也不像是普通海難。

聯想到東部現在混亂的局勢,她心中感到不妙。

家裏唯一的船秦老開走了,秦在於正打算去問山下鄰居借一艘,忽對上了礁石上小鮫人的目光。

她猶豫一下,就聽伊澤爾道:“我同你一起去。”

秦在於:“現在情況不明,你……”

“那你更不能一個人,”伊澤爾堅持,“我一定要去。”

兩人做了短暫的協商安排,伊澤爾在海灣處的海下等待,由秦在於去借來船,一同出發。

秦在於很快就在山下找到了每日裏與秦老一起喝酒閑談消遣時光的李大爺,李家兒女少,家裏常有富餘的船只。

剛開始李大爺還堅持駕船送她一程,被秦在於堅決拒絕。別說李大爺年歲已高,已有多年不曾親自出海了,就算是出外捕魚的壯勞力回來了,她也不能讓他們亂摻和。她與伊澤爾都有靈力傍身,碰上什麽意外情況還好說,普通人卻是真的難有自保之力。

李大爺算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聞言很是擔憂,塞了一堆司南羅盤望遠鏡給她。如果不是時間緊迫,非要將一套航海經都現場傳授給她才好。

李家閑置的船服役日久,但還算齊整。秦在於拉緊風帆,吐出口氣,看了看船舷一側鮫人的身影,揚帆駛出港灣。

碧波萬裏,向著從未到達的海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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