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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對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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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對抗 (3)

慰:“乖,別哭,叔叔沒事,只是在此坐坐……沒什麽大事,值得你落這麽多淚麽?”

明媚吸吸鼻子,擡頭看他:“你、你是替我來的?”

端王忙一笑:“自然不是,是我在宮內……跟皇後打了個賭輸了,她一氣之下,就罰我來靜坐思過。”

“不是,”明媚搖頭,“你騙我。”

端王握緊她的手:“乖孩子,叔叔真的沒事,你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倒是你,你自己一個人來的?來這種地方做什麽?他們也肯讓你進來?”

明媚聽了這些話,只是哭,原本以為她跟景正卿都沒事了,沒想到,到底還有個人代他們受過……只是她萬萬想不到竟會是端王。

景正卿去後,明媚懷著疑心,旁敲側擊,終於從雲起口中得知真相,她哪裏會受得了這個,當下便叫雲起領著來刑部。

若不是雲起,恐怕還真的進不來。

明媚抽噎著:“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是王爺,做什麽要這麽委屈自己?”

端王沈默片刻,終於說道:“我雖是王爺,可我也是明媚的叔叔……關愛照顧你是應當的,何況如今你爹爹不在京中,我若讓你有一點閃失,他回來後,必然饒不了我的,橫豎我也是為了自己著想啊。”

明媚聽了這話,忍不住含淚噗嗤一笑:“王爺怎麽竟怕我爹爹?”

端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我忍著忍著,竟成了習慣了。”

明媚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才露個笑臉,忍不住又覺得心酸,淚便又掉下來:“總之我不要你為了我這樣。”

端王忙道:“明媚,你聽話,快點跟人回去,好好地呆在家裏,不要出來走動,這件事不出幾日就能解決。”

明媚道:“都不知是誰刺殺的太子,怎能如此輕易?你又騙我。”

端王道:“這回不騙你,你相信純佑叔叔。”

明媚擡眸,含淚看他,端王望著她帶淚的眼睛,不知為何腦中竟有一種奇怪的閃念,仿佛……

端王握著明媚的手,身子往前一傾,將要靠近明媚的臉的時候,卻又恍然驚醒,忙松手,重站直了身子。

明媚怔了怔:“純佑叔叔?”

端王暗中吸了口氣:“沒事……明媚,你相信我嗎?”

明媚呆呆看他:“我、我也不知道……”

端王忍不住笑了笑,擡手摸摸她的臉:“那你相信衛淩嗎?”

“爹爹?”明媚不解。

端王欲言又止,微微一笑:“總之你好端端回去,靜靜等候就行了。”

明媚用力搖頭:“不,我不走!本來是該我在這裏的……純佑叔叔,我陪你一塊兒吧。”

端王嚇了一跳:“說什麽?這又不是什麽好的……快回去。”

明媚仍是固執地搖頭,隔著囚欄把頭蹭過來,試圖靠在他的胸口,端王望著她充滿依賴的動作,心中一動,伸出雙手,將明媚環抱住。

明媚忍不住又哭起來:“純佑叔叔,我要跟你在一起。”

端王低頭,親吻她的發頂,她身上那種淡淡地香氣,是這充滿了腥惡臭氣的黑暗地方唯一地寧馨,端王親了口,忍不住又輕吻一下:“乖乖地回去,別讓叔叔的一片苦心……都白費了,知道嗎?”

寧妃跟玉姍出了刑部大牢往王府返回的路上,正好明媚跟雲起同他們擦身而過。

寧妃從轎簾的一角看出去,瞧見是衛府的馬車,剎那,放在膝上的手略用力,將緞裙抓出數道褶皺。

此夜,在衛府內室,明媚抱著衛峰,望著面前一根紅燭滴淚,呆呆出神。

與此同時,就在衛府門口,一頂小小轎子緩緩停下,有人躬身出來,拾級而上。

而在皇宮之中,太後的寢殿,有一道暗影緩緩閃身而出。

李太後若有所覺,扭頭看去,頓時面露駭然之色:“是你?”

那人無懈可擊的笑容裏泛著一絲冷意,目光如劍鋒般,淡聲道:“太後,許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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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後望著來人那浸潤在暗色之中的容顏,凝視良久,緩緩一笑,竟慢慢說道,“的確是夠久了……大概也有二十年了,你終於回來了。

那人負著雙手,邁步往前,白皙素凈的面容逐漸在燭光之下清晰,長眉星目,氣質出眾,真是衛淩。

李太後身邊的嬤嬤看著太後臉色,見她示意,便悄悄退下。

李太後舉手示意,衛淩走到她的對面,一笑落座。

“沒想到已經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衛淩望著面前的太後,“太後還是這樣貌美,竟好像分別還在昨日一般。”

李太後忍不住笑道:“都老成什麽樣兒了,……倒是你仍是這麽會說話,就好像我昨日還在宮中見到你一般。”她年紀已經頗高,臉容雖還能看出幾分昔日的秀美,但卻已是一頭銀發,整齊地挽起,端然而坐,顯得十分威嚴端莊。

兩人寒暄兩句,才對視斂了笑意,李太後問道:“聽說,你出京了?”

衛淩道:“是啊,本是有事要出去一趟,只不過走到半路,聽聞家裏頭出事兒了,便只好趕回來。”

太後問:“可是有急事?”

衛淩輕描淡寫地:“倒也沒什麽要緊的,總比不上家裏人重要。”

太後聞言,便揚了揚眉笑道:“可是說你的掌上明珠麽?聽聞是個很了不得的女娃兒,比當年的景如雪還要出色。”

衛淩一笑:“明媚那孩子生性單純,又被我養的任性,雖然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情,但為人父母的,自是不願孩子受丁點兒委屈。”

太後嘆道:“你啊……說起這話,倒是讓我又駭然,又驚笑,當初你離宮之時,豈不是也只是個孩子,如今,卻已經為人父母了,真真令人生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感。”

衛淩微笑:“那是太後念舊,有情有義,故而才惦念過往,同此刻相比,若是對些冷漠無情的人而言,也不至於生出如斯感慨。”

太後忍不住又低笑了兩聲,而後,卻又輕輕一嘆:“當初我還以為,你畢生所效忠的,只有他了,沒想到如今,你也有了zì己的負累。”

衛淩知道太後所說的“負累”是什麽意思,道:“有些事有些情說不變,仍舊會有些變化的,而對我而言,明媚並非是我的負累,卻是上天於我的恩賜。”

太後雙眉一蹙,目光轉開,看向旁邊的燈火,深邃的雙眸之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仿佛想起了什麽。

衛淩並不打擾,一直等太後重又開口,道:“聽聞你有過一個妾室,給你生了個兒子?”

衛淩答:“是,已經七歲多了。”

太後才重又轉頭看他:“你可疼他?”

衛淩道:“疼是疼的,但畢竟是男孩子,不至於跟女孩兒般地疼,也許之前對明媚太過喜愛,因此……分不過更多心神來關愛其他了。”

太後聽了這話,又是一笑:“跟你說話,總是覺得有趣的,似你這樣,倒也好,然而,你的小兒子不吃醋麽?”

衛淩道:“峰兒年紀雖小,卻也頗有男孩兒氣概,瞧他一舉一動,跟明媚很是投契,哪裏會吃醋,恐怕關愛他姐姐還來不及呢。”

太後點點頭,嘆道:“你家女孩兒,倒是幸運。”

衛淩一笑,不言。

太後卻又道:“可惜,我家裏,卻偏這樣。”

衛淩從聽太後提起自己家事開始,就料到太後大概是要說什麽,當下道:“家不同,家國更不同了。”

太後又笑:“說的是,大家子的話,本就難辦,多了一個國,就是難上加難。”

衛淩道:“然而對太後而言,最難的一段不是過去了麽?”

太後擡眸看他:“真的已經過去了麽,為什麽我卻覺得,現在才正開始呢?”

不知nǎ裏來了一陣風,吹得燭光輕輕搖曳,明滅不定。

衛淩道:“太後莫非是在王爺擔憂?”

太後看他一眼:“你說的最難的一段,是當年阿健要取純佑代之之事吧,是啊,那時候,委實是驚險萬分的,若是不妥協,純佑年紀還小,羽翼未豐,阿健若是再狠心一些,斬草除根……”太後眼神沈沈,搖了搖頭:“我該慶幸麽?幸好他還顧惜那一絲的骨血牽連啊。”

回想往事,不堪回首,太後的臉上也露出了難以忍受的痛楚表情。

衛淩說道:“太後覺不覺得,此刻的情形,有點類似於當年?”

太後苦笑:“這話,也只有你敢當面跟我說,真真是天道輪回……當初阿健奪了純佑的皇位,如今……琰兒卻成了那樣,我每日求神拜佛,希望皇室之中能夠不見血光,但是現在看來,仍是無法避免的。”

衛淩道:“皇上恐怕並沒有那樣的狠心,皇後卻不一定了。”

太後說道:“阿健沒有?人總是自私的,得隴望蜀……當初他當著他哥哥的面兒答應以後傳位給純佑,但你看現在,早早地就立了太子,又定下太子妃,為了琰兒扶持力量,不就是為了跟純佑抗衡麽?他自己許下的誓言,或許是因為太久遠的緣故,他自己也都忘記了吧。”

衛淩沈默片刻,道:“皇上雖然如此,可是,卻並沒有過分地打壓端王。”

“那也是純佑自己爭氣。”太後說著,忽然又道:“當初,我生了兩個皇子,人人稱羨,因為長子立為太子,不知不覺裏,我對純佑的父皇大概更多了幾分喜愛,對阿健未免疏於照料,後來他當了皇帝,我更討厭他占了純佑的位子,可是一直到現在……”

衛淩靜靜而聽,聽太後道:“他自己病了,現如今琰兒更是如此,且我也聽說,琰兒在外很不得人心,如此,我倒是可憐起我這個二兒子來,他雖然奪得了他哥哥的皇位,卻不曾對純佑痛下殺手,雖然占據皇位這麽多年,卻不曾真正把琰兒扶持起來,更加上皇後不是個省心的,其實他,心裏……也是很苦啊。”

衛淩聽到這裏,才說道:“為帝王者,自然要有非人之能,那皇冠本就不是等閑之人能夠戴的,不屬於他而他非要去奪取,若不是被皇冠壓垮,就是……太後你該慶幸,皇上,仍是一個好皇上。”

“你倒總是如此冷靜理智,如從來都置身事外般,”太後苦苦一笑,目光中透出幾分暖意:“是啊……畢竟他也不失為一個好皇帝的。”

衛淩道:“太後,只怕這名聲也會毀於一旦。”

太後皺眉:“你指的是?”

衛淩淡淡道:“當年遺詔之事,不日就會傳遍天下,王爺素有賢名,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無端入獄,叫天下百姓怎麽想,未嘗不會去想是皇上毀約滅誓才對皇室血親下此毒手。”

太後微微著急,忍不住傾身問道:“你命人散播遺詔之事?你是想……”

衛淩凝視太後,沈聲道:“太後,如今皇上的身體已jīng快要油盡燈枯,太後是知道的,太子又是那樣……以太子之能,恐怕難承大業,而皇後又野心勃勃,倘若真給太子登基,會發生何事,太後可想過?”

太後皺眉,垂眸不言。

衛淩道:“只怕皇後按捺不住,派人對王爺下毒手……到時候太後你連選擇跟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太後道:“你想如何?”

衛淩正色道:“當務之急,太後得勸皇上,先把王爺放出來,以正視聽。”

太後嘆了口氣:“我跟他素有心結,早已經許久不相談了,貿然開口,他也未必會聽。”

衛淩微笑:“畢竟是母子連心,何況這是非常時刻。”

太後遲疑了會兒:“衛淩,密詔……密詔是否在你手中?”

寢殿內靜靜地,令人窒息。

死寂之中,衛淩清冷的聲音應道:“若是我拿出密詔,太後可願意當仁不讓站在王爺一邊?”

太後身子一顫:“當初你……”卻欲言又止。

衛淩凝視著她,靜靜又道:“太後,我其實,只想要這天下順利易主,有賢明君王治世而已,若成此目標,倒也不負我當初誓言,如今端王有難,如果太後仍舊不肯插手……那麽我,不介意用另一種法子。”

衛淩說到最後,眼神緩緩銳利起來。

太後對上他的雙眸:“你、你莫非是想……”

衛淩說道:“太後曾祈禱過皇室之中不要起血光之災,我也是如此想的。然而太後也早知道,我本來就是個無法無天之人,若是別人幫不上忙,那我自然要zì己動手了,而我若動手的話,翻天覆地,也是有kě能的。”

太後眉頭緊鎖,雙眸一閉,腦中閃現那無邊連天地血紅火焰,連綿不絕,火光隨風而長,劈劈啵啵,仿佛永無止息。

“且容我……試一試。”良久,太後終於輕輕地回了一句。

衛淩笑了笑:“皇上其實是個至孝之人,父子都無隔夜仇,太後方才對他也大有袒護之意,那為何不能消除昔日隔閡坦誠相見呢,皇上未必……不也是在等這一天,太後畢竟是他的娘親,有些話太後不說,指望別人說,就糟了。”

太後伸手捂住胸口,默不作聲。

衛淩深看她一眼,起身道:“我也該告辭了,太後,明日見分曉罷。”

太後猛地擡頭:“衛淩……”

衛淩腳步一停。太後道:“你這次出京,不是去取遺詔的麽?如此匆匆回來,莫非是沒有到手?豈非耽誤了?”

衛淩笑:“太後何必相信別人的揣測之語?若什麽都給他們估計到了,我也不用叫衛淩了。”

他說完之後,大笑兩聲,拂袖出了大殿。

太後怔怔凝視衛淩身影消失,恍惚之中,又看到了那片連綿的火光,火光裏,那孩子的身影,也是如此地放肆灑脫,令人難以捉摸。

夜已深,衛府之中,李曼梓看著明媚在床上睡著的樣子,起身往外。

夏夜寂靜,只有草蟲鳴叫的聲音,李曼梓略微打了個哈欠,邁步往外,剛要叫小廝準備轎子,卻見眼前廊下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曼梓猛地站住,吃了一驚:“大人?”

衛淩面色淡淡地:“你怎在此?”

李曼梓道:“我……我是怕大人不在家,妹妹孤單,因此特意來探望她……此刻就要走了。”

衛淩神情緩和了許多:“哦……”

李曼梓垂眸:“大人既然回來了,那我便告辭了。”她略微行禮,邁步要走。

衛淩忽然道:“夜已經深了,路上怕不安全,不如就在府裏歇上一晚吧。”

李曼梓一怔,幾乎以為zì己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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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淩舉手,做了個示意的動作。李曼梓楞了楞後,心猛地大跳起來。

默然隨著衛淩轉身回到書房,李小姐六神無主。

門敞開,夏日的夜風從門口習習吹進來,頗為愜意,李曼梓卻無端覺得身上陣陣燥熱。

衛淩緩緩坐了,望著對面的李曼梓,四目相對,她驚慌地移開目光,過了片刻,卻又鼓足勇氣重新迎上他的眼睛。

她顫聲開口,“不知大人,可有什麽訓示,”

衛淩只是凝視著她,卻不作聲。這叫她的身子越發有些輕顫,幾乎無法克制。

衛淩忽道:“你過來。”

李曼梓一驚,雙眸睜大看向他,望著那雙沈靜雙眼,她著了魔似地站起身來,雙腿卻有些發軟,撐著走到桌邊上,他卻一招手,李曼梓繞過桌子,走到衛淩身側。

衛淩擡手,捏住她的下巴打量。

李曼梓雙腿一軟,竟站不住。

衛淩及時將她一摟,攬入懷中。她如做夢般靠在他的懷中,幾乎暈過去。

“我現在說的,你聽好了,”衛淩望著懷中的女孩兒,“這算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自己決斷。”

她張了張口,像是粘在蜘蛛網上的小蟲,微弱回答:“好。”

衛淩道:“我這輩子,本沒想過要娶妻生子,如雪去後,納了妾室,當初她也算恭敬賢良,只不過人心總是得隴望蜀的,且她又懷了身孕,自覺能淩駕明媚之上,作出好些不利她的舉止,我雖不言,卻看在心裏。”

李曼梓身子一顫,清醒了幾分。

衛淩道:“我非什麽好人,也不是最好的夫君,少年時曾發誓忠於一人,至此,只想顧惜小女而已,因此如你所知,趕走那妾室之後,我不曾再納妾,只在外養了妓~女。”

李曼梓漸漸明白衛淩要說什麽,雙眸望著他,一動不動。

衛淩道:“你身份非同一般,於你,過來是屈尊,於我,也不想給明媚造成禍患,你可懂?”

李曼梓緩緩坐直了身子:“我當時曾說,寧肯做大人養在外頭的……也是甘願的,大人莫非忘了?我愛護明媚,未嘗不是因為知道大人是至為愛惜她的,誠然女子都希望夫君最愛自己,但是我自詡不是那種無見識的,我仰慕大人,能追隨左右已經足夠,就算為奴為婢都使得,大人為何不明白呢?”

衛淩有些意外。

李曼梓擡眸看向他:“何況,大人是極能洞察人心的,他日,假如我有絲毫不利明媚的舉止或者心思,大人難道不能料理了我麽?”

衛淩微微一笑:“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李曼梓道:“若有違心的話,且叫我天打雷劈,一生不得安樂。”

燭光淡淡,衛淩擡手,溫聲道:“難為你了。”

李曼梓將臉貼在他掌心裏,淚如泉湧:“能聽到大人這句話,就算是即刻死了,我也沒什麽遺憾了。”

夜深,太後寢宮。

皇帝趙健落座,望著對面李太後:“母後深夜召我來,不知有何事?”

李太後端詳他的氣色:“皇上的臉色比之從前好了許多,最近覺得如何?”

趙健笑了笑,道:“沒什麽大礙,讓母後牽掛了。”

李太後沈默片刻,道:“你的身子不好,最近,琰兒又出了事,我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更惹你煩心,但是,有些事情,現在不說,恐怕就晚了。”

趙健道:“母後為何竟說些見外的話,母後有什麽訓示,只管說就是了,為人子女的,難道不聽麽?”

李太後看向趙健,目光之中流動著異樣之色:“皇上……”

趙健微微一笑:“母後要說什麽?”

燭光之下,年事漸高的皇帝,又因多年來勞心竭力,因此看起來竟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一些,李太後望著兒子,曾幾何時,在她眼中,記得的仍是那個十幾歲的青蔥少年。

不知不覺,眼中竟緩緩地湧上一層薄薄地淚光。

“阿健。”忽然間,喚出了這個久違的名字。

皇帝趙健身子輕輕地一抖,李太後咽了一口氣:“阿健,過去的事,你,是不是在心裏埋怨我?”

趙健慢慢地問:“母後指的是什麽?我怎麽會埋怨您。”

李太後道:“你哥哥原是太子,我對他,比對你更愛,後來,你繼承了本該是純佑的皇位,我雖不言,心裏卻仍是對你……這麽多年,你不說,我也不說,但是我心裏知道……”

趙健垂眸:“既然是過去的事,母後……就不必提了。”

太後道:“是了,那是過去的事,而今日,我想跟你說的,是現在的事。”

趙健靜靜地看著李太後。

太後道:“純佑,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關進刑部嗎?你莫非,真的要為你兒子,也爭那皇位嗎。”

趙健的目光略有些變化,道:“母後,是為了純佑才說這些的嗎。”

兩個人對視片刻,太後道:“一是為了純佑,二,卻是為了你跟我,咱們娘倆。”

趙健說道:“哦?”

太後微微一笑:“你原本是個很老實的孩子,後來,你哥哥從太子,變成了皇帝,你卻依舊是個王爺,我本以為,你會一直都是個王爺,是那個乖乖地聽話的孩子,卻沒想到,在那關鍵時候,你竟做出那種事來。可是……”

太後望著趙健有些銳色的雙眼,聲音卻仍溫和,繼續說道:“這麽多年,我也想明白了,或許,不是你自己想去爭的,或許,你也有些不甘心,因此才順水推舟,我看著你一步步地遂了心願,一步步,做你哥哥曾做的事,我……”

趙健目光微變,默默地轉開頭去,並不做聲。

太後說道:“在那之前,我以為你會一直都是那個聽話的孩子,但是,我忘了,你長大了,而且娶親了,你,是你,卻也不是你,或者說,還有很多人,期待著你,走他們想要的路。”

趙健仍不出聲,仿佛一尊堅硬的雕像。

太後望著那個堅硬的影子,柔聲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沒有說什麽,但是現在,母後想要問問你,這麽多年,你真的,遂了心願了嗎?皇帝這個位子,好坐嗎?”

趙健端坐的身子,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傴僂,或許,是因為纏綿病榻的緣故,或許,是因為那個對他而言,曾經有著若許魔力的皇位,有著無窮的魔力,將他身上的精力都吸去了,熬幹了。

趙健望著燈影,淡淡地一笑:好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高處不勝寒的滋味,他用了頗長的一段時間才明白。

沈默,只有燭光無聲地在搖曳,寢宮之中,有一種極淡的憂傷在流淌,蔓延。

李太後眼中帶著淺淺淚光,望著暗影,隔了會兒,才說道:“這些話,我本……想留到死,或許,在我臨去的那一刻,可以問一問你。”

趙健雙眉一蹙,回頭看向李太後:“母後。”

李太後卻斂了悲色,覆又從容一笑,道:“其實,除了這些,還有一句話,當娘的,想跟你說。”

趙健怔怔看著她。

李太後扭過頭來,對上兒子的雙眸:“阿健,這麽多年,你做的很好。”

趙健身子發抖,放在膝上的手,陡然抓緊,不知為何,他有種無法置信的感覺。

——他已經垂垂老矣,已經是個身經百戰的滄桑帝王,但是陡然聽了這一句,卻仍仿佛是昔日那個小小孩童,渴望求母親的一句誇獎。

這種感覺如此強烈,讓皇帝有種發自骨子裏的戰栗,無法自制。

李太後繼續說道:“你做的很好,不比你哥哥遜色,母親承認,當初,一直小看了你。將來母親含笑九泉,到了地下,也可以無愧列祖列宗了,因為當娘的,給大舜養出了兩個出色的皇帝。”

兩行淚,從眼中無聲跌落,趙健身子的抖卻一陣緊似一陣,宛如秋雨打在荷葉之上,簌簌地。

李太後道:“所以,阿健,不管多辛苦也好,繼續撐下去,讓娘到了九泉之下後,繼續能夠如之前一樣,無愧於祖先,社稷。……好麽?”

頃刻,趙健閉了雙眸,淚也從眸子裏飛快地流出來,如同本來幹涸的河床,忽然之間,又湧出了甘洌的泉水。

次日平明,一夜未眠的皇帝,頒了一道旨意,命放出關押在刑部的端王趙純佑。

皇後聽聞這消息,一路沖到了皇帝寢宮,不休大鬧。

但是趙健無視皇後的吵鬧,仍是不改初衷。

皇後怒極,渾身發抖:“皇上,真的不管你的親生兒子了嗎?”

趙健咳嗽了聲,淡淡道:“皇後,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這件事,跟純佑無關。”

皇後道:“皇上!”

趙健道:“朕意已決,你不必再吵擾了,朕不會讓皇室之間起內訌,何況,這皇位當初,本就該是屬於純佑的。且這麽多年來,你把琰兒養成了什麽樣,你自己莫非不知道麽?”

皇後倒退數步:“皇上,你是什麽意思?”

趙健道:“你所該做的,就是好好地去照料琰兒,其他的事,不必操心了。”

“什麽叫我不必操心了!”皇後大怒發作,沖上前來,把桌子上東西掃落地上,“琰兒生死未蔔,你卻要護著趙純佑?你若是要扶持他,將來他登基了,你讓我跟琰兒如何自處,你是要逼死我們娘兒兩嗎?”

面對皇後的疾言厲色指責,趙健仍是泰然處之,聽她說完,才道:“純佑的性格溫和,只要你好端端地,他絕不會為難你們。”

“他表面溫和,實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誰又知道!”

“他若真吃人不吐骨頭,這麽多年你明裏暗裏針對他,針對他的人,所做的那些過分之事,若不是他顧全大局不曾揭露出來,你又怎會安然仍舊穩坐皇後的位子?”

“皇上!”皇後大叫一聲,臉上又驚又駭,神情覆雜:她做的事,他真的全都知道?

目光相對片刻,皇後望著趙健的雙眼,發現這雙眼睛,鎮靜,穩定,安然。

驀地,她明白了,皇帝做的決定,不會再更改,這意味著這麽多年她的謀劃跟算計都成了空,心涼,不甘,憤怒,可是……

“為什麽?”皇後握緊雙手,塗著蔻丹的指甲死死地刺著掌心,她只是問,“我只想知道,為什麽昨天皇上還不曾如此,今日,竟變了意思?”

沈默過後,皇帝淡淡地回答:“因為朕,還想……當一個明君,不至於讓父母弟兄蒙羞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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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挾雷霆之怒,卻無法在皇帝面前徹底發作。

趙健說罷,皇後瞪視他,雙眸幾乎要瞪得脫框而出,片刻之後,才點頭道,“好,好,我明白了,你們都是趙家的人,你們才是一條心的,我卻仍然什麽也不是,連琰兒也不是了,”

趙健垂眸,“去吧,去好好照料琰兒,純佑性情溫和,不會為難他。”

端王坐在大牢之中,聽外頭隱隱傳來打更的聲音,自從黃昏開始到現在,牢房中的光線就一直暗沈如墨,幾乎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什麽時辰了,一切都沈寂在無邊的黑暗中,似乎陷入了時光的深淵,或許永遠都沒有盡頭。

端王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錯覺,其實一切,有開始,必然會有結局的,不管究竟是等了多久,不管他走了多漫長,才走到如今。

上天總會給他一個交代。

夜深,時光靜寂,大牢裏隱隱約約會傳來呻~吟的聲音,是受刑的犯人捱不住痛,但因隔得很遠,聽不真切,然而那若有若無的聲響,卻更叫人驚心動魄。

端王猜這時侯該是深夜了,奇怪的是他絲毫睡意都沒有,神智清醒的很,雙眸睜著,又閉上,腦中無數個影像紛至沓來。

這一刻,他距離那個高高在上的東西,只有咫尺之遙了,正是最兇險,也是最關鍵的時候,他伸手就可以觸及,然而退後卻必定四五葬身之地。

素來溫和的趙純佑,忽然之間,覺得渾身的血驟然而冷,又驟然而熱,隱隱地有種冷靜的瘋狂:或許這樣就好了?他做什麽都是可以的?沒有限制,不必仰人鼻息,不必苦苦啞忍?

耳畔忽然似聽到了一聲幽幽地嘆息,仿佛是錯覺,又像不是。

端王悚然而驚,猛地睜開眼,在極快之間,有一股刺骨般的寒意,飛快地從他的脊背上爬過。

端王重坐直身子,深吸了幾口氣,才將翻湧起伏的心境平息下來。

正是夜最深沈之時,萬籟俱寂,正是心魔盛極之時,也是所有無法見光的鬼魅橫行之時,死寂的牢房中,有道幽淡的影子一閃而過,悄然無聲地往內潛入,夜行的黑衣,看來像是死亡的旗幟。

就在看到看到墻上出現的那片極淡的影子那刻,端王知道,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或者說,他早就沒有退路了,而今天,不過是一切的終結跟新的開始而已。

而就在暗影重重的刑部之外,宮墻內外,京城之中,也正有一場大風波波瀾乍起,終將引發翻天覆地的變動。

三個月之後,衛府。

入了秋,天氣變冷,一不留神,明媚病了場,足足十幾天才病愈,期間多虧了玉婉跟李曼梓兩個常來陪伴,除了兩人之外,景正卿雲起等自然也時不時地前來探望。

而這一天,格外不同尋常。

這日,正是皇帝趙健退位,端王登基的一日。

一大早兒衛淩就出門去了,衛峰來找明媚,見她睡著,便自己去後院玩。

最近衛峰去了學院讀書,但因為新帝登基,學院休假三天以示恭賀。

明媚正休養生息,卻覺得臉頰邊上一陣陣地癢癢,明媚擡手撓撓,不以為意,誰知一會兒的功夫,嘴唇上覆又癢起來。

明媚知道有異,便睜開眼睛,果真看到眼前有一人,正笑吟吟地俯視她——正是景正卿。

明媚不驚,懶懶地問道:“你怎麽來了,不是得去朝賀的麽?”

景正卿道:“人都齊全了,不差我一個,我想你在家裏必然無聊,就過來看看了。”

明媚抿著嘴笑道:“你也不怕王爺……不,現在已經是皇上了……也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景正卿道:“皇上是真正開明賢德的君王,我這段日子也為他忙了不少,連同姑父也是……今兒好不容易能松口氣,我必然要趁機過來看看的。”

明媚笑:“人家都到齊了,就缺你,豈非給人說閑話,你留神又給彈劾。”

景正卿握住她的手:“好了,不用擔心,其實我今兒不用列班朝賀,我是負責宮內外防衛的……方才跟你哥哥,雲起他們都交代好了,才抽空過來看你的。”

明媚哼道:“你倒是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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