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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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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榜眼

對藍家來說,這起起伏伏地遭遇,仿佛是應了那句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開了春兒,春試之後便是殿試,景家的子弟裏,景正勳已經出仕,景正盛不好此道,景正卿年紀尚小,因此參加的只有大房的庶子景正茂。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素來有些陰沈沈不起眼兒的景正茂,竟在春試裏拔尖而出,更在殿試裏大放異彩,皇帝龍顏大悅,欽點為三甲之榜眼。

然而據衛淩私下跟明媚所說,其實景正茂之才學其實足夠獨占魁首,但是……因種種原因,比如他是景家的出身……之類,才屈居了榜眼之位。

事實上衛淩所猜不錯,因為這三甲的判定,背後的主考官們曾激烈地爭執過,委實難以抉擇。

而皇後更是又因此跟皇帝小吵了一架,又撒了無數嬌,才定了那最終排名。

然而景正茂對此並不以為意,反而是景家,本對這一屆科考不抱希望,以為景正茂若是領個末等就已經是了不得,當知道景正茂要去科考的時候還當他只是玩鬧湊數兒的,誰知竟爆出如此冷門喜訊。

一瞬景良一房不知有多歡騰,可歡喜的有,惱怒的自然也有,討好的有,暗中懷恨的更大有其人。

景正卿卻是真心地很是替自己的這位庶子堂哥欣喜,因景正茂生母去得早,在家裏又不受寵,從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上一回病了,缺醫少藥又沒人照料,更是差點兒奄奄一息……如今總算是熬了出頭。

其實景正卿對景正茂殺進三甲並不格外驚訝,因前世景正茂便是榜眼之位,也曾驚倒一堆的人。

只不過此一番,景正卿曾暗中猜想過:茂二哥會不會獨占鰲頭呢……

沒想到仍是如此,但就算如此,已經是極不錯的了。

而且景正卿也早知道,就因為這一戰成名,景正茂才邁出離開景府的頭一步,遠遠地離開京城,在遙遠的黔地建功立業……

因此在這一日喜慶之餘,景正卿握了一壺酒,提著一個食盒盛了幾樣菜,親自來給景正茂道喜。

景良一房本來唯景正勳獨大,畢竟是長房嫡子,算起來,還跟太後族裏有些關系,所以人人敬重,景良也器重。

至於景正茂,庶子不說,性格素來又不討喜,沒想到偏是他爭氣……報喜的上門來之時,景府的人幾乎不知是哪個茂二爺……都想不起景正茂是長得什麽模樣。

經過這一番,景良帶著景正茂應付了一天,大大地露了露臉,才有人認得了這位茂二爺,紛紛稱讚二爺“斯文儒雅,有乃父之風”,又“相貌清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等等。

景正茂入夜後回到自己屋中,這些迎來送往實在不是他所願,只是勉強讓自己打起精神來應付罷了,進門之後,微微發出一聲嘆息。

——他這屋子,素來是他一人獨居,就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因景正茂實在不受寵,性格又冷……還有些其他原因,丫鬟們也不願待見這位主子,如今真真後悔莫及。

景正茂剛掩上門,忽地察覺異樣,定睛看去,卻聽裏頭有人笑道:“幸好我機靈,若是早來一時片刻,菜都盡數涼了。”

景正茂聽了這個聲音,整個人陡然放松下來,臉上才露出那明艷的笑,他本是個冷郁的人,乍然一笑,竟顯得俊秀動人。

“卿弟你怎麽來了,為什麽不叫人把我叫回來?”

景正茂說著,急往前幾步。

此刻景正卿也點燃了蠟燭,景正茂走到桌邊,卻見桌上放著個食盒,景正卿道:“說了我是剛進門,這不,連燈都沒來得及點,按理說你今時不同往日,怎麽也沒個丫鬟來湊趣的。”

景正茂便也笑,若說這景府裏還有什麽讓他牽掛的人,那便只是這個跟他其實還隔著一層的堂弟了。

“你拿了什麽?”景正茂問道。

景正卿把食盒打開,拿出兩碟子菜,一樣是清炒白菜,一樣是醋溜瓜片,下面是布包的兩個白胖饅頭,跟一壺熱好了的酒。

景正卿道:“我猜你在前頭應酬肯定是吃不到東西,必然餓了,自作主張給你要了這兩樣,不知是不是怠慢了狀元爺。”

景正茂笑著搖頭:“什麽……你是最懂我的,知道我不愛吃那些山珍海味,倒是最可心這些。”

當下便去洗了手,回來拿了饅頭,跟景正卿掰開,一人一半,就著菜大口地吃了起來,雖然是再家常簡單、旁人甚至都不屑一顧的菜色,但兩人卻都吃得十分香甜。

而外頭那些熱鬧轟烈的宴席喜樂,好似跟他們半點關系也沒有。

景正卿便問道:“茂二哥,你將來如何打算?”——其實不過是來確認一下而已,景正卿也知道景正茂原本就不喜景家,更不遠留在京城,若是留京,一世便跟景府擺脫不了關系了……尚不知好壞。

景正茂聽他問,眼皮一垂,喝了口酒,說道:“我……想留京。”

景正卿本是十拿九穩那個答案的,聞言差點噴了飯:“什麽?”

景正茂看他一眼:“我想留京,怎麽了?”

景正卿忙放下筷子:“為什麽?”

“什麽……”景正茂看他反應異樣,想了想,便微微一笑道:“莫非你以為我原本是想要離京外放的?”

景正卿心想:“並非是我想,而是你所想,更也是你所做……為什麽現在卻改了主意?”

景正卿凝視景正茂:“哥哥,我的確是這麽以為的……我以為……你心裏是想要……遠走高飛的,畢竟在外頭,始終要比在京城要自由自在一些。”

景正茂目光透出溫和之意:“說你了解我,你倒是真是我的知己。”

景正卿問道:“聽你的口吻,也像是想出去的……那怎麽說要留京?到底是為了什麽?”

景正茂也停了筷子,垂眸想了片刻,才道:“卿弟,你真個兒想知道嗎?”

景正卿心頭一震:“是。”

景正茂才擡眸看他,雙眸竟帶幾分隱隱寒意,咬牙道:“我之所以變了主意,是因為上回,太子羞辱你的事。”

景正卿驚道:“哥哥……”

景正茂垂眸,掩著眸中厲色,道:“我若是出去,必定要歷練許多年才能有所成就,但是就算如此,跟京城相距甚遠,若有什麽事也是鞭長莫及,因此我想留在京中,只要我願意,必然有法兒爬到比藍家更有權有勢的地位,卿弟……我一定要盡我所能,絕對不會再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景正茂靜靜說著,說到最後,卻有幾分咬牙切齒之意。

景正卿這才明白景正茂為何忽然改變了主意,他心中輕輕發一聲響,擡手將景正茂的手握住:“茂二哥。”

景正茂才沖他一笑:“無妨,對我來說,這樣其實也未嘗不可,他們平常不喜我,無非是因為我不善交際,不喜應酬,若是留在京中,很快就會習慣了那一套,別人會的,我會比他們更會百倍,卿弟……不管是太子還是誰,都不許欺負你!誰若是敢,我必然要讓他付出代價,你相信哥哥!”

景正卿心裏感動跟震驚交織:景正茂能說出這些話來,自然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要對付太子而且要留京,他自然是要站在端王一方了……

沈思中,景正茂擡手將酒一飲而盡,道:“生平也沒個人對我好,只你對我好,瞧得起我這個哥哥……你放心,有哥哥在……”他在外頭應酬本就喝了幾杯,方才又喝,不由地有了醉意,微微蹙眉,擡手在額頭上一罩。

景正卿忙起身,扶住他搖晃的身子,本想倒杯茶,偏偏這屋裏連熱水都無。

景正卿看著景正茂趴在桌上的姿態,無端地有點兒心酸。

隔了會兒,景正卿才喚道:“茂二哥。”

“嗯?”景正茂轉過頭來看他,雙眸有些醉意地迷離之色。

景正卿望著他,說道:“茂二哥,你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兒了,也不會有人欺負到我,而你……不能為了我放棄你自己的心願,哥哥,你若是為了我好,就答應我,隨著你自己的心意而為,不要勉強留在京內……你也相信我,將來,你會找到另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

景正茂後來娶得那女子景正卿自也見過,的確是個賢良淑德的,對景正茂也是一門心思地好,為人也不是個貪圖富貴榮華的,只是喜歡景正茂那個人而已。

但前提是,景正茂離開京城,去往他原本定了要去的地方。

景正茂看了景正卿一會兒,忽地張開手將他抱住:“卿弟!我……我心裏……”失聲叫罷,淚如泉湧。

這一刻,景正卿有些後悔,太子去書院那件事對他而言其實並不算是大事,起碼比之前世來說,簡直無關痛癢,因此景正卿並沒放在心上……卻不曾想到,對於關心他的人來說,這件事簡直如同插在心頭的一把刀。

比如明媚,那樣著急地便來查看端詳,就算面對面,兀自不放心,也不再避嫌了,握著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個仔細,生怕沖到負責。

再比如景正茂……

——景正卿對明媚卻是細細解釋了的,可是對於景正茂,景正卿卻忽視了……忽視了這個一度被他照料卻也當他如珍寶一樣的茂二哥,因為他受辱而心中燒了一把想要替他雪恥的火。

景正卿一時想到前一段日子景正茂總是有些消沈,對他也多番躲避似的,當初他不知為何……現在想來,景正茂哪裏是躲著他,多半是因為無法替他出頭而自責,故而才卯著一把勁兒,等高中了榜眼,才說出他藏在心底的話。

景正卿忍著心中翻湧地悲欣之意,忍著那也將奪眶而出的淚,擡手在景正茂背上輕撫:“茂二哥,是我忽略了哥哥的心意……我現在卻明白了,但是,哥哥不要為了我委屈自己,哥哥對我好,當也知道我也自是想讓哥哥好的,何況這會兒端王跟衛姑父都對我極好……太子那邊,那件事也揭過了,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在意太子之流……”

景正茂吸了吸鼻子,重又看他。

景正卿凝視著他的雙眼,道:“哥哥一身的才能,若是用在跟小人鉤心鬥角之上未免浪費,如今端王有姑父相助,京中風聲漸漸緊了,正是十分之地,這會兒哥哥很該跳出這些,清清靜靜地出外歷練,先把腳站住,眼界放寬……將來,出將入相,何愁沒有機會?那時候,才讓人知道我有個了不得的茂二哥呢。”

景正茂給他說的原先一股子壓下的熱血重又湧起,望著景正卿仍顯稚嫩的臉,卻幾乎不信這些話是從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口中說出。

景正茂想來想去,在景正卿肩頭輕輕一拍,長嘆了聲:“好卿弟,容我……再想……”

春日將過之時,景正茂果真領旨外放了,景正卿見他終於做了他原本的決定,暗暗欣慰,這一生可以改變的事情很多,但是他最想的,還是要讓那些真心對他好的人都能快快活活地。

比如景正茂,比如明媚。

且只要一想到那兩個字,景正卿唇角每每就會忍不住微微揚起。

然而在外人眼中,離京顯然不如留在京內的好,景良對此也有些微詞,只不過他從小並不在意這位庶子,如今他好歹有了出息,便隨他自己心意去罷了。

景正茂離京那天,景良景睿送出了門口,叮囑幾句,規矩分別,景正勳隨之留下,唯有景正卿跟景正盛兩個,將景正茂送出了京城,於城郊七裏亭才停下,彼此灑淚依依揮別。

景正盛跟景正卿兩個望見景正茂的車馬漸漸遠去不見了,才雙雙打馬往回,誰知走到半路,卻見眼前有十幾匹馬浩浩蕩蕩而來,身後還跟著幾十近百的步兵,跑得塵土飛揚。

景正盛見那些人來勢兇猛,便忙示意景正卿靠路邊兒而行。

果真,那一批人毫無放慢馬速的意思,呼呼喝喝浩浩蕩蕩急奔而過。

景正卿瞧了一眼,竟瞧出其中一個,居然是太子趙琰,而身後跟隨一人之中,卻有一人,正是藍同柏。

景正卿愕然之餘,那過去的馬兒忽然放慢,太子趙琰拉住馬韁繩,回頭看向景正卿,忽地道:“那不是景家二郎嗎?”

景正卿見狀,忙打馬過去,下馬拜會:“參見太子殿下!”此刻景正盛也來見禮。

趙琰心情極好,加上之前跟景正卿其實也沒什麽大的不快,凡有的也都遮掩過去了,便道:“你這是去哪裏?”

景正卿道:“回殿下,是送我二哥離京,正要回去呢。太子去何處?”

趙琰道:“正要去前頭打獵,二郎不如跟我們一塊兒?”

景正卿推脫道:“這個,殿下恕罪,家裏還有些事……何況殿□邊兒都是高手,何勞正卿?何況今日出來送別,並未帶弓箭之類。”

趙琰皺眉:“上回看你射箭,委實不錯……弓箭孤這裏自多的是,給你一套便是,何必口出推辭之言,你來是不來?”

藍同柏見狀,便在旁冷笑道:“殿下,瞧他是不賞臉的。”

景正卿聞言,便道:“既然殿下不嫌棄,正卿自然是願意追隨殿下的!”

趙琰這才轉怒為喜:“那甚好,跟孤一塊兒來吧,看看誰打的獵物多!”——這卻是廢話,有他在,別人誰敢出頭?

景正卿便才回頭,對景正盛使了個眼色,道:“三哥,你自個兒先回去,就說一聲兒我跟太子打獵去了,要晚些才回。”

景正盛眼中擔憂隱現,當著眾人的面兒也不好多嘴,就只道:“卿弟,你自己務必要多留心!”

景正卿自然明白:“哥哥放心,我理會得。”

當下兩人分別,景正卿隨著太子一行人離開,人躍馬嘶地跑遠了。

景正盛撥馬在旁,目送這一隊人馬離開,他揚頭看著景正卿白衣的身影消失在許多人之間,陽光下遠處大道上漸漸只剩下了一堆塵灰緩緩消散,盛三爺心中不知為何,竟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事實證明景正盛的預感是正確的,太子一行人早上出城,到了下午黃昏還未曾回城……這一下子,如捅了馬蜂窩。

太子趙琰所帶的那些人之中,有幾個是素來跟他交好的朝臣子弟,有幾個貴族子弟,還有幾個是皇親……這一行人遲遲不歸,整個京內幾乎都要亂起來了。

明媚本已經要上床睡覺,卻見玉葫悄無聲息跑進來,道:“小姐,外頭好像出什麽大事了!”

明媚眨了眨眼問道:“怎麽了?”

玉葫道:“我也不知,就是巡城兵馬一撥一撥的經過……動靜極大。”

明媚爬起身來:“爹爹呢?”

玉葫道:“原本在書房,方才外頭有人來,像是端王府的……”

明媚起身,跑到門口往外張望,卻聽得隱隱地有人道:“老爺,這麽晚了還是不要出去,誰知道發生了什麽呢……”正是胡姨娘的聲音。

明媚一驚,卻聽衛淩的聲音,喝道:“你出來做什麽?休要高聲,別吵醒了明媚。”

明媚聽到這裏,便披了衣裳跑出去,拐過廊角,卻見前頭胡姨娘挺著肚子,正拉著衛淩衣袖,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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