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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疼疼他了。”

景正卿笑著搖頭,雲三郎也笑,蘇恩說道:“是了,別在這兒閑話,卿兒,你衙門裏沒事兒了吧?”

景正卿一點頭:“這個點兒正休息呢。”

蘇恩便拽住他:“走走,咱們吃酒去!”

景正卿的隨身小侍拉了他的馬兒過來,雲三郎跟蘇恩各自騎馬,三人翻身上馬,打馬往前,兩個風華正茂的美青年,加上蘇恩也算是相貌堂堂……打馬過街,委實地自在瀟灑,意氣飛揚。

拐過了幾條街,景正卿暗中留心,見並不是往那煙花柳巷裏去,莫名竟松了口氣。

行走間,雲三郎便問景正卿:“是了,方才你特意問那西城的商賈,是何意思?”

景正卿見左右無人,便說:“我也不知是怎麽了,瞧著他那身形,倒叫我想起一些人。”

“何人?”

景正卿道:“可還記得路上搶走那匣子的蒙面人?”

雲三郎陡然色變:“是他們?”

景正卿壓低聲兒,道:“雖則他打扮的極為普通不打眼,但我卻覺得他通身都有一股熟悉殺氣,且那個眼神,怎麽也不似是商賈所有。等我再仔細查探一番他是何來歷。”

雲三郎皺眉想了會兒,說道:“你不是不知道,京畿水深,指不定是什麽嚇人的來頭,何況能青天白日進你們那衙門,必然非凡人,你查探歸查探,務必要留神自個兒!”

景正卿笑道:“你只管放心便是。”

這一刻,頭前的蘇恩已經拉住馬兒,回頭叫嚷:“到了到了!”

景正卿擡眸去看,卻見前頭乃是個不大的院落,門口上郁郁蔥蔥地點綴著許多晚季薔薇,紅白相間,於風中輕輕搖曳,委實十分漂亮。

景正卿瞧了一眼,見景物清新趣致,心頭先有幾分受用。

那邊上蘇恩跟雲三郎對視一眼,暗中使了個眼色。

三人下馬之後,身後跟著的小廝自把馬兒牽住了,屋裏頭也打開門,有兩個仆人出來迎了,一個幫忙牽馬,一個迎接爺們兒進去。

這院落也並不大,迎門照壁,拐了過去後,有個小小花壇,郁郁蔥蔥,修整的假山池沼,青松立巖,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而後便是一排五間的房,兩邊也自有廂房,門口上栽種紫薇,緋色的花簇子點綴,生動醒目。

景正卿見狀,便問道:“小舅舅,這是何處,莫非是你新買得宅子?”

蘇恩說道:“你且說,此處好不好?”

景正卿道:“好是好,雖然小,難得雅致有趣……就是有些偏僻,我記得你不是有一座別院了?怎麽又買宅子?”

蘇恩哈哈笑道:“你說好那便成了!”

景正卿莫名其妙,蘇恩在前,雲三郎跟他在後,兩個丫鬟迎了進內。

蘇恩說道:“這兒只有兩個小廝,兩個丫鬟,還有一個婆子,另外就是兩個寶貝。”

“什麽寶貝……真真越發莫名了。”景正卿笑,打量這屋內,見光極好,顯得十分亮堂,擺設簡潔而實用。

景正卿走到窗口邊,往外一瞧,卻見窗口正對著外頭一棵紫薇,正是臨窗一景。

景正卿會心一笑,回身相問:“說罷,到底是賣什麽關子呢?”

蘇恩道:“也沒什麽,只是我新得了兩個寶貝,委實是好,不敢專用,想到你在你們府上鎮日受氣,又給你爹管的嚴,偶爾閑暇過來這邊消遣倒是好的……”

景正卿這才醒悟:“你這裏是……”

雲三郎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口丫鬟送上來的茶,翹著腿兒斜睨他一眼,道:“二爺還不知道?這是小舅爺送給你的,趕緊笑納了吧!”

景正卿回頭看他一眼,又看蘇恩:“小舅舅,這個我可不能要!”

蘇恩道:“你看看你,跟我客氣做什麽?我不疼你誰疼你?再者說,像是你這個年紀,多半都是娶了妻的,可憐你卻給管的越發嚴重,你府裏頭不成,那就在外頭,在這兒可沒人管你了吧,舅舅是為了你好,你只受了舅舅這份好意也就成了!”

景正卿哭笑不得,雲三郎優哉游哉:“二爺,這兒有人想要還要不著呢,您就別拿喬了。”

蘇恩細細地,又笑道:“是了,這屋子倒是其次,只有那兩個……”蘇恩說到這裏,便對丫鬟說道:“讓他們出來吧。”

那丫鬟行禮,回身入內,景正卿莫名看著,卻聽得裏頭腳步聲輕微響起,片刻,竟從裏屋走出兩個人來!

景正卿定睛觀看,卻見其中一個,乃是個正當十二三歲的稚嫩少女,雖然年幼,卻生得極為出色,這倒罷了,在她旁邊站著的,竟是個跟她容貌一模一樣的……然而卻並非是女子,而是個少年,因未長開,便如女孩兒一樣身段纖瘦,顯得幾分嬌柔。

景正卿雙眉微蹙,蘇恩瞧著他,道:“卿兒,你覺得如何?”

此刻,那一對兒少年少女便過來行禮,顯然是事先□好了的,齊齊地向著景正卿,柔聲喚道:“二爺。”

景正卿怔了片刻,才道:“你們……真真胡鬧!”一跺腳,轉身便要往外。

雲三郎噗地一笑,不做聲。

“卿兒卿兒!”這邊蘇恩張開雙手,忙把景正卿攔住,說道:“你且細看看,這一對兒妙人,一個喚作媚兒,一個喚作妙兒,可是我費大力氣得來的,你眼光再高,也挑不出不好兒來吧?以後你在外頭累了乏了,便在此處落腳,這兩個可人兒是最會伺候人的,必然會叫你煩惱全消……”

景正卿聽到一聲“媚兒”,身子一震:“你……”

旁邊雲三郎仍坐著,只雙眸往上,盯著景正卿,唇邊挑著一抹若有所思地笑,見景正卿不言語,便起身,於他耳畔低低說道:“二爺你瞧仔細了,這一對孩子還沒長開,只是那羞羞的小模樣,是不是有點像……二爺不是最喜這樣兒的?”

景正卿心中搖搖擺擺,又升起那道影子來,鬼使神差看過去。

雲三郎唇邊笑意加深,在他肩頭一拍,撤手轉身,對蘇恩道:“小舅爺,這是二爺頭一遭來,總得給他些兒時間適應適應不是?咱們就別在這兒礙事啦。”

當下兩人不由分說,雙雙出來外頭,站到廳外,蘇恩使了個眼色,門口仆人會意,便將門扇帶上。

蘇恩跟雲三郎兩個緩緩走到屋外,門口上住腳,蘇恩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道:“這回你必然是輸定了。”

雲三郎不以為然道:“這才剛出來呢,小舅爺急什麽。”

蘇恩說道:“卿兒就算再怕他父親,這活色生香的兩個尤物在跟前,他能不動心?除非他是神佛……亦或者是宮裏頭的公公,說起來我還真不信了……”

雲三郎不答腔,只笑看天色。

蘇恩說罷,捂著嘴樂:“總之一炷香的功夫卿兒還不出來,這便算我贏了,你得輸給我二百兩。”

“二百兩算什麽?”雲三郎瞥他一眼:“小舅爺,端看你能不能得。”

蘇恩道:“二百兩的確算不得什麽,但我贏了你輸了,這卻是難得的。”

雲三郎嗤地便一笑。

門外兩個人低聲細語,屋裏頭,媚兒同妙兒兩個上前,一左一右,輕輕拉住景正卿的手,嬌聲喚道:“二爺……”拉著景正卿,來到椅子旁邊,引他落座。媚兒探手,撫他胸口,湊過來吻他臉頰,妙兒卻跪到他的跟前,手順著景正卿的靴子往上,一路緩緩地過了膝蓋,剛摸上大腿,便覺得手底下的肌肉陡然繃緊,堅硬如鐵——

☆、46、楚楚

楚楚

且說嫣紅來明媚屋裏傳信兒,說罷了,便吩咐四喜跟五福:“找件兒正經像樣的衣裳,給姑娘換換,還有頭發,也重新綰一綰。”

正好前幾日用那塊素和錦做了一件常服,當下取出來換上,又挑了支金鳳,壓在發上。

嫣紅嘆道:“老太太雖然愛姑娘,只可惜畢竟是年紀大了,到底粗心,竟不記得送姑娘些合用的首飾。”

明媚道:“這金鳳也還是外祖母給的呢,已經足夠用了,我平日也不愛戴那些東西。”

明媚上京的時候,委實地“一清二白”,因之前為了相救長兄,把些像樣的首飾衣物都給當了出去,自然沒什麽貴重首飾留下。

嫣紅道:“姑娘性兒真好,怪道老太太格外喜歡。”把明媚端詳了一番,很是滿意。

因明媚生得好,只稍稍地三分打扮,就見人物,如今不過是戴了支金鳳,換了套衣裳,頓時便在清靈出塵之外添了一份貴不可言。

當下嫣紅便領了明媚去見王妃同老太太,出了門,就見前頭門口上許多王府的侍從靜靜侍立。

嫣紅便回頭,對明媚低聲說道:“姑娘別怕,先前也派人去叫二姑娘,大概二姑娘也在裏頭呢。”

明媚一聽,玉婉也在,這才心頭略微一松。

當下進了屋,裏頭無聲無息,明媚垂頭斂氣,跟著嫣紅入內。

進了裏間廳堂,才聽到隱隱地說話聲響。裏頭有人報:“衛小姐到了。”重新出來一個王府女侍,親把明媚領了進去。

明媚不敢擡眸,款步上前,見禮,聽到耳畔有人說道:“快請起身。”

有侍女過來將她扶起來,王妃的聲音又道:“你走近些,擡起頭來我看看。”

明媚只好應道:“是。”果真往前兩步,才慢慢地擡起頭來。卻見面前坐著位盛裝女子,華服美衣,珠光寶氣,儀態高貴,正含笑凝睇。

這位自然正是大名鼎鼎地端王王妃了,明媚不敢亂瞧,只一眼,就又端莊垂了眼皮兒。但這一擡頭的功夫,卻也瞥見王妃側手略下座,坐著的是景老夫人,身邊兒以此是李夫人蘇夫人等,而明媚自個兒身側,站著的正是玉婉。

端王王妃凝視著面前的人兒,看到明媚臉容之時,便連連點頭微笑,探手出去,握住明媚的手,輕聲問道:“名字便是明媚?”

明媚點頭。王妃讚道:“果真是明艷之極,光彩照人。多大了?”

明媚道:“十四歲。”

王妃笑道:“可曾許配人家?”

明媚一聽,臉騰地就惹了起來,側臉垂頭,忍了嬌羞,輕聲回答:“回王妃,不曾。”

旁邊老太太一直也瞧著,聽到這裏,便也笑著點頭,十分歡悅一般。

王妃回頭看了老太太一眼,還握著明媚的手不放,又擡左手,在她的手上輕輕撫了兩下,只覺得素手滑嫩嬌軟,細膩玉白,便笑道:“好、好。”

王妃在景府坐了許久,說了會兒話,又賜了明媚一串兒明珠項鏈,玉婉一串瑪瑙手珠,便起駕出府去了。

這邊兒恭送了王妃,明媚隨著眾人回轉府內,想到方才王妃問話種種,不知道究竟是何意。

若是沒有玉婉也在,備不住明媚就認定了端王府對自己有意了……然而玉婉也被賜了東西,可見王妃是召見她們兩個,沒怎麽分兩人的不同。

這話又不好問別人,何況明媚能說話兒的只有老太太,但這種事,更加不能對老人家張口。

幸好身邊還有個玉婉,明媚便偷偷問道:“你是景府的小姐,王妃來到,想見一見是自然的,我卻才來,王妃也該不認得我,怎麽連我也要見呢?”

玉婉也是驚疑不定:“大概是王妃聽聞老太太的外孫女兒進京了,故而一並要見見,也是有的,可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這次若說是沖著我們府來的,我總覺不像,回頭看看老太太跟母親怎麽說。”

明媚見玉婉不知,她便也自按捺,等老太太示下,沒成想老夫人竟半點不提此事。

明媚思來想去,憋著一肚子的疑惑,忍得內傷。

終於熬得到了黃昏,明媚同玉葫懨懨回屋,便才想起衛峰來,便問五福:“峰兒來過麽?”

五福回:“小公子並未前來。”

經過早上那遭兒,明媚很有些不放心,便對五福說:“你走一趟,去夫人那兒看看他回來了不曾,若是回來了,就帶他來見我。”

五福答應,便去蘇夫人那,一刻鐘功夫果真帶著衛峰回來了。

衛峰進屋,含糊行禮,明媚瞧著他,忽地看見他臉上帶傷,便驚地起身,走到他跟前:“你這臉是怎麽了?”

衛峰頭一側,避開明媚的手:“沒什麽,跌了一跤。”

明媚自然不信,這樣的跌法,除非是他臉朝下在地上滾了幾滾。當下便道:“可是誰打你了?你跟人打架了?”

衛峰一聲不吭。五福在旁邊看著,就跟四喜竊竊私語,四喜聽了,便也過來,在明媚耳畔低語數聲。

明媚聽了,臉色大變:“什麽?你跟景三爺打架了?”

衛峰見她已經知道了,便道:“就算是,又怎麽著?”

明媚見他一臉倔強,毫無懼怕悔改之意,心中又驚又怒:“這是什麽話?你跟我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怎會打起來?”

衛峰扭頭:“我說了,你會信麽?他啐我,我才打他,誰知道打不過他,反被他打了一頓。”

明媚皺眉,便叫四喜跟五福先退了出去,才問道:“他為什麽要啐你?”

“我怎會知道?”衛峰氣鼓鼓地,說道,“他總是看我不順眼。”

明媚望著衛峰,這麽大點兒的小人兒,居然跟人打架,如果是跟同齡人,倒也罷了,想想景正輝高他許多大他許多,哪裏有他的好兒?

明媚便握住衛峰肩頭:“峰兒,你年紀還小,有些事忍忍也就罷了,做什麽跟他們硬爭?只能白白地吃虧。”

明媚這是疼惜衛峰之意,只可惜小孩兒卻偏怒了,仰頭看向明媚,說道:“我憑什麽要忍他們,難道任由他們怎麽欺負也不支聲?我被他欺負了,你就該去找他們才是,怎麽反勸我忍氣吞聲?”

明媚倒吸一口冷氣:“我這是為了你好,你才這樣小,就跟府裏的人相處的不好,將來怎麽得了?退一步又哪裏算得上忍氣吞聲了?”

衛峰叫道:“你指望我跟你似的,卻是不能!你要是不這樣被欺負了也不支聲,那些人未必也就想爬到我的頭上。”

明媚吃了一驚:“你說什麽,什麽欺負了也不支聲?”

衛峰看她一眼,又看玉葫:“你別當我不知道,不是說二爺欺負了這個丫頭嗎?景正輝把這件事兒當笑話跟我說,還說有一日就算是欺負了……”

衛峰沒有說下去,卻很不忿地看了明媚一眼,這意思就很明顯了:若是有一日欺負了明媚……也是有的。

明媚陡然心經,一來沒想到景正輝小小孩子,竟然能出言如此惡毒,更,若是他在外頭胡說的話,她的清譽豈非……

明媚驚心動魄,身子一晃,往後退了退,臉色慘白。

玉葫將她扶住,忍無可忍地喝道:“小公子,你瘋了?這些胡話也跟小姐說?你知道小姐為了讓你留下費了多大勁兒,如今你吃得好穿得好,翅膀硬了?反來說她?”

衛峰嘴唇動了動,然後頭一扭:“她讓我留下?我不稀罕,何況她留下我,我不還是被別人養著?吃的穿的也都是別人跟的,跟她有什麽相幹?”

明媚聽了這話,整顆心都涼了,雙眸一閉,那淚無聲地湧了出來。

玉葫氣得恨不得過來打衛峰一巴掌,罵道:“你這小白眼狼,就跟你那娘一樣!好好地供著就總想窩裏反,早知道這樣,小姐何必在老太太跟前苦求留下你?這是景府,又不是自個兒家,難道老太太說要別人養,小姐卻要撕鬧不成?這樣有什麽好處?小姐若不是想好生對待你,又何必把自己省吃儉用,也要把每月得的銀子分一半出去養你?你反倒說是別人養的你吃喝,真真好笑。”

衛峰吃了一驚:“什麽?她給的?”

玉葫不願再理會衛峰,轉頭對明媚說:“姑娘,你對他也算是白掏心掏肺了,這小畜生這樣對你,你圖什麽?倒不如當初一把把他推出去,任憑他自生自滅,也省得你在老太太跟前不討好兒呢!”

衛峰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本有幾分愧疚,聽了玉葫這話,卻又惱起來,一跺腳:“是啊,你們只管去討好別人去,就把我扔出去罷了,我還會死纏著你們不成!”

衛峰說完之後,拔腿便跑了出去,誰知道剛出門口,就撞在一個人身上。

那人將衛峰肩頭一握,衛峰竟覺得疼,一擡頭,卻對上雙淩厲的雙眸。

衛峰打了個寒顫,拼命掙紮:“放開!”

正巧屋裏頭傳來明媚低低地啜泣聲,那人手上一松,衛峰趁機一溜煙跑了。

明媚心神恍惚,只覺得就算是衛淩過身的時候都不曾遭逢如此打擊,整個人痛心徹肺,手握著胸口,哭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原本想好好對待這個弟弟,雖然不能親自養著,但每日見到了,見他平安喜樂地,也就罷了。

她知道蘇夫人不喜他,於是也經常小心翼翼地前去跟蘇夫人說笑,未嘗不是個討好的意思……又暗中把自己每個月得的銀子分出一半去,給照料衛峰的婆子們,誰知道她所做的這些,竟全是白費,反換來那小家夥一番斥罵,這就好像一片柔軟好心,卻被人狠狠地擡腳踩入泥裏,又怎能不傷心?

明媚正哭得昏沈,卻聽得門口有人低低地說道:“二爺怎麽不進去……”

明媚吃驚,哽咽猛地停住,擡頭淚眼婆娑地看過來,透過朦朧淚光,依稀看到門口上站著一道影子。

玉葫擁著她,拿著帕子給她擦淚。明媚把眼睛上的淚擦了擦,才看清楚那果真是景正卿。

明媚正傷心欲絕,此刻見了他,舊恨新仇全都翻上來,不顧一切哭道:“你來幹什麽?看到我狼狽,你便幸災樂禍了是不是?拜你所賜,連峰兒也覺得我們好欺負,竟說丟了他的臉……是了,我若是有三分血性,早就自尋短見了,何必留在這裏被你恥笑?”

景正卿受了這番罵,心中一沈,看著明媚哭得梨花帶雨,眼睛紅紅地,可愛可憐。

他紋絲不惱,反而隱隱地覺得心頭作痛,真想就如此上前,把人攬入懷中,細細溫柔安撫才好。

明媚卻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邊哭邊罵丫鬟們:“都楞著幹什麽?莫非也都怕了他?快給我趕他出去,我不要見到他!死也不見跟他碰面兒!”一邊哭著,一邊把手中的帕子扔過去,扔了一樣不舒心,便又抓起床頭的書也扔了過去。

那帕子輕,離手便輕飄飄落在地上,書倒是過來了,卻因明媚力氣小,也沒扔到跟前兒就要掉下。

景正卿原處站著,伸手把那也將落地的書利落地抄起來,又往前幾步,低頭撿起帕子,觸手濕潤,都是她的淚。

景正卿望著哭得傷心的明媚,本能地想勸幾句:“妹妹……”

明媚正氣頭上,捂著耳朵叫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景正卿半張著口,玉葫挺身擋住明媚,沖他橫眉怒眼地說道:“二爺快走吧!難道非要慪死我們姑娘不成?她已經夠委屈的了!”

景正卿聽了這句,什麽也別說了:老虎進了城,家家都關門,雖然不咬人,日前壞了名。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二爺想了想,靜靜地把那本書放在桌上,那帕子卻悄悄折了起來,揣在袖子裏。其他人自然沒有留意。

四喜五福兩個面面相覷,沒想到這位主子竟這樣厲害,當面兒就把二爺罵上了。

兩人有心想勸慰景正卿,景正卿卻不想留下來給明媚添堵,一揮手,自顧自走了。

景正卿出了明媚院落,原地站了站,一仰頭,看到頭頂那個壞了的燈籠,兀自掛在那處,景正卿看了會兒,幽幽地嘆了口氣。

伸手摸摸袖子裏的帕子,二爺目光下移,無意中卻望見不遠處墻邊上,有個身影若隱若現,景正卿往前走了兩步,才看清楚是方才跑出來的衛峰——

☆、47、代懲

景正卿擡腿過去,卻見衛峰靠著墻坐在地上,抱著腿,不知在想什麽,垂頭喪氣地模樣兒。

聽了動靜,小孩兒便擡起頭來,一看是景正卿,便跳起來,作出要逃的架勢。

景正卿並不急,反淡淡哼了聲,道:“小子,只會欺負女人,見了我就怕了,想要逃嗎?”

衛峰一聽,果真受了這激將法,當下反站住腳:“誰說我怕你?”

景正卿冷冷一笑,走到他跟前。衛峰瑟縮了一下,卻又停下,假裝兇狠地看著景正卿。

兩人對視片刻,景正卿伸出手來,在他頭頂用力一揉:“不識好人心的臭小子,我是打你一頓呢,還是揍你一頓?”

衛峰嚇了一跳,一歪頭後退:“你敢!”

景正卿嗤之以鼻:“我怎麽不敢?我打你一頓,又有誰能管得著?何況你方才不是跟你姐姐說,你不用她管了嗎?那我便把你趕出府去……似你這樣的流浪乞丐,只要用一根指頭就能弄死,你可信?”

他口吻之中的輕慢蔑視之意如此明顯,衛峰哪裏受得了,罵道:“你才是乞丐!”

小家夥十分敏感好強,當下沖上來,拳打腳踢地進攻。

景正卿輕而易舉按住了他,揪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揪起來,在空中用力搖晃一番。

衛峰覺得自己像是個布袋,被人提在手中,雙腳離地,昏頭昏腦。

小孩兒自然是怕的,但衛峰性子倔強,因此竟不求饒,只罵道:“混賬,王八蛋!我不放過你!”

景正卿單手提著他,將衛峰掉了個個兒,讓他正面對著自己。

衛峰被提溜著,兀自不消停,伸腳便去踢他。

景正卿伸長手臂,讓他離自個兒遠遠地。衛峰人小腿短,雙腳踢空,氣得哇哇大叫:“有種放我下來!”

景正卿好整以暇,笑道:“瞧你現在這樣兒,簡直如一只蚱蜢,又像只沒了殼兒的小烏龜,我捏死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你倔強頂什麽用?不怕頂什麽用?嗯,是了!…等我弄死了你,你去了陰曹地府,可以對閻王爺說你是倔強死的,何等榮耀,或者我可以給你立一塊碑,就寫:此人絲的忒有骨氣?”

衛峰握緊了拳,氣得小臉通紅:“你……你……你果真無恥!”

景正卿不以為然,仰頭看了看天:“是啊,我無恥,但被無恥的我打死的你,該怎麽說?”

衛峰氣得要暈過去,但卻偏不知如何反駁。

景正卿望著他,笑得忒冷,寒聲說道:“啞巴了?先前在你姐姐跟前那樣伶牙俐齒,什麽惡毒便說什麽,讓她難受的哭泣不止,怎麽在我跟前兒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難道你才真的個欺軟怕硬的主兒?”

衛峰身子一顫,大叫:“我不是!我沒有!”

“你不是,你沒有?”景正卿臉上的笑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陰狠之色,沈聲說道:“小子,你聽好了,你現如今之所以會好好地在這府裏頭,全靠了你姐姐,不然以你自己……現在早就變成一具屍體了,她暗中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你不領情也不要緊,反正也是她念在骨肉親情上自願的……畢竟她不是那些冷血無情不願管你的人,可是,你記住了,――你不能因此而傷她,你懂這話嗎?”

衛峰呆住,就算他不喜歡景正卿,也早認定他不是好人,但卻從未見過景正卿這幅面目,這陰冷發狠的表情……還是把小孩兒徹底鎮嚇住了,那一句一句話仿佛貼近皮膚的刀子。

衛峰忍不住簌簌發抖。

景正卿盯著小孩兒雙眼,一字一句,清晰說道:“你姐姐心軟,對你好,你便仗著她對你好,總是折磨她,難道你沒發現你有多任性嗎?從頭一次見到她開始。你還口口聲聲說我欺負她……我再欺負她,我也是個外人,她能用她自己的法子討回公道來,譬如上回,我就被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可是你呢?你欺負了她,她只能默默受著,就算是哭成那樣,流了那麽多淚,最後還不是得為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感恩的小子收拾殘局?她自然有法子也打得你半月下不了床,可是你想想,她舍得嗎?她要真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就像玉葫說的,當初不認你不見你,何等清凈!”

衛峰嘴唇輕輕地哆嗦起來,原本的恐懼被一股莫名的情感取代,眼底之中泛出淚花,哆嗦了會兒,才說:“可、可是他們……有人說……”

“他們?是誰?”景正卿眉端一挑,看著小孩兒的臉色,“有人對你說了她的壞話?”

衛峰不知他竟能看破,猛地就睜大眼睛。

景正卿一笑:“讓我猜猜,衛少奶奶自然是有的,另外的……你娘?”

衛峰徹底呆了,這人竟全都知道!小孩垂頭喪氣,咬住嘴唇:“當初她不管我們,娘才帶著我逃……娘說她藏著私也不救我們,大、大也這麽說的……說她最愛……裝好人。”

衛峰到底還小,有些事情分不清,他的親娘總是詆毀明媚,再加上一個衛少奶……自然會讓他的心變得扭曲,因此對明媚有許多誤解,加上進府之後……又遇上景正輝這樣歪歪扭扭的貨色,生出那些事來……簡直火上澆油。

景正卿一聽,又是為了那個匣子,那可真是個令人眼紅的物件兒。――衛淩真是死也不幹一件好事,簡直要把他的女兒一並害死……只可惜衛明媚白擔了個虛名。

景正卿冷笑道:“你也以為你爹留下來的那個破爛匣子裏是什麽寶貝?我告訴你,那根本不是什麽寶貝,而是你爹托付你姐姐交給別人的東西,而且那東西在路上,就給十幾個蒙面人劫走了,因此我們還都受了傷,差點兒命都不保!小子,你以為,憑你這把年紀,憑你娘那個身份,憑你子那個下賤的個性,你哥哥那個不成器的……你爹能放心把匣子給你們?就算給了你們,你們有能力保得住?恐怕那些蒙面人一刀就把你的頭砍下來當蹴鞠踢了!”

衛峰目瞪口呆,他到底年紀小,哪裏聽過這些匪夷所思地,當即嚇住,如癡如呆。

景正卿道:“話說到這裏,你也該好好想想,為什麽你爹肯把匣子給你姐姐,一來是因為我們會去接她,自然就也順便護著匣子,二來是為了免得給了你們,讓你們把匣子賣了,或免得讓蒙面人因匣子把你們殺了……還有一個原因你知不知道是什麽?”

“是……是什麽?”

“是因為你爹知道你姐姐是值得信賴跟依靠的人,她說不打開匣子看,我求她打開看一眼她都不肯。你爹相信她能好好地保存匣子交給要交給的人。卻不相信你們家裏其他人,你覺得呢?”

衛峰張了張口:“我……我……”

景正卿道:“不是我說,你年紀雖然小,可總該分得清黑白,耳朵軟總聽別人的話,不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耳朵去看去聽,連真正的好人壞人親人敵人都分不清,你能成什麽氣候!還動輒以為自己有骨氣,你那骨氣,拿去餵狗狗也會嫌惡心!”

衛峰一張小臉兒都要丟光了,羞愧地流淚叫道:“你不要再這麽說我了!”

他被景正卿拎著說教了半天,領口越勒越緊,此刻情緒又激動起來,一時臉色漲紅,幾乎喘不過氣兒。

景正卿哼了聲,把他往後一扔。衛峰跌在地上,翻了個跟頭,滿身泥土,卻一時手軟腳軟,爬不起來。

景正卿拍拍手,說道:“我也不愛跟你說這些,全是看在你姐姐的份兒上才多說幾句……也是不想你早死,――其實你生死跟我有什麽相幹?我就是怕你死了你姐姐傷心罷了。”

衛峰在地上咳嗽了會兒,無可奈何,忍著淚,嘴硬地叫:“我、我討厭你!”

景正卿斜睨他:“你討厭我說實話而已……另外,英雄好漢不是嘴裏說出來的,識時務者為俊傑,有勇有謀才是真英雄,而你,只懂得回頭咬餵養你保護你的人,你跟豬狗不如的貨色有何區別!”

衛峰本要站起來,聽了這話,忽然之間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一撇,眼一閉,仰頭放聲大哭起來。

景正卿默默地看了會兒,也不勸阻,也不靠前,任憑衛峰哇哇哭叫,小孩兒張著嘴哭,閉著眼哭,雙手抓地哭,擡手抹眼睛哭……哭得驚天動地,不可控制。

一直等小家夥自己停了聲,景正卿才道:“哭夠了?”

衛峰滿臉地淚,用力吸了吸鼻子,一點頭,哭得太厲害了,還一陣一陣地聳著肩頭,打哭嗝兒。

景正卿瞥著他,道:“哭夠了的話,回去跟你姐姐賠個不是吧。”

衛峰聞言一怔,垂頭想了會兒,終於一聲不吭地爬起來,向著明媚的院門處走去,走了四五步遠又停下來,回頭看景正卿。

景正卿正看著他,四目相對,衛峰瞅了他一會兒,重又低了頭,再度往門口走去。

景正卿一直看衛峰走了進去,才跟著走到院門口,卻聽到裏頭一聲驚叫:“小公子這是怎麽了?”

衛峰方才被他教訓了陣兒,又在地上滾了滾,沾了一身泥土,加上他方才盡情地哭了場,哭的時候還用手擦臉,手上的土自然又沾到臉上去,因此弄了個花蟹似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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