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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說到這裏,就吩咐五福:“還楞著做什麽?我身子不適,頭也昏,糊裏糊塗地分不清是真的假的,你也跟我似的糊塗,分不清是笑話還是正經?趕緊取了扇子給姑娘送去!”

五福答應了聲,才要去。

玉葫悻悻說道:“不用了,我都回來了!我自己去拿就是了!”看了兩人一眼,折身去取了扇子,又出院門。

一直到玉葫離開,院子裏四喜目送她的背影,才微微冷哼了聲。

玉葫取了扇子後,怕明媚等急了,一路又是飛奔,跑回原先那塊大石前,遠遠地不見人,走近了後,四處轉了一圈,更不見人,玉葫急了,放聲叫道:“姑娘,姑娘!”

連叫兩聲,聽不到明媚回答,卻另有個人說道:“出什麽事兒了?”

玉葫一轉身,卻見蘇夫人同三少奶緩緩而來,身後跟隨不少丫鬟婆子,出聲兒的正是蘇夫人。

玉葫急忙行禮,蘇夫人一擺手:“你在這兒幹什麽?”

玉葫便回:“夫人,我方才回去拿扇子,我們姑娘就等在這兒,誰知道卻找不到她了。”

“是嗎?”蘇夫人環顧周遭,“不會是等急了,去了哪吧。”

玉葫著急,也跟著亂看。旁邊三少奶便說道:“你對這地方不熟,我讓幾個人幫你去找就是了。”

玉葫趕緊謝過。三少奶便略回頭,吩咐身後跟隨的丫鬟,婆子:“去這周圍看看,找到表姑娘,就說她的丫鬟在這兒……或者回來告訴一聲。”

身後四五個人一並答應,正要四散走開去找,卻見一人從大樹後轉出來,笑道:“不用找了,人我知道在哪兒。”

在場眾人回頭一看,卻見景二爺正負手緩步踱出來,委實玉樹臨風器宇軒昂,走到跟前見過母親,嫂子,蘇夫人便問:“卿兒你怎麽在此,方才怎麽說不用找了?”

景正卿笑道:“是這樣的,先前我打這兒經過,見妹妹一個人坐著,大概是天熱,倒有些不好,我便叫人扶著她到旁邊不遠的謹芳閣先歇息去了……”

他說到這裏,就掃向玉葫:“你這丫頭只管慌張……你打這兒順著過去,片刻就到了。”

玉葫見是他,十分驚心,卻偏不好說,只好先半信半疑地答應了,捏著扇子急急去找人。

三少奶卻笑道:“卿弟可真趕巧兒,也多虧了你了,救了你妹妹不說,也省得我們沒頭蒼蠅似地亂找。”

景正卿一笑,卻問:“母親這是要去哪?”

蘇夫人微笑看他,說道:“你姨家來了人,我正要去看看……走到半路聽到那丫鬟在這兒叫嚷,就過來看看發生何事,既然沒事兒就算了,你來的也正好,一塊兒跟我去見見人吧。”

景正卿聞言,卻皺眉做為難狀,說:“母親恕罪,我才從外頭回來,衣裳也沒有換一件兒,且下午還約了要去端王府……要準備準備……”

蘇夫人一聽有正經事,便道:“那好,你就不必跟著我去了,自去準備吧。”

景正卿微笑行禮:“多謝母親。”蘇夫人便轉了身,帶人仍舊回先頭那條路上去,三少奶卻瞧著景正卿,低低笑了聲:“卿弟臉上發紅,是在外頭吃酒了?”

景正卿一怔,隨即就笑:“應酬而已,是吃了點,嫂子眼尖。”

三少奶似笑非笑,瞅了他一會兒,目光往下,在他領口處掃過,目光一頓,然後將景正卿上下又打量了一回,才輕聲開口又說:“吃酒可以,只是可別再跟些不三不四的廝混了……給人瞧見……”欲言又止,見蘇夫人已經走了七八步遠了,便也快步跟上。

一群人走遠之後,景正卿若有所思地低頭,忽然一驚,發現自己胸前居然蹭了一塊兒淡淡胭脂紅色……他今兒出去並不曾接近女色,這胭脂從何而來,可想而知。

景正卿轉身,卻見玉葫氣喘籲籲地從身後來,跑到景正卿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二爺,二爺我們姑娘不在那裏!”

景正卿自然早知道,卻故作訝異,又笑道:“是嗎?那大概是恢覆過來後,自己回屋了吧。”

玉葫頭先被騙了一次,這一次不敢再輕信,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盯著景正卿道:“二爺別又是騙我的,我們姑娘……”她焦急地四處看,只可惜哪裏能看到什麽?

景正卿見她不動,自己一笑,轉身要走。

玉葫沒著落,趕緊跟上,景正卿回頭:“你跟著我幹什麽?”

玉葫道:“二爺跟我說實話,我們姑娘在哪?”

景正卿笑道:“你只管問我幹什麽?你才是妹妹的丫鬟,倒要我來問你才是。”他擡步又往前,玉葫急得頭頂冒火,當即沖上前,張開雙臂將他攔住:“不許走!二爺你是不是……是不是又……”

景正卿雙眸帶笑:“又什麽?”

玉葫膽戰心驚,終於大聲說:“今日你不說明白,我就不放二爺過去,來京的路上你做了什麽二爺自己清楚!如今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總之……總之是不能白給你欺負了過去!”

景正卿見她急了,正要說笑幾句,忽然之間面色一變。

玉葫先見他仍笑嘻嘻地,氣得眼淚也流出來:“我先前還很喜歡二爺,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卻……你把我們……”

那“姑娘”二字還沒有說出口,景正卿上前一步,擡手緊緊捂住了玉葫的嘴。

玉葫大驚,剛要說話,景正卿卻看向旁側,冷道:“誰躲在哪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麽?當你二爺是瞎子不成?”

玉葫心頭一凜,景正卿見她不言語了,才放手。

玉葫順著景正卿目光往旁邊看過去,卻見那大樹旁邊郁郁蔥蔥地花樹一人多高,花木掩映,靜靜地,哪裏有什麽?更也看不見有何物。

玉葫被捉弄數回,正覺得景正卿又在裝神弄鬼,才欲開口斥責,那叢花樹卻搖擺起來。

玉葫眼睜睜看著,見從裏面果真鉆出一個人來,不由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陣驚怕。

此刻,那出來的人訕笑著說道:“我只是打這兒經過的……沒想到竟給卿哥哥發現了。”身量不高,略顯瘦弱,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生得其貌不揚,居然是景正卿的三弟景正輝。

☆、33窺破

景正輝見禮,面兒上正經,雙眼卻烏溜溜亂轉,不時在玉葫身上打量。

景正卿聽他說完,又看他那神情不正,便說:“既然是經過,只走大道兒就是了,做什麽縮在那花木裏頭,鬼鬼祟祟,不像個樣子。”

景正輝比劃:“方才看到一只蚱蜢跳了進去,我就也跟著去捉,於是就……”

景正卿心中有事,很不耐煩跟他周旋,只說道:“打住!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不務正業地貪玩兒,趕緊走吧,你下午不是還得上學嗎?”

景正輝拱手:“我也正想回去呢,既然如此,卿哥哥我走了。”

景正卿一點頭,景正輝垂頭,臨去之前,又看了玉葫一眼,唇角笑意一抹,略見猥瑣。

好不容易把半大小子送走,景正卿回頭看玉葫,嘆了聲:“行了你,跟我來吧。”邁步往前,玉葫趕緊跟在後頭,兩人就進了假山裏頭。

兩個身形消失之後,那本走了的景正輝卻又繞回來,望著兩個人一塊兒隱了身形,忍不住冷笑:“一起子人整天教訓我,說我調戲丫頭不像話,甚下作,卿哥哥在外頭有那麽多相好兒不說,如今連新來表姐的丫鬟竟也不放過,難道比我就高格多少了去?”啐了幾口,眼珠一轉,拔腿飛跑離開。

景正卿領著玉葫入內,繞過假山洞,卻在背陰的地方,一叢花樹底下,明媚正閉著雙眸躺在那裏,臉兒雪白,靜靜不動。

玉葫一看,不知道她是暈還是睡了過去,忙跑過去,扶著叫道:“姑娘,姑娘!”

景正卿在旁咳嗽了聲,故作無事:“別叫了,方才不是說了麽,天熱,故而暈了過去。”

玉葫正看明媚通身的衣裳,見衣衫不算太過淩亂,稍微放心,聞言便回頭怒目相視:“是暈了,還是給二爺又……”

景正卿白她一眼,俯身過來,玉葫大叫:“你幹什麽!”

景正卿強橫探臂把明媚抱入懷中:“我自然是要送她回去的,難不成你想讓她一直在這兒?”

玉葫有心不用他,然而除此之外又沒有好法子,總不能讓她背著主子。於是只暫時妥協,景正卿抱著明媚,避開人,一路送到院子門口,路上就對玉葫說道:“若有人問起,就說從謹芳閣過來,可記住了?”

玉葫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圓謊,先前他跟蘇夫人便是這麽說的,玉葫並不理他,委實氣憤。

進了院子,裏頭四喜五福都迎了出來,見是景正卿,兩個丫鬟均喜上眉梢,尤其是四喜,眉眼都舒展開來,哪裏有絲毫病容,趕著叫了聲:“二爺怎麽有空兒來了?喲,姑娘這是怎麽了?”後一句才問到了明媚。

玉葫粗心,竟沒註意,只是盼著景正卿趕緊把明媚放下,然後滾走。

景正卿卻一本正經回答:“太陽毒,妹妹受了熱暈了,正好兒我看到,便送回來。”

兩個丫鬟這才各自忙碌起來,打水的打水,擰帕子的擰帕子,玉葫有心倒杯水過來,又不敢離開明媚身畔,就對五福道:“給姑娘倒杯水過來。”

五福正放下臉盆,聞言就翻了個白眼,當著景正卿的面兒,卻果真去倒了杯水。

玉葫接了過去,走到床邊,擋在景正卿跟前:“勞煩二爺把我們姑娘送回來,如今是沒事了,二爺也請回吧。”

四喜正握著擰幹水的帕子過來,細心地給明媚擦臉,聞言笑盈盈對景正卿道:“辛苦二爺了,天兒熱,二爺一路也累了,不如出去坐會兒,也喝口茶。”

景正卿見玉葫防賊似的,他吃了半飽,加上有人在,倒也不顯得如狼似虎,就一笑出來。

四喜見他出去了,給明媚又擦了三兩下:“我再去換一塊兒。”捏著帕子跟著出去了。

玉葫這會兒才看出端倪來,一時氣得很,心中卻又想:“走吧走吧,最好都跟著二爺去了,我們也清凈。”她握著杯子,便來給明媚餵水,餵了一口,床上人兒才緩緩醒來,一睜眼,便面露恐懼之色。

玉葫明白明媚意思,立刻握住她手:“姑娘,是我!”

明媚渾身狠狠一抖,雙眸茫然失去焦距,隔了會兒才看清面前人,卻兀自驚魂未定:“我這是在哪?”

玉葫道:“姑娘別怕,是在咱們屋裏。”

這會子,外頭景正卿的聲音傳來:“看看妹妹醒了不曾,這會兒好醒了,若還沒醒,不能耽擱,我叫人去請個大夫進來看看。”

明媚聽到他的聲,驚呼起來。玉葫忙抱緊了她:“姑娘!”瞅著她怕的很,知道景正卿果真是又做了些壞事,一時氣得冒了淚:“他還在外頭假裝沒事人呢,我出去罵他!”

才一動,手被明媚握住,明媚落淚:“別、別去。”

此刻,五福進來,一眼看到,便笑道:“好了好了,二爺別憂心了,姑娘已經是醒了!”

玉葫正氣頭上,又不太喜歡兩人,當下便堵道:“你叫什麽?姑娘才醒,你這麽大聲幹什麽,不怕嚇著她?”

五福一怔:“我、我也不過是報個信兒,做什麽就嚇了人了……”瞪了玉葫一眼,也不進來,轉身出去了。

四喜卻扮好人,說五福:“你也是的,這性子毛毛躁躁老是不改,姑娘身子弱,哪裏經得起你這樣兒?”

景正卿聽了,便點頭:“說的是。老太太撥了你們兩個過來伺候,就是看你們細心體貼,我也不免說句多餘的,你們可要好好照料才是。”

兩個丫鬟雙雙答應。

這一刻,外頭有人道:“二爺在這兒嗎?”

五福出去一看,乃是認得的,真是跟隨蘇夫人的秀兒,當下道:“秀兒姐姐,你怎麽來這裏了?”

秀兒笑道:“五福姐姐,我是奉太太的命來找二爺的,可在此?”

這一刻景正卿已經出來:“在這呢,有事兒?”

秀兒便道:“二爺在就好了,夫人讓我請您過去呢。”

景正卿便問:“那姨太太家來的人已經走了?”

秀兒回道:“剛走呢。”景正卿聽是母親召喚,不敢怠慢,回頭看一眼,終於是跟著去了。

四喜五福對視一眼,怏怏回來,正要去“關心”一下主子。卻見玉葫把房門已經緊緊地關了,兩個人十分詫異,四喜便輕輕拍門,喚道:“玉葫,怎麽把門關了?姑娘不需要什麽?”

裏頭玉葫說道:“姑娘累了,要好好地睡會兒,你們別進來了,也不需要你們伺候,最好是先出去,別在外頭弄出聲響來驚擾了姑娘。”

兩個丫鬟有些驚訝,不太樂意,卻也沒有法子,低低怨念著出去了。

屋裏頭明媚坐起身來:“玉葫,我不活了!”

玉葫抱緊了她:“姑娘,怎麽這麽說!”

明媚十分傷心,哭道:“他總是欺負我,我什麽也都給他毀了,本來以為進了府能避開,誰知道仍是不能,我受夠了這些,不如一死了之。”

玉葫又心酸又氣憤,忍著慌張安撫:“姑娘別哭,咱們好不容易忍到進了府,難不成就只能這樣兒?總要想個法兒。”

明媚不開口,緩緩哭了陣兒,弄得滿臉淚痕,玉葫讓她靠在床頭,回身找了帕子給她擦臉,又勸:“姑娘,你若是一死了之,對他來說不疼不癢地,豈不是便宜了他?”

明媚發洩了會兒,又聽了玉葫的話,吸吸鼻子,恢覆幾分清醒:“是了,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就算是死,也要拉著他一塊兒。”

玉葫道:“姑娘你想怎麽做?只管要我去做,我什麽都不怕,死……死也不怕。”

明媚咬唇,哭得通紅的眼裏透出一縷光,發狠說道:“事到如今,我也豁出去了,現在老太太差不多醒了,我要去見老太太。”

玉葫吃了一驚:“姑娘是想跟老太太說?可是、可是……”明媚已經翻身下地,雙腳落地,腦中又是一昏,極快地浮現許多畫面,半明半暗,幽魅低吟,暧昧叢生,正是方才假山之中的那些情形。

且說景正卿跟著秀兒去見蘇夫人,進了裏屋,見裏頭鴉雀無聲,秀兒領了景正卿進內,自己便也悄然退出,順手又帶上了門。

景正卿見了禮,笑道:“母親這麽急叫我來是什麽事兒?”

蘇夫人掃了他一眼:“這兒沒有外人,當著我的面兒,你說清楚,方才那是怎麽回事?”

景正卿一怔:“母親是什麽意思?”

蘇夫人望著他冷笑:“你說我是什麽意思?知子莫若母,你以為我真的會信你說的那些話?”

景正卿心頭一跳,臉色便有些不好。

蘇夫人冷冷地說:“當著茂三家的我沒揭破你也就算了,但她也不是個愚鈍的人,未必就看不出來……這府裏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明媚丫頭一個人就算是暈了,怎麽那麽巧就只你一個發現,以你素來沈穩的性子,若是見了,又為何把人送到謹芳閣那樣冷僻的地方去?”

景正卿啞口無言,蘇夫人瞪著他,厲聲道:“我早就覺得你有些不對了……你實話跟我說,你跟明媚丫頭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景正卿沈默,心中急轉,想要編排個好的說辭,誰知道一套說辭還沒出口,外間便又有人來:“夫人,老爺那邊派了人來,要請二爺呢。”

正當緊要關頭,蘇夫人有心要問出個一二三四來,奈何來的人是景睿不是別人,不能推諉耽擱。

景正卿一聽,略松了口氣,以為起碼不用在這時候抖摟他那點兒心事了,只不過此刻的二爺不知道父親景睿請他去是為何,若是有未蔔先知之能,二爺一定會選擇留在蘇夫人這兒,坦白從寬也好,抗拒從嚴也罷,總比過去……自投羅網要強。

☆、34夾攻

景正卿假公濟私,巴巴地趕緊跟著父親派人前往書房,剛進了門,就見景睿黑著臉,旁邊放著偌大一條棍子,殺氣騰騰地。

景正卿瞧見,當下就覺得渾身上下皮子一緊,覷著景睿閻羅般的臉色,沒來由有些心虛。

且說兒子去後,蘇夫人左思右想,眼皮直跳,很不放心,於是就叫貼身丫鬟出去尋個小廝前往景睿書房,打探消息,隨時回報。

隔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那小廝一路雞飛狗跳地沖了回來,跑到二門處上氣不接下氣:“快、快快去告訴夫人,二爺不好了!”跑的太急,憋了老大一口氣,才終於又冒出這句。

守門的丫鬟一聽,魂兒也飛了:“什麽?二爺不好了?”兵貴神速,轉身飛奔往裏報信。

那丫鬟是個急性子,又知道這是不能怠慢的急事,剛進門就叫嚷起來:“太太,快去看看吧,跟著去的小廝回來說咱們二爺不好了!”

蘇夫人聽了這句,嚇得魂魄出竅,天旋地轉,差點兒厥了過去。

蘇夫人心慌氣短,扶著丫鬟出來,顫聲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小廝先前跑太急說了那句,偏遇上了個急性子丫鬟,火燒屁股似地跑了,此刻也緩過氣兒來,見太太失了魂,當下伏地說道:“太太別急!老爺現下打二爺呢,誰也勸不住,也不敢勸,已經是打了一會子,現在也不知怎麽了,太太快去看看吧!”

蘇夫人趕緊地,疾步如飛,一路不知多少趔趄踉蹌,全都不管,到了景睿書房,卻聽裏頭鴉雀不聞,不知如何。

外間幾個小廝垂手站著,一個個愁眉苦臉,戰戰兢兢,看見蘇夫人來到,急忙行禮。

蘇夫人推開房門闖了進去,一轉頭,就看到景正卿跪在地上,蘇夫人見兒子還跪得住,想必沒大礙,心裏一寬,忙過去喚道:“卿兒!”

景正卿轉頭,蘇夫人才吃了一驚,卻見兒子滿臉的汗,臉色慘白,卻還強笑:“母親。”

蘇夫人順勢握住景正卿的肩頭,見勢不妙,忙問:“怎麽了?你父親打你了?”

景正卿嘴角一扯,是個忍痛的神情,仍笑了笑,說道:“沒、沒什麽……只是兒子做錯了事,父親略施懲戒。”

蘇夫人見他臉色委實不好,急忙轉身去看他後背,卻見上面的衣衫卻還完好,只是往下到了腰身的地方,卻已經是濕了。

蘇夫人驚心,跪地扶住了景正卿的腰,手剛碰上,就聽到兒子悶哼了聲,身子猛地抖了抖。

蘇夫人嚇得雙手刷地離開,震驚之餘,聽到貼身的丫鬟尖叫起來:“夫人,二爺的身下有血!”

蘇夫人張著雙手,將景正卿腰間衣裳一撥拉,果真看到那衣衫上有些零星血跡,然而往下腰臀處,卻不止是零星了,一片血漬,把底下的靴子都染濕了。

景正卿顫抖著,低低喚了聲:“母親……我、我沒事……”

蘇夫人聽著他的聲音也很異樣,顧不得避嫌,摟著景正卿往下一摸,只覺得滿手濡濕,擡起來一瞧,手指掌心中全是觸目驚心的血紅,蘇夫人大叫了聲:“我的天!”往後跌倒,丫鬟們倉皇扶著。

正在此刻,外頭景睿進來,見狀皺眉道:“你過來做什麽?”

蘇夫人心如刀割,只覺滿眼滿喉都是淚,扶著丫鬟肩頭站起來:“我不來,你是不是要把卿兒打死!”

景睿狠狠地白了地上的景正卿一眼:“若是他爭氣,我何至於如此!”

蘇夫人尖叫:“他幹了什麽,要你這樣往死裏打?”

景睿背著手走開兩步,氣憤說道:“你怎麽不去問他,看你的好兒子怎麽回答?”

蘇夫人抓住他的衣袖:“卿兒快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你還叫我去問他?你下狠手打得他這樣,你是要滅我們娘兒兩的活路?你索性連我一塊兒打死罷了!”

景睿將她推開:“住口!我現在不打死他,讓他任著性子胡作非為,葬送了自己不說,還會連累家族,我打他,也是為了他好。”

蘇夫人哭得要斷氣兒:“我從沒有聽說打死人反是為了人好的,不管是在府裏還是京內,有哪一個不說我們卿兒人物出色,辦事妥當,就算是在朝廷裏當差也是一樣,從來都得長官嘉許,同僚*戴,怎麽到了你這裏就成了胡作非為的人物,什麽連累家族,你要打死他就打死他,說這些你難道就不虧心?”

景睿暴躁,回頭瞪了蘇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蘇夫人痛心疾首,還要再說,卻聽景正卿道:“母親……的確是我的錯,你不必……”話還沒有說完,再也撐不住,身子一晃,往旁邊地上倒了下去。

蘇夫人哭叫著沖過去:“卿兒!”把人抱起來,卻見景正卿臉色如雪,冷汗把鬢角都打濕了,因他方才忍痛的緣故,連嘴唇都咬出一道血痕來,血順著嘴角蜿蜒至下頜。

蘇夫人魂飛魄散:“我可憐的兒,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帶著娘一塊兒去吧!”

景睿見景正卿暈了,也急急過來,俯身看去,見景正卿發鬢微亂,滿臉滿身都是一副淒慘模樣,不由無言。

這會兒屋裏頭吵鬧,屋外眾奴仆也不知如何是好,正亂糟糟的時候,外頭有人厲聲喝道:“都呆站著做什麽?看熱鬧不成!還不派人去請太醫?二爺有事,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這來人竟正是大小姐玉姍,玉姍說完之後,滿院子的小廝丫鬟這才紛紛忙起來,玉姍急急進內,探身看了一眼景正卿,心頭即刻也揪了起來,忍不住皺眉望了景睿一眼,心裏有氣,卻不便發作,只說道:“都別楞著,快小心扶起爺來!”

有玉姍在,情形才定下來。幸好打的雖狠,卻沒有性命之虞,只是恐怕傷了腿骨,要好生休息一陣兒。

景正卿清醒了幾次,太醫開了藥喝了,便才又睡去。

蘇夫人守了半晌,玉婉也來探望過,見景正卿睡著,便低低安撫了母親幾句,忽然轉頭看到門口處玉姍正在跟個丫鬟說話,她便走過去:“又讓你看了熱鬧,你說這是為什麽對哥哥下這樣的狠手,虎毒還不食子呢。”

玉姍掃了一眼左右,把玉婉拉到旁邊,低聲說道:“我叫人打聽過,好像伯父是因為聽了齊姨娘的話……”

玉婉吃了一驚:“什麽?”

玉姍道:“據說是卿弟……跟明媚身邊兒那個丫鬟不清不楚……”

玉婉驚地捂住了嘴,玉姍道:“你也知道伯父看重卿弟,才叫他去接明媚的,他卻跟明媚的丫鬟這般……難怪伯父會勃然大怒,但就算如此,也不該就狠手把人打成這樣,你也知道卿弟是你們這房唯一的嫡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伯父也真能下得了手。”

玉婉又驚又氣:“我以為是什麽事,卻原來是這樣的……然而這事情你我都不知道,齊姨娘怎麽知道的?好個歹毒的賤~人,是想要讓父親打死了哥哥,她們就好稱王稱霸了嗎?”

玉姍道:“你小點聲,也別讓其他人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你只去悄悄地跟你娘說一聲,讓她多提防著點兒……你也知道老太太很上心明媚丫頭,方才伯父打卿弟,你娘都收到風來了,怎麽老太太那邊竟然都沒有動靜?我又聽說,伯父剛才打完了卿弟,特意去見了老太太呢。”

玉婉驚道:“這又是什麽意思?”

玉姍說:“我……不敢說,但是如果這事兒是真的,老太太若是想要護著明媚丫頭,自然也是不喜歡這種事發生的,未必也沒有存要教訓一下卿弟的心思……你瞧,發生這樣的事,老太太竟沒來瞧一眼。”

玉婉大為焦躁:“怎麽會如此?可恨,明媚那個丫鬟,我原本覺得是個挺知道分寸的,為什麽居然竟是個不要臉的下作奴才,竟幹出這種事?”

玉姍謹慎,便說:“這件事還不知確鑿真假,你先別跟你娘說……只說齊姨娘的……萬幸卿弟沒傷著要害,我該走了,到晚間再來看他。”

姐妹兩個商量完了,玉姍便先離開,玉婉想了會兒,入了裏屋,看蘇夫人守在景正卿床前,淌眼抹淚,玉婉便過去在她娘耳畔低語數句,本來玉姍讓她只說齊姨娘的事兒,然而玉婉想到景正卿受罪是因玉葫而起,她是個比較耿直的性情,哪裏忍得住,當下便也跟母親說了。

蘇夫人聽完,臉色一變,看景正卿暫時沒有醒來的意思,便起身匆匆出外。

先前太醫來看過之後,景睿知道兒子沒大礙便回了書房,蘇夫人徑直前往,幾個小廝過來行禮,蘇夫人厲聲喝道:“都出去!”她向來是溫和沈穩的面目示人,這一聲,頓時把仆人們都嚇的遠遠退開。

蘇夫人走到桌前,喝問景二老爺:“你是聽了齊姨娘的挑唆才對卿兒動手的?”

景睿皺眉:“你從哪知道的?”

蘇夫人道:“你只說是不是?”

景睿說道:“你還聽了什麽?”

蘇夫人不顧一切,大聲道:“不就是一個丫頭麽?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不了就把她收了房!又不是殺了她!你為了個低賤的丫鬟,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樣的狠手?”

景睿擡眸看她,慢慢地說:“我的確是聽到輝兒說起……正卿跟那丫鬟不清不楚的事……”

蘇夫人聽他承認,哭道:“你、你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子……”

景睿見她委實傷心,便起身走到書房門處,把門關上,才回頭說道:“你真的相信,我會為了個丫鬟大動幹戈?”

蘇夫人哽住:“難道不是?”

景睿說道:“你是他的母親,你怎麽會不了解他的心思?正卿雖然風流,卻至少是名門貴胄,你也知道他眼界極高,何至於見了個丫鬟就迷了心智?”

蘇夫人忽地心跳,有種不祥的感覺:“你、你的意思是……是明……”聲音越壓越低,最後竟不敢說出來。——她曾經為了此事私下問過景正卿,誰知正在詢問的時候就給景睿把人叫了來,原來……他們都猜疑到了同一件事?

景睿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也不需要我多說了,倘若此事只你我知道,暗中訓誡他一頓也就行了,何必如此……”

蘇夫人越發驚心:“此事……還有別人知道?”

景睿重重嘆了口氣:“卿兒的婚配對象,必然要是個身家顯赫在京中極有地位名望的人家兒,但明媚……你也知道她無依無靠,但她既然進了我們家門,有老太太做主,自然也要給她挑個極好極要緊的人家,若是嫁得好,對我們府,也自然又是一大助力,但倘若正卿跟明媚兩個……”

此事關乎景家人脈與地位權衡,蘇夫人後退一步,坐在椅子上:“這件事,老太太也知道了?”

景睿道:“老太太是心知肚明的,且老太太還有自個兒的私心,故而正卿跟明媚兩個結親,是萬萬不行,務必要杜絕如此……所以我要教訓他一番,也是做給老太太看。”

蘇夫人擦了擦淚,景睿說道:“事到如今,我對你說另外一件事,你就也知道我為何要下如此重手了。”

蘇夫人心中震驚未休,呆呆問:“什麽?”

景睿壓低了聲音,說道:“昨兒端王爺府上派了個長隨過來,談話之間,那長隨忽然問起,我們府上近日是不是有一位近親進京。”

☆、35尊臀

看過前文的諸位當知,在景二爺上京途中,半夜河上曾偶遇一艘豪華大船,當時明媚不知那是何人,一直到上京進府之後,二爺才親口對父親景睿說起:曾在回京之時,夜遇到端王爺,王爺還請他過船,相談甚歡。

若說這端王爺,來頭委實不小,端王爺原本是先帝最小的兒子,先帝駕崩之時,端王爺年紀尚幼,據說先帝以皇室永固天下太平為慮,讓自個兒的王弟趙健繼位,反把親生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端王趙純佑封了個閑散王爺的名頭。

皇帝趙健繼位後,果然依舊天下太平,趙健也十分疼*這個小侄子,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如何,對待端王是恩寵之極,端王於朝中地位也十分殊然,因他人物溫和,性子灑脫,也很得百官喜*。

因此若是按正統來說,如今的皇帝實實該是端王趙純佑……

景睿說了“端王府來的那人問起是否有一位近親上京”這句話,若是心大的人,自然聽不出什麽來,覺得這無非是寒暄之時的隨口一問,有何了得。

然而對於有心之人來說,這卻是一個極了不得的信號。

景睿知道,蘇夫人一聽,震驚之餘,也心頭通明。

京內誰不知道景府最近接了人進京?連歐家陸家兩位姑娘都知道來者是景府老太太的心頭肉外孫女兒,前景家大小姐景如雪的親生閨女,且都親眼來看過了的……陸慎貞也就罷了,歐玉嬌卻是個交游廣闊的,結交了許多京內的貴族小姐,一傳十十傳百,誰不知道入了景府的衛明媚是個絕色無雙的人物?更何況除此之外,景家的人也自耳口相傳。

端王府的長隨,是何等精明的耳目,這些事恐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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