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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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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近遠來拜見蕭鸞, 一方面是君臣之別, 要過來見一見, 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自己的長子來的。如今沈引玉就仿佛是當初的長子, 出盡風頭,代君王鎮守西北。但長子被關押後, 卻一直沒有訊息。沈近遠遠離京城,雖然收到家中老妻寄來的書信, 但鞭長莫及, 聖上又沒有召回他的意思, 也只好這麽憋著一股氣繼續了。

但如今成王來了,沈近遠自覺找到了一個機會。自從小兒子當上礪州總兵後, 沈家已經不可避免的打上了成王的烙印。不管從哪方面而言, 成王都應該表現出誠意,對沈家。

沈近遠也清楚,長子如今還活著, 沈家還沒有倒,這已經是成王的手筆了。否則的話, 擁兵自重, 私販鹽鐵, 若是被人參一本裏通外合都是有可能的。這樁樁件件的罪名,哪一件不會讓根基不深的沈家萬劫不覆?

因了這些關系,沈近遠對待蕭鸞的態度,自然也不可能像當年那般。蕭鸞坐在首位上,她看向一旁的沈近遠。沈近遠年過五十, 兩鬢霜白,他身軀不再如兒時記憶那般高大魁梧,而是有些佝僂,顯出了老態。蕭鸞還能回想起當年他牽著沈引玉來到自己面前時的樣子,而今時光匆匆,兩人之間,也回不再去當年相見的容顏了。

“殿下,一別經年,殿下是越發的風流了。”沈近遠看著面前的這個青年,也頗為感慨。初相見時,蕭鸞雖然抱在了嚴貴妃的名下,卻依然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而當時的沈近遠察覺到了帝王的猜忌,也只一心想著如何要生存下來,不惹聖上猜度。因此他親手把沈引玉帶到成王的手裏。

那個時候,威名在外的武功侯並不求自己的小兒子能有什麽本事,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小兒子就這麽做一個招貓遞狗的紈絝子弟,才好平平安安的長大,才能守住沈家的基業。只是一晃眼,誰能想到呢?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如今成了風頭正盛的王爺,一個成日裏嘻嘻哈哈的小子,手握重兵,鎮守邊關。相較之下……沈近遠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微笑著的齊霽真。

就連這個當初被京中世家嘲笑的,被齊家家長憤怒宣稱趕出家門的女子,如今也是一方土地的父母官,還做了許多的大事。或許一個正四品的地方官在京中算不得什麽,但沈近遠也在四海,自然是知道這些年裏,從四海來往進出了多少白銀。

沈近遠忍不住在心頭暗嘲一番自己,如今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他就算再不服輸,也只能看著年輕人們翻雲弄雨,看著他們走得越來越快,將自己拋下。

“殿下,如今我父子分別,京中只剩下老弱婦孺,還望殿下給老臣一個準信。我那不孝的長子,如今到底如何了?”沈近遠問道,他面露老態,目露哀色,問道。

蕭鸞沈吟了片刻,這才說道:“死罪難逃活罪可免。沈以逸供認不諱,此事侯爺想來是知道的。”她見沈近遠點頭,這才又道,“沈家功過相抵,本王只能求個流放之刑。至於其他……”

“可以了。”沈近遠點點頭,低頭拭淚,回道,“他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說完,沈近遠站起身來,朝蕭鸞一拜,說道:“多謝殿下大恩,殿下於沈家,恩同再造,還望殿下受老臣一拜。”

蕭鸞沒有動,而沈近遠這一拜,就徹底的將自己與成王掛在了一起。兩人皆明白其中的深意,因此一拜一受,皆是理所當然。而後,沈近遠對同為蕭鸞一派的齊霽真也親切了幾分,說道:“聽聞齊知府想要建水軍?”

“不錯。”齊霽真點頭道,“我看過異族人的船,他們輕便,配備火力亦是不弱。但這些異族既是商人,又是海賊,防不勝防。他們縱橫四海,野心勃勃,不可不防。我大夏能工巧匠多,兼容並蓄,海域之內,想來並無敵手。既然到了我大夏,自然要按我大夏的規矩辦事。”

“不錯,我大夏富有四海,倒是什麽人都想要來分一勺羹。”沈近遠一拍大腿,說道,“齊知府若有用得著某的地方,盡管開口。旁的不說,海軍諸般事務,老夫還是能說得上些話的。”

“如此就多謝侯爺了。”齊霽真便起身長拜道。

沈近遠年紀大了,和沈引玉一片赤誠不同,他顯然要圓滑許多,只答應提供幫助,卻並不動他麾下的軍隊。如此,齊霽真想要達成目的,也只能先自己掏腰包了,她看了一眼一臉和藹,微笑著看向她的沈近遠,以及略顯擔憂的蕭鸞。齊霽真朝蕭鸞自信一笑,旁人不知道,而齊霽真卻知道,這一府之中,商務往來的利潤到底有多少。她任知府,取的是十一稅,盡管如此,也是不小的收支了。

齊霽真的眸中劃過了異色,無論沈近遠是想看她的笑話,又或是想打探這裏的底細,齊霽真都有絕對的把握,不讓他隨意欺負了去。

蕭鸞安靜的註視著齊霽真,她如今似乎也不用再說什麽,也不必攔在齊霽真的面前,做一個護花使者的模樣。齊霽真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蕭鸞似乎只要做好一個看客,靜靜的看著齊霽真就好。蕭鸞抿抿嘴角,又垂下了眼,無聲的勾了下唇角,這樣也很好,這大概就是齊霽真一直想要追求的模樣,而落在蕭鸞的眼中,這樣的齊霽真也好像在發光一樣,讓人忍不住將目光投註在她的身上。

三人說了一番話,待到天色漸晚,齊霽真又擺了宴席。沈近遠也借機見了蕭涅。蕭涅形容率真,對待沈近遠有禮有節,似乎很得沈近遠的喜愛,對待蕭涅比對蕭鸞還多了份親近。

直到晚宴過後,送走了沈近遠,齊霽真坐回堂上,這才帶著疲憊的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齊霽真在任期間,和三教九流,上官小吏都打過不少的交道,吃過很多虧,才漸漸的變得圓滑。但是沈近遠和這些人還是有些不同的,他位高權重,與自己關系覆雜,既不能太諂媚,又不能太疏離。

而反觀蕭鸞就要鎮定許多,齊霽真看一眼蕭鸞,暗自反省自己還要學很多來。而蕭鸞接過了啟星送上的參茶,揮揮手讓旁人退下,這才將參茶送到齊霽真的嘴邊:“來,喝一口。”

齊霽真橫了蕭鸞一眼,就著她的手,抿了一口,又搖搖頭,不讓她繼續餵了。蕭鸞停了手,細細的打量著齊霽真的眉眼,問道:“你想不想回京?”

齊霽真頓時坐直了身子,看向蕭鸞。蕭鸞坐在她的對面,她背著手,手指的指腹輕輕摩擦著,就如同她現在心中細微的不安。而齊霽真也看著這樣不安的蕭鸞,看著她躊躇著,又終於將那些孩子一般的情緒壓下,成了那個理智的成王。

“最近京中,有些不安定。太子雖然廢了,可是父皇的兒子那麽多。我的阿姐,也似乎頗有野心。我要人幫我,我讓人查過你在吏部的評語。”蕭鸞說到這裏,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是極為滿意的微笑,“你政績突出,三年將到,你也該面臨調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將你調入京中。你……你能不能來幫我?”

蕭鸞問道,她期待的看著齊霽真。這一次,和以前的照拂和幫助都有不同。蕭鸞的聲音輕輕的,她用著當初請衛培風出山的謹慎,她面對齊霽真時,不是對待愛侶的要求和心軟。蕭鸞第一次認真的覺得,原來面前的這個人已經成長為足可以和她並肩的位置,或許在前面的道路上,蕭鸞身為主君,需要立在人前,可是她的背後,也需要一雙雙有力的手來支撐著她。而齊霽真,足可以成為支撐著她的雙手了。

齊霽真楞了一會兒,她張張口,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麽。

蕭鸞見狀,又放低了些姿態,說道:“我知道你心中自有抱負,而我必會竭盡所能,成全你心中所想。”

為了這句話,齊霽真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天下的男子,仿佛天生就被認為他們身負使命,肩負天下,只要他們展露出一二,就會有人挺身而出為他們背書。而齊霽真卻要先做出成績,讓所有人都看到才行。她自幼叛逆,天生反骨,踽踽獨行,她利用了身邊一切可利用的人,她誠然對蕭鸞愛之重之,可又何嘗沒有利用之心呢?夜深反省,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惶恐迷茫又內疚愧對。

只是齊霽真卻不得不逼著自己前行。她幼年隨同兄弟讀書,父親說起前幾代的女帝,說起開一世先河的女相周元貞。齊霽真問父親:“我能變成周元貞嗎?”

而她的父親只回答:“天分陰陽,四時有序,人分男女,君臣有別。周元貞開了天下先又如何,她此生無夫無子,死後不得入祠,無人祭祀,沒有輪回,不可學她。”

齊霽真便想,祠堂中向來只有某某氏,而周元貞之名卻是傳遍天下,天下人,無論男女都知道她,可不比祠堂中某某氏要好上許多?只是當時年幼,她也知道不可再說,只是將這念頭記在心中,漸漸的變成了一種不可明說的執念。

而後時光逝去,齊霽真從孩子變成了大人,她看著蕭鸞女扮男裝,曾在心中羨慕過,而今她終於能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的立在朝中。齊霽真垂下頭,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濕了地上的青磚。蕭鸞急忙想要伸手去扶住齊霽真,絞盡腦汁的想要去寬慰她。

齊霽真一把抓住了蕭鸞的手,她擡首看向蕭鸞,眼中有淚,嘴角帶笑:“士為知己者用,國士遇我,我必國士報之。”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出自《戰國策·趙策》,齊霽真終於可以跟蕭鸞並肩打怪了!!

其實離完結還有段距離,畢竟前面還有好幾座大山,所以大家不要著急!

最近我腰痛得要死,錯別字基本沒有找,字句也沒有重讀過,如果有錯,還望大家見諒,謝謝大家一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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