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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邊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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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三年, 九月的時候, 北方已經隱約有了涼意, 長草雖然還很繁密, 卻漸漸有了枯黃的姿態,想來過不了多久, 這片草原,就會變成一片荒漠。幾個身著狄人打扮, 卻明顯是大夏人臉的人頭枕在皮革上, 閉著眼睛, 凝神聽著遠處的響動。

他們離開大夏,進入這片草原, 卻還算不得深入。他們身處的這個範圍, 算得上是北狄與大夏的緩沖區,按照多年前的習慣,若北狄人有異動, 他們也必然是從這裏開始。

“聽到了嗎?”九月的草原上風並不淩冽,周圍也並沒有什麽聲音, 充滿了不詳的安靜。

“……馬蹄聲, 是很多的馬!”頭枕在皮革上的那個斥候跳了起來, 大聲說道,“快,我們要趕緊回去通知大人!”

而在此時,衛培風披著厚厚的大氅走在土色的圍墻上,看著下方的人來人往。一旁抓著矛戈的士兵偷眼打量著他, 又繃著張臉沒有動。衛培風似乎察覺到了士兵的樣子,走過來,朝他笑笑,張口卻是一口地道的礪州話:“這些日子,來互市的人都這麽少嗎?”

士兵一楞,衛培風衣著華貴,周身的氣質也不像是一個礪州人。但對方地道的礪州話讓他放松了幾分,他見並沒有人阻止,因此點頭應道:“是的,比前幾年都要少許多,也比前幾月要少。”士兵說完,又帶著幾分好奇的問道,“先生老家是礪州的?您這話說得真好!”

衛培風笑了笑,摸著自己的胡須胡亂扯了幾句。兩人熟悉了幾分,也就開始時不時的說幾句來。這時從下方匆匆跑上來一個年輕的小將,他身著一身魚鱗葉齊腰明甲,腰挎腰刀,內裏套著紅色的曳撒,既顯威嚴,又帶著年輕人的明亮顏色。他大步跑上城頭,左右四顧,在看到衛培風後,就急忙走了過去,笑道:“衛先生。”

衛培風嗯了一聲,那年輕人也不惱,就站在衛培風的身後,仿佛是他的護衛那般。士兵見這樣一個少年將軍對衛培風都畢恭畢敬的,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說話也沒有此前的隨意。衛培風見狀,嘆了口氣,便結束了話題,腳跟一轉,朝城墻下走去。年輕人便也跟著他,亦步亦趨。

“沈小將軍來得太早了。”衛培風忍不住抱怨,“我這話還沒有套完。”

“城頭本就不是隨意哪個人都可以上的。若那人沒有想到這一點,說明他沒什麽頭腦,套也套不出什麽。”沈引玉回道,他跟在衛培風身邊已經三年了,知道衛培風很有幾分好為人師的興趣,就說說話直言也不會讓衛培風生氣。

“我只要眼睛看到的事實,也不會涉及到什麽機密。”衛培風回答,他搓了搓手,“他們跟我們不同,他們天天都在這裏,每天都能看到,這樣的答案才具有更多的參考價值。”

沈引玉聽出了衛培風隱著的不滿,急忙賠笑:“是我的不是了。衛先生可探知了什麽嗎?”

衛培風卻沒有再回答,他籠著袖子站在街頭,沈引玉也跟著停下,和他一起看著這街頭來來往往的人。三年多了,沈引玉對這黃土撲面的街景已經看到麻木,心中也沒有了多年前的沖動和激動。這裏的娛樂少得可憐,這裏的人都總是匆匆忙忙,為了一口吃食勞累不休,沈引玉看著他們,甚至覺得他們就像是一群身不由己的傀儡,被生活推著往前,連為什麽都不知道。

可有的時候,沈引玉又很惶恐,惶恐自己也會漸漸變成其中的一員,再也不記得自己是為何而來,又要等待到什麽時候。

“你想要建功立業嗎?”衛培風的聲音陡然傳來。

沈引玉一驚,隨即大聲道:“這自然是想的!不想的話,我又為什麽來這裏?”

“男兒有志氣是好事。只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啊。”衛培風感慨完,又開始往前走。沈引玉抓耳撓腮地跟在衛培風的身後,他知道衛培風向來都是有的放矢,既然衛培風這麽說了,自然就代表著會有一場能讓他建功立業的戰鬥。

沈引玉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他至今還記得當初蕭鸞找到他的時候,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互市雖然開了,但是北狄卻不是能安穩互市的。”蕭鸞的面容是難得的正經,“我去過北狄,最清楚他們……他們的新大汗雄心勃勃,而鐵浮屠戰無不勝,更能膨脹他們的野心。我猜想,互市是他們用來穩定大夏,同時還能源源不斷提供物資的一個途徑。待到北狄統一後,他們的矛頭大概就會對向我們了。三年……或者五年……”

“你想要建功立業嗎?蠻奴。”

蕭鸞說過的話與衛培風的話重疊在一處,穿透了時光,讓沈引玉的心陡然亮堂起來。衛培風看著沈引玉的表情,搖了搖頭,帶著年長者對於年輕人的寬容,說道:“現在是九月,以往正是互市最熱鬧的時候。可最近來的人越來越少了,就算有人來,帶來的馬匹質量也大不如前,說明對方在控制流入大夏的良馬。”

“若是我,恐怕會讓這種情況再持續一段時間,讓我們習慣了這種情況,再陡然突擊。”衛培風說道,他是南人,畏懼寒冷,早早的披上大氅,旁人看著他的表情都帶著驚疑。但衛培風卻毫不在意,走得十分自在,“我曾問過成王殿下,那位草原之主的性子,他憤而殺父,在面對戰鬥時從不怯弱,又懂得將自己最好的兵放在最恰當的時機,實在是個精通戰鬥的人,卻又愛正面作戰。”

沈引玉聽著衛培風的話,費力地轉動著腦子,問道:“所以既然他采取了行動,那應該很快就會帶兵過來了……?”

“不錯。”衛培風停下了腳步,看著沈引玉,“沈小將軍,你期待的戰事已近,你可要告知你的兄長?要知道,你兄長雖然與我們合作多年,均分了當地豪強利益,卻不見得在軍事上也能讓我們插上一腳。而你的願望……也就很難達成了。”

少年人卻沒有什麽猶豫,只是再確認了一次:“衛先生此前說的那番話,有多少把握?”

“沒有七八分,也有五六分。”衛培風頓了頓,又道,“調出往年互市來往的記錄就可以知道異樣。若能有鹽鐵走私的量,或許更能看出什麽細節來。”

沈引玉點了點頭,道:“我是軍士,自然是希望戰事。可我也是大夏人,自然更希望大夏好。”言罷,他朝衛培風一拱手,說道,“衛先生,末將先失陪了。”

衛培風擺擺手,讓沈引玉請便。他看著沈引玉急匆匆的朝著總兵府而去了。衛培風看著沈引玉大步邁前,仿佛一往無前的勇士,他有些敬佩,又有些感慨嘆息,輕聲道了句:“赤子心腸。”

人在初生時,總是純真懵懂,雖然善惡不明,禮儀不分,卻也最是說一不二,不懂謊言和狡詐的時候。只是到了後來,利益總會蒙蔽他們的眼睛,教他們學會如何去傷害別人。

沈以逸總是有許多的軍務要處理,他和那些因家世獲得官職,或是當地的豪強並不同。盡管總兵府修建得富麗堂皇可比親王府,是極大逾越,盡管沈以逸的小妾也總是擡完一個又一個,但沈以逸的大部分時間都耗在軍務上,也因此,他大部分時候都在總兵府。

聽到隨從來報,沈以逸並沒有多想,就讓沈引玉進來了。他看了眼沈引玉風風火火的樣子,又低下頭在文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沈以逸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還在邊關賣命,家中條件並不好,他幼時也沒怎麽讀書,就算後來讀書識字,這一手字也依然粗鄙得就像他的出身,和他弟弟完全不同。

沈以逸也從不覺得自己跟沈引玉有什麽相同的地方。

就如同現在,沈以逸分心聽著沈引玉的話,然後面無表情的擡頭問:“你說打仗就打仗?誰告訴你的消息?衛培風那老狐貍的話能信?”沈以逸的脾氣不好,他耐著性子把裏面的事掰開揉碎了對弟弟說,“就憑他的三言兩語,就要把鹽鐵記錄調出來?你知不知道這是要掉腦袋的事!”

“可若是真的呢?”沈引玉問。

“那也要等我的斥候回來。”沈以逸回答,他看著沈引玉,看見對方眼中不屈的火焰,冷笑了聲,說道,“我不管你到底向著誰,但你要知道,你跟我都是姓沈的!現在沈家有我撐著,還由得你四處玩耍。你也要長幾個心眼,不要覺得那老狐貍跟我們一起對抗當地的豪強,就真的是跟我們一邊兒的了。”

沈引玉捏著拳頭,猛地轉頭,而在他的身後,沈以逸的聲音大聲傳來。

“我們沈家的人,只信沈家自己的兵!”

弓弦在空氣中崩裂出割裂金帛的響動聲,馬蹄如雷,呼嘯而過的大風在這支黑甲騎兵前亦是無聲退讓。這是讓山海,讓有生和無生之物都為之避退的鐵騎,更何況是區區幾騎斥候,就如鐵騎前的淺草,撞出汁液,又淹沒於大地。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整理了大綱,心頭終於安穩了,(#^.^#)

謝謝大家的追文,麽麽噠,好想寫快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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