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覆沈沈做了不知多少夢,一覺醒來，房間裏昏黑一片，因為陌生的環境,他眼裏閃過一絲茫然，一瞬竟有點不知今夕何夕的錯亂感。

他才坐起來,就聽到門外有人說話。

“還沒醒嗎？”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於玉兒握住門把手，“他一會兒應該就能醒,就是有點傷元氣，給他吃點好的補補氣血就好。”

隨著話音落地,於玉兒已經進了門。

視線相交,於玉兒一怔後笑道：“醒了？”

門口雷敏探頭看了一眼,又轉身走了：“我去吩咐廚房弄點吃的，剛好下午熬了雞湯。”

於玉兒見他躺著好像還回不過神，坐到他身邊,握住他手腕探了下脈,確定脈象平穩才松了口氣,道：“餓不餓,吃點吧。”

見覃覆還是不動,只是目光沈沈地望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於玉兒撇開了視線：“我替你檢查過了，你心脈確實有問題，但具體是什麽情況，可能下次還要再試一下，你之前不應該突然把我的手拉開的……”

“疼。”

男生嗓音嘶啞，聽得於玉兒一楞,有些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遲疑問道：“又疼了？”

她本來要收回手，又把覃覆的手腕握得更緊了。

“這樣好點了嗎？”

覃覆沒說話。他本意是之前檢查的時候疼得受不了，才拉開於玉兒的手，但此刻被她安撫地握著手腕，溫熱柔軟貼著肌膚，讓他貪戀，就也不解釋了。

於玉兒等了一會兒，確定應該差不多，就抽開了手，但她剛想起身，就被覃覆拽住了。

“怎麽了？”

覃覆頓了下，避開她目光，垂下眼睫：“還沒好。”

於玉兒不疑有他，又坐回去，繼續握著他的手。

客房裏安靜得很，於玉兒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麽，盯著空蕩蕩的床頭櫃，突然反應過來：“你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

他否決得有些快了，但嗓子明明一副幹啞的樣子。於玉兒笑起來：“好了，奶奶讓傭人送水進來就好，不會走開的。”

她每次覺得不對的時候都會嘗試用稱呼來拉開距離，覃覆定定盯了她片刻，突然揚了下唇，看得於玉兒有些不解。

覃覆竟然應了，揚著嘴角道：“好，謝謝玉兒奶奶。”

於玉兒：“……”

好在雷敏及時過來，叫他們去吃飯，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覃覆起床時有些頭重腳輕，晃了一下，於玉兒下意識上去扶住他。

少女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覃覆借勢攬了一下於玉兒單薄的後背，嗅到她發間的清香，腦海裏都是夢裏的場景，一幕幕，和電影鏡頭似的閃過。

出來後，路過書房，書房門是打開的，覃覆無意往裏一瞥，便看到一側供奉的牌位。

於玉兒之夫秦覆。

覃覆腦海裏某個畫面一閃而過。

少女遞來一張玉牌：“這是命符，需以靈力將名字刻上，再滴上心頭血，日後出事，宗門隨時可以根據命符找到你所在，解救你。”

要是人沒了，命符也就碎了。

覃覆讓於玉兒幫她刻下名字。

少女微怔：“我來嗎？”

誰刻名字都不要緊，重要的是心頭血。少女一笑：“那好吧。”

她用心刻好，命符赫然浮現“秦覆”二字。

少女再將命符交給他：“你澆灌好命符了再交與我或者我父親，我說了要讓你的命符和我的放在一起，這樣就安全了。”

她眉眼彎彎，眼睛裏都是天真笑意，卻不知道自己一再的維護與偏愛會給對方帶來多大的震撼。

秦覆父親不知所蹤，母親早早將他送走，甚至說出過以後再也不要回去找她的話，於唐山收留他，然而他在宗門裏過得也並不快活，沒人喜歡他，只有於玉兒願與他親近，不嫌棄他孤僻寡言。

“你看什麽？”

覃覆猛地回神，就見秦渡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書房出來了，略顯警惕地盯著他。

兩百多年一晃而過，前塵往事繁多，想起的內容卻不過須臾，覃覆記憶還停留在滄衡山上，但也夠了，足夠他大致弄明白現在的情況，以及，他和面前這吊兒郎當臭小子的關系。

魔界人淫邪貪婪，獨占欲和控制欲極強，他居然能容忍於玉兒生下孩子，搶奪於玉兒的註意力，如今於玉兒、不，他們，甚至連孫子都有了。人類常說隔代親，但在覃覆這裏是絕無可能的。

而且，覃覆沒有忘記上次秦渡故意引他去包間設計他的事。只可惜，要讓這小畜生失望了。

秦渡問完沒等到覃覆的回答，反而被他冷冷睇了眼，頓時沒好氣，心說你他媽不知道自己在誰的地盤嗎？

覃覆並沒有管他，跟在於玉兒身後，目光緊鎖於玉兒的背影。

秦征也回來吃晚飯了，看到家裏來了個陌生男生，還以為是秦渡的朋友，也沒在意，招呼道：“吃飯吧。”

但等上了飯桌，秦征才發覺有點不對勁，於玉兒給覃覆夾菜、盛湯，還笑眼彎彎地叮囑：“多吃點，你今天吐那一口，可得虛上兩三天呢，得補回來。”

覃覆沈默地吃於玉兒給他夾的菜，離得遠的就不動，只吃面前的，然後於玉兒就給他夾更多。

“這個也吃，不要客氣。”

秦征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這位是……”

秦渡哼了聲，陰陽怪氣道：“年級第一，學神呢，還是奶奶的同桌。”

“是嗎。”秦征打量覃覆兩眼，覺得這男生看起來還挺沈穩，氣質疏冷，但垂著眼睫又有種說不出的病態和脆弱，也不看桌上的其他人，只偶爾望向於玉兒，在於玉兒給他夾菜的時候會道聲謝，然後讓於玉兒也吃。

秦征摸了摸下巴，想起之前雷敏和他說，擔心於玉兒去了學校，吸引那些毛頭小子的喜歡，他還沒當回事，這一下有點警醒了。不說於玉兒怎麽想的，他覺得面前這小子就有點可疑。

覃覆當然知道秦征在打量他，但根本不當回事，以前說不定要衡量一下情況，但現在……覃覆的註意力都在於玉兒身上。

剛好於玉兒又問他要不要再喝一碗雞湯。

覃覆微揚唇：“好，你和我一起喝。”

這頓飯在詭異的氣氛裏吃完了。覃覆起身：“我要回去了。”

於玉兒並不意外他提出離開，笑道：“不坐一會兒？”

“天晚了。”

出於莫名的心思，一向客氣的雷敏和秦征也沒留人，秦渡更是巴不得覃覆回去。

不過於玉兒才把人送到門口，就見覃覆猛地晃了一下，扶住了鞋櫃。

於玉兒一驚：“又犯病了？”

覃覆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在於玉兒過來後就緊緊攥住了她的手，看到她焦急擔憂的模樣，刻意壓制的情感一瞬間竟洶湧而出，但就在他忍不住擡手想要把人抱住的時候，雷敏和秦征聽到動靜走了過來。

“沒事吧？”

於玉兒根本扶不住人，還要他自己靠著鞋櫃，還沒好的唇瓣又被他咬傷，血都出來了。

於玉兒看得莫名心裏一緊，眉頭緊鎖：“不行，你這樣不能回去。”

覃覆本來確實衡量著要不要裝一波，沒想到心疾發作得這麽快，倒是如了他的意，他觀著於玉兒神色，受用於她為自己擔驚受怕，將她的手攥得更緊了些，卻不順著她說話，反而蒼白地笑了笑道：“這樣不好……”

於玉兒板起臉：“有什麽不好，你這樣回去了被你爺爺發現豈不是讓老人家擔心？”

她想到什麽：“你爺爺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嗎？”

覃覆：“他女兒回來了。”

於玉兒放心了，道：“那你就留在我這。”

覃覆一頓：“要留多久？”

於玉兒不假思索：“留到我把你的病情查明白，治好了，再說。”

覃覆：“要是治不好呢？”

於玉兒：“不會的。”

自打被那團陰影刺激後，於玉兒心口也像團著一團陰雲，不太樂意聽他說這樣的話，一看到他露出脆弱可憐的神情就受不了。

“你……”

她想說什麽，秦征和雷敏對視一眼，實在沒忍住打斷了她。

“要不要幫忙？把人扶進來再說。”

秦渡在客廳打游戲，一擡眼就見覃覆被秦征攙著，握著於玉兒的手，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又被送了回來。

秦渡：“……什麽情況？”

於玉兒沒管他，對覃覆道：“你就繼續住今天那個房間，我已經讓傭人把弄臟的床單被套都換了。”

覃覆：“打擾了。”

於玉兒跟著他進門，讓他躺下。

覃覆乖乖躺好，看向他們一直交握的手。

於玉兒覺得他應該沒事了，想把手抽出來，覃覆卻一下握得更緊。

於玉兒不由擡眼。

“我還有些不舒服。”

被兒子兒媳還有秦渡盯著，於玉兒突然有些難為情，但想了想，到底還是不忍心讓他難受，由著他去了。

覃覆卻是坦然得很，勾了下嘴角：“謝謝。”

於玉兒漫無目的地掃視了一圈客房，只覺這房子空蕩蒼白得很，和覃覆此刻表現出的氣質很像，想了想問道：“你晚上病會發作嗎？”

覃覆：“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

於玉兒：“你發作了就給我發消息或者打電話，我會過來。”

覃覆深深望著她：“半夜也可以嗎？”

於玉兒覺得他語氣有點意味深長，遲疑片刻還是點頭：“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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