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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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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般的懶散小仙,做飯這種事情委實不是我的強項。但也並非什麽都不能做,既然熬過醧忘臺的迷湯,那麽采用相同制作方法,熬個米粥之類自然是可以的。

我用湯勺攪了攪鍋裏的粥,坐在小木凳上一邊支著下巴扇著爐火,一邊遠遠對著高大常青的娑羅樹沈思。

這樹甚是新奇,在幽冥界是常青之樹,若是移植到其他地界則成了落葉灌木。幽冥很少見到這樣生氣的綠色且高大的樹木,三百年前我特地在浮夢閣外種了這棵樹。

看了三百年的娑羅樹自然沒什麽能吸引我的。我目光定在了在樹下對弈的兩位神君,一個俊逸風雅,一個氣宇非凡。

這娑羅樹仿佛很想引起這二位神君的註意,想盡了心思,時不時輕弄下一朵淡黃色的小花,悠然墜在棋盤之上。可這兩位全神貫註在棋局之中,非但不做理會,更不會拂開前來擾局的花瓣。

我不禁好奇,這黑白的棋子擺在經緯縱橫的交點上,究竟其中有什麽魅力?此前宋子馳與竹汐下棋純屬是你儂我儂地交流情感。而今,這兩位神君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下棋,似故交舊友一般,難不成也是在做情感交流嗎?

正想著出神,眼見曜華手執黑子滯留在半空,偏頭朝我這邊看過來,皺著眉說了三個字,說完第一個字還略作了停頓。

他的聲音極輕,又因我一時沒能回過神,呆楞楞地看著他,反映好一會。直到聞見了從鍋裏飄出焦糊的味道,才恍然:“呀!糊了。”

將早膳在閣內布好,便去請二位神君過來用膳。他二人還專註於廝殺正酣的殘局中,我不懂什麽棋局,這個結論不過是從他們的表情中得出的。

我插著手,不耐煩道:“曜華,你不是說餓了嗎?還不快去吃飯?”

他瞥了我一眼,仍是無動於衷。見我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才道:“不急,等我贏了他再說。”

我無奈轉向青玄,一顆白子在他手中轉了片刻,才放到棋盤上,笑瞇瞇地看我:“他是不會贏的。”

我雖不碰這著實耗費腦力的東西,但也知圍棋之道不在輸贏。他們這樣在乎輸贏不過是礙於身份、地位以及臉面罷了,深以為他們思想太狹隘、不夠超脫。

遂開解道:“圍棋之道非在輸贏,虧你們貴為神君,竟然……”

曜華漫不經心地堵住了我義正嚴詞的說教:“用你做賭註,你覺得我與他,誰會甘心輸給對方?”

“你們居然還壓了賭註!”我有點發自內心地鄙視他們,他們這般嗜賭也能做神君,那我早就是上神的階品了。

正欲繼續開導他們,才將曜華的那句話咂摸出個前因後果,他們居然用我做賭註?憤憤道:“你們太過分了!”

他們似乎沒有聽到我在反對,一如既往地沈迷於黑白兩子的混戰中。

若是曜華做出這種事情來我不會這樣惱怒,偏偏青玄竟然懇切地應了他的賭約,並且對我的氣憤熟視無睹。

我氣急,一把抓住他將要落子的手,白子隨之在他的兩指間滑脫。

“咚”的一聲,恰巧落在一個節點上。他前一刻還坦然的神色消失了,半信半疑地盯著棋盤。

“哈哈……”曜華的笑聲傳入耳中,隨後站起身,湊近我道:“還好有夫人相助,險些讓青華君將你占了去。”

我才意識到剛剛自己做了什麽,憤恨地瞪著他:“這賭局不能作數,”看了看還在低頭皺眉研究棋盤的青玄,又道:“以後,不許拉著他做這種無聊的事。”

曜華理直氣壯地攬著我的肩道:“怎能不作數?我贏了,你是我的。”

“長生君……”靜坐在一旁的青玄開口道:“此局還沒有分出勝負。”說著伸出手指敲了敲棋局的一角。

曜華放開我,看了看青玄所指的地方,俊秀的臉上收了笑意,面無表情地僵在那裏。

青玄起身,拉著我的手:“我沒有輸。”

我將頭扭向一邊不理他,我才不在乎他是輸是贏。

他輕笑一聲,與我道:“不過是與長生君切磋切磋,不是什麽賭局。既便是,你不喜歡這賭局,自然是不會作數了。”

聽他這樣說,才轉過來看他,他滿是誠懇地望著我,這才平息了心頭卷起的風浪。佯裝著怒氣未消的模樣,與他道:“看你還敢與他胡鬧,你若是真的輸了,我便跟他回玉清去。”

他伸手將墜在我頭頂的落花拿在手中,微笑道:“這棋局無論勝負,我都是你的。你在哪裏我便在哪裏。”又放它到我的手心,“仔細些,別再把我弄丟了。”

心中微微一動,這樣熟悉的句子。回想起與他初遇時,他也曾說過同樣的話“仔細著,別把我弄丟了”。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手裏淡黃色的小花,感覺紅暈不僅布滿臉頰,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耳廓。心底美滋滋地回味著,青玄,他是我的……

“咳咳”曜華在一旁有意無意地幹咳了兩聲,將沈醉回味的我扯了回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眼光掃向別處,正巧看到孟庸提著食盒朝這邊走來。

我快步迎上去,像孩子期盼長輩口袋裏的糖果,問她:“這裏面裝的什麽好吃的?”

她白了我一眼,小聲道:“你這懶散的丫頭,又不會做飯,你讓兩位神君跟著你喝粥啊?”

我驚嘆,不愧是孟庸,不看那桌子上的飯食,也知我做的是什麽。誠然,我只能做這個。

至於旁的我也可以做,只不過難以下咽,即便是咽下了,不過半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除非與誰有深仇大恨,否則是不會輕易下廚做飯的。

這點,孟庸與我大不相同,無論是精致小菜還是面食糕點她都會做,味道色澤上都是極為出挑的。

只是她的手藝好卻不常做來給我和孟姜吃,說是什麽物以稀為貴,她做的佳肴只有在喜慶的重大節日時才能吃到,才更能凸顯珍貴。

可除了姑姑的生辰,哪裏有什麽重大喜慶的節日,敢問這收容亡靈的九幽冥怎會和喜慶二字扯上關系?

今日能吃到孟庸做的飯食,卻是沾了青玄何曜華的光,總算有好吃的,便不去計那些小節。

看著一道道精美面點小食,堪稱藝術佳作,我食指大動,不等那兩位神君下箸,便要提起竹筷嘗嘗那道我最愛的糯米水晶糕。

卻被孟庸攔下,我看向她,小聲嘟囔著:“你不是這麽小氣吧?見者有份的。”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遞了眼色給我。而後向端坐的兩位神君失了禮,出去了。

我想孟庸必定有事情找我,正要跟上去。

身後傳來曜華的聲音:“餵,你……”

我只留下一句“你們慢慢吃,我去送送她。”,頭也不回地跟著孟庸出去了。

跟著孟庸行至奈何橋,她指著對岸的三生石旁,一黃一青的兩個身影,與我道:“你看。”

淡薄紫霧從忘川緩緩漫上彼岸,散成一片輕柔的薄紗,飄忽間將大片的曼珠沙華擁隴至懷中。氤氳的紫煙與妖艷的紅海相間交融,分不清、扯不開、斬不斷。

我穿過蒙蒙霧色定睛望去,那個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左手拉著一個手執折扇似書生模樣的仙君,右手指著三生石上的字跡,歡喜地和他說著什麽。那仙君亦是眉開眼笑地靜靜看著她。

孟庸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些猶豫:“這,這孟姜和司命,怎麽……”

耳邊回響起曜華與我說的,我家司命怕是看上你家孟姜了。我想孟姜的桃花早已悄然綻放開來。

拋開我與他的恩怨不論,客觀來講,司命除了凡事吃不得虧這個缺點外,其他的也算說得過去。譬如說,他的文采好,命格寫得曲折、精彩、引人入勝,怎一個好字了得;譬如說,他重情義,白溶與姑姑在凡間的那段姻緣也算是他撮合的。對曜華更是沒話說,不知有多少次警告我不要欺負他家長生大帝;再譬如說,他釀酒的手藝還不錯,雖然我沒能有機會嘗一嘗,但孟姜那樣口味挑剔的都說好,自然是不賴的。

我按下孟庸的手,看她難得會為什麽事情驚訝,安撫似的地拍拍她的肩,平靜道:“這個說來話長,至於他們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我看了看孟庸急於求知的表情,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

孟庸低頭蹙著眉,想了想,才擡頭與我道:“算了,且不說這個。那司命說是來給孟姜送壇子新釀予她嘗嘗。我怕他這話不過是說辭,萬一見長生大帝受了傷可如何是好?”

我頓悟道:“你說得極是。”還好孟庸心思縝密,這司命明著是來找孟姜吃酒的,實則是來探望他家長生大帝。他對曜華這樣忠心耿耿,若是被他知曉長生在我這裏受了傷,一怒之下將我這浮夢閣拆了也未可知。

我思忖半晌,心中有了計較,便上去探探他的來意。下了奈何橋,朝著三生石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娑羅樹 (佛陀於娑羅樹下入滅) 意譯堅固或高遠高達十丈,葉呈長橢圓形而尖,長五寸至八寸五分,寬三寸至五寸。花小,呈淡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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