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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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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我向白溶討了些桃花幹品泡茶。他極為歡喜地拿出前些時日曬幹的桃花,像是獻祭寶貝似的與我道:“這是三月初三那日,我特地采了東南方向枝頭上的桃花,這個做茶才是上品。”

人間有句名言“人面桃花相映紅”來讚美少女嬌艷的姿容,可見桃花確有美顏作用。白溶定是誤以為我討這花泡茶是為了美容養顏的,我覺得青玄他已然風華絕代,這種功效應是用不到的。

當初在宋府時,青玄常煮茶予我,其中不乏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茶。他明知我不是什麽品茶鬥茶的文人雅士,卻仍會講些什麽“器為茶之父,水為茶之母”或是“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之類的。

若是趕上我閑置無聊,便會問他:“這兩樣和茶有什麽關系?”他會不厭其煩地與我細細講解,絲毫不在意我們因文化落差過大而產生的萬丈鴻溝。

若是碰巧他講的內容我略懂些,有時會堅持自己的想法比他的有道理些,他通常都會寵溺地看著我笑道:“你說的確有道理,你若是不喜歡,我改了便是。”顯然,他已輕松跨過鴻溝站在我這一邊。如今想來,我的那些觀點不過是歪理罷了。

我差小紈將曜華的茶盞都一字擺開,想從中挑出個好的,可誰知這位帝君的茶具大都是金銀所制。

青玄曾說,“茶器分三等,瓷制為上等,金、銀為次等,銅、錫則屬下等。”不禁惋惜這些只能顯示身份尊貴而不能襯出茶色和茶香。好在還有一套琉璃茶盞,色彩流雲漓彩、美輪美奐;質地晶瑩剔透、光彩奪目。

桃花泡了水置於其中,既能顯襯嬌美顏色,展開的花瓣像是開在彩雲流水間;又似依舊躍然枝頭,幽幽散出百裏桃花香。

看著自己的傑作,心中頓覺欣喜圓滿。在青玄的言傳身教下,自己的品位與欣賞水平迅速提升。一貫嗜睡的我,終於在茶道上有所頓悟。

窗外已是溶溶月色,月籠輕紗,窗欞上浮葉搖曳。

曜華抱著一堆公文邁進浮夢閣,我雖然不歡迎他,但想到,孟姜此時不知跑到哪裏玩去了,讓小紈來品這桃花茶,她定不敢說不好。能客觀點評一番的也只有他了。

這樣想著,收起不歡迎他的想法,好心上前想幫他分擔些,卻被他偏向一側避開,害我撲個空。

他皺眉道:“這樣重的東西,你搶它們做什麽。”

我瞪他一眼,立在一旁,看他將公文摞在書案上,問他:“這樣晚了,你抱著這堆東西來做什麽?”

他在椅中坐定,看我一眼道:“近來太忙了……”他確實很忙,天界事無大小都要由他這個□九霄三十六天的長生大帝過問。

“你一定是想找我幫你批閱公文吧?”我搶過他的後半句。

想想他除了逼婚和不要我去找青玄這兩件事,其餘的未曾虧待過我。雖然幫他亦無不可,但我對政務一無所知呀。兩難道:“不是我不想幫你,對政事我確實一無所知……”

他眉頭微皺,哭笑不得地看看我:“你腦袋裏到底想著什麽?”說完埋頭於堆疊的公文裏。

經他一提醒,立刻想到什麽,滿懷期待地將泡好的茶端給他。

他盯著手邊的琉璃盞,桃花的眸子在燭火的映襯下閃了閃,半晌才擡頭看我,淡然道:“今日,你對我這般殷勤,莫不是有求於我?”

我毫不留情地瞥他一眼:“給你杯茶喝就是殷勤了?”我不過是想讓他試試口感罷了,這天尊之子天生的地位尊貴,久之便成就了過於自信的性格。遂又補充道:“你太自大了,你應該曉得並非所有神仙都有獻殷勤給你的必要。”

誠然,若是對他沒有殷勤的必要,那麽這三清九霄便再沒有殷勤之說了。

我聽到門邊處有細微抽氣聲。小紈收拾了我泡茶的器具,正要離開,聽我這句話僵直的身子呆在門邊。但她終究是曜華宮裏的小仙俄,聽了我這樣無禮的話只呆傻了一瞬,便淡定如什麽都沒聽見似的地走出屋子。

曜華似乎習慣了我的無禮,只做沒聽見,篤定道:“那便是給我惹了什麽麻煩。”

我將頭扭向一邊,不想看他這樣世故的神仙:“我近來乖得很,不會給長生大帝您惹麻煩。”

即便是真的惹了什麽麻煩,拿他的名號出來祭一祭,任誰也不會因我惹了麻煩而給自己添更大的麻煩。

他卻更加計較起來,問我:“還不承認?今天你欺負我家司命了?”說著端起琉璃盞,端詳浮在上面的桃花。

“是他先招惹我的。”我轉過頭為自己辯解。撇撇嘴不平道:“你有這樣小氣手下,不去說他反來招惹我,你倒是偏袒他。”

我見他仍專註在花瓣上,忽然萌生了邪念,認真打量他並學著他時而戲謔的語氣:“你們一個‘我家長生大帝’一個‘我家司命’的,甚是情深也足夠暧昧。”

他手一抖,杯盞一歪,花隨茶水傾斜欲出。我暗自惋惜,早知他這樣對待我的桃花茶,不如讓小紈喝了。即使她會說一些恭維的句子應付我,也好過他這樣糟蹋。

他只是片刻的失態,恢覆平淡神色,放下杯盞從容起身,盯了我好一會才道:“你看你,我才說一句,你竟醋了。”

“你倆斷袖不要扯上我呀,他若喜歡你,讓給他好了。”我故意雲淡風輕狀拂拂衣袖,來表明自己是真的不在乎。

他眉頭輕挑,問我:“你舍得?”

“舍得呀,舍了你,我才能得了……”我本想說“青玄”這兩個字,卻被他寒氣逼人的眸色硬硬收了回去,換了個“自由”。

涼薄的唇扯出一絲邪笑,我自覺不妙向後蹭著步子,正想轉身逃開。卻被他下了定身咒,動彈不得。

我急道:“你身為大帝神君,還這樣不磊落,居然趁我不註意……”心中分析得卻是清明,即使自己十二萬分的註意,亦不是他的對手,只怪自己仙術不精。

他輕飄飄道:“難得你還記得我是神君,”撫著額角做沈思狀:“你貌似剛剛說我斷袖來著。”

我懊惱每每戲謔不成,討不得半分嘴上痛快,反被他捉弄。沒有半分骨氣地想著,若是此時求饒興許能免了皮肉之苦。遂咬了咬唇,軟聲道:“是我錯了,你放了我吧。”

他像是沒聽見一般,毫不理會我懇切的求饒,慢慢湊過來,俯□。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麽,只預感不是什麽好事,額頭沁出絲絲冷汗。

他的臉近在咫尺,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吐吸,聲音低沈且強硬:“我偏不!”

他既不吃軟,我只來得及“換個強硬的態度喝退他”這個做法想一回,他一把攬住我,涼薄的唇緊緊覆在我的。

我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他亦是桃花眼微睜地望著我,眼尾處是露出輕薄笑意。這才意識到他是在輕薄我,此刻最大的反抗也不過是眉間緊蹙著,我的大眼用力瞪著他的小眼。他似是很樂於看到我這樣窘迫,笑意更勝。卻仍記得嘴上動作,吸允輾轉間更加用力。

室內燈火幽暗,兩個緊貼的身影映在窗欞。有燭花“劈啪”的一聲爆開,似是過了三百年那般久遠。

他終於放開我,眼底醞了似水的溫柔凝望我,輕聲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有些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他是如此霸道言語,怎會有這樣溫潤的眼神?只有那個心心念念的人曾這樣凝視我,他現在是否還在幽冥等我?即使我與長生大帝成婚的消息傳遍四海八荒、九州六合,他是否會不顧一切地帶我離開?難道,他之前都是騙我的?

愈想愈失望,默默垂了眼簾,將微微泛起的霧氣攔在眼底,它卻並不由我使喚,偏要一湧而出,不覺擡手揉了揉眼角,才發覺定身咒已不在身上了。

曜華伸手欲撫上我臉頰,我側頭躲過。

他的手僵在那裏,良久他在我頭頂道:“先前是太多情,今次又太過無情。或是對他你總是多情的,而於我……”他冷笑出聲:“於我始終是無情。”

我很是不解,剛剛明明是他輕薄了我。我沒有做出貞烈女子的反應,比如罵他登徒子、對他拳打腳踢之類的,他應覺萬幸才對,為何裝作我害他受了很多苦的模樣。

雖不懂他的前一句,可後一句依稀能明白他指的是我對青玄有情對他無意。青玄曾是我的心上人,對他有情是從一而終。可他曾經是我的什麽呢?

曾經我問姑姑,五道的心意為何她視而不見。她只說“情這東西太可怕,多情也好專情也罷終是傷人傷己。”我始終覺得她無情是因歷劫情愛的苦楚,只有痛極才不得不放下。

如佛理中所言:歷過花開花謝才懂光陰,歷過得到失去才懂隨緣。唯有經歷各般情節,方能頓悟不再迷失輪回。

我並沒慧根深刻理解其中含義,但求不因情傷己、傷及他人。只想如竹汐一般,喜歡一個人,便時時惦記著他處處為他著想,與他長安長樂。

我與他對立良久,最終還是由我打破安靜詭異的氣氛,找了個別的話題:“你有這麽多公文要批,一定熬到很晚,我再去給你泡杯茶來。”

身後傳來他的一聲嘆息:“你就這麽急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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