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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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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將宋子馳的小命從司命手中搶來,幾日平安無事。他一改往日飛揚跋扈玩世不恭,與竹汐日日膩在一起。難得幾日清閑卻另我無聊得緊,在宋府閑逛。

暮春三月,寵柳嬌花傍水照新妝。這是一個無風花自墮的時節,梨花飄香伴著鵝卵小徑延伸至溪邊,雪色花瓣傾灑一路,更加襯得□遲暮。在塵世呆得時日久了,偶爾覺得自己同凡人無異,見了這樣傷春的景致,自然引出春愁無數。

所謂春愁,不過是嘆息歲月匆匆,或是憐憫□短暫。作為神仙自然不用感嘆韶華將去,我不過是閑來無事,看著散落一地的梨花化作春泥深感惋惜。

終究我是過於清閑,卻又閑不住的神仙,在幽冥如是在人間亦如是。掏出一方絹帕展開,俯身撿了地上如雪碎花,再將它們送到不過十步遠蜿蜒溪水之中。望著浮在流水上打轉的落花,心中想著,這樣算是它的最佳歸處了,方才安心些。

“你在做什麽?”是青玄,站在我身後的梨花樹下。

讓他見我做了這樣的傻事,定少不得被他嘲笑一番。隨即遣散了最後縈繞在心頭的愁緒,轉身呵呵笑道:“沒做什麽。”

他反倒不在意我的回答,和煦如春的笑映在他臉上:“梨花如玉,碾作塵泥著實可惜了。能以流水為葬也不失為好歸宿。”

剛調整好的閑散心情,被他這一句話說得心頭不由得揪緊。他的心中所想的竟與我如出一轍,暗藏了難得與他產生共鳴的欣喜,忍不住調侃他:“你也會憐香惜玉?”

微風習習,大片白玉碎花在眼前飄悠而下,我偏頭目送流水伴著那些落花離開。他的手撫上我耳畔輕舞的發絲,輕攏至耳後。

感覺自己的身體顫了顫,想退後兩步,見他深邃目光正與我對望時,打消了這種想法。不是因被他的色相誘惑,而是這樣的眸色極像我方才看那一地殘敗時的疼惜之感,太想深究其中涵義,待我想探究時卻又一閃而過。

青玄,如同姑姑書房中的那些佛經一般令我不解,兩者不同的是,讀不懂的佛經放過便罷,而青玄迫使我不由自主地想去了解。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修長手指繞過我的耳廓,游至臉頰,一字一頓道:“我一直都是憐惜你的。”

我驚詫又莫名地凝望他,想從他的眼中找出精神恍惚說錯話而不自知的證據,苦尋無果,唯見那深沈的眸子映出我明亮的身影。

這次我沒有如之前那般追問他是誰。

回想他與我幽冥初遇,他說他尋到了她卻在等她;回想他第一次蠱惑我,告訴我他叫青玄;回想我問他為何尋到幽冥,他說熬不過相思;回想那夜華燈初上,他說歷過輪回認不出對方該如何;回想那天晨曦破曉,他問送他回長樂可還作數。將這些重溫一遍,才隱隱覺得清明一些。

第一次沒有避開他灼灼的眼神,試探問他:“你到幽冥是來尋我的?”

他亦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的眼睛,點點頭。

我想了想,又有些失落,低聲道:“從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我這樣說,他卻並未表現出或失望或不解的異樣神色,依然是那個神態自若翩翩風度的他:“無妨,由我記得便好。”

三百年,沒有一切過往記憶的三百年。如同一條黑暗無盡頭的路,這條路上的我雖表現得甚為灑脫,可心底還是希翼著自己有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終有一個知曉我過去的人出現,證明我有過那些曾經,這對我不啻是幽暗中的一抹光亮。

我不敢相信,抓了他的衣襟再次問他:“你認識我?很早以前就認識?”

他點點頭,浮上一絲笑意道:“我們不僅僅是認識,”湊過來抵著我的額頭道:“我的癡兒,同我回長樂吧。”

訥訥重覆他的話:“回長樂……”我見不得這樣暧昧的姿勢,垂了眼簾輕聲問:“這樣說,我曾經是喜歡你的?”

他眼中隱現燦然星辰,淺笑道:“是,非常喜歡。”

這句話,終於將攏在心頭所有疑問遣散。隨後立即感到自己的臉如火燒一般,終歸我還是同宋子馳那樣重色的人無異,不由得對自己有些失望。但轉念又想,難道要以找個相貌醜陋的人做心上人為榮嗎?思及此又大為釋然。

若他所說皆是真的,沒有記憶的三百年,有一天能等到一個人來尋自己,而且這個人是自己的心上人,這樣不是很好嗎?頓覺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的甜,這甜像是從舌尖蔓延到心間。但是……

“可為什麽我們分開了呢?”問出口時,他怔住了,我也被自己的話嚇到。為什麽我會離開他,到幽冥去呢?定是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吧,我惴惴地等著他的回答。卻終究沒能等到他的聲音。

“孟戈!”聞聲,我嚇得重重一抖,掙開青玄的桎梏去尋那聲音的主人。

一個玄色身影,翩然掠過我們與他相隔的那條溪水,站在我眼前。

如若他不出現,我不知竟還能一眼將他認出。是那個遠隔三百年的聲音:“你竟對自己的夫君不忠?”

我呆呆看著他,恍如隔世一般。

那個三百年前在黃泉與我分別的傾城國的男子,那個說過十天半月便來接我的男子,那個騙我說與我有婚約的男子。三百年,倘若我將他的話當真,會釀成怎樣的悲劇?現在的我定不是這樣閑散安逸的孟戈,而是一個寂寞空庭中自怨自艾的怨婦!

面對他的厲聲呵斥,我深感委屈。其一,我還未答應與青玄回長樂,不忠之名沒有坐實;其二,我未曾答應與他成婚,即便是有,忘記的事情此時是不能作數的;其三,明明是他欺我棄我在先,他為何先來責罵我。

我一心想著如何反駁他,如何講出這些理得順順當當、妥妥帖帖的反駁之詞。他已然一把將我從青玄的身側拉了過去,因我一心計較那些說辭沒有防備,他又太過用力以至於我跌撞到他懷裏,他順勢緊緊攬住我的腰。

那雙桃花眼有些冰冷,涼薄的唇露出狡黠的笑意:“投懷送抱?你這錯誤認得委實深刻。”

我瞪他一眼,屈肘頂著他胸膛,很想掙脫,他卻絲毫沒有想松開的意向。我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青玄,他卻微微側身,很巧妙地擋住了我求助的視線。

“長生君怎有興致到這來?”青玄淡淡道,語氣中透著不悅。

曜華瞥了他一眼,冷冷回他“興致?我家司命說遲涯這一世的命格被改,我便來看看是誰這樣大的膽子擾亂命格竟到了令司命棄筆投降的地步。天君知曉此事,料想遲涯有悔過之意,允他回歸仙位,欲接他回去覆命。”頓了頓,又道:“還好來得及時,否則青華君是要將在下的準夫人拐到妙嚴宮去了。”

他此時的註意力不在我身上,終於將他一把推開,離開他遠一些。忽略他不滿的口氣和冗長的句子,撿了重點的聽便撿重點的問他:“遲涯可以回南海了?”

他皺眉看我:“是,三百年不見,你竟有這樣大的能耐。”

我哼了一聲,頭瞥向一邊。學著他倆的語氣,冷淡道:“失陪了,我去找竹汐,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說完,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這詭異的氣氛。莊重地轉身,開始還走得穩穩的,後來變成疾步而行,再後來就是小跑著離開。終於,遲涯與竹汐這一對苦命“龍鳳”算是歷了劫難功德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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