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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兒！鶴兒……”老人的眼神從癡惘，漸漸變得清明。

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更加激動地抱著長生。

“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一直纏繞老人的老年癡呆的癥狀，減輕了許多。

長生知道這是回光返照，心裏更加哀切難當。

“是，兒子回來看你了。”長生語聲顫抖，許多年的愛恨情仇全都湧上心頭，卻終歸抵不過即將永遠失去至親的痛苦和難以抑制的傷心。

遠遠站在門邊的淩雲蛟，眼中神色覆雜以極，幾萬種情緒湧動。

他低垂著頭，不讓人看見他的眼睛。

“好！好！好！”淩爸高興得落淚，“老天對我不薄，我這將死之人，在臨死前，兩個兒子都在身邊……”

他那樣高興，可整個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連這份高興也顯得那樣淒涼。

長生眼中的淚水洶湧而出，又偷偷把眼淚擦幹。

“不會的，阿爸。我們給你請最好的醫生，華國治不好，我們就去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療專家。”長生也不知道他安慰的是他爸，還是他自己。

淩雲蛟接口：“對，爸。我們淩氏財團有的是錢，咱們王朝的股票，最近暴漲。集團市值暴增！你的病是小問題，明天咱們就去德國！”

他的口氣特別認真，淩家有多有錢，他還真不是自吹自擂。

“好！好！”老人欣慰的笑，才一笑，又扯動五臟六腑，痛得鉆心。

他悄悄捂住自己的胃，面上卻還在笑，不想讓兩個孩子擔心。

“爸，要不你先休息會兒。”敏感的長生已經發現他的勉強。

“我不累，我沒事。我想多和你們說說話，我怕……”他怕再也沒機會了。

三個人都知道他沒有說出的後半句是什麽，心頭一起黯然。

“蛟兒，你也過來。”淩爸向他招手。

淩雲蛟走過來，規規矩矩站在長生身邊。

平時霸道總裁的邪氣，在他爸爸面前褪得幹幹凈凈。

淩雲蛟靠近，長生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稍稍離他遠一點。

老頭嘆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兩個吃的苦，都是……都是我的錯。”

一句話沒說完，忽然噴出一口鮮血。

“爸，你別說了……”長生只覺得心如刀割。

淩雲蛟異常沈默。

老人吃力地擡起手，一只手牽著長生，一只手牽著淩雲蛟。

他的唇邊鮮紅，卻還十分努力地說：“我做……做丈夫不……不盡責。我做……做爸爸也沒……沒有負責。”

他的心中無限淒涼。

他只是從靈魂裏熱愛美食，熱愛他自己的事業，熱愛他親手建立起的美食王國。

可是他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慘痛。

思雨郁郁而死，淩雲蛟的媽媽受不了這份冷落和自己一直心裏懷念思雨，跟自己離婚後在雨夜裏，徹底消失。

長生這樣一個讓自己引以為傲的天才，卻被親弟弟害得失去了味覺，又被自己因為他失去了味覺，徹底放棄。

自己不想蛟兒出事甚至坐牢，就讓他傷了心。

可自己對蛟兒又真的關心嗎？

他是最後一個知道，蛟兒一直被奶媽小吳媽虐待的。

自己一直只看得見更加出色的長生……

到了生命最後的一刻，他只有無限的歉疚。

他多麽想為兩個孩子，做一些什麽，他卻已經無能為力。

“爸，你別這麽說……”他的一句一句，像是刀一樣割在長生的心上。

老人的身子微微顫抖，喘不上氣來。他還是拼命抓住兩個兒子的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想將兩只手疊在一處。

可他明明用盡了力氣，卻只有微弱的力量。

其實長生和淩雲蛟兩個人，只感受到了微弱的牽引。

但老人那樣迫切，那樣忍住病痛，還在努力。連一直超級排斥淩雲蛟的長生，也不忍心將手抽出來。

淩雲蛟順著淩爸的力量，把他的手和長生的手疊在了一起。

兩只手同樣的靈巧纖長，手上都是薄薄的繭，充滿了力量。

兩只手交疊在一起，讓兩個人的心同時一震：這個自己一直討厭的兄弟，他們有著來自血脈中割舍不斷的牽扯。

淩爸吃力地說：“我不敢……不敢求你們……彼此原諒。我只想……只想你們答應……不要再……再害對方。”

他殷切地看著兄弟兩，這是他在世間最後的希望。

淩雲蛟只停頓了一瞬，就開口：“我用我的生命發誓，絕對不會再害淩雲鶴。”

他看著老人看他的目光，吃力地改口：“絕對不會再害我哥。”

長生不以為然，淩雲蛟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但他到底不想讓老人，連去都去得不安心，半天才說：“我本來就從來沒害過他。”

老人欣慰地笑，他用力握著交疊著的兩只手。

在下一刻，他的手頹然松開。

整個人仰天向床上倒去。

“阿爸！阿爸！阿爸！”兩兄弟的呼喚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撕聲裂肺。

他們的爸爸卻再也聽不見了。

哭聲震天，淚水洶湧而下。

男人落淚，只因為實在到了無限傷心的地步。

從此之後，這世間只剩下孤孤單單的自己了……

孟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地站在門邊。她的心中惻然，幾步走到長生身邊。

“節哀，長生。你絕不能倒，你阿爸的後事，還要靠著你和他。”孟明月也有些哽咽。

原來喜歡一個人，他的悲喜，就是自己的悲喜。

長生那樣的傷心，讓孟明月也跟著傷心。

淩雲蛟頹然坐下，他的手在拔自己的頭發：“為什麽？為什麽還是……”

這個向來有著玩世不恭表象的霸總，像是被徹徹底底的打敗了。

他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長生早已放開了他的手。

…………

老人的葬禮是在三天後。

王朝集團龐然大物，老淩總他生前無限風光，死後卻只是簡簡單單的辦了一個小小的喪禮。

葬禮上只有三個人。

骨灰盒按他的遺囑，埋在了玫瑰墓園。

他終於可以去陪自己愧疚了一輩子，想念了一輩子的長生媽媽。

他的財產，王朝股份的51%的控股，平均分給了兩個兒子。

不過淩雲蛟在商場運籌帷幄多年，光是元老派用長生算計他，他借力使力低價狂股票，他手中握有的股權，加上這次分得的，足足有53%這麽多。

他在王朝集團依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霸總具有絕對的決策權。

長生向來志不在此，不過光是拿王朝集團的分紅，也會拿到手軟。

這一輩子也不缺吃穿，有錢到爆炸。

財經新聞和整個飲食界，除了原本就和老淩總交往密切的百年世家，這才知道，淩家還有一個閑雲野鶴般的大兒子。

潔白的大理石墓碑前，擺上了金黃色的美麗菊花。

長生一身白衣靜靜站在墓前，心中默默：阿媽，你總是傷心，阿爸不陪你。從今以後，再也不必傷心，你們倆在天國，一定要一直一直開心。

淩雲蛟一身黑衣站在墓的另一側，兩人相距老遠。

孟明月站在長生身邊，默想：老爺子啊老爺子，你放心，你雖然走了，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長生一個，我會一直照顧他，陪著他。你安心吧。

淩雲蛟目光愴然，他什麽也沒說，連心聲也不肯吐露。

有些事他永遠也不會習慣。

他的袖子中緊緊握著雙拳，指甲陷入掌中，掐肉掐得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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