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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講得很多很覆雜，孟明月卻一下就聽懂了。

她突然發現他的講法，就像是知名導演給她講戲的講法。

對，和演戲相通的是，沈浸和傳遞。

演戲，是沈浸進劇中的世界。傳遞劇中人的喜怒哀樂。

烹飪，是沈浸進美食的世界，傳遞的是做菜人的心意，也是食材最綻放的味與美。

她仔細咀嚼著長生的話。只覺得完全一竅不通，只知道大廚做什麽，跟著練什麽的不知門徑的懵懂和挫敗感，忽然一掃而空。

杜長生繼續：“我後來看過你以前的一些影視作品，這一部分，你在影視的領域其實已經懂得了。世間事，入門方法雖然不一，但其實“道”是相通的。我一開始就給你講這個，是因為我希望你運用你演藝中調動沈浸和傳遞的經驗，以道禦術。你的下一期綜藝，並不需要突然突飛猛進，驚艷全場。”

孟明月接口：“嗯，我第一期起點太低，播出後頂住黑子的吐槽。下一期，只要有進步，再播出我努力不斷練習的花絮，口碑自然看漲。”

“不是播出努力不斷練習的花絮，而是我真的會布置各種爆量練習給你。以道禦術，基礎還是術。只不過我希望你不是盲目的上手亂練一氣，而是胸有成竹，在動手之前，就知道，比如說一根黃瓜，你要切得均勻最細能夠切多少片，就像畫畫一樣，一開始整體，就有布局規劃。不是切到哪算哪。”

“要想胸有成竹，第一步，你要做的，就是熟悉，熟悉各種刀具，熟悉各種食材，熟悉拿刀的感覺。我希望你除了拍電影時，走路也好，吃飯也好，喝水也好，睡覺也好，都在心裏想著切的意像。不間斷的，有工具時實際練習，沒工具時心裏練習。”

孟明月專心聽杜長生講，他講的十分直接易懂。

男人專註的側顏，散發著認真，和熱愛的光芒。

孟明月飛速在手機上做著筆記，將他的講到的要點全都記下。

她看得出他不喜歡被侵擾，將心比心，就沒有用拍視頻，和錄音的方式。

這是她對他的尊重。

當然她要真那麽幹，只怕他直接就丟下她轉身走人了。

“這是對切的感覺的熟悉。這些刀，你可以按圖索驥，全都買一套，每天摸一摸，用一用。自己感受它的特質是什麽，想想做料理，為什麽需要這麽多種不同的刀。”

他頓了一頓，展顏一笑，“上節目一字排開，你每種都會用，也很唬人。”

孟明月拿起那把魚片刀，輕輕一彈，那刀刃立即彈回。

“對，熟悉這一切其實用的就是你的五感。你剛才說的色、香、味、意、形對應的其實就是眼耳口鼻觸感和想象對於味蕾的刺激。廚者熟悉自己的工具，自己的食材，不光是看一看摸一摸，你可以去感受去區別，刀具自己磨，用法自己參考我之後的示範琢磨。食材有條件甚至可以自己種一種，沒條件可以泡在那種大的蔬菜基地裏，對比肌理，生菜時候的味道，背陰背陽，花序的長短，每一種你挑選出來的食材，都切一切絲，做一做菜，嘗嘗同樣做法同樣調料，不同產區光照的細微區別。只有真正熟悉食材本身，才能將食材的滋味發揮到最極致。”

接著杜長生又給孟明月講解了火候的選擇：大火爆炒，小火慢燉，中火燒煮炸溜。

他們從前學廚時還被要求去親手拾柴火，生火，留埋火種。

對比每一種不同的柴火，比如松枝，竹葉，桂枝，燒出來的香氣對於食材的影響和浸透。

而孟明月只是要節目中運用，學會直接控制火候就可以了。

第一要務還是用心，做到胸有成竹，也即是千百遍去嘗試各種食材，各種火候燒出來的口感。

用眼睛看菜的顏色、形狀水分和氣泡程度；用舌蕾嘗菜的口感；用鼻子嗅最合適的時間的香味；用心去體會，不同火候做菜時的熱力和手感。

兩人一個講，一個學，十分認真沈浸。

天光漸漸從亮到暗，四合院內的燈光全都亮起。

漸漸傳來喧嘩的人語聲、傳菜聲，空氣中散發出濃郁的，飯菜的香氣。

杜長生不為所動，孟明月越說越餓，越聞越饞。

偏偏老師都沒有去吃飯，她這個學生也不好開溜，只能眼巴巴地瞅著杜長生，嘴裏念念有詞：“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企圖用眼前的人的容色，去抵禦越來越抓心撓肝的肚中饞蟲。

她倒是很振奮，仿佛又回到廢寢忘食攻克演技的時光。

那時候還沒有這樣的良師，給她用道築全局，用術奠基礎。

她仰望著他，眼中光華一片。

他將最基本的要求和練習方法講完，這才對孟明月說：“你來試一試，做個你最拿手的，讓我看看程度。記住，做之前，先在腦子裏過一遍步驟，時間等細節。然後再做。”

孟明月嘟噥：“沒有示範？”

“有。我想先看看你的程度，再決定教給你的方法。”杜長生說到烹飪，倒是真正的耐心好又溫和，不像平時那麽高冷毒舌。

孟明月想了半晌，最後決定，上最簡單的蛋炒飯——她也只會這個。

她閉上眼，回憶自己演戲進入角色的瞬間，用同樣的專註默想了一遍。

她找出一個雞蛋，磕在碗邊，蛋液流入，放調料，用筷子攪拌。

再將鍋燒熱，將油放下去熬了熬，將蛋液飛快打入。

有過預先設想，確實比從前順利很多。

蛋液晃晃悠悠在鐵鍋中成型，不過火開的太小，成型有些薄，她手忙腳亂想要補救轉猛火。

忽然想起杜長生說的自己的問題，就在於做錯了還想敷衍。

她快速想了想，只略略調大，漸漸炒蛋的香氣浮出，她將找出的飯粒倒下，開始翻炒。

最後灑下切的亂七八糟的蔥姜。

（這個沒轍，刀功她之前真的一點沒練過。）

一碗香氣撲鼻的蛋炒飯出鍋，色澤也算中規中矩，她忙忙看向杜長生。

卻看見杜長生正滿目溫柔的看著她。

她的心不由漏跳了一下。

她悄悄捏了捏自己：清醒啊，孟明月！

眼前這位，天生情眼。現在溫柔似海的望著自己，指不定等會說出的話有多毒舌……

她小心翼翼的送上筷子。

杜長生默默接過，坐下。嘗了一筷，吃相和上一次一樣，斯文優雅，合乎禮儀，看不出情緒。

“怎麽樣？”她期待的看著他。

他將另一雙筷子遞給她，示意她自己嘗。

早就饑腸轆轆的她立即大吃一口，第二筷尷尬的停在空中，落不下去。

一股鹹味從味蕾沖向口腔各個角落，她忙拿起水杯猛灌了一氣。

她調味的時候忘記嘗了，顯然過鹹。

她再餓，也吃不下這麽鹹的蛋炒飯啊！

她不由更加佩服眼前的人，竟然吃的這麽淡定。

他竟然誇她：“做得不錯，起碼比節目裏那碗湯強。”

這是在說觀眾們反正也嘗不到，起碼這次的蛋炒飯賣相比較正常吧。

杜長生站起，把鍋洗得幹幹凈凈。

才將背包裏帶來的一個精巧的小罐子打開。

裏邊裝著的凝固的白脂齊平罐口，皎潔雪白，如霜勝雪。

孟明月好奇地探頭看，半天才遲疑的問：“豬油？”

她是大明星，家境不錯，並沒有真正見過豬油。

因為華國人關註健康，動物油早就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白色的半固體一放入燒熱的大鐵鍋，立即冒出滋滋的響聲。

固體在熱鍋中漸漸化成了清亮的油液，空氣中立即蒸騰出，撲鼻的油脂的誘人香氣。

待到那些油水漸漸冒出小氣泡，杜長生重行拿了兩個蛋。

他忽然將它們高高拋起，蛋與蛋在空中交撞，蛋液傾瀉而下。

金黃的蛋液在空中被照出極漂亮的色澤，將落未落之際，已經被他一鍋鏟撈住，在已經滾燙的油中極為快速的過了一遍。

非常軟嫩，淡淡金黃帶著周邊一圈雪白的半固態蛋穿鍋而出，盛在盤中。

另一口冷鍋加了蛋白的炒飯他同時用左手快速翻炒。

放入一點點泡發好的幹貝，這時他空出的右手將姜快速洗好。

同樣高高拋起，待落下之際，刀如同閃電一般揮過，十分均勻的姜粒落入蛋白幹貝炒飯之中，姜的加入立即逼出一股，讓人大開食欲的鮮香。

他將洗好的蔥同樣拋出，蔥粒在他的刀過處，如同下雨般落下。

他手法快如閃電，放入鹽，雞粉等調料。

翻炒一過，雙耳鍋略擡，飯粒全部拋入空中，粒粒分明，落入碟子中先前埋好的炒蛋圈旁。

孟明月看得心馳神往，只覺他整個過程如同舞蹈一般，十分優美。

還來不及說話，一股奇香已鉆入鼻中，她的口水立時湧了上來。

淡淡金黃有些透明的一圈蛋、白色的幹貝、油色的飯粒、姜黃的姜末，和翠綠的蔥末，這一切經過長生的手，連空氣都賞心悅鼻起來。

“我可以吃了嗎？”她誇張的吞口水被他看見。

他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只夾了一口，就怔在當場。

剛吃過她自己做的，再吃這一碟，她才真正被震撼。

這麽簡單的食材，並不繁覆的過程，竟然能烹制出這樣的滋味。

松軟的蛋花入口即化，它所挾裹的飯粒粒分明，夾雜著強烈的滋味沖刷味蕾。

幹貝濃郁的鮮香和蛋的滑嫩易化交織在飯粒中，蔥姜粒的加入逼出一股奇香，在孟明月的口中躥來躥去。

她立即換了個勺子，一口一口，抱著吃個不停。

此時此刻，她早已經忘了自己“只一口”的綽號。

“什麽東西這麽香？”一個食客忽然闖入。

原來不知不覺竟然已經晚上，祁家菜早已經營業了。

孟明月忙抓起口罩墨鏡帽子，想要全副武裝，卻又舍不得手中的那碟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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