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愉。”陳橋生怕嚇到她輕聲開口：“是我啊，我來了。”

易曉愉停下吹哨的動作，有些恍惚的擡頭：“是真的嗎……”說完小心伸手摸陳橋生的臉，在觸碰到的一瞬間終於哭出來：“我看到你好多好多次了，但是每次一抱你你就沒了……”

易曉愉哭的停不下來，直到陳橋生上前抱住她還是止不住抽泣：“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我以為是我吹不響哨子你才不來……”

“沒事了，沒事了。”陳橋生除了一遍遍輕撫她後背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終於平靜下來的易曉愉吸了吸鼻涕擡頭問：“你怎麽這麽多天才來？”

什麽這麽多天？陳橋生楞住，他距離易曉愉進入鏡中最多只間隔了一個時辰。

“小魚姐姐你在說什麽？”茸茸也蹲過去：“我們是緊跟著你進來的，只是爬山耽擱了些時間。”

“爬山？”現在換易曉愉不明所以：“我一直被困在地牢裏，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吃東西，這裏哪有什麽山。”

陳橋生聽罷回頭，背後走廊果然已不見，四周均是堅硬石壁。

“我明白了。”茸茸站起身，嘴裏低聲念到：“所想即可見，是嗎……”

她閉上眼睛伸出手，再睜開眼時發現手上果然出現了想要的米粘糕。

易曉愉驚訝的接過粘糕咬了幾口，含混不清的問道：“茸茸你什麽時候有這種本事了？”

茸茸低頭笑笑：“小魚姐姐，如果我們希望這裏不是地牢，那它就可以不是。”

“什麽意思？”易曉愉不明白，但她下一刻就看到周圍石墻轟然倒塌，碎石粉塵融入地下，大片草地茂盛蔓延與遠處藍天連為一線，入雲高山拔地而起，瀑布飛流匯成溪水聚到腳邊，濺起的水珠掛在草葉，易曉愉遲疑觸碰一下，水滴滑落她手上，冰涼潮濕。

茸茸按住易曉愉感受草地的手：“但這些都是假的。”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很難立刻消化，茫然擡頭只看到陳橋生在艱難的拔劍。

無論怎樣使力，劍身始終與劍鞘連為一體難以分開。陳橋生無奈放手，卻看到易曉愉摸草葉的手已流出鮮血。

鏡中一切並不確保都能被意念控制，剛剛還郁郁蔥蔥一大片的草地，現在卻生出無數利刃，易曉愉抽手時血瞬間滲了出來。

易曉愉雙手合十，試圖用折冰的力量愈合傷口，但血順著掌心流出，滑進了袖中。

陳橋生走近握住她手，正對上易曉愉擡頭對他說：“所以這到底是哪裏，為什麽我們的力量全消失了。”劍無用，瓷哨無用，折冰亦無用。

“這裏……是陳玄所創。”陳橋生一邊撕碎衣服包住易曉愉手心傷口一邊說。

陳橋生察覺易曉愉手抖了下，只聽到她輕輕開口：“你和他，必須有一個人死，是嗎？”

陳玄對於易曉愉，仍還是那個師父一樣的存在，說到底她既不忍心師父死，又絕不可能看著陳橋生喪命，實在是兩難。

“我原本是想躲開了。”陳橋生見終於止了血才松口氣：“但是他不打算放過我們。”

他們講話的空檔茸茸一直在查看那些血跡，她發現血滴到的地方，都發出隱約光芒，也許鮮血是對抗這裏結界的方法……

“茸茸，你怎麽了？”易曉愉發現了茸茸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茸茸想解釋，但地上的光芒轉瞬消失，她只好接道：“現在最重要是能出去，如果我們意念力夠強，會不會可以打碎鏡面……”她想說的意念力是血，但她不敢確定。

“如果真的都可靠心中所想實現，我們就試一試吧。”陳橋生應道，他握著易曉愉手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三人真的都站在小蕓對面。

小蕓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他們這樣快就能回來。

陳橋生看向小蕓背後的鏡面：“這鏡子為什麽只能進不能出，你知道嗎？”

小蕓不知確切原因：“拉我進來的那人在出去瞬間告訴我的，她說太好了，終於可以出去了。然後我才發現只有抓到替死鬼，才可出去。”

陳橋生沈思，如果不是小蕓一開始就跟他說這鏡子進的來出不去，他還會自己意識到這事嗎？

所見即是所想。

一旦產生被困住的想法，就已經陷入禁錮當中。

茸茸相信內心力量便可幻化山水，曉愉一片迷茫自然陷入混沌內心，而他就錯在只聽了小蕓片面之詞。

“但是這鏡子並非只進不出。”陳橋生提醒正在拍打鏡面的小蕓。

小蕓停下手，但並不相信：“不可能，我見過太多數年都無法離開這裏的人。”

陳橋生不再與她浪費時間，他認真對茸茸和易曉愉說道：“聽我說，待會我伸手即可穿過鏡面回到原本世界，你們相信我，一並伸手即可。”

茸茸和易曉愉點點頭，小蕓卻搖著頭自言自語：“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陳橋生看了小蕓一眼也沒有再勸說什麽，人只能自救。

易曉愉跟在陳橋生身後靠近鏡邊，她對陳橋生有十足的信任，所以幾乎是同時將手放在鏡面。

仿佛伸入清涼水中，沒有任何阻礙的，前臂已全部沒入。

再往前一步眼前白光乍現，重新恢覆視線後已回到原先臥房。

茸茸沒想到會這麽簡單，也跟著走了出來。

陳橋生看向鏡子，裏面倒映出房間的墻壁桌櫃，怎麽看都只是面普通的鏡子……他輕嘆口氣，只希望小蕓也能早日想通，她不過是被自己的內心困住罷了。

易曉愉消耗掉太多元氣，癱坐在床上，低頭看向自己手心——還好，已經愈合。

陳橋生看著坐在床上發呆的易曉愉，莫名想起了剛遇見她的時候，剛出山時神采奕奕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就得意洋洋的她，現在卻失去了那樣的生命力……

“陳玄可能已知道我們在這裏，得盡快離開了。”但是陳橋生不得不打斷易曉愉的出神。

“嗯？”易曉愉茫茫然擡頭，片刻後才點點頭：“好……”

收拾好東西連夜離開，路過前廳時發現看門的小二已不在，陳橋生不敢耽擱，帶著茸茸和易曉愉快馬加鞭一路向南。

餘下的行程莫名順暢，無風無雨，十數日便到了最南方。

遙遙可以望見無邊海水湧動，眼前也已有零落村舍，大概已到達廣潮縣。

下馬往宅邸密集處走去，卻見不到幾個人影，唯有花燈掛滿街巷。

“這些燈真漂亮。”易曉愉走近觀看，上面印的紋樣精美整齊，她忍不住來回旋轉。

茸茸跟過去端詳，語氣有些興奮：“掛花燈是南方過中秋的習俗吧？”

易曉愉心下一盤算，好像是臨近中秋了沒錯。

“你小小年紀，知道的倒是挺多。”陳橋生有些奇怪她從小生活在八峰山，為何知道這些。

茸茸聽罷應道：“我化為人形前已在山上生活數十年，變為小孩模樣不過是為了迷惑其他妖怪。而且我爹娘在人間歷練過幾百年見多識廣，我聽他們講過太多故事……”提起爹娘茸茸聲音又漸漸低下去，如果不是陳玄，他們一家三口現在應該還可以快樂的依偎在一起。

易曉愉察覺到茸茸的低落，歪頭去看她。

茸茸不想再讓易曉愉多操心，重新擡起頭帶著開心的語氣：“但我從未親眼見過人間的中秋節有多熱鬧，現在終於有機會啦！”

易曉愉笑起來跟著點頭：“中秋結束還有春節，聽說更喜慶熱鬧，其實我下山時日沒比你多多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景象。”

“到了那時也許還會下雪。”茸茸重新興奮：“人間看雪景會不會比山上更美！”

“對！最喜歡下雪了！”易曉愉拍起手來。

兩只小妖興高采烈的計劃著，陳橋生卻還在四處打量，易曉愉跑過去拉住他胳膊：“你聽見我們講話了嗎！冬天我們一起玩雪好不好！”

“好好好……”陳橋生無奈笑笑，但還是指著空蕩蕩的街道反問她：“但你不覺得這裏冷清的太過分嗎？”

非要說的話，一路走來碰到的人一直不多，越往南走越是荒無人煙。

“那裏有幾位老人！”茸茸探頭指向西南方向。

剛剛籬笆恰好擋住，經茸茸一指陳橋生才註意到那邊院墻下有些老者在閉目養神。

陳橋生還未走到跟前，有位老人已睜開眼：“又是新來的人吧？”

“請問，這裏是廣潮縣嗎？”陳橋生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這裏是否歡迎外來人。

那老人頓了會兒，還是點點頭。

“我看這裏人丁稀少，是否出了什麽事情？”陳橋生追問。

“大多人都去海邊準備中秋宴會了。”老人指了指大海的方向：“那會是很重要的一天。”

陳橋生極目遠眺，什麽都沒有看到。

元一在院中擺弄著新購置的花草，突然想到陳橋生易曉愉已離開數月，想來早該到目的地了。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麽樣，便順口詢問宛靈：“陳橋生他們在廣潮縣過得還好嗎？”

宛靈這才意識到已很久沒跟蹤過他們近況，閉上眼睛片刻後又猛地睜開：“他們根本沒在廣潮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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