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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下更好奇新娘子的身份。她斟酌著開了口,“你那位侍從,為什麽……”

冉淮替她接過話,“你想問,她為什麽長得和你有幾分相仿嗎?”

薄青染連連點頭。

冉淮突然一笑,三途川上青蓮遍開,也不及他半分清雅。他竟然拖住了她的手,“青染,上次在三途川邊,我同你說了謊。”

冉淮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令她一怔,手心傳來的溫度發燙,她想甩開手,卻被緊緊握住。冉淮明明該是個溫和雅致的人,這一刻,她卻在他眼中看見了毫不退讓的強硬,他步步緊逼。

“在狐王納妾之前,我便認識你,前世我曾見過你一面,從此後再未忘懷。”

“我那侍從之所以跟著我,是因為我救過她一命。我當初救她,正是因為她和你的幾分肖似。”

“青染,妖界再次相逢,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

“我喜歡你。”

耳邊一道炸雷轟隆而過,薄青染楞在當場,滿腦子都是冉淮的表白。

她活了數萬年,第一次被人這麽□裸地告白。

這支桃花,未免開得太突兀。

9chapter 09

最後,薄青染是落荒而逃的。

只因為冉淮同她告白時的目光太過炙熱。

那樣的目光,她曾見過一次,繾綣萬千,情深似海,仿佛她就是世間的所有。

上一次,她因為這樣的目光失了心,萬年等待換來一場笑話。

這一次,她心慌得只想逃跑。

冉淮似在身後叫她,她不管不顧地直往前。夜風微涼,她面上卻滾燙,待回到新房外,也不等臨淵細問,她揪了他就走。新娘子也罷,沈梨落也罷,全都被她拋在了腦後。

“你不是去救人嗎,這麽快就走?又不是做賊的!”二皇子殿下一向要風範要氣度,就算是惹了天大的禍,也得走得瀟灑從容。這樣倉惶落跑的姿態實在不適合他。

薄青染可不管這些,她雖沒有做賊,但偷的東西比錢財珠寶麻煩多了,冉淮的一顆心,她賠不起。

“那小姑娘不會有事,新娘子也跟我沒關系,這地方沒必要再待下去。”

“真是這樣?”臨淵說話時尾音拔高,明顯不相信她,“薄青染,你老實說,剛才發生了什麽事?你一心虛,說話時眼睛就不敢看著人!”

“什麽也沒發生!”

薄青染眼神閃爍,臨淵伸手扣住她下巴,她很想理直氣壯地瞪回去,可一望見臨淵那雙琥珀色眼瞳,她的視線就忍不住朝兩邊飄。

“還狡辯,瞧你那雙小眼睛,閃得都快看不見眼珠子了。”

薄青染啐他,“你眼睛才小。”她那明明是杏核眼,嫵媚嬌俏兼有,哪裏小了?

臨淵狠狠敲她的頭,“別岔開話題,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臉幹嘛紅成這樣?”

薄青染咬緊牙關不開口。僵持間,她眼尖瞥見不遠處一抹霜色身影,心頭一驚,猛地指向臨淵身後,臉色大變,“華陵……”

臨淵當真轉頭去看,薄青染立刻從他手下掙脫,隨即使了個法術遁形,逃得老遠。

臨淵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再瞧瞧空蕩蕩的手心,眼裏騰地冒了簇火苗,聲音卻是寒沁沁的,“薄青染,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

因為糊弄了臨淵,當晚在客棧裏,薄青染被二皇子殿下提著耳朵從頭批鬥到腳。

她以一貫的死鴨子嘴硬和對方鬥了個天翻地覆。

等回到自己屋,把門一關,眼一閉,她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軟沒了。腦子裏亂得厲害,華陵也好,莫沅芷也罷,還有這突然開出的一支桃花,都讓她覺得很倦。那日面對莫沅芷的挑釁,她怒燒白水殿、口放狂言時的張狂憤慨就像一陣風,來得快也去得快。而事後,比起將有的懲罰,更讓感到不安的,其實是當時她體內的異樣。她清晰記得,那日離開地府後,她體內就像有一把火在燒,一股從未有過的強勁的力量在她體內流竄,想要隨著她的怒氣噴湧而出。這樣不受控制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也不知是怒火攻心所致,還是有別的原因?

正想著,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悠揚笛聲,薄青染覺得那旋律有幾分耳熟,卻又想不起究竟在什麽地方聽過。她聽著聽著,漸漸感到倦意上頭,沒多久便閉上了眼。

竟是一夜安眠。

夢裏,她還是紅綃宮的小公主,刁蠻任性,無法無天,那時的她,似乎只知道歡笑,從未有過傷悲。

翌日清晨,陽光灑落,薄青染推窗向外看,一樹梨花勝雪,端的是美不勝收。突然,她眼神一凝。樹下,一抹熟悉的霜色身影靜靜佇立,也不知站了多久,落花灑滿他肩頭。他擡起頭來向她一笑,薄青染註意到他手中的笛子。

昨夜的笛聲,原來是這麽來的。

他就在這樹下,為她吹了一夜的笛子。

薄青染莫名慌了起來,她有些搞不懂冉淮。她與他雖只有幾面之緣,但她覺得,這該是個溫和內斂的人,怎麽折騰起風花雪月的事情來,比臨淵那紈絝皇子還在行幾分。

她匆匆下樓去,“你怎麽在這裏?”

冉淮還是那副溫和愛笑的模樣,“昨夜你走得太匆忙,我怕你討厭我了。”

薄青染不覺皺眉,解釋道:“我並沒有討厭你,只是……”

“只是我的喜歡讓你感到很困擾?”冉淮似乎總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微風過,梨花粉白的花瓣紛紛灑下,他的笑容在花瓣後顯得不太真切,他的聲音裏卻帶著玩笑的意味,“為什麽逃?我應該沒有差勁到讓你避如蛇蠍吧。”

的確,以冉淮的品貌,在天界也算上等,只是……

薄青染抿抿唇,“你是蓬萊島上散仙,與天界諸神交往不多,你或許不知道,我萬年前便已成了親。”

誰知冉淮沒有半點吃驚,他面上的笑容依舊沒有半點瑕疵,“我知道。”薄青染杏核眼睜圓,聽冉淮又丟出一道驚雷:“我還知道,成親當日,你名義上的夫君——華陵帝君便逃婚失蹤,你與他這樁婚事,其實做不得準。”

冉淮的聲音清朗磁性,很是好聽。可這一刻,薄青染卻覺得刺耳得厲害,她手微微有些抖,揪著裙擺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手指關節泛白。她張口想說點什麽,卻又啞口無言。

她和華陵的婚事,仔細說來,真的不能作準。成親當日,尚未行大禮,華陵便已逃婚失蹤。華陵帝妃這個虛銜,其實也不屬於她。

她一直都知道。

眼前梨花花瓣如雪,她腦子裏無端冒出來的,是清源山後漫山遍野的合歡,花開時彤色如火,一如她大婚那日嫁衣的顏色。她還記得她披上嫁衣時的心情,忐忑而甜蜜,喜悅且期盼。即便後來變故突生,這些全化成碎片,她還是固執地守著清源山,為的只是曾許給那位神君的一句諾言。

她要陪他看永世花開。

言出必行,不離不棄。

她沒料到,記得承諾的只有她一人。

“青染。”冉淮又喚她的名字:“昨夜我吹的曲子,是八荒獻神舞。”

她有些恍惚。

“我初次見你,是在三萬年前的荒神祭上,你跳了一支八荒獻神舞,我只見了一次,卻永世難忘。”

薄青染腦子裏某根弦啪嗒斷了,她的神思陡然回轉,她看向冉淮,“八荒獻神舞?”

冉淮笑著點頭,看她的目光溫柔似水。

薄青染在這樣的目光裏益發清醒,她活了幾萬年,荒神祭也參加過兩次,但這舞,她一支也沒跳過。

冉淮大概是認錯了人,表錯了情。

薄青染正要開口解釋,一道紅影從院外沖了進來,杏眼桃腮的小姑娘瞧起來很眼熟。沈梨落親熱地攀住冉淮的胳膊,“冉大哥,原來你在這。”她瞅了瞅旁邊的薄青染,先是一楞,繼而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甜甜一笑道,“哎喲,這位姐姐看起來好眼熟,冉大哥,你說呢?”

冉淮輕笑罵她,“鬼丫頭,就知道搗亂。”

薄青染努力想插上話,“冉淮,你想必是認錯了,我……”

“認錯了什麽?一大早挺熱鬧的,青染,這兩位是誰呀,給我介紹介紹。”

臨淵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薄青染到嘴邊的話生生哽住。她擡頭,二皇子殿下正靠在客棧二樓圍欄上,笑得十分欠揍。

10chapter 10

臨淵從樓上走下來,打量的目光在沈梨落和冉淮之間轉了兩個圈。

薄青染到嘴邊的解釋被打斷,一時間正想該怎麽給臨淵介紹,旁邊的沈梨落卻先開了口。這小姑娘笑起來的模樣比哭時可愛多了,一對梨渦若隱若現,“我叫沈梨落,是前朝國師家的小女兒,這是我師兄冉淮,白上國當朝國師。”

小姑娘的口吻很是驕傲,只可惜她顯擺找錯了對象。

她面前這兩位,一位是天界皇子,另一位雖不成器,好歹也當了上萬年的上仙,誰會把人界一個國師放在眼裏?

冉淮無奈笑著,將洋洋得意獻著醜的小師妹往後拽,他朝臨淵一拱手,“在下冉淮,不知道尊下該怎麽稱呼?”

臨淵勾唇笑笑,眼珠子一轉,指著薄青染就信口開河,“我叫臨淵,是她家夫君。”

薄青染聞言差點僵成冰塊,她扭頭去看不要臉的二皇子殿下,“臨淵,你別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嫁給你了!”

臨淵一把攬住她肩膀,朝她眨眨眼,帶了點可憐兮兮的樣子道:“娘子,為夫昨晚就和你吵了一架而已,不是跟你認錯了嗎,幹嘛還生這麽大的氣。”暗地裏卻用密語傳音警告她,“本殿下興致正高,敢戳穿我,我就帶你回天界受罰!”

薄青染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梨花樹下。

冉淮既然知道她和華陵的糾葛,也準知道臨淵的名號,這位祖宗什麽底都洩了,他還想演哪出啊?

她看向冉淮,見對方果然是一副隱忍含笑的表情,他大概是礙於沈梨落在場,才沒有當場戳穿臨淵。

不過,他沈得住氣,不代表他旁邊那毛毛躁躁的小姑娘也沈得住氣。

“什麽,你是她的夫君?!”沈梨落一雙貓兒眼瞪得溜圓,一會看看臨淵,一會看看冉淮,最後望向了薄青染,嘴巴一扁,似乎很不開心。“不行,你不能嫁給他,你嫁給他,冉大哥怎麽辦。”

薄青染一頭冷汗全下來了,臨淵卻來了興致。

“她已經和我成了親,這和你家冉大哥有什麽關系?”

“不用你管!”沈梨落對臨淵的敵意來得異常突然,她哼了一聲,沒理會臨淵,跳過去直接挽住薄青染的胳膊,“姐姐,你跟我去看樣東西。”之後也不等薄青染拒絕,生拉硬拽地扯著她就走。

好在她去的方向,並不是冉府。

薄青染和沈梨落走在前面,冉淮和臨淵跟在身後。

她聽著臨淵和冉淮寒暄,不管臨淵問什麽,冉淮總是溫言笑答,但往深裏的東西,一點沒透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後面兩位之間的氣氛異常詭異,好像表面上相處很融洽,暗地裏卻各自較勁。

幸好花在路上的時間並不長,沈梨落很快就帶著他們到了目的地。那是個坐落在巷子裏的小書院,院裏院外全是梨樹,此時正是花開的季節,到處是粉白的顏色。

“姐姐,你在這裏等等。”

沈梨落丟下句話,像陣風似地跑進了院子裏。

冉淮招呼薄青染和臨淵在樹下的石桌邊坐下,邊道:“這丫頭就這性子,風風火火的,你們先坐一下,我去沏壺茶來。”

冉淮一走,臨淵就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薄青染。

“這小姑娘,不就是昨天在大街上劫親的那個嗎,怎麽一眨眼功夫,跟換了個人似的?”

薄青染壓低聲音道:“冉淮除了她的記憶,她估計把那新郎官忘得幹幹凈凈。”

所以才會現在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沈梨落現在明明比昨日開心不少,可薄青染心裏還是忍不住唏噓。這樣忘卻過往換來的歡樂,對她而言,究竟是好還壞?

臨淵在意的倒不是這個,他問:“除了記憶,那冉淮不簡單,究竟是什麽身份?”

薄青染道:“他原是蓬萊島上的散仙,這一世入凡歷劫。”

臨淵聞言皺了下眉,拿手扣著石桌,似在琢磨什麽。

“來了來了,東西來了。”沒多久,小姑娘又急急躁躁抱著個卷畫跑了出來。她一口氣將石桌上的梨花花瓣吹掉,小心解了畫卷的紅繩,將畫攤開鋪在桌面上。“姐姐,你看,這個人是不是你!”

畫裏是個翩然起舞的女子,一身衣衫碧色清如洗,身段窈窕,面容秀美,舞姿翩若驚鴻。

畫的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那是早已失傳的上古文字,但薄青染認得。

——翩若驚鴻獨影來,拙筆醉記於荒神祭夜。

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畫中女子的形貌,的的確確是她。

可在她記憶裏,她從未跳過這樣一支舞。

“臨淵,這個人是我嗎?”

沈梨落聞言一臉的怪異。

薄青染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十分滑稽,可她一時間真的拿捏不準了。就像幼年時有關紅綃宮那個少年的記憶一樣,她明明記得他的存在,但所有人都告訴她,那是她的錯覺。

臨淵的視線在那畫上一再流連,最後,他篤定道:“是有幾分像,但不會是你。”

薄青染莫名松口氣,“當真?”

臨淵道:“你自己問問自己,這麽多年,你會跳舞嗎?”

薄青染搖頭。

沈梨落急了,“姐姐,你再瞧瞧,這畫裏的人明明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我見過冉大哥一個侍從,她雖和畫裏的人有幾分像,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她。”

沈梨落這姑娘當真把自己和那對新人的糾葛忘了個幹幹凈凈,還著急地想幫冉淮確認什麽。

薄青染伸手拍拍她的頭,“梨落,這人也不是我,你定是認錯了。”

冉淮恰好端了茶出來,他看見了桌上攤開的畫,也聽見了薄青染的否認,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只笑了對沈梨落道:“鬼丫頭,怎麽把我的畫翻出來了?快收好。”

沈梨落不甘心還想說什麽,臨淵在這關頭開了口。

“沈姑娘帶青染過來的時候,冉公子不就知道,她要給青染看什麽了嗎?這會才叫收好,是不是有點欲蓋彌彰?”

臨淵這話說出來無疑極不禮貌,薄青染暗地裏扯了扯他衣袖,可臨淵非但沒有收斂,反而逼得更緊。

“冉公子,你說是嗎?”

“你這人怎麽這樣說話?!”沈梨落不高興地沖臨淵吼道。

冉淮卻未生氣,他將沖動的小姑娘攔下,大方承認,“我的確知道梨落要給青染看什麽,也存有私心。不過我不覺得這有什麽錯,我對青染的相思與傾慕,想讓她知曉,這很正常。”他說話時還是一貫的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最普通的事情。

臨淵嗤笑一聲,笑得有些故意,上挑的眉也稍嫌刻薄,他道:“可冉公子是不是忘了,我是她的夫君。”

冉淮輕輕一笑,眼裏似有潛流緩緩而過,“二殿下,你這個玩笑開得太久了,我本不願意戳穿的。莫說是你,就是真正的華陵,此刻恐怕也沒有資格再自稱青染的夫君。”

嘭。

冉淮手中的茶壺被一股靈力震碎,茶水飛濺,有不少灑到了桌上的畫卷上。

“哎呀!”

沈梨落驚叫一聲撲過去想搶救,但已經遲了。

墨色早被茶水浸透,漸漸暈開來。

臨淵上前一步,“你究竟是誰?”蓬萊島上一界散仙,對天界的事非,了解得還真多。

11chapter 11

臨淵的突然發難,完全在薄青染意料之外。

沈梨落雙手托起的畫像被茶水浸透,顏色已糊成一團,再辯不出畫上女子的姿容。

畫像被毀,冉淮的表現卻異常的平靜,他道:“梨落,你回去。”

沈梨落自然不肯走,她放下畫,望向臨淵,一只手搭上腰間佩刀的刀柄,眼裏是蒸騰的怒氣,“我先替你教訓這沒禮貌的混蛋。”

臨淵何嘗將她放在眼中,“小姑娘口氣不小,但你還是聽你冉大哥的話,先回去吧。”說到這,他話鋒一轉,將矛頭對準了冉淮,“只怕你的冉大哥,也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想讓你知道。”

“你!”沈梨落唰地抽出半截白刃,可冉淮在她手上輕輕一按,又將那如雪刀光壓回鞘中。

“聽我的話,先回去。”

沈梨落跺腳,“冉大哥!”

冉淮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淡淡看著她。對視的片刻時光仿佛有半世那麽長,小書院的門被風吹開,吱呀吱呀直響。沈梨落在冉淮的堅持中憤然掉頭,走之前還不忘給臨淵撩狠話。

“今天便宜你!”

臨淵無所謂地抖抖衣擺,往石凳上一坐,“人走了,冉公子大可以坦白地講,你究竟是什麽身份?”那氣定神閑的模樣一如既往地可恨。

薄青染自覺理虧,她上前打圓場,“臨淵,你適可而止。我告訴過你,他是蓬萊島上下凡歷劫的仙人……”

“閉嘴!”臨淵掃她一眼,“別聽了人家幾句甜言蜜語就傻得找不到北。萬年前在華陵那吃了大虧,現在還學不聰明,簡直是無藥可救。”

“用不著你管!而且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無緣無故毀別人的畫……”

薄青染撲過去恨不得咬死臨淵,這混蛋不戳她的死穴會死嗎?會嗎?!但臨淵同冉淮說的下一句話讓她停下腳步。

“蓬萊島與天界少有往來,三萬年前的荒神祭,在我印象裏,並未邀請過蓬萊島任何一位仙人。而且,你既已入凡歷劫,仍對天界的是是非非了如指掌,是不是太奇怪了?”

萬年前,華陵帝君逃婚一事在三界鬧得沸沸揚揚,冉淮知道不奇怪。

可聽他之前的口吻,他似乎對華陵帶莫沅芷回清源山,並同薄青染決裂一事也很清楚。

要知道,華陵與莫沅芷這事,除了幾位當事人,大概就只有天後娘娘、冥君宣文、靈漪仙子以及清源山的仙人知曉。加之天後娘娘有意將此事壓下,知情者多不會聲張,試問冉淮一個下凡歷劫的散仙,如何知曉?

這太不正常。

臨淵的懷疑絕不是無中生有,但冉淮的反應完全是四兩撥千斤。他將手中茶盤擱下,在臨淵對面落座。他的嘴角略略上翹,天生一副笑面,從他的臉上,薄青染既看不出一點慌張,也看不出一點惱怒。

“二皇子的懷疑很有道理,可我對天界的是是非非並不了解,此次不過因為事關青染,才獨獨多放了一份心思。三萬年前的荒神祭,眾仙雲集,我一介散仙混在其中,二皇子沒註意到不足為奇。至於華陵帝君帶人……”說到這,冉淮頓了頓,體貼地看了看薄青染。大概是顧慮她的心情,他沒將那話說下去,而是直接提及重點,“幾日前,華陵帝君來找過我。”

聞言,臨淵略略坐直了身子。

薄青染也是一楞,有些懷疑自己聽到的,“華陵怎麽會來找你?”

他不是去了蓬萊島,為莫沅芷尋什麽靈藥嗎,怎麽會……等等!薄青染陡然間明白了什麽,她聲音拔高,“華陵找你要的,是什麽?”

煙波浩渺處的蓬萊仙島,其實與天界並不親厚。蓬萊仙島之尊雲澤神君和天帝不對盤,萬年來從未往淩霄殿上走過一次,連帶著島上一眾大小神仙也同天界少有往來。但島上卻有一根靈藤聲名遠播。那是盤古開天辟地時所種,靈藤萬年結一朱果,無皮無核,具有凝魂聚魄的功效。

莫沅芷因受九天玄雷劫的關系,仙根盡毀,魂魄也有所損失,縱使經歷輪回轉世,仍免不了世世早夭的結果。華陵要想替她續命,除了求冥君宣文高擡貴手以外,還得靠這顆朱果,替莫沅芷修補受損的魂魄,甚至替她重塑仙根,助她重返仙界。只有那樣,他與她,才能有真正的永生永世。

“師尊曾經為我批過命,說我此次下凡歷劫,會有魂飛魄散之險。那顆朱果是師尊特意為我所留,華陵帝君求不過師尊,便來尋我。他說,只要我肯讓出朱果,他願意以萬年修為助我歷劫。”

事情從冉淮口中娓娓道來,等聽完,薄青染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腿軟坐了下來。

明明早就心灰意冷,可那位神君對莫沅芷的情深似海,她每聽一次,還是覺得心裏會痛一分。近年來仙妖兩界紛爭不休,平息萬年的硝煙很可能再度燃起。天帝將天庭半數安危系在華陵身上,華陵卻能隨隨便便地用萬年修為去換一顆朱果,他還是真是舍得。大概對他而言,這天地間再沒有什麽能比莫沅芷的分量更重。

既然如此,他當初何必眼睜睜看著莫沅芷受輪回之苦,索性帶了莫沅芷叛離仙界好了。

也省得無端招惹她,讓她深陷泥沼,難以自拔。

唇瓣上咬出深深齒痕,薄青染深吸一口氣,她問冉淮,“你答應他了嗎?”

冉淮自是搖頭,末了卻又加上一句,“我其實有些想給他。”

臨淵在這時候望過去,他與冉淮的視線一交匯,臉上神情頓時變得很不屑,“偽君子。”

薄青染聽得糊塗,“你們是在打哪門子的啞謎?”

臨淵回給她一個輕視的眼神,“你不用猜,直接問他就好,反正以你的頭腦大概也猜不到。”

“……”薄青染嘔得吐血。

最後是冉淮善意地替她解惑,他眼神溫柔似水,說出來的話卻令人震驚。

“二殿下說得不錯,我的確是偽君子。華陵帝君來尋我的時候,我心裏有過最卑鄙的想法。我並不需要他的萬年修為,卻想用這顆朱果,換你和他斷得幹幹凈凈……那樣,我便多了一分站在你身邊的機會。”

薄青染怔忡,看起來如此溫柔內斂的一個人,面對她時,好似從未掩蓋過那熾熱的感情,他居然將魂飛魄散的危險與站在她身邊的機會相提並論。

可她怎敢承他如此深情?

雖然在聽得他心意的那一刻,她心底不可避免地湧起過虛弱和欣喜,也有過震撼與悸動,但當這些情緒褪去,她的心裏剩下的是隱痛。

曾經有過的誓言早被背棄,是她劃地為牢,將自己鎖在裏面。

“冉淮,你不必為我做到這步。”

“你值得。”冉淮笑著將一個乾坤袋托出,袋中隱隱泛著紅光,有馥郁芬芳從裏面透出來,“青染,我將朱果給你,究竟想如何處置,由你定奪。”

12chapter 12

放在手上的乾坤袋似有千斤重。

薄青染握著這同時關系著莫沅芷和冉淮命運的朱果,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將它推了出去。

“冉淮,這朱果我不能收,你自己留好。”

不可否認,她很想握著這東西到華陵和莫沅芷面前耀武揚威,讓他們再三懇求自己,然後,她會當著那對混蛋的面,把這朱果捏得粉碎。

她真想看看,那一刻華陵帝君臉上會是什麽表情,他是不是也會有痛的時候!

那樣的場景,真是想想就解恨。

可她不能這麽自私,冉淮的一腔深情,即便是錯付,也不應該淪為她報覆華陵與莫沅芷的手段。

薄青染的拒絕或許讓人誤會,冉淮面上笑容更深,在這春寒料峭的二月裏,耀眼如一道惑人的陽光,“青染,你不需要為我考慮太多,師尊法力高深,可批命並不一定準。”

“那也不必冒險,我拿了這朱果,並沒有太多用。”

薄青染還在推拒,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準確無誤地抓住了乾坤袋。臨淵笑著將乾坤袋納入自己袖中,“與其你們推來推去,不如讓這寶貝跟了我。”

薄青染和冉淮同時一怔。

待反應過來後,薄青染趕緊扯住他袖子,想將東西搜出來,“這件事不能開玩笑,快把東西還給冉淮。”

奈何那乾坤袋已不見了蹤影,臨淵的口氣更是不以為然,“他自己都舍得,你著什麽急?”

薄青染氣結,“這是兩回事!”

胡作非為慣了的二皇子很不屑地哼了一聲,袖子一揮掃開薄青染,隨即使了個仙法從他倆面前遁走。

“我去會會華陵,看看為了這顆朱果,除了萬年修為以外,他還肯出什麽代價。”

薄青染望著他遁去的白光欲哭無淚,這麽重的一個黑鍋,臨淵那混蛋又給她扣背上了。

因為了解臨淵的個性,生怕他真用那朱果和華陵做了什麽交易,薄青染匆匆和冉淮道了別,便追臨淵去了。

她一路駕雲疾行,直追到天宮門口,才遠遠瞧見臨淵的身影。

臨淵的對面還站了個仙人。那仙人長身玉立,面容俊秀,不是別人,恰恰是靈漪仙子日日掛在嘴邊的七離上仙。這位七離上仙是九重天上最清心寡欲的主,天規三百九十八條,大概條條都是比照他定下的。靈漪仙子暗戀他三千年又明戀他三千年,三界的神仙都知道連霞山的烏鴉精對七離癡心一片,七離卻還連靈漪的名字都記不住。

她和靈漪仙子果真是物以類聚,連悲慘都悲慘到一塊去了。

“臨淵,把東西還我。”

薄青染暗暗嘆口去,從雲頭下來,她正準備和臨淵算賬,一扯臨淵衣服,卻發現事情不對勁。

臨淵的手腕上居然綁了根繩子,繩上光華流轉,明顯是加持了法術。而繩子的另一頭,正握在七離上仙的手中。

薄青染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做什麽?”

七離上仙雖是天界刑官,但臨淵畢竟是皇子,給這麽明目張膽地綁著,大概還是第一次。而且以她的印象,最近臨淵好像沒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啊?

“奉天帝之命,帶二殿下回天宮問責。”七離上仙言簡意賅,帶了臨淵就走。

“等等,到底出了什麽事?”

薄青染想要跟上去,臨淵用個眼神制止了她,在她面前一貫沒正形的臨淵這一刻眼神異常淩厲。

“乖乖在外邊等著,別跟來,但也不準走!”

薄青染:“……”誰能出來給她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薄青染!”

總是會在七離附近出現的靈漪仙子這一次依然不負眾望,及時出現在薄青染的面前。

她那一身花紅柳綠險些晃花薄青染的眼。

薄青染道:“你是烏鴉,不是孔雀,穿這麽花做什麽?”

靈漪仙子啐她一口,“滾!”

薄青染嫌惡地看著她,想數數她身上的顏色,最後還是放棄了,她問:“你知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天帝為什麽讓七離來捆臨淵?”

“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靈漪仙子瞅瞅四周,見沒有異樣,忙拉著她拐到了一處小角落裏,壓低了聲音道:“薄青染,你老實告訴我,白水殿是不是你燒的?”

“這個、這個……”薄青染忍不住支吾,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豐富,她刻意躲了這麽些天的事,終於被提起了。

瞧她這模樣,靈漪仙子頓時了然,“我就覺得奇怪,二皇子殿下再混蛋,無緣無故的,他燒白水殿做什麽!準是你那臭脾氣,一點藏不住事,讓莫沅芷一激就發了瘋!不過臨淵這次犯什麽病,平日都是你給他當替死鬼,怎麽這次他幫你擔著?”

“你說什麽,臨淵幫我擔著?”薄青染楞了,前幾日她剛醒的時候,臨淵不是還跟她陰陽怪氣的,對她各種冷嘲熱諷嗎?怎麽……

靈漪仙子看她的眼神更奇怪,“敢情你還不知道?臨淵自己向天後娘娘請罪,說他燒了白水殿。天後娘娘罰他在自己寢宮思過,等華陵帝君回來以後再做定奪。可他居然帶著你又跑凡間去了,天帝知道後震怒,於是派七離上仙去擒他,帶回來交給華陵帝君發落。”

薄青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的這位,真是臨淵?他的良心讓狗叼回來啦?”

她認識臨淵多少年了,第一次發現這個混蛋居然有良心。可相應的,她也覺得有點不自在。那次若不是她瞎鬧騰,臨淵也不會帶她下凡,惹得天帝震怒。不過,那個混蛋別陰陽怪氣、冷嘲熱諷,老實同她講真話會怎樣?真是莫名其妙!

薄青染掉頭就走。

靈漪仙子忙叫她,“你去哪?”

“我去見天帝!”

“你又犯什麽傻,快給我站住。”靈漪仙子急了,想抓住她,卻抓了空。

薄青染裝著一肚子氣往天宮裏沖,她腦子裏有點亂,心裏又有一股子不管不顧的執拗勁。她當初向臨淵求救,只是讓他幫自己求情,並不是讓他給自己背黑鍋。而且燒掉白水殿這事,她雖有錯,華陵和莫沅芷難道能置身事外?她便是拼著這張臉不要,也要將這些事同天帝說清楚,不能便宜了他們!

眼見天帝寢宮的就在眼前,薄青染剛要進去,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

“勞煩讓讓!”

她一擡頭,頓時恨得牙癢癢,她那久違的“夫君”正站在她的面前,一身氣度卓爾不凡,俊俏的五官足以惹得無數女仙心思蕩漾。只可惜,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青染,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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