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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挾恩索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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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下班高峰,市中心已經陸陸續續堵起來了。

保姆車停一陣走一陣,跟卡帶似的,震得人暈暈繞繞的。

沈女士又發了條問到哪的微信。

顧音掀起眼簾,瞥了眼窗外的滬城地標,傳了語音過去:“快到淮海路了,應該還要半小時。”

沒等對面回覆,往嘴裏扔了顆酒心巧克力,倚著靠背閉目養神。

“剛剛那個車牌號,我好像在哪見過。”

小夏還在納悶機場那段認錯車的烏龍,試圖從回憶裏找出點聯系。

能拿到四個8,必定是個大人物。她要見過,沒道理想不起來。

某個半轉幕後的一線明星?

或者投資方?

“啊!我想起來了!是萬相互娛周總……”

她激動地轉過頭。

看見戴著眼罩、耳塞的顧音,周身彌漫了一圈疲憊又困倦的氣場。

她抿了抿嘴,將已經湧到喉嚨口的話咽回去。

管他周總、劉總,跟她們不過這一次的緣分,往後是再見不了的,沒必要跑顧音跟前說。

半小時後,黑色埃爾法進入支路。

慧明路這一片都是老別墅區,早年由洋人設計,沿路種滿了法國梧桐,在夕陽的照射下鋪了一地錯落的樹影。

盡管已經來過幾次,每次跨進這片區域,小夏依舊有種穿越到民國老電影裏的錯覺。

能在這裏擁有一處帶後花園的房產,身份地位可以想象。

小夏瞟了眼依舊滿臉困倦的顧音,愈加不解。

這樣的家底,還能淪落到被封殺三年的地步?

保姆車停在顧宅的小院門外。

“辛苦了。”

顧音拉開車門:“我應該會待到元旦,你們就當提前放假過節吧。”

小夏點點頭:“音音姐好好休息,有事打我電話。”

院門很快被人從裏打開。

“三小姐,”

老阿姨吳嬸笑吟吟道:“大家都在裏頭等著你呢。”

顧家有一起過節的傳統。臨近元旦,所有人都會陸陸續續趕回老宅,陪老爺子住上兩天。

顧音問:“就差我了?”

“大的都到了,小的只回了你。”

吳嬸從鞋櫃取出她的拖鞋:“大少爺和二小姐在國外,最快也要元旦當天才回,小小姐明天到。”

顧音扯扯唇角,心下嘆了聲,趕早了。

她這一輩攏共四人,三個大齡未婚,就剩個小堂妹去年跟人定了婚期。

顧音的輩分不上不下,逢年過節,催婚的壓力大半都在上頭的哥哥姐姐那,到她這裏,通常只剩輕飄飄的一句“別學你姐(哥)”。

這次兩個大的都不在,她要背負的有點多。

已經是飯點。

顧音進門問候了一圈叔伯伯嬸,安靜地坐在沈女士旁邊用餐。

大概是太久沒見,一頓飯下來,長輩們忙著表達思念之情,半點催婚的意思都沒有。

顧音長籲一口氣,端著泡好的新茶,去書房陪老爺子下棋。

顧老爺子早年部隊出身,退伍經商後打拳跑圈的習慣也沒改,身子骨硬朗得緊。

顧音自覺不夠格當他打拳的對手,也就能陪著在棋盤上殺兩招。

“爺爺。”

她輕輕敲了敲門。

裏頭傳來中氣十足的回答:“進。”

顧音推開門。

一身古樸中山裝的老人端坐於紅木椅上,身型板正。鼻梁上架了副眼鏡,正翻閱著報紙。

旁邊的紅木桌上已經擺好了棋盤。

顧音放下茶盤,走過去給老人捏了捏肩:“昔日輸君半子,顧音痛定思痛,苦心鉆研。”

“今幸得小成。”

“故,鬥膽再邀一局。”

她拱著手,笑瞇瞇道:“還請顧老不吝賜教。”

顧老扶了扶眼鏡,站起身:“行,就再跟你對一局。”

時間已經逼近10點,窗外忽然落起雨來。

祖孫兩人在淅瀝雨聲中對坐。

棋盤的黑白兩子依舊緊貼著,犬牙交錯,一時間難分勝負。

“看來這半年是沈下來不少。”

顧老抿了口清茶,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完成包抄之勢:“繼續保持,再鉆研個半年。”

慢吞吞地撿了白子往回扔。

顧音:“……”

她閉了閉眼,跟著喝口茶。

冷靜,不過是暫時輸了四個子,沒到全盤皆輸的地步。

接下來好好走,也能掙個和棋。

正沈思著。

老人忽然又問了句:“累不累?”

顧音怔楞一秒,明白他說的是這些年在演藝圈內的奔波。

從她豪情萬丈簽下自動放棄顧氏經營權的合同,到意氣風發捧了影後金杯給老爺子賀壽,再到英國劇團的巡回排演,一年半載不著家。

已經四年有餘。

家裏人勸了很多次回來,但她始終不願低頭。

被身後人捧上巔峰,和憑借自己實力站在山頂,感受到的,是不一樣的風。

顧音將手伸進棋罐,指尖無意識在棋子間滑動。

片刻後,摸出一枚,在黑子包抄的中腹落下,轉守為攻:“我自己選的,也是我所喜歡的。”

顧老沈默兩秒,點點頭,道:“喜歡就好。”

你來我往又貼了十來子。

糾纏中棋盤恢覆黑白錯落的局面,三劫循環,棋局反覆。

“和了吧。”

老人摘掉眼鏡,將手中的黑子放回紫檀木罐。

顧音點點頭,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您早點休息。”

收拾好茶盤往外走,倏爾,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詢問。

“真的不想在國內發展了?”

“我在等一個時機,現在還沒到。”

她轉身,朝老人眨了眨眼:“畢竟是您孫女,幹不了坐以待斃的活。”

第二天。

陽光穿透半闔的琉璃窗,在地毯上灑下錯落的光斑。

顧音卷在床上,半夢半醒。

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心心,該起來了。”

沈宛清隔著門叫她:“你爺爺都跑完三公裏,打完一圈太極了。”

“嗯……起了。”

顧音臉埋進枕頭裏,咕噥了一聲,赤著腳去開門。

“心心啊,”

沈宛清端著豆漿進來,放在床頭櫃,轉身問去了衛生間洗漱的顧音:“這半年過得還好嗎?巡演累不累?”

顧音掬了把清水撲臉上,含糊著應:“還行。”

“有沒有認識什麽有趣的人啊?”

“有啊。”

顧音扯了紙巾擦臉,佯裝沒看見沈女士希冀的目光,說:“不過都有家了。”

“……”

沈宛清幽幽嘆息一聲,接著問:“莉莉辦的那個舞會呢?”

試探道:“沒發生點故事啊?”

顧音頓了頓,腦海裏浮現出付梨和那位宴先生持杯而笑的模糊身影。

在意識斷片的前一秒,她應該是沖過去阻止了的。

雖然伸出援手的具體過程沒什麽印象,但從第二天平平無奇的八卦新聞報和莉莉的表現來看,她的任務完成得不錯。

“故事倒是有。”

顧音叼著刷牙,從衛生間探出頭:“您女兒作為正義之士,在舞會現場懲奸除惡,拯救了失足學妹,進而幫助同胞避免了一次仙人跳。”

沈宛清:“???”

沈默了三五分鐘。

總算從顧音的話裏推斷出“同胞”性別為男,眼睛一亮,追問道:“那同胞有沒有對你表示感謝?你們有交換聯系方式嗎?”

“沒有,”

顧音搖頭道:“我做好事不留名。”

“不過,您要能找出來,那我可以試試讓他報個恩。”

“例如以身相許什麽的。”

她慢吞吞地撕了油條,泡進豆漿裏:“全了您找女婿的夙願。”

“就知道逗你媽。”

沈宛清心涼了一半,板起臉睨她一眼:“快點吃,我10點約了人送禮服過來,等你一起挑。”

香山莊園。

時至下午,周家難得地熱鬧起來。

平時不著家的周時宴、周寧軒兄弟二人,罕見地在家裏待了一整天。

等會兒一圈親戚長輩也會過來,探望臥病在沙發的周母葉竹蕓,順道家族聚餐。

周時宴端著一盅桃膠燕窩湯從廚房出來。

堂弟周司恒已經到了,坐在葉竹蕓身側的單人沙發上。

“周寧軒,別給我裝聾作啞!”

葉竹蕓披著羊絨披肩,冷冷睇著陽臺外的周寧軒:“新聞上隔三差五就要說你跟誰誰誰領證了,怎麽就沒見你把誰領進家裏來過?”

周寧軒擺弄著新買的望遠鏡,沒接腔。

“你們兄弟兩個,個個不著家。”

“你爸又一個甩手掌櫃,天天除了去公司,就是打高爾夫、釣魚。”

旁邊看報的周父輕咳了聲。

“怎麽,還想說我冤枉你了?”

葉竹蕓白他一眼,接著道:“當哥哥的,打小讀男校,都不跟女生來往。”

“好不容易工作了吧,總裁辦裏連秘書都是男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位佛家高僧在帶發修行。”

“做弟弟的,整天尋花問柳,報紙上得快比領導人還勤。”

“隔壁趙家太太前天問我,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兒媳婦。”

她按著胸口,一副要氣急攻心的模樣:“我楞了半天,都沒臉說話!”

“媽,那種八卦報你就甭看了。”

周寧軒對著天空拍了一張,漫不經心道:“我去紐約出差順便看哥,他們都敢傳成我帶某女星赴美打胎。我連人名字都……”

“蒼蠅就不盯無縫的蛋!”

葉竹蕓打斷他:“你平時少做點招人誤會的事,人報紙能亂寫?”

周寧軒:“……”

周時宴端著燕窩過去,放茶幾上。

葉竹蕓擡起臉望著他:“阿宴啊!”

“媽現在喝不下這個。”

她搖搖頭,神色淒婉:“我活到這個年紀,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親眼看著你們兩兄弟,至少有那麽一個,可以成家立業。”

“至少啊,讓我能聽人叫聲奶奶。”

“千盼萬盼,終於盼到顧家有帶女兒出來看看的意思。”

“周寧軒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她幽幽地嘆了聲:“阿宴,你是做哥哥的,能不能以身作則一下?”

話音未落,忽然佝僂起上身,撐著沙發靠背狂咳不止。

音色之淒厲,有如杜鵑啼血。

“伯母,”

周司恒走到她跟前,探了探脈搏,輕拍她的背:“您心率過快了,先放松,深呼吸。”

周時宴垂著眼,沒說話。

“他一牙科的,還能看心肺?”

周寧軒扯唇道:“媽,別演了吧。”

葉竹蕓猛地停下,睖他一眼,接著咳。

周寧軒:“……”

“別多事。”

周父翻開報紙折頁,低聲道:“只要你媽願意,法醫來了也能當獸醫用。”

“阿宴,”

葉竹蕓看著一言未發的周時宴,神情殷切:“媽就這一個願望,你還不願意滿足我嗎?”

周時宴沈默數秒,輕嘆了聲,微頷首,道:“媽,喝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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