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浴水似乎讓他舒服很多，本來沈重灼熱的呼吸變得舒緩，打結的眉頭也平緩起來，可能是感受到有人在觸碰他，困極的眼皮在與瞌睡蟲抗爭後，掀起了一條細縫，他掀了掀幹癟的嘴唇，發出一聲悶響：“疼。”

明瑞正用篦子梳理他的頭發，只是灰塵汗水凝結在一起，臟兮兮的很難梳，她只好一邊拿著一個水舀，一邊沖洗，又用黃豆粉使勁揉搓，不是她不小心，實在是太難清洗，一不小心拽得他頭皮發紅。

她聽到他說疼，知道他醒了，瞧了他一眼癡憨地笑道：“看你那瞌睡樣兒！睡吧，我輕一點兒。”

孟靖暄想得到特赦，腦子裏只能裝下原始的身體本能，感受疼痛，其他的再也沒有力氣去約束，甚至是羞臊。

而明瑞在為他洗澡這件事上，起初的那一點兒少女嬌羞，現在也從那勞累得發紅的臉上消失，誰說這是夫妻間的情趣呢？她將袖子擼得高高的，露出一大截粉白的小臂，不僅沒有感受到西北冬季的寒冷，反而出了一身薄汗。這明明就是個體力活！

一直到她將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每一處隱秘，都濯洗幹凈，他始終再也沒有醒過來，明瑞對著這一副精瘦身軀竟然也沒有了遐想，即使是不小心碰見那一處的軟弱，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移開了。

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只知道那時候健壯的肌肉在這個人身上已經全部消失，葛雲雖然不敢對他實施酷刑，但也絕非讓他養尊處優。葛雲……有沒有好好給他送飯？她眼睛酸澀泛紅。

一切妥當之後，才讓人收拾幹凈。她便坐在榻邊，一邊替他梳通頭發一邊烤幹，生怕他又著涼。就像他照顧那是的她一樣，總歸能體會到一二了。

這樣的甜蜜時光也只維持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有探子來報：“昊國皇帝禦駕親征，帶領三萬大軍向波窩城襲來！城外淩霄軍結陣而列，攻城戰車已蠢蠢欲動，攻城之勢迫在眉睫！”

明瑞急召杜轍、莫言與金雲開三人前來緊急商議，三人已知何事，不等召見已至帳外。

莫言蹙眉道：“本與謝瀟聯合是不得已而為之，沒曾想他們來得這麽快！”

金雲開震驚道：“你和謝瀟聯合？老莫，沒想到你做了敵國的奸細啊！”

莫言白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長點腦子？”

金雲開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他做了叛國的事，還敢罵人，抽起一只手就要揍他，杜轍連忙攔住，道：“可是吳王的意思？”

莫言看了看杜轍，又看了看明瑞才道：“正是。”

明瑞忙叫他細說下去。

莫言道：“那時吳王已察覺到軍心不和便對葛雲處處提防，但還是不及他人多勢眾，遭了暗算。於是就派我暗地裏查訪昊國的四皇子，據說是從可靠的密探那裏得知的消息，昊國女帝不顧國體百姓傾其所有舉兵來犯，不過是為了威逼四皇子回宮。吳王判斷從局勢來說，只有四皇子與謝瀟能阻止這場兩敗俱傷之戰，所以才賭上了身家性命。”

明瑞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太明白，於是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吳王預感到葛雲即將嘩變，所以請求昊國四皇子幫助？並許諾他不侵犯邏些城，保昊國周全？”

莫言點點頭，答道：“是的。”

杜轍又問道：“那前日淩霄軍攻城是你們謀劃好的？就等混亂之際，救出吳王並斬殺葛雲？”

莫言又點點頭，答道：“葛雲手上那封密信是真的，但送至謝瀟手上的是另一封，那些信都是吳王親自安排的，真正傳遞消息的信，內容多是無關緊要的問候之語，一般人若是不知道其中機巧是不會察覺的。”

杜轍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那封密信葛雲看得懂，是吳王想讓他看懂，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樣一來不僅誆騙回了明瑞，還一舉摘除了葛雲這顆毒瘤。

明瑞也想到了這一層，輕輕嘆息一聲，想來是何必呢？竟然傷了他自己。

杜轍又問：“那這次大舉攻城也是商量好的？”

莫言道：“這回倒不是。”說罷，偷看了一眼明瑞道，“吳王說以謝瀟心性，即使不甘，也會信守承諾，若是昊國女帝洞悉一切，恐怕就要趁勢攻城，好借此魚死網破之時機再一次逼迫四皇子歸來，此時只能依陛下旨意行事，恐怕他無能為力了。”

杜轍深感這位大舅子謀算至深，他不僅要明瑞形式上的歸來，還要就此還政於她，若是此時建立功勳，逼迫昊國割地求和，此乃震古爍今之功績，朝堂之上還有何人敢再有輕視怠慢誹謗之語？

明瑞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也不知該說什麽。其餘三人目光如炬，皆看向她。她只好振作精神，吩咐道：“莫言將軍帶領兩萬將士，配備弓箭與火油上城樓鎮守，金將軍配備三千將士加固城門仿事，並開閘放水，收起吊橋。”

二人慷慨激昂地回答了一聲是，旋踵而去，唯有杜轍還留在帳中。

明瑞看向杜轍，想要說話，又嘆息下來，杜轍知道她想問是不是他提過這些事，那些日子他都與她在一起，怎麽會知道此事。只等明瑞再開口，“你多久沒有收到過孟周的信了？”

杜轍聽她提起此事，垮下臉來，說道：“九十六天。”微微轉過頭去，不想她看見他的表情。

明瑞知道他早有接回孟周的意思，說道：“方才莫言說可靠密探傳出的消息，我猜就是孟周。”

杜轍本來沒細想，只是她這一提，他也想了起來，早前孟周就來過密信提及，她曾親眼看見四皇子與昊國女帝行為親密，不像兄妹。而這女人像發了瘋一樣地緊咬住幕國不放，難道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滅國？

他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轉念一想，若真如此，此次攻城看似兇險，其實並無大礙。看了一眼明瑞道：“風思何與風灼似乎不是親兄妹？”

明瑞嗯了一聲，說道：“傳聞說風灼是謝家的孩子，恐怕是真的。”

“若真如此，風思何這女人會不會……會不會……”他不敢說下去，也不敢想下去。

明瑞搖搖頭道：“我不確定。”

杜轍像一只破了洞的皮鼓，一瞬間就要崩塌了，明瑞見勢連忙說道：“所以，你帶領精銳一支，趁她禦駕親征不在宮中，潛入進去，無論死活，都要將孟周找出來！”

杜轍感激地看著明瑞，微微一笑，心下放松許多，作揖說道：“多謝。”便不做久留，轉身而去。

只有明瑞傻傻地看著躺在榻上酣睡的孟靖暄，悠悠嘆了一口氣。其實，她也多想知道一個答案，求得一個結果。只是似乎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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