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人見他心不在焉也不當回事兒，都知道他這脾性，吃完粥各忙各的去了，只留他一個人還在那裏呆著。只待到收了早市，他見這女孩兒將碗碟收羅整齊，操持地井井有條，又本是柔弱女子，便出力將這好幾口空鍋子一件疊一件放置一邊，又幫她把桌子椅子收拾妥當，一件件疊累整齊，她似乎也不著急，就坐在路邊。

白面瘋子便問：“收拾好了東西怎麽還不趕快回家去？”

賣粥女微微笑著說道：“我等我男人來接我。”

他有些詫異，見她嬌小可人，長得一副青春模樣兒，竟然已經嫁為人婦，可親可敬。又一皺眉道：“怎麽見他來幫忙你賣粥？”

她竟也不計較，笑嘻嘻地說道：“他在城西賣馃子呢！”

他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即使如今這幅落魄樣子，但也不見得缺錢花，比一般的流浪漢叫花子好上好幾十倍。也遇見過幾對市場上一同做生意的夫妻，為了賺錢起早貪黑，但卻不像他們這樣做的是體力活兒。問道：“家中有何難處？少見女子當街賣粥的。”

她看他一眼，笑笑道：“正是因為稀奇少見，我才來的。一個早上能掙幾十個錢，可以給我娘請個大夫抓副藥了。”

他忙問：“你娘生的什麽病？我認識的人多，大夫也多，給你找個好的。”

這女孩兒低眉想了想，輕聲道：“說起來也是怪，我不知道是什麽病，只是整日心疼，月半嘔血，精力疲乏，卻也能吃能睡，若是不疼時與常人無二樣。之前也請過大夫看，不是肺癆，也不是胃病，不知是什麽奇怪之癥。”

他聽聞此癥心中有了盤算，只勸慰道：“該是給你找個好大夫的。”

“哎，正是為了這事，我才出來賣粥的。我娘教的我這些熬粥做菜的法子，我想著這個恐怕能出去擺擺攤，沒想到還真的不錯。”她嘆口氣，又說道，“我娘每日一個人在家，其實我也有些不放心，但她說她沒事，我看著似乎也無大礙，才出來的。”

說著有個矮胖子，團團臉的男人推著板車走過來。那板車上堆了十幾個蒸籠與兩個碳爐子，還剩下幾個馃子，他包在紗布裏，遞給買粥女，說道：“還熱乎著，你吃吧。”

她接下，拉著他的袖子笑著說：“稚奴，這位公子正說要給我娘找個好大夫呢！”

這男人不過比這女子高半個頭，長相討喜，看著年歲也不太大，只見他忙作揖拜謝白面瘋子，道：“我們夫妻二人謝過公子大恩。”說著買粥女也彎腰一同行禮謝道。

白面瘋子忙推說小事：“二位且不比如此多禮，先收拾東西送回家去，我自領了大夫過去。”

這稚奴道：“這怎敢當，自然是我夫妻二人親自去請大夫來家，怎敢有勞公子。公子且說這位神醫在何處的鋪面？”

白面瘋子知道他心中顧慮自己行騙，也不強求，便說道：“就是東城綢緞莊後街巷子裏的李記醫館，醫館門面與民宅無異，只有一小塊豎著的石頭匾額立在溝渠邊上，如今只是他徒弟在外診脈看病，他在內賬主持，若不是相熟的去請他，他不出山的。”

稚奴點點頭道：“凡是本事高強的人都有自己的行事規矩，咱們不敢讓他老人家破例。既然如此，那煩請公子率先前往，我們回家放下家當，攙扶老娘就來。”

白面瘋子見他確實誠心，舉手告辭，約好他們一炷香後在李記醫館會面。

稚奴夫妻二人一人推一架板車往家中趕去。稚奴問妻子道：“這位公子蓬頭垢面，長相卻十分瀟灑風流，舉手投足又有涵養，不知他是何來歷？”

賣粥女搖搖頭道：“他今早問我是不是跟巫族有關系，我混了過去。想來他是知道巫族的事。”

稚奴點點頭，隨即又道：“他如此熱心恐怕已是察覺我們與巫族的牽連，只是不知他是好意還是歹意。”

“我爹那脾氣，為了我娘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的。”賣粥女笑道。

稚奴道：“我家主人常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又何況不知他來意，即使你爹天大的本事，還是要小心為妙。”

賣粥女抿唇點頭稱是。

你道他們是誰，竟然是玉生與稚奴。當日稚奴帶著玉生從宮中出來，一路向南回到黃竹老家嶺南一帶的山間，在那裏幫著他家主人看房子翻地，他們二人當日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也算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就這年便成了親。

今年春天，忽然有人來敲家裏的門，沒曾想竟然是玉生的爹娘找來了。本來是一家人團聚高高興興的時候，怎想她娘喬沅得了這等怪病，細問她爹山折柳才知道，原來喬沅本是宣氏長女宣萊的女婢，她入宮後，昊國皇帝篤彥為了得到巫族神兵便一直想方設法想要套出神兵之門鑰匙的下落，怎知昊國這一支是華夫人旁系，只知道鎖是一柄鳳銜環，不知鑰匙是什麽。

這才將喬沅送回喬氏，安排她潛伏在巫非勿的身邊，一同進入幕國皇宮，沒曾想這麽多年過去了，鑰匙還是毫無下落，她也從少女變作老嫗。本以為只要得到華夫人的繼承者昊國皇帝風思何的諒解，她家族的詛咒就會解除，顯然並不是這樣。

為今之計只能尋求名醫開止痛止血的方子緩解病狀，並不能根除。本來年輕時操勞，又加之生育過，身體虧空，心痛之癥越來越頻繁，精血虧損厲害，補藥也難以維繼，只能稍稍延緩衰弱，別無他法。

一家人本是在嶺南紮根，喬沅卻想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落葉歸根。女兒女婿兩人甚是孝順，就當做是完成母親的心願，也甘願一同來到此處與她相伴，到也無遺憾了。

只是山折柳不甘心，最近聽江湖上的朋友說神醫孫悠鶴出現在南召一帶，所以只身前往去尋找，如今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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