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勾杞與琴溪有約，早早結束了酒局，躲進軍妓營的帳子裏，找她。琴溪早已吃過晚飯，梳妝打扮了一番，見他來了，嬌媚一笑貼在他懷裏出去了。

深秋的夜，霜重風涼，軍營中的黃土被凍得硬邦邦，走起來也十分硌腳，勾杞看見懷中的美人柔弱，一把將她抱起，笑道：“我抱著你去。”

琴溪臥在他懷裏笑道：“去哪兒？你一個小小軍事又沒有自己帳子，怎麽能容得下我這麽一個？”

勾杞道：“這裏臨山抱水，哪裏還沒有個行事的地方了？”

琴溪捶他一記道：“那等骯臟齷齪之地，豈不是平白無故臟了我的身子！若是你沒有好去處，我諫你不如還回到我那裏，雖說我們眾姐妹在一處，但今夜她們幾個都有人了，那裏肯定空著。”

勾杞聽說，甚好。便一路抱著又回了軍妓營帳子裏，初時他進來時一雙眼睛裏只有琴溪一人，根本挪不開眼睛，哪裏知道她有幾個姊妹，如今一看果然不剩一人，他將她放在一張小榻上，旁邊茶幾上還有一支燒了半截的香。勾杞不似白日裏猴急，反而面紅心燥輕嗅她身旁道：“怪道我早上就聞得你身上如此香。”

琴溪是服侍慣了人的，他這樣情狀，她十分明白。掩面輕輕笑著，勾杞見她如此以為是已經入了情，便想要一親芳澤，沒曾想琴溪輕輕一推，往後退去，道：“若是有酒……”

勾杞哪裏等得了，忙往前逼近，親上她說話的小嘴，不管不顧解了腰帶，連琴溪的衣裳都沒退盡，就已經迫不及待得強壓上膛。

如此三四次方盡興，直睡到三更半夜才醒見琴溪已經不在榻上，也就回去了，想著明早再給她送份見面禮。

他哪裏知道，就在他行事時，真真與巧仙兒、南星都在裏頭帳子裏，聽得是面紅耳赤心猿意馬，忍住輕聲嗤笑，在他興頭上，這廂巧仙兒偷了他的衣裳給真真換上，那廂琴溪服侍得他服服帖帖，一次兩次不夠的。直待他醒來，她們事情也辦成了，衣裳疊放整齊在床榻一角，根本不成有半點疑惑，就連那是迷魂香都未察覺。正如真真所言，可借了巧仙兒的吉利了。

真真穿上勾杞的衣裳，竟然並無不適，從帳門出去，就算是看到的士兵也以為是沒有選中軍妓悻悻而歸的人，並不十分懷疑，見他步履匆忙，也無人管這閑事上前打趣。她性情高雅常被軍中有些功績的大人選中陪宿，所以也見到過一些世面，明白哪一座是大將軍的帳子。

當然不可直接上前沖撞，此時大將軍想必在帳中休憩，她便在帳子周圍晃悠，心下著急，又見帳內燭火通明，身影中只有一個枯瘦的人兒，並無他人，心下十分疑惑，原來這帳子是用幾個布簾隔開做幾間內室，而此處正是謝瀟的寢室，所以只見長音一人。

帳子無窗，正不知如何是好，之見長音躺下，在帳子內用手做出幾個動物的樣子，自己玩著，真真見有一線希望，從懷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劃破帳子。長音見狀，忙驚道：“誰？”

真真忙低聲說道：“真真！”

本來謝瀟已經疑心，她此時發出一聲怕是同黨，連忙舉刀沖進來，長音故作害怕的樣子背靠在帳子上，臥在一角。謝瀟見她受驚，輕聲詢問，待她睡下才離去。

長音見他離去，才敢輕聲問她何事。

真真明白此時她不方便出來，而身旁也沒有其他人，便輕聲將南星病情告知與她。又問了她的狀況。

長音輕聲道：“他懷疑我是幕國奸細，不放我出這門半步，如今要在外找一位大夫難入登天。”她想了一想，唯有一搏，道，“但也不是不可。”

真真問她有何妙法，長音道：“我有痼疾，又見他對我有幾分薄情，若是我即刻就要病死，他或許會派人找尋我那位神醫朋友，若是他果真來了，我讓他去你們那裏給南星行醫問藥即可。”

真真問：“若是他不去找呢？你可有其他法子找那位神醫？”她心急如焚，時間不多，諸事又繁雜，急急忙忙毫無顧忌就問了。

長音鎖眉沈思片刻，道：“我有一信物，上有特殊的香味，你若是能飛鴿傳書也能找到他。”說罷從內衣襯子裏掏出一顆不大不小的珍珠，從縫中遞給真真。

真真放在手心裏果然聞見一股淡淡異香，若幽蘭又似水仙，如梨蕊恰似桃心，說不出來的好聞。長音繼續說道：“這是我們江湖人的尋人方法，你只管讓信鴿帶著這顆珠子就能找到他，不出三日，他必來。”

真真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一定長命百歲！”辭別過，轉身往暗處走去，覷見巡邏的隊伍足有十七八個人，便混在最末尾，本就黑燈瞎火，誰也看不清誰，誰也數不清人數，蒙混過去。

等勾杞走後，她才與眾姐妹說起長音境遇，也是一陣唏噓。真真此時心中想來長音方才說要裝病其實不過是為了試探他是否真心，並不是真心想要幫著南星找大夫，人一入了情字，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果不其然，三日後確來一位老者，鶴發童顏，慈眉善目，身材頎長，一件素衣裳看似單薄，腰間掛了個酒葫蘆，與一般的軍醫大不一樣。

從來軍中軍醫都是有朝廷從醫官署委任而來，一門學子，醫術姣好者委任於宮苑中，其餘人等各處分派，而這人無論如何都不像那等官府走狗模樣。一問才知，皇城內皇帝陛下惡疾覆發，禦醫束手無策，只好張貼皇榜遍尋天下神醫，這人就是揭了皇榜的，才給陛下看好病，他就主動請纓調來淩霄軍，他有這等報效之心，皇帝哪有不肯放人的？這便來了。

謝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知曉是他救了風思何的命，巫長音亦有此癥，就先請去帳內看。本是舟車勞頓老朽之身，誰知他竟然沒有一點疲態，這謝瀟一點也不客氣，掀開內帳就請他進去。

他拿眼睛看了看四周，黑灰一片，但整齊肅然，一位瘦骨嶙峋，老態龍鐘的女人躺在榻上，眉目清秀，眼神俊雅，一雙手纖細修長，擺出一個小藥枕，診脈片刻，又看了看她面色，出言道：“姑娘本有嘔血之癥，又經年累月四處漂泊，本已虧空又不加調養，是以如今成了沈屙舊疾。”

謝瀟見他句句在要害，卻又句句不似根由，不由問道：“此癥有藥可醫？如何根治？”

這老者捏著胡子輕輕笑著擡首對他說道：“姑娘此癥是從胎裏帶出來的，若是生在富貴人家，有愛惜如命的父母兄弟，或恐怕還不至於此。”

謝瀟一皺眉，急問道：“到底能不能醫治？”

老者道：“醫治不難，難的是將養生息，從此歸養以天年。再調制配藥，十年數十年必要好了。”

謝瀟聽聞至此，自然是不信的，未在詢問，只要他開個方子出來。長音笑瞇瞇得看著這兩人，對老者道：“命不由己，哪有什麽以保萬年的藥方，你只讓我少些病痛之感就成，好歹讓我撐過這幾年。”

老者聞言點點頭去外間，謝瀟皺眉問道：“若是這個大夫不好，就再找個大夫就是，為何要說這樣的話？”

長音想他這些時日待她確實不薄，但也確實忌憚她是幕國奸細，輕輕笑道：“我此生顛沛流離，病魔入骨，從來不敢奢求老天爺開恩，但又不願無緣無故的死了，所以強撐至今。我知生亦知死，難得與你相識一場，知音甚少，妙在死生一處，你讓我相伴，足矣。”

謝瀟聽說此話，更是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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