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終微蹙著眉，臉頰與唇瓣殷紅，手指微微抓握，或許夢裏她也不十分好。他心裏微微發苦，有些發疼，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沒有看著她，他心煩意亂，看著她，他心裏也有說不出的疼惜。如果之前他說的相思病是從書裏看來的，如今這種疼痛之感，是他前所未有的，這不比心疼父母，也不比可憐先皇，悶悶地窩在心裏，酸酸的，什麽事也沒有，但就是讓人不舒服，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摸摸她的臉頰，幫她順開臉頰上的發絲，又打開她的手指，放在身側，而她一絲不動，也沒有一絲驚擾。安靜安詳得像個死相安然的美人，他甚至有點怕她不會再醒過來，她累了，累極了才敢這麽放心的睡吧。他暗自下了一個決定，無論她醒來提什麽樣的要求，他都滿足。

他對這樣的自己十分陌生，這不太像他做的決定，有些不可思議，可一點也沒有後悔。

當第二天明瑞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一個人緊緊地箍在懷裏動彈不得，像摯愛的珍寶一般，她感受到這是孟靖暄的氣息之後，放棄了掙紮。她有一些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但她知道他不過是怕她跑了或是死了而已，想到這裏，她差點兒又哭了，可已經沒有多少眼淚可以流。

她不動不掙紮，閉上眼睛細細想著一路走來，和他在一起的種種。

被五石散的毒癮折磨，他就看著她，即使她已經形削骨瘦，骯臟，瘋狂，他也一直悉心照料，她以為即使在郊野遇襲他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免遭屠戮不是愛，那此時他一定是愛她的。

當他們被劫殺在武陵王府，他從黑夜中拼殺而來，帶著腥風血雨，見她完好無缺松了一口氣後，她以為若是在顏府中她跌落山崖被梗雪救起之時，他那樣望著她時不是愛，那此時他一定是愛她的。

當一切塵埃落定，他為了幫她調養身子，偷偷換了她的香，換了她的茶，這不是愛她，那當他踏雪而回，留她獨自一個人在宮中守歲時，在白雪覆蓋的山林裏，他們呼吸彼此的呼吸，僵持對峙時，他流露出的溫柔，此時他一定是愛她的。

當初那碗宴會上的羊肉，那此馬球場上贈送的璞玉，那個在火場中救她的瞬間，他是愛她的吧？雪廬焚燒之後，他明知道留在宮中艱險，卻也不曾離開，難道真的不愛她嗎？

她不知道了，失去的太多，錯的也太多，她有一些不敢愛他，甚至怕他，若是顏夷青利用她，那他何嘗不是一樣呢？左右都是錯，她身在此處，不過是被百般折磨罷了。

孟靖暄照常醒來，往懷中看一眼，確認她也醒了之後，以為她閉著眼睛裝睡，不想看見他，便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著的，困極了，卻又怕她醒來就這麽離開了，所以抱著她，興許這樣安了自己的心，便沈睡過去。

他不打擾她，輕手輕腳地將她放下，自己起身梳洗好了便去了政事房。今日早朝雖然停罷，但政事房還是要去的。

李起已經帶兵去駐守南疆，走了將近一個多月，十天前才至鐵橋城。孟靖暄便讓刑部尚書黃竹接替他在政事房的位置。郭笑自然要準備領兵北上不在話下，部下郭浩與兩位副將均有晉升，朝廷嘉獎也是少不了的。

將近中午的時候，孟靖暄進入政事房，與往常不一樣的是，沒有李起在這一群人再也不吵了，少了往日的江湖氣，多了幾份儒氣。他進門的時候他們似乎在討論什麽，便隨口問道：“發生了什麽異動嗎？”此時雖然渝州亂想已平，但在兩軍交替之際，北疆無重兵防守，難免有人想要乘虛而入。

兵部侍郎羅歡稟報道：“今日邊疆來的消息，昊國正舉兵往鐵橋城而來。”

孟靖暄聽聞，兀自奇怪，叫人鋪開行軍地圖查看，又問道：“確實是往鐵橋城？”

羅歡請進報信的斥候，問道：“昊國誰人領軍？確實是往鐵橋城嗎？”

那斥候狹長的臉，沾了不少泥，一直在外等候，就怕有陛下問起，找不見他人，進得政事房內，忙對上再一次報道：“昊國皇帝親征，率軍二十萬逼近鐵橋城。李起大將軍有軍情一封在此，望吳王陛下速速決斷。”

孟靖暄接過細看，雲四海命人將這斥候好生伺候，不可怠慢。黃竹見他十分不信，便將方才眾人討論之事提起：“陛下還未前來之時，我等也甚覺奇怪。按理說，若是渝州之亂還未平息，又趁著驃騎大軍圍困南詔府之時，有此舉不難理解。或是此時回鶻起兵南下也在道理之中，如今車騎與驃騎兩路大軍均在鐵橋城，昊國皇帝此舉令我們揣摩不透。”

孟靖暄點點頭，中書令秦肖宥說道：“昊國皇帝親征，有領軍二十萬，我軍在鐵橋城吞並不過十萬，即使有李起、郭笑二位大將率領，此次也十分兇險，若是回鶻窺探我北疆無人，恐怕也難保不再起戰事啊。”

諸位都點頭稱是，不知如何是好。孟靖暄沈吟片刻，道：“十二將軍中武將軍，陳將軍，李將軍均年事已高，難以長途帶兵。”又用手指向北疆附近的幾個州府道，“令申將軍、劉將軍、侯將軍三人速速從振州、伐州、菱州三地調集府兵十萬，圍守北疆。北疆商道限制每日出入人數與貨品數量，以免混入昊國軍人。”又往南指去，道，“命曹將軍前去成都府，調集府兵兩萬，讓他們戴罪立功，便不怪罪私放大乘軍之事，司馬將軍與夏將軍前往通州與南州調兵十萬速速前往南疆，眾兵於會川匯合。”

眾人聽罷，看至地圖上，無不驚嘆他此時的調派與增援，這幾位將軍原本就是這幾個州府升職而上，對於各州府軍事甚是谙熟，調派操作起來省卻不少人事繁雜不說，擁戴者自是願意跟隨，也免了戰士們心中的疑惑與恐懼，戰事未起，軍威已勝一籌。南下會兵於會川此地正是南疆折中要地，可北伸至幕國中心劍州，南下至最南邊的麗水城，作為第一屏障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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