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謠言誹謗之語流傳不止，近日宮中又傳出西安王子夜伴君之言，各州府郡縣衙門辦事也起先打聽了西安王的喜好，各色茶樓酒肆又編了傳奇回本繪聲繪色說與看客們聽，此事越傳越廣，越傳越稀奇。

孟靖暄本來已算閑散這時只閉門不出，不問世事。雖說情之一事越描越黑，然而不動作也不算得高明。朝廷對有辱皇室聲譽之事頗有微詞，但陛下不言一二，也只私下議論罷了。

過完年關，日頭向暖，大地覆蘇，妙真與李逢秋在東院裏也住得一月有餘，按理來說那通緝的布告早該到來，卻不知怎麽像雪原大風一樣，一絲痕跡也不見著，風聲都無分毫。

妙真也是奇怪，不知道朝廷打著什麽主意，饒是她再如何聰明也想不出，猜不著。

鄉裏知道是孟氏收留了她夫妻二人，便分派於她家幾畝荒廢的農田變作了農戶，也是可笑，去年主子，今年就成了農婦，這世道就愛把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心中酸苦，不便對人言一二。

驚蟄一過，男人們開始翻地刨土，鋤頭忙個不停，女人們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沒得一刻清閑。到了晚間，累了一天，男人們還要去鎮子上的酒館吃上兩杯綠酒解解饞。其實那綠酒有什麽好吃的，都是還沒作過來的，只圖它不要幾個錢，大家夥吃起來圍在一塊兒家長裏短朝裏朝外說著熱鬧熱鬧。

李逢秋性子剛烈，不想也知道不會去那等地方，一歇晚便窩在自家自斟自飲，如同那日傾盆大雨世間吵雜紛擾，唯獨他靜坐獨飲，傲立一俠客。

鎮子上就這一個酒館，地方不過三寸，有個高高的小櫃臺，店老板坐在裏頭打盹兒，他倒是好覺。妙真一身暗灰色粗麻布衫裙，任誰看也就是個面目有些清楚的尋常大嬸兒。只聽一個莽漢說道：“我二舅是鄰村有些名聲的釀酒師傅，不是我吹，吃過他的酒沒有不說好的。前幾日衙門裏的人來找他，聽說他家祖上在地底下埋了二十壇女兒紅，足足有五十年了！”

眾人一聽無不應和驚嘆，又聽他道：“他原本準備到我小表妹嫁給我那秀才妹夫的時候再起壇，卻被官府要去。”

有人可惜道：“那秀才也是沒得種的，考了這麽多年也沒出什麽名堂，若是換了旁人，不說四五品的大官，七八品也該有了吧，如今倒好，自己老泰山的好東西都保不住了！”

那人一聲嘆息道：“只怪他祖上沒福吧。我也是奇怪，官府要那些好酒做什麽？一問我那二舅才知，原來陛下看上了西安王，不要那吳王了，去年年內臨縣地界死了兩個押解犯人的官差，那犯人也不知去向，怕連累到自己，上了貢於西安王就再沒追究……”一聽此處，妙真心中邪笑起來，真乃天助我也，只聽他又道，“他們老爺聽說這件事之後，就怕臨縣老爺推到他地界，於是也趕著上供呢。聽說那西安王最喜歡吃酒了，我二舅那女兒紅呦！”說罷一拍大腿，吃了一大碗。

眾人大笑一場，問他：“能有你二舅的酒好吃？”那人舉起碗想砸，想想不是自家的，又輕輕擱回去，那神態半醉未醉，就勢低頭的樣子，大家夥兒笑得直揉腸子。妙真撇了一眼，自然是看不上的，行至櫃臺旁，敲了敲，問老板買了二兩酒走了。

一切如她所想，也算如意。

月色如洗，照在溪水中，界碑上的“月邊逢”也正印證此意境。蒿草萋萋，新枝柔嫩，還經不起人們的步子與碾壓，舊年枯黃的茅草稀稀落落被壓倒一片，跐溜一只不知道是什麽活物驚叫竄出，只看見一撮藍綠色的長羽毛從樹梢劃過，唬了妙真一跳，她撫了撫胸口，繼續走，只聽見有男人悶哼的聲音傳出。

起初，還以為不知道是誰受傷疼痛，隨著月光輪轉，暗影與光亮輪換，私語與濃密的呢喃交疊，原來是兩個男人在相互廝磨，交融，肌膚碰觸，手指撥弄扭壓，發角唇眼呼吸，在此景內有如古書中天地之交合，混沌之純元。千古之月，眼睜睜看著這一對世間難容茍且情意濃濃，妙真看得真切，心中有了思量。

靜悄悄地她往孟家村而去。

李逢秋必定少不了要問她一番的，妙真只說是鎮上的酒消得快，她多跑了幾家釀酒的散戶，舀了這麽一壺來。李逢秋本是個會心疼人的，忙說今後再不喝這麽些的好話來。此後無話，洗漱一番歇息去了。

上回說到年三十兒街上碰上的那對母女，妙真居住此地也聽閑人說得兩句，原來那女子是孟家小姐的丫頭，為護主子碎了一條膀子，如今孟府的人要她回家好好養傷，每月給些錢帛養著，只怪她那老娘，本來送姑娘去那樣好的人家，又是小姐的貼身丫頭，拿的體己早夠她買套像樣的屋子養一個寡母也是輕而易舉的，哪知這婦人嘴巴刻薄常年混跡於賭桌，比那男人還要吆五喝六的，都說不著調的娘親養出來的都是孝順女孩兒，這話不錯。

妙真細細思量這事兒，思前想後便知定是那晚上的事兒，她護的未必是自己主子，恐怕正是明瑞！

是日，李逢秋早早跟隨村裏的漢子出門勞作去了，妙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種菜是不可能的，一早也是梳洗穿戴得體往鎮子上去，撿些便宜菜蔬。鎮子上有人家在自己後邊院子裏種點時令小菜，整齊擺在自家門口買賣，也沒有人看顧，大多是一個錢能拿好幾份，大家都是鄰裏鄰居，都熟悉，也知道規矩，只把錢投進吊著的小魚簍裏就是了。

他們已一二月沒有見到肉腥了，妙真往那肉鋪望了又望，又去轉了幾圈，不好意思上前相問，真是此時，老板喊道：“豌綠丫頭來買肉啊？大叔給你留了最好的！”

妙真回頭一看，不正是那姑娘嘛。

豌綠瞧見她，笑道：“還不知這位大嬸怎麽稱呼，可也是來買肉的嗎？”

妙真瞧她熱絡，便回道：“豌綠姑娘叫我妙真就好，我們剛搬來這裏，家中無什閑錢，可吃不起葷腥。”

豌綠看她可憐見的，眉目婉轉，想必年輕時候是個知書達理的大美人，起了惻隱之心，便道：“今日我家做燉肉，大嬸與先生一同來可好？”

妙真怯怯笑道：“多謝姑娘一片好心，你臂上的傷還未好全，可不能光顧著我們。”

豌綠哈哈笑道：“我這是小傷，你沒看我娘一早就打發我出來料理了嗎？你們來吃飯不過是多兩雙筷子，不必推辭。”

賣肉的大叔埋怨道：“你就這麽邀別人過去，你娘不找你拼命啊？哎，我這可是豬屁股上的好肉，專門留給你的，你可不能讓你娘給我糟蹋了！”

豌綠嘻嘻一笑：“她就是嘴巴不饒人，大叔你還不知道嗎？”

說罷拎起肉拖著妙真回家去了。

豌綠雖說斷了一根膀子，但手上功夫還在，把洗好的肉進沸水中沸騰撈起涼水沖冷，又用單手切了雙面十字花刀，不散不塌，已然十分好看，妙真為此技藝大感奇妙，只看她取過一個大盞，鋪上雕梅，一遍鋪一遍對妙真說道：“這還是去年小姐賞給我的，送我們家一大簍子呢，我娘常拿來幹嚼，其實這麽吃更對味的。”

說罷，才把肉放上去，肉皮朝下，往上擺一把糖，放進蒸籠裏蒸起來。

又用粟米兌大米煮了一鍋飯，又燙了一些菜蔬，一桌飯就算是齊整了。直到此刻才見豌綠娘披散一堆亂發，穿著單襖站在廊檐下漱口。

豌綠家不大，兩間南北向的青瓦屋子，一間內室，一間廚房兼餐廳，一個泥巴土墻的矮院子，雜草叢生，東邊顯而易見是打掃過的，整齊許多，可想是豌綠的功勞。

妙真見她自顧自的又進屋去，才挽了發髻，穿好外裳出來，喊豌綠進內間去，妙真看顧竈膛裏的火候，隱約聽到些爭論聲，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麽，一刻後，豌綠笑道：“妙真嬸嬸見笑了，我這就去你們家叫先生過來用飯，都晌午了。”

妙真只回應道：“有勞了。”見豌綠去了遠了，才對裏間說道：“豌綠這傷受的不值！”

豌綠娘一聽此話炸了，沖出屋子來道：“你吃我們家的輪不到你來說！”

妙真平淡道：“豌綠娘，你不要惱火，我細細問過豌綠了，她可不是為了她主子受的傷。”

豌綠娘冷笑一聲道：“你什麽時候問的！她連我都不說怎麽會告訴你？”

妙真淡淡說道：“那一日，孟小姐根本不在府中，她見園子裏有火光就去瞧瞧，見有人才出手相救，日後才知，那必定是我國皇帝陛下！”

豌綠娘一驚，道：“孟家可不是這麽說的！”

妙真道：“如今孟氏掌權，怎麽會對我們這些下人說明白，我只說豌綠為了陛下受了重傷，孟家怎麽能如此草草，若是為豌綠請功又可曾是這步田地？脫奴籍賜賞個縣主也不是沒有的。”

豌綠娘仿佛開了竅，哼哼笑道：“你少唬弄我，我們家姑娘還不至於傻到這般地步。”

妙真曉得她疑心，便問道：“孟家小姐是個什麽封位？”

豌綠娘這才醍醐灌頂，孟氏雖權貴，然而孟周既不是淑儀小姐也不是婉儀小姐，在名門貴族中雖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卻並無正式封號，若是他們家豌綠因為救駕有功獲封縣主，那孟周算個什麽？若是把救駕一事騰挪在孟周身上……

到了夜半，豌綠娘吃完酒回來，趁著酒醉爬到豌綠屋子吵著鬧著要她再把那天夜裏舍命救陛下的事兒再做一遍。

“我都跟您說過幾遍了？犯不著再給您說了。”說罷翻身朝裏邊睡了。

“哎！你個不通性兒的小妮子，你老娘問你幾遍你都當答。你就說你是不是該受朝廷表彰，孟家一個月給你這點銀兩怎麽夠我們娘兒倆的下半輩子喲！”聲淚俱下，好似過了今兒個沒有明兒個了。

豌綠受不了她鬧騰，一股腦兒坐起來吵起來：“朝廷表彰的是孟府，我是孟府的丫頭理當忠於東家，我做的本就是常理之事。孟府每月好吃好喝養著我，我下半輩子不愁，倒是你當是要愁一愁的，把這些錢盡花去買酒賭博。今後我也不和你過了，錢銀我自己管，只當沒你這個娘！”

豌綠娘哪裏聽到她說了什麽，只聽到她說“朝廷表彰的是孟府”這句話，馬上嚷嚷起來：“我這就去找孟家那些紈絝子弟們，他們私吞你的功勞，我要讓皇帝封你做公主，做長公主，我姑娘是什麽人，那是要幹大事的人啊！”

豌綠直跳起來捂住她的嘴，一邊哭一邊說道：“我的娘啊，你是著了什麽魔？這種事情怎麽能亂說，若不是當年孟家小姐看我賣身葬父實在可憐，你我哪裏有今天啊！”

“好閨女，好閨女，娘不亂說，娘多吃了幾杯酒，在家裏跟你隨便說說的。”哄好豌綠之後她又說道，“現在外頭都在傳是孟周小姐想要強占你的功勞，娘一是情急罷了。”

“你是不是把這事兒告訴街前邊賣肉的李大叔和西門口賣菜的王大嬸他們幾個了？若不是你自己個兒多嘴，誰會在那裏嚇揣測。你又幾時看到小姐搶我的功勞了？孟周小姐祖上有功做了世襲王候，父親是朝中左仆射，母親是一等宛平公主，哥哥又是輔政吳王，她用得著搶我的功勞嗎？”

“那她自己怎麽只是個小小淑儀小姐？”她娘忍不住反駁道。

“小時候小姐多病，我五歲進府就陪著她外出走訪名醫直至十歲上下，那醫師說雖體質漸壯，若回府中五體不勤定又孱弱，還得請個師父教她修習拳腳氣功之法。老武陵王遍尋名師終於拜得黃山腳下李氏門下，誰知那師父是山外高人，又帶著小姐與我走訪名山大川數年，回府也不過才一二年，都中便少有人知其人，又豈是其他府中小姐可比？”

這些年是沒見上豌綠幾面，也讓她們母女不親近了，只是沒料想到是有這些不著邊的事罷了。豌綠見她閉了嘴，又苦口婆心地說道，“現在新政之初，大人們都跟著忙裏忙外，哪裏有空過問我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等都安定了，小姐必會為我稟明吳王殿下，你若是心急，到手的鴨子趕明兒飛了可別怪我。孟府處置我一個小丫鬟還不容易嗎？”

“他們敢！”

“怎麽不敢？治我一個造謠生事之罪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這一番好說歹說，豌綠娘總歸要有些思量了，她一個糊塗人糊塗了大半輩子，好容易生個清白女兒，如今又靠不住了，也是把她急的。她見豌綠胡謅的幾分道理，怎麽能胡弄得住她，又想起今兒個是妙真提起這事兒來的，想她肯定是個有主意的聰慧人兒，心裏這些話不能和姑娘說，非得找她謀劃不成。

想著心思，悻悻睡覺去了。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方待腦袋清明，唇齒伶俐之後梳洗一番往東邊去了。等她披汗推進小院子的門，正瞅見妙真拎了小竹籃準備去給李逢秋送飯呢，豌綠娘一把擋在她身子前面笑道：“妙真娘子當真巧，我晚來一步可就尋不見你了。”

妙真穩穩身子道：“您老今日是來問我豌綠的事情吧？”

豌綠娘心中一按，讚她是個絕頂聰明的，擠眉弄眼地小聲對她嘀咕：“我又拿這事兒問了一遍那小妮子，她護她主子比護她親娘還要緊，我找你來商量商量，若有好處，我與你一幢大屋子住就是。”

妙真微微一笑，再大的屋子她住得多了，誰稀罕似的，只是嘴上溫良地說：“您問我也不著啊，我又不是親眼見著的。不過有一條，我昨兒個聽酒館的那些男人們說的事情好像吳王最近在朝中頗為失意，大有大勢已去之感，陛下現在中意的是西安王。你去孟家門口探聽探聽，若是門禁森嚴是必已然失勢，若是還像從前一樣待你們親厚有加，那就是占了你家豌綠的便宜。”

豌綠娘思想再四，才會過意來，朝中政事女子不懂，但若是真失意了還一股子大家做派那定是有功於皇帝，朝廷不會為難他們。他們有什麽功勞？無非就是救駕之功，那是豌綠的功勞！

連聲招呼也不打，旋踵就往孟府去。妙真也不介意她莽撞，理理鬢角不緊不慢地往自家田邊走。

阡陌縱橫，枯草吐茵，蘆花蕩蕩，碧池浮萍，偶有野雞著五彩尾巴倏忽飛過唬人一跳，妙真全不在意，笑意盈盈地站在田埂上瞧李逢秋一身絕世武藝如何揮舞鋤頭翻地，草根蟲蟻盡數一覽無遺。稍候半晌，李逢秋才見妙真已久候多時。

待他吃完，妙真收好碗筷對他說：“你傍晚回來我再做幾個下酒菜可好？”

“好是好，只是將晚你出門買酒總歸辛勞。”

妙真嬌羞道：“也就你這樣想我，一壺酒我還是提得動的。”說罷起身又在他耳邊囑咐，“莫太過辛苦，早些回來。”

不由得李逢秋又心猿意馬起來。妙真嬌俏一笑扭身走了。

如今有種人竟喜歡打聽誰家誰戶婆家娘家之怪事，與人揣度一二只認定某某某日於某地與某人做了什麽醜事被撞見，娘家或婆家怕被揭發故而才有此怪事，此種人為最該鑿牙穿腮之破落戶；還有種自家窮困潦倒一門無運又好吃懶做者，只見誰比自己過得稍好便一股腦兒惱恨妒忌，恨不得在人人面前揭其短，搬弄其是非，說人二三語刁邪無倫之事，此種人為真小人恒不得志。這二者均是鄉野最常見之刁民。妙真前半生大富大貴，見識極廣，如今深藏此間，用此等法子當真是最管用。也不得不學那些碎嘴的婆娘，拐個菜籃就上那人雜嘴碎的集市上去。

她如今釵環盡散，只有荊釵布裙傍身。以往翡翠瑪瑙金玉珊瑚都不放在眼裏，今在這集市上見到幾顆染色彩石珠釵卻又久久不願離去，她卻也跟別個不同不上前試戴一二，只在旁邊看，要買不買好叫攤兒主懊惱。

“這位大娘，我這珠釵別家再沒有的，各個別致，您買來送閨女送媳婦都是極好的。”

妙真本氣他買賣人不會說話，又一想她如今容貌，便作罷了：“我記下幾個樣式，若果真是別家沒有的，我就來。”

正說話，遇見衙中兩個捕快一同來看珠釵，攤主迎上去道：“董大爺今天要買哪個樣式？”熟客上門他哪裏還管妙真杵在那裏。

其中那個身材高壯，髯毛雖濃密卻並未留須，刮得幹幹凈凈只留鬢角，但也仔細整齊，此人一股正氣暖人，答道：“我今日不買，介紹你生意。衛君要挑件好的贈予他夫人。”

再看那衛捕快身材略矮些個，卻生得比女兒家還要白凈三分，也是儀表堂堂不像苦人家的出生，帶著幾分傲氣。輕聲細語地說道：“正是，聽聞董君常在你這兒購置，正逢我家娘子生日，我挑件不常見的與她。”

攤主問道：“不知夫人可有喜好的花兒鳥兒嗎？”

“她平日勤儉從不曾貪圖這些個，倒是獨獨愛蘭花愛得緊。”

“恰巧我這裏有一支獨一無二的，適才這位夫人仔細欣賞把玩許久。”邊說邊將這支拿過去給他瞧。

“勞煩夫人割愛。”

妙真只笑笑，道：“只當我成人之美了。”

“多謝夫人。”衛捕快多禮一拜，又續道，“若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當報今日讓釵之恩。”

妙真點點頭道：“倒真有一事要央煩二位。”也不著急，便站在一旁等候二人。

一盞茶的功夫，妙真引二人至一死巷，環顧四下無人才道：“二位恐怕有所不知，我與我夫君是去歲冬末才遷至本鎮的，頗受孟家恩惠。只是近日再見到孟家人到十分害怕。到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卻是我夫君他……”

衛捕快見她不敢直言的樣子，問道：“有什麽難處盡管說就是。”

妙真遲疑再三再四，才蹙眉開口道：“孟家有個孟四二位肯定知曉，素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的傳言。這樣的事情我又不敢多言多語，又進不得孟家探聽虛實，只求二位捕快大人可替小婦人做主。”

那衛捕快站在一旁眉頭緊鎖，悶聲住語。董捕快大義道：“我卻聽聞過此事，只是你夫君只管不睬他便是，他兩頭挑子一頭熱也成不了甚事。”

“董大人怎地不懂我們平頭百姓之苦，我家受孟家恩惠，不敢拒人千遠萬遠，又在此地根基不深，孟家家大勢大，總是提心吊膽，我也不要二位捕快老爺替我擺平這事兒，只需問個真切便是，做個公道人。若真有這樣心事我們也早早離了此地，不敢與他糾葛。”

衛捕快眉頭越皺越深，罵道：“他那等潑皮無賴有這種歹心，卻未見董君從前如此仁義？今日倒是頭一遭。”董捕快耳根通紅不說話，他又說道，“平日不惹事也倒罷了，如今這位大姐既找著我們，豈有不幫之理，正借此機會治治他！”不理妙真與董捕快，一個轉身就要去孟家，董捕快連忙跟上。

當日妙真月下逢此二人廝磨之景，毫無半點訝異驚詫之態，反生恥笑之心。情之一字古今男女皆同，然龍陽之好者多有疑心病。或與女生情而誆騙稚童喜好男風者有之，或與男生情而誆騙稚童為好友者有之，最怕那與男女皆生情者誆騙稚童者，可惡之至！此一事早年間於大家世族中尋常事一樁，大有蔚然成風之態勢，只先帝拘謹嚴治風化，才漸止。

孟四本是個京中小官，有此喜好而被孟氏族長老武陵王斥責，有辱門風之徒不能殺不能刮，只得遣送回族中安養。這等風流韻事怎能逃過妙真法眼，料定孟四回了孟家村因其本性所在，定是如求偶的雉鳥暗中尋找絕色麗人。同好者寥寥，若是鎮中有此等人必與孟四有些牽扯，如今見衛捕快氣憤有加，想不是自己被調戲過，就是董捕快與他許過曾經聊過未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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