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陳喆聊了幾次天，塗羽便確定了一件事：小奶狗什麽的，真的不太適合自己。

光是這位學弟“不發賣萌表情包就聊不下去天”的習慣，就讓她產生了生理不適，再後來，連看見“學姐”兩個字時，都忍不住對著屏幕翻白眼……

要命的是，陳喆每次找她聊天，總有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先是說自己有同學在塗羽老家念書，問去晚城旅游的事；再說自己想轉專業，向塗羽咨詢國貿專業的課程安排；還有分享狗狗表情包，降溫添衣多喝熱水，豐大辯論隊去他們學校打比賽，甚至給徐婉婷挑禮物拿不定主意……

不回覆吧，待人不禮貌。

總回覆吧，含茶量超標。

她又不能向徐婉婷訴苦，說“能不能讓你男朋友別找我聊天了”之類的話，只能減少回覆的次數，甚至還含蓄地勸過陳喆——如果他總找自己聊天，徐婉婷知道了肯定會不開心，以後沒什麽要緊事就別給她發消息了。

始料未及的是，對方立馬發來哭唧唧的奶狗表情，表示自己和徐婉婷的感情早就出了問題。

陳喆：婷婷她高中追了我兩年，我是被感動了才同意和她在一起的，不是因為喜歡。

陳喆：她性格很極端，總是患得患失，恨不得一天到晚粘著我，我真的很受不了，但我怕她受刺激，一直拖著沒提分手……我都快崩潰了，有時候真不管她，去談一場真正的戀愛。

陳喆：說實話，我還是比較喜歡成熟一點的姐姐[害羞]

塗羽拿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高昱可能不是真的爛葉菜……

但這個陳喆，確實是真的狗。

鑒定完渣男，塗羽便再也沒有回覆過他的消息，扭頭將他拖進了不可見朋友圈的分組，甚至還在心裏暗暗祈禱，徐婉婷這位功力尚淺的小學妹能早日看清“她家吉吉”的真面目。

剔除了“三號食堂”這根心頭刺，開學後的日子異常平靜，塗羽呢，也和以前一樣，每天都在知識的海洋裏嗆水。

周三晚上，她去小禮堂聽了一場豐大學霸分享四六級考試經驗的講座，覺得受益匪淺，寫了滿滿當當的幹貨筆記不說，走出禮堂時甚至有了一種“腦子開了光”的錯覺。

她揣著一肚子“新鮮出爐的智慧”回到宿舍，正打算和室友們分享，結果剛放下帆布包，就發現房間裏氣氛不對——徐婉婷站在她的書桌旁邊，雙眼紅腫，似乎是哭過；而孟子涵和夏爽早早換了睡衣坐在床上，目露擔憂，像是想要傳遞某種信息。

待塗羽走近，徐婉婷將一疊4A紙扔到桌上：“你解釋一下。”

紙上是打印出來的聊天記錄截圖——是她和陳喆的。

也不知徐婉婷到底用了什麽法子能將這些記錄搞到手，反正，連陳喆說他想分手、喜歡成熟姐姐那些混賬話，都在其中。

塗羽眼皮一跳。

她將所有文字翻看了一遍，隨後平靜擡頭：“你要我解釋什麽？我的微信號難道不是你給陳喆、讓他來問我晚城旅行攻略的嗎？”

徐婉婷驟然擡高音量，杏眼圓睜：“是啊，可我也沒讓你每天都和我的男朋友聊天吧？”

孟子涵在床上輕咳數聲，糾正道：“是前男友了。”

塗羽沒多問什麽，只是淡淡回應：“你看清楚，每天都是誰在起話題？我已經很久沒有回覆他了！還有，我認為我發的聊天內容都很有分寸，沒有任何逾越……你和陳喆分手，我也覺得很遺憾，但問題出在你們之間，不要責怪與此無關的人。”

徐婉婷儼然還在氣頭上，也不顧及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室友情誼：“你的意思，不就是說自己長得漂亮、男人都情不自禁被你吸引、控制不住找你聊天麽？”

塗羽一楞：“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那你能不能別裝清高呢？”徐婉婷叫喊出聲，“是不是你管陳喆叫‘香香小奶狗’，還當著他的面說‘想找個同款男朋友’，他聽了能不多想嗎？你敢說你沒勾引他？”

社交讚美也能當聊/騷實錘嗎？塗羽無話可說。

夏爽看不下去了，探身發表意見：“徐婉婷，你能不能別戀愛腦了？你仔細看看那些聊天記錄——要說有問題那也是陳喆有問題，他在騎驢找馬呢！你多翻翻他的手機，保準還能找出十幾個學姐學妹！再說了，塗羽後來都沒搭理他了，你憑啥把氣撒在塗羽身上啊？”

意識到另外兩人並沒有站在自己這邊，徐婉婷氣焰稍稍滅了些許，嘟囔一聲：“……誰知道她有沒有刪聊天記錄？”

見她那副“沒理也不饒人”的樣子，夏爽不由更來氣，直接懟臉：“那你現在打電話給陳喆啊，把事情攤開了說——我就不信，我們都在場，他還有臉說是塗羽勾引他！”

徐婉婷徹底歇火。

塗羽抿著唇，低頭把筆記本從帆布包裏拿出來，大有就此休戰的意思。

哪知，失戀的小學妹並不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她推了塗羽一把，猛地將她書桌上的擺件全都擼到地上，眼淚決堤，歇斯底裏地叫嚷：“你不就是仗著有一副好皮囊，所以成天想在男人身上證明自己有魅力嗎？還天天在朋友圈裏說自己單身、母胎solo，鬼才信你沒和男人睡過覺……”

“勾引男人是不是很好玩？同學你要撩，富二代你要撩，室友的男朋友你要撩，就連食堂打飯小哥長得帥一點，你都不肯放過！等人家真來追你，你又裝矜持，我沒見過你這麽婊的！”

“頂著張傻白甜的臉，心思卻深得要命……憑什麽你這樣的高級綠茶特別招人喜歡？告訴你，我早就看你不爽了！就你這些破事，我一定鬧到讓全校人都知道！”

室友的聲音尖銳，刺耳，不可理喻，塗羽卻像是開了結界般，默默蹲下身收拾著一地狼藉：

貝殼筆筒是媽媽去海邊旅游時帶回來的；

護眼臺燈是來豐大上學前爸爸特意帶著她去電器城挑的；

琳娜貝兒和星黛露的毛絨玩具，是她兩個閨蜜去年送的生日禮物；

還有手機支架、收納盒和筆袋，都是自己平時省下生活費，一點一點淘來的珍愛小物件……

眼下，散落一地。

她收完了東西，才站起盯著徐婉婷，沈沈地說：“道歉。”

徐婉婷身材瘦長，差不多有一米七，塗羽站在她面前只有小小一團，盡管如此，大一新生還是被學姐不似往昔的氣勢給震懾到了，嘴裏不幹不凈嘟囔兩句，扭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故意發狠摔著書。

塗羽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捏著，臉色出奇嚴肅，吼道：“向我道歉！”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積怨的過程很像是沙漏被倒置，玻璃瓶裏裝著的不是細沙而是火藥，緩慢地單向墜落、囤積於深淵，時間越久就越危險，哪怕只是偶然接觸到一點火星，也會引燃炸裂，令人粉身碎骨。

徐婉婷動了動唇，擠出一點哭腔，撲上去就去抓塗羽的頭發，塗羽也沒打算站著挨打，手中力道加重，將貼在自己身上的人往別處推搡……

夏爽和孟子涵大驚，紛紛下床拉架。

失去理智的小學妹根本聽不進任何勸，發了瘋一般捶打她們，最終卻因為寡不敵眾而被控制住。

她像是一只被放了氣的皮球，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塗羽胸口起伏不定，只覺得宿舍空氣渾濁不堪，令人致郁。

被哭聲吵得頭疼，她冷冷掃了徐婉婷一眼，甩下一句“以後別在垃圾桶裏找男朋友”，摔門而去。

磨砂玻璃門一拉開，還帶著溫度的水氣便湧向客廳。

高昱洗完澡，一邊用幹毛巾擦頭發，一邊走到窗戶邊，饒有興致地觀察小區樓下幾只流浪貓追逐打鬧。

在撕心裂肺的貓叫聲中，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個陌生ID發來的消息，頭像是女孩自拍，高昱觀察了幾秒鐘才認出來她是塗羽的室友，好像是叫……孟子涵？

他匆匆點開。

孟子涵：塗羽剛才和宿舍學妹大吵一架，跑出去了，還不接我們電話，請問她有聯系過你嗎？

吵架？

高昱正準備回覆，對方卻先他一步撤回了消息。

出於關心，他還是追問了一句：出了什麽事？

孟子涵：沒事。

孟子涵：她接電話了。

高福貴：塗羽人現在在哪裏？

那邊沒有回應。

高昱多少算是明白了，自己“不是正經人”的惡名怕是已經傳遍了402女寢，要不是真的聯系不上塗羽，她們絕對不會來問自己。

點開置頂聯系人，停留在很久之前的聊天記錄仿佛在無聲提醒他——小姑娘連室友電話都不接，又怎麽會接他的電話呢？高昱自嘲般地垂著嘴角，手指摩挲手機屏幕片刻，遲遲沒有發送任何消息。

看了眼時間，晚間十點四十六分，這個時間點宿舍門禁早都過了，她一個人能跑去哪裏？

闔眼思考幾秒後，他有了答案。

……

邁巴赫在豐大校區外的美食街一隅停穩，迅速熄了車燈。

高昱沒有下車。

停車位旁就是那家24小時營業的麥當當，他記得塗羽說過偶爾會來這裏過夜。

比住賓館省錢。

他透過車窗仔細尋找，果不其然，滿臉困倦的小姑娘就趴在店內靠窗的位置上玩手機，全然不知自己揉眼睛、打呵欠的模樣，全數落入了另一個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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