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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敘情 “你先洗。”沈辭想也沒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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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沈辭撒了謊。

半山別墅所處的地理位置是一座島,其四面都是海,島上之人和陸地往來的通行方式只有兩種:游艇和直升機。

半山別墅是沈家位於東海的一處休假會所,由沈淮瑾生前所建,後面沈家一門突遭變故,沈淮瑾亡故,這處房產自然而然由唯一幸存的沈家大少爺,也就是沈辭繼承。而後十一年,除去沈氏老宅,沈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半山別墅裏,韜光養晦,培養出了一大批的親信為己所用。因此半山別墅現今的規模很大,光是常駐之人便有二百有餘,而游艇的配置則由最初的四艘逐步擴充成了現今的十八艘,每一艘游艇之上都配備了專門的船長負責打理和運行,並且為了安全起見,船長每半年就會替換一次,除了負責這一塊事務的魏進,島上沒有一人能夠認清這十八名船長。

包括沈辭。

沈辭稱自己認識船夫,忍著腿痛,開始帶衣末一起前往游艇停著的碼頭出逃。那時雨已經停了,加上他們走的是柏油盤山公路,因此並不難行。

他們很快就看到了游艇,沈辭輕車熟路,領著衣末走向了最靠近他們的一艘。

他們踏上了游艇,鞋底碰在甲板上,發出蹬蹬兩聲,立馬便有一穿著制服的人從游艇內鉆出,手裏拿著警棍,腰間別著通訊器,確認所來之人的身份。

衣末真的怕極了,那人一出來,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躲在了沈辭的身後。

沈辭微微側頭,看了身後的女人一眼,隨後很快,視線便落回了船長的身上。

他認不清這十八艘游艇的船長沒錯,但這座島上的人,卻沒有一個不認識他。

船長看清來人之後,果然大驚失色,正欲低頭稱喚,沈辭先一步開口,說:“今天帶人出門負責采購,雨天路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滿身狼狽,還請李師傅擔待。”

平白無故被安了個姓氏,船長楞然地張了張唇。不過到底平日裏訓練有素,船長很快便鎮定下來。之前魏進有過囑咐,不見主子不得開船,此番主子就站在眼前,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要隱瞞身份,但話語間的意思卻聽懂了。

船長沒再多言一句,點頭表示得令,等到沈辭和衣末走進船艙坐定之後,便開動了游艇。

游艇的速度很快,沒出一個小時,船便靠了岸。

船艙之內,微盹的女人幾乎是在船停的那一刻便唰地一下睜開了雙眼。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見男人也醒了過來,便站起身,朝不遠處的船長走了過去。

沈辭坐著沒動,眼神卻跟著女人。

他看見女人取下頸間的項鏈,比劃幾下之後,將項鏈遞給了船夫。

“這……”船夫不敢接,透過女人,將視線望了過來。

沈辭微不可查地黯了黯神,突然便憶起前些時日,半山別墅傳給他的好消息——

衣姑娘笑了;

衣姑娘出門散心了;

衣姑娘願意打扮自己了……

原來這樁樁件件,都是她投給他的煙霧.彈,是她在為自己的逃跑大計所設下的障眼法。

沈辭呵笑一聲,人撐著拐杖承力,慢慢站起了身。

他徑直走到女人跟前,垂眼看了眼她手中捧著的那條曾經自己送給她的項鏈,而後將自己左手腕的手表解下,一把拍在了船長的掌心。

他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給了船長手表當做路費,人便率先踉蹌著離開了船艙。

衣末看看男人的身影,又看看船長手裏的手表,內心掂量一瞬,想要用項鏈去換那手表,而這時,船長卻將手表一收,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她無計,只得抿抿唇,又將那被船長攥緊的手表看了一眼,頗感吃虧地下了船。

都說“有錢行千裏,無錢萬事哀”,這話一點沒錯。

下船之後,衣末和沈辭身上一個鋼镚都沒有,他們沒有辦法吃飯,沒有辦法乘車,也沒有辦法買藥處理身上的傷口。

衣末本想找一家當鋪把項鏈當了換成錢,可她身邊的男人卻死活不肯——不說話,蹙著眉,一直跟著她,只要她往當鋪的方向走,他便把她拽著,就像她要當的,是他家的傳家寶一樣!

衣末欲哭無淚,有那麽幾個瞬間,甚至動了和他就此別過的心思,可看著他的腿傷,到底沒有硬下心腸。她沒有辦法,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個可能願意接濟他們的地方。

她帶著男人,去了當地的福利院。

福利院很小,院長接待了他們。院長姓陳,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燙著一頭碎波浪。聽到衣末說自己是寧城福利院的工作人員,陳院長很驚喜,跟問她說:“寧城福利院的院長我認識,葛老師,我們一起參加過很多培訓和聚會,他老人家現在身體怎麽樣,還硬朗吧?”

衣末笑著回應:【嗯,一切都好,和以前一樣。】

“聽說他再過兩年就退休了,新任的院長候補人和我是本家,也姓陳,叫陳……陳……”

陳院長一時想不起來,衣末提醒比劃了下:【陳平安。】

“對,陳平安!哎呀那小夥子真是出息啊,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國家殘聯副主席,以後再努把力,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哈。”

陳院長似乎對陳平安特別感興趣,拉著衣末套了好一段時間的近乎,直到衣末捂手打了個哈欠,才恍然大悟地說:“哦,不好意思,你瞧我這人,打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你們爬山累了吧,我剛讓人去準備了兩身幹凈的衣服,你們先洗個澡換上吧,以後爬山要當心些,這摔得喲~”

說罷,陳院長伸手觸了觸衣末被刮花的胳膊。

衣末肉眼可見地紅了臉,此前她謊稱他們這般狼狽是爬山爬的,為了防止穿幫,拿到衣服之後她便趕緊跟著那送衣服來的人去往了福利院的澡堂。

沈辭自然是跟在她的身後,就怕被丟下一樣。

等到到了澡堂,兩個人才發現,這福利院真的太小太小了,小得連澡堂都只有一個位子。

衣末的詫異並沒流於表面,她感激地和領他們過來這裏的那個小妹妹比劃了個“謝謝”,小妹妹看不懂手勢,歪著頭的時候,身後的沈辭終於開了尊口。

“她在跟你道謝。”

聲音低低沈沈的,混合著沙啞,卻意外好聽。

小妹妹沒來由地小臉一紅,偷偷瞄了沈辭一眼之後,快速跑開了。

衣末不明所以地看著跑開的小妹妹,又回頭看向沈辭。

沈辭站得筆直,比衣末高了大半個頭。他自上而下顰著她,悠悠地再次開了尊口:“她剛剛那樣,是在害羞。”

話語一出,原來本就小跑著的小妹妹,臉皮騰地一下漲起,見了鬼一樣的跑得更快,一瞬之間便沒了身影。

衣末沒好氣地瞪了沈辭一眼,隨後衣服往他身上一扔,指了指洗澡間,示意他先洗。

“你先洗。”沈辭想也沒想說道。

衣末氣氣地比劃著:【你腿上有傷,你先!】

沈辭眨了眨眼,這一回,人幹脆倚在墻上,低眉看著女人,勾唇淺笑:“看不懂。”

衣末簡直要氣炸了……合著他看不看得懂手勢,全憑他的心情。

如此兩人在原地拗了老一陣,最後衣末拗不過男人,只得洩了氣,自己走進澡堂先洗。

她洗得很快,沒過幾分鐘便從澡堂走了出來。她身上都是一些皮外傷,用水一沖就好了許多,可男人卻不同,雖然他不說,但她看得出來,他的右腿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衣末從洗澡間出來的時候,男人已經靠著墻睡著了。

他的脖頸很長,此刻頭微微仰著,這讓他的喉結看上去很是分明。

還有他的眼睛,睜著的時候看上去是那樣淡漠,此刻閉著了,卻又添上了一抹其他的情愫,就像是……委屈?

這麽大個人了,又沒人欺負他,幹嘛還委屈上了呀?

衣末看著想著,人便低下了頭。她站在一旁,扯上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等到男人一有知覺,她便倏地松開了手。

“嗯?”男人好像沒睡醒,眼皮依舊是耷拉著的。

衣末沒看他,直接指了指身後的洗澡間。

男人偏頭,順著女人手指的方向看,過了兩秒,好像才徹底清醒過來,點了點頭,將拄拐放在一旁,兀自撐著墻面走了進去。

衣末就那樣呆呆地在洗澡間外面等著。

她等著等著,等得無聊了,開始低頭打量著墻角豎著的那根拄拐。

亮黑色表面,木質材料,周身還彎了幾個彎彎。

雖然好看,但看上去就一點都不牢靠。都說物如其人,看樣子他那個人也跟這拄拐一樣,空有其表,不靠譜。

想到這裏,洗澡間裏的水聲終於停了,緊接著有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從裏面傳出來,很慢,卻很穩。

衣末料想著男人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了,便放心地不再在外面守著,直接往福利院的主樓找陳院長去了。

沈辭這個澡洗得很慢,出來的時候,女人已經不見了。他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離開與否也不知道,他擡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最後憑著直覺,開始往最初院長接待他們的地方走了過去。

這座福利院真的很小,一進主樓,沈辭便看見敞著門的辦公室裏,衣末正坐在辦公桌的一旁,安靜地打著手語,和院長交流著。

他便也跟著安靜了下來,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沒煙,砸吧了下嘴,坐到了走廊的靠墻椅凳上。

他再次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到醒來時,女人正用筆戳著他的胳膊。

她的手裏捧著一本小本子,見他睜眼,原先戳得起勁的手又立馬縮了回去。

沈辭笑了笑,喉頭浮動幾許,才發出聲音:“談好了?”

衣末點頭,翻開本子,用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我帶你去醫院。】

沈辭垂眸,看清紙上的字跡,也懶得開口了,接過女人手中的筆,在下面回了句:【不去。】

這兩個字行雲流水,筆鋒盡顯,寫得尤為大氣,足足占了兩行,跟女人清秀小巧的字跡形成了極其強大的對比。

衣末看著那兩個字,氣得抿起了唇,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臉,寫道:【雙眼充血,臉色煞白,還不去醫院?】

沈辭依舊回道:【不去。】

衣末:【不要命了?】

這回,沈辭執筆的手頓了頓,大抵覺得寫得費勁,直接說道:“我自是惜命的,我的身體我知道,這點小傷,無礙。”

他嘴裏說著無礙,另一只手卻一直搭在自己的右腿上。有礙與無礙,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得出來。

經過之前的相處,衣末此刻大抵摸清了他的脾性,她知道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索性收了紙筆,跟他比劃了幾下,便獨自離開了主樓。

沈辭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嗤的一笑,輕聲說:“傻子,跟我比劃什麽,我又不懂手語。”

言語間多有嗔怪,目光卻很實誠,盯著女人離開的方向,良久都不曾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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