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就像是有寒冰攜著潭底的黑氣直直地射了過來。

唐綿綿嚇了一跳，她努力地繃著小臉面無表情，但眼尾卻猛地瞠得很大，像是一個空有氣勢的氣球，在布滿針尖的墻上逞強著。

祁風的腦袋隨著程力的手一動一動，然而他的視線卻不離唐綿綿的臉，目光在她鼓起的面頰上一掠，慢慢地瞇起眼睛。

他的皮膚是冷白色的，這使他眼底的青黑更加明顯，眉眼微微合攏，睫毛就像是遮天蔽日的黑森，掩住了眼底的暗芒，卻有更加幽深的情緒洩露出來。

唐綿綿不怕祁風的兇狠，反而被他幽深的氣勢嚇到，只感覺被一股冷意圍攏，立馬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整個人都軟噠噠地癱了下來。黏在椅子上不動了。

程力哼笑一聲：“終於醒了，你說吧，這事兒要怎麽辦？”

祁風鴉羽一般的睫毛微微下垂，弓起來的身體完全縮了回去，雙手垂在兩邊，視線定在桌子上，像是一塊陰沈的冰雕，完全是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

完全沒有辯解，也沒有情緒波動，他這個人，人如其名，完全像是一陣風。

程力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已經無數次了，每當他挑釁祁風的時候，對方都是這樣一幅無動於衷的樣子，這讓他有種一拳搭在棉花上的感覺。這麽多人看著，祁風的態度說得好聽就是畏縮，說的不好聽就是不在乎，這讓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這麽一想，程力更加惱怒，他看唐綿綿坐在一邊，故意問道：

“阮盈，你不是看這小子不順眼好久了嗎？他天天在你後面不出聲，說不定打你什麽壞主意呢，今天我就幫你好好收拾收拾他！”

唐綿綿擡起頭，她繃著臉，微微地動了動嘴巴，然而她想到原劇情的“人設”，立刻閉緊了嘴。

阮盈是一個性格孤傲的女生，平時就有點瞧不上個性陰沈的祁風，況且她真心喜歡程力，這個時候程力問她話，她不能有任何反駁反而得一個勁兒地附和。

唐綿綿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祁風，又看了眼面目猙獰的程力，對著程力深沈地一點：“嗯！”

想了想，她覺得還不夠，於是竭力做出一個挑釁而又囂張的表情，仰著下巴看著祁風，伸出手指：

“打、打你！”

她做得賣力，然而她平時表情本就很很少，第一次做出這麽誇張的表情反倒不倫不類，皺巴巴的像極了自己的本體被捏扁的樣子，又像是狐假虎威的兔子，想要咬對方一口，自己卻先嚇得抖起尾巴來。

祁風的眉梢一揚，唐綿綿猛地收回了手指。

唐綿綿的肯定讓程力更加囂張，他說完，在祁風領子上一拽，咬牙道：“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你天天板著臉給誰看呢！除了學習你什麽都不是!”

在他這個年紀，似乎是總是被比較。而比較的對象，就是同學眼裏陰沈，老師眼裏的好學生——祁風。

因此，程力在說到“學習”的時候格外咬牙切齒。

祁風的領子被拽在對方的手上，一抹紅慢慢地爬上他的脖頸，他除了呼吸急促一點還是沒什麽明顯的反應。

頭頂的風扇呼呼地響，沒有吹散教室內的熱氣，反而像是在為火苗輸送氧氣，祁風冷冰冰的態度反而讓氣氛更加焦灼。漸漸地，一股無形的火星跳躍在空氣中，有人看出來程力這次是真的認真了，小聲地問：

“程力今天怎麽了，這麽大火氣？”

“嗨，還能是因為什麽，這次月考還是倒數又被找家長了唄。要說班主任也真是的，每次都拿祁風當正面例子教訓他，程力那麽要面子能忍得了？他一直憋著一口氣呢，這次班主任又找他，就撞槍口上了唄。”

程力將祁風拉扯得來回晃動。

“你又裝死是吧，我告訴你，裝死沒用！你要是個爺們就跟我打一架！”說完，程力又想到什麽一樣冷笑一聲：“也對，你不敢，你就是個天天只會裝死的孬種！你就是屁也不敢放的孬種！”

話音剛落，祁風的睫毛一顫，緩緩地擡起。他的眼睛就像是遮雲蔽日的森林被狂風呼嘯，抖動著露出深處的幽深。祁風微微直起後背，緩慢而又堅定地，挺直身體，程力有力的大手都不自覺地被他帶走。

他靜靜地看著程力，眼底似乎有片深潭，平靜之下，是翻騰著要嗜人的兇獸。

程力被嚇了一跳，他反射性地松開了手。回過來神後馬上為自己的退縮感到羞恥，自己竟然被一個眼神嚇退了！

他看著祁風面無表情的臉，麻木中透著木訥，這樣一個人竟然將他嚇退，這讓他更加惱怒，特別是被這麽多人看著，程力的臉上似有火在燒，不甘心地還想上前，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了。

“程力，別氣了，別氣了。班主任還等著你呢！”

“對啊，你快去吧！”

有了臺階下，程力深深地看了祁風一眼，勉強忍下怒氣，捂著腕子咬牙走了。

祁風還像是以前那樣坐下，低著頭、彎著背，身上的氣勢也收斂得幹幹凈凈。好像還是那個陰冷自閉的人。

唐綿綿看了一眼祁風，手指忍不住在校服上蹭了蹭。

她知道根據阮盈的人設，就不得不得罪祁風，然而她現在不知面對一個吸血鬼，還是一個隱藏得很深，讓她看不懂的吸血鬼。

一個能讓她死亡，一個卻能讓她屍骨無存。

祁風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唐綿綿看他沒有註意到自己，於是坐在椅子上，束手束腳地，像是被捆綁手腳的人質。

前桌湊過來，小聲地問：“哎，你就那麽討厭祁風啊。”

唐綿綿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只好看著她。

前桌掐了一把她的臉蛋，發現手感很好就又掐了一下：“不想回答就不想回答唄，怎麽學會賣萌了？”

唐綿綿臉上的肉肉一顫，她捂著臉有些不明所以。

前桌笑嘆道：“我看啊，你是真喜歡程力，為了他赴湯蹈火的，我看了都自愧不如。”

唐綿綿低下頭，在原劇情中阮盈就喜歡程力，小姑娘的感情來得又快又熱烈，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這個時候她什麽都不說是最好的。

前桌接著說道：“我要是有你這個執著勁兒，我早就把高三的那個學長追到手了。”

說到學長，她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從他溫和的性格和溫潤的長相，無一不清楚明白。

唐綿綿認真地聽著，雖然她有大半部分聽不懂，卻以點頭作為回應，這讓前桌的傾訴欲大大增加，開心得恨不得在唐綿綿的臉上狠狠地捏了幾把。

突然，身後傳來幾道聲響。

唐綿綿嚇得一彈，兩瓣小屁股在椅面上墩了一墩。她繃住臉，手在衣角上狠狠地撚了兩下，這才抑制住了回頭的沖動。

接著，在她後面，傳來了一聲接著一聲的液體流動聲響。

像是夜色下，時斷時續的暗河，又像是時驟時歇的大雨，高低起伏，揪著人心。

是祁風在喝東西。

可能是在喝他書桌上的牛奶吧。

不過吸血鬼喝牛奶嗎？不會喝的是……血吧？

想到這裏，她捂了一下臉，拒絕深想祁風到底喝的是什麽。

下午放學的時候，祁風收拾好東西站起來，他穿著寬大的校服，身上空蕩蕩的，看起來瘦得厲害。他將書包背上，弓著腰走出去了。

待他的人影消失在門口。唐綿綿緊繃的身體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別人都快走光了，唐綿綿這才開始收拾。她將書本整齊地放進書包裏——她是尊重知識的，哪怕她聽不太懂也會認真聽課。他們這些妖怪，在沒有合法身份的時候是很難接觸到知識的，那些妖怪裏的大能們都在告誡他們這些小妖，不論自己走到什麽地步，都不要忘記你是在現代社會，法術不是萬能的。

她以前讀書讀得少，這次還要謝謝系統，給她一個正大光明的讀書的機會，也讓她體會一下當一個“人”的感受。

收拾好書包，剛要走的時候，有人拉住了唐綿綿，道：“阮盈，你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回家？”

唐綿綿點頭。

那人道：“那你小心。”

唐綿綿道謝，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唐綿綿和他們分別後一個人回了家。

阮盈的家在樓上，要抄近路必須要走過一條巷子。

這條巷子又深又長，七拐八拐的，路上布滿了野草，墻面比較高，擋住了大半的陽光，因此頗有些陰冷潮濕。

唐綿綿慢慢的走進去，走到拐角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只餘晚霞在天邊燃燒著。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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