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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榮兮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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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晚春風沙頗大,今年尤甚,但凡晴好些的日子,總有些灰蒙蒙的影子,遮得明山秀水失了光彩,人亦混混沌沌,活在霾影裏。偶爾沒有風沙礫礫的日子,便也是細雨蕭瑟。春雨是細針,細如牛毫,卻紮進肉裏般疼。疼,卻看不見影子。

細密的雨絲是淺淺的墨色,將百日描摹得如黃昏的月色一般,暗沈沈的。分明是開到荼蘼花事了的時節,聽著冷雨無聲,倒像是更添了一層涼意。那雨幕清綿如同薄軟的白紗,被風吹得綿綿渺渺,在紫禁城內外幽幽地游蕩,所到之處,都是白茫茫的霧氣,將遠山近水籠得淡了,遠遠近近只是蒼茫雨色。

夏棠和冬雪都在門口侯著,見移箏扶著如懿進來,冬雪連忙上前請安,低聲道:“皇後娘娘怎麽來了?”

如懿看了眼暖閣,裏面似乎只掌了一盞小小的油燈,昏黃一片,窗欞的明紙上只映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女子輪廓。她擺擺手,命移箏去開門,什麽也沒說就進了內室。

金玉妍在世時華麗無比的啟祥宮,早已不覆往日光景。昏暗的燈火闌珊裏,有那麽一瞬間,如懿以為自己又見到了白蕊姬。魏嬿婉一身家常的素凈的寧綢長衣,披著白色的鬥篷,病病懨懨地委頓在炕桌旁,輕搦湘管,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抄寫往生咒。桌旁的竹簍裏,亦已經堆滿了厚厚的經文。

她見到如懿,似乎楞了一下,便連忙撐著身體起來默默跪下去,期期艾艾地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只這一句話,如懿便知曉她與白蕊姬終究是不同的。當年的白蕊姬,失了孩子後心痛得幾乎要隨之而去,而如今的魏嬿婉,無論落到怎樣的境遇,都不會放棄自己汲汲營營的榮華與權勢,更不會輕易赴死。她的傷心裏,或許有對孩子的惋惜,而她真正惋惜的是好不容易懷了阿哥卻沒能生下來,還是觸手可及卻離她而去的妃位,就不得而知了。

如懿瞥了她一眼,並不叫起,冷冷淡淡道:“做這幅樣子,給本宮看有什麽用?該看的人看不見,那就沒有任何意義。皇上沒有禁足你,也沒有降位,你還是炩嬪,是和榮公主的生母,哪怕看在公主的面上,皇上也不會一直冷落你。”

魏嬿婉唬了一跳,更不敢擅自起來,依依道:“總是臣妾無用,不能為皇上生下皇嗣……如今流言如沸,皇上連見臣妾一面也不肯,臣妾……皇後娘娘,臣妾沒法子,只請皇後娘娘憐惜臣妾……”

“本宮憐惜你?”如懿甩甩手絹子坐在炕上,頭也不擡地看著袖口和衣襟上碧色夾陰線繡的幾枝曼陀羅花,溫聲道:“從懷了孕開始——不,應該說從那年本宮給淩雲徹淩大人提了婚事開始,炩嬪待本宮是個什麽樣子,背地裏又做了什麽事,不必本宮說了吧?”

魏嬿婉聞之大驚,忙失色地叩首不止,苦苦求饒:“皇後娘娘恕罪……臣妾……臣妾只是一時糊塗……臣妾出身貧寒,不懂禮數,但絕不敢背叛娘娘,還請娘娘明鑒啊!”

“不敢?合著前些日子,仗著自己懷有身孕對本宮不敬、沖撞舒妃和穎嬪的,不是你麽?”如懿挑眉一笑,勾起魏嬿婉精致小巧的下巴,忍不住咋舌,“嗯,多惹人憐惜的一張臉,我見猶憐啊。只可惜啊炩嬪,你太心急了,若非心急,此刻你已經是炩妃了。從那年本宮生下璟嬆,讓皇上收了你為官女子開始,便警告過你要安分守己。多少官非,便從那不肯安分上來的,原來炩嬪娘娘是以為本宮誑你來著。”

魏嬿婉渾身瑟縮著,面上滿是驚慌的神色。她祈求地望著如懿,哀哀欲絕:“皇後娘娘饒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娘娘,舒妃和穎嬪一直看不起臣妾,臣妾也是一時糊塗了,才沖撞了她們,臣妾沒想到,十三阿哥一出生就……”

如懿松開鉗制她的手,拍一拍她的肩膀,她身上的料子粗俗得很,隨便摸摸就覺得紮手,“來讓本宮猜猜,你是不是想,你有了皇子,比穎嬪高出一籌,而一旦封妃,也比只生了和寧公主的舒妃尊貴,所以更加肆無忌憚。哦,或者你還覺得,你是本宮身邊出去的,即便她們怨恨,也會怨恨本宮?”看她拼了命地搖頭,如懿更加篤定道:“被本宮說中了?可是炩嬪,你可還記得你只是漢軍旗包衣出身?而穎嬪出身蒙古巴林部,她的父親剛立了戰功,連本宮也不能輕視。至於舒妃,她是誰舉薦的人,你難道不知麽?你是有幾個膽子去激怒太後?何況這些日子你對本宮如何,是打量著舒妃和穎嬪都是瞎子麽?”

魏嬿婉癱軟在地,一言不發,連求饒的話也再說不出口。如懿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用水紅色的手絹擦了擦手上並不存在的灰,沈聲道:“罷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十三阿哥夭折,誰知是不是因果報應。只是他既然無緣生下來,本宮便也不想再與你計較這些。你並不是本宮身邊第一個生異心的人,先前就有純貴妃,本宮早已習慣了。”

魏嬿婉的眼睛裏,因為這句話而忽然升起一絲光亮。如懿盡收眼底,如常道:“你是本宮一手提拔調/教,本宮不會置你於不顧。本宮會跟欽天監打個招呼,說你厄運已解,萬事大吉。只是以後該怎麽做,就別再勞煩本宮教你了。”

說罷便起身,再未有任何停留,身影如雲飄去。唯有雨過天青色的裙擺一旋,劃過黃楊足榻上鋪著的黃地藍花錦氈,牽動空氣中一卷卷旋渦般的隔膜。

從如懿去過啟祥宮開始,寶華殿的法師們就沒有清閑下來的時候,每日裏給魏嬿婉和十三阿哥念的燒的經文都是用竹簍運了紙灰出去,水陸道場半個月便有一回。這都是如懿親自吩咐,只說超度十三阿哥,便無人敢反駁。

很快,皇帝便在某一日於螽斯門外遇見了脫簪祝禱的魏嬿婉,牽動了心頭那一些微的憐愛,喟嘆不止。當日皇帝召了欽天監,確定魏嬿婉的星象已無大礙,傳語六宮不許再提十三阿哥之事。

皇帝對一個兒子的逝去,便也就是這樣的輕描淡寫,他的心痛轉瞬即逝,遠沒有對可能克死了他兒子的魏嬿婉的憐惜來得深厚。其實並不在於如懿有沒有幫忙,小說裏皇帝明知道魏嬿婉有可能害死了永璟,不也是說覆寵就覆寵了麽?皇帝有多薄情,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是夜,鳳鸞春恩車便接了魏嬿婉去養心殿暖閣,在暌違了大半年以後,春風再一次吹到了啟祥宮的門庭。魏嬿婉的覆寵,便是由此而始。盡管皇帝對她並不算恩寵優渥,甚至情分已經大不如前,但每每去看過忻嬪、穎嬪之後,也必定會記得去啟祥宮坐一坐。

背後無人之時,海蘭不免要問如懿:“那魏氏並非善類,姐姐為何要幫她這一遭?就不怕她反咬一口麽?”

如懿卻只是笑笑,雲淡風輕:“皇上本是薄情人,再心疼十三阿哥,也是有限的,咱們如果不阻止,魏嬿婉是不可能一直沒落的。與其如此,咱們何必放棄了這枚棋子?再者,十三阿哥不是死在娘胎裏,太醫也說炩嬪並未絕育。本宮想著,讓她多生幾個公主也很好,往後有什麽和親的事,還能給璟嫤和璟妧擋一擋。”

如是,海蘭便也不再說什麽,只是自己悄悄去處理後續,把侄子紮齊打發去做了一個蒙軍旗的小官,常年留在草原上,免得叫人察覺蹊蹺。

這一年的十一月,初雪至,北風寒。魏嬿婉便在聖心眷顧之下,再一次有了身孕。由於之前十三阿哥夭折,皇帝對魏嬿婉這一胎更加歡喜,只以為是十三阿哥轉世。年末的家宴上,皇帝一時喝多了幾杯,便口頭晉了魏嬿婉為炩妃。

意歡獨占妃位已經多年,而一朝有人並肩,卻是出身不高亦無子嗣的魏嬿婉,縱然眾人已有了準備,心中總是不服氣的。而魏嬿婉本是極高興,盡管她也知道皇帝多半是酒後失言,但皇帝金口不能輕易轉圜,無論她這一胎是男是女,封妃都是板上釘釘了。

可這股高興勁兒還沒熱乎,新年伊始,皇帝新的旨意又下來了,晉穎嬪為穎妃,恪貴人為恪嬪,又特諭舒妃為四妃之首。一個四妃之首,一個出身高貴,都非魏嬿婉可比。這樣的旨意,無疑是打了魏嬿婉的臉,再一次提醒她就算是封了妃位,也只能居於意歡與穎妃之下。

這一次,她總算沒愚蠢到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一分一毫的不滿,反而更加謙卑低下,讓人只以為她軟弱可欺。如懿見了,只是讓海蘭等人務必更加小心,前面十來年都不算,魏嬿婉此人真正的厲害之處,如今才算是浮出水面了。

新年之喜,遠不如後宮的熱鬧。冬去春來,萬物覆蘇。此次魏嬿婉有孕,皇帝似乎不欲多去她那裏,想來是心底仍然介懷。除了穎妃忻嬪那裏,皇帝來翊坤宮的時日也漸漸多了,日子,仿佛寶親王府裏不鹹不淺的時光,就如那些驚濤駭浪的起伏,從來沒有發生過。

擡頭望去,紅粉盛年,流淌於紅墻碧苑。永瓏和永瑄逐漸長大,皇帝對他們兄弟二人也越發督促得緊。凡是晚膳之後,必要親自過問功課,每逢旬日,更親自教習馬術武藝,端的是一位慈父。

如此一來,人心反倒安定了。

自從端慧太子與八阿哥早夭,皇帝愛重永瑾,而後永琪爭氣,也深得皇帝信任。如今永瓏永瑄得皇帝這般用心照拂,落在外人眼裏,只說畢竟都是中宮所出,哪一位成為太子都遂了皇帝一向欲立嫡子之心。可是這世間人心叵測,同是兄弟,漸漸地又有人嚼舌根,說永瑄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子,永瓏身份上不如其弟。

這樣的話,即便如懿從不叫人胡亂說起,可永瓏畢竟已經虛歲十歲了,人情世故,並非一無所知。但凡聽人說起嫡子之類的話題,他的臉色總是有些悶悶不樂。如懿看在眼裏,也只能對他說:“有些事,皇額娘不強求。但你想要的,皇額娘亦不阻攔。”如是,也算略略開解。

待到無人時分,夫妻二人枕畔私語,皇帝亦不覺嘆惋:“永瑾穩重識大體,允文允武,可惜於名利權勢都看得太淡。而說到文武之才,雖然永瓏和永瑄都是得朕悉心調/教,可比之永瑾當年,永瓏是青出於藍,永瑄卻顯得資質平平了。”

身為親母,如懿是知道的,永瑄一出生就是嫡子,無憂無慮到如今,沒有經歷過什麽磨難和大風大浪,上有皇帝太後和如懿海蘭疼愛,遠不如他的兩位兄長發育得快。而他的文韜武藝,比常人是有餘,卻不如永瑾、永琪、永瓏年幼時那般聰慧敏捷。

如懿感慨道:“皇上所言,臣妾如何不知。正是為此,臣妾十分擔憂,只怕外面有些不好的話傳到永瓏永瑄的耳朵裏,傷了兄弟情分。”

皇帝頗為驚異:“竟有這種事?後宮婦人,總是無事生非。永瓏永瑄都是朕的嫡子,無論哪一個有了出息,都是名正言順,她們誰敢說嘴?”

如懿聞言亦是唏噓:“皇上雖如此說,到底臣妾是繼後,真要說起來,難免有人覺得永瓏永瑄是不同的……唉,皇上疼他們,臣妾歡喜不已,可就怕是太疼愛了,過猶不及。永瑄還小暫且不說,可臣妾瞧皇上這些日子給永瓏讀的書,大半是君王治國之道。落在旁人眼裏,還當皇上動了立儲之意,反倒生出許多無謂的是非來。”

皇帝訕訕道:“朕只是想著都是朕的兒子,若非永瑄還小,也該看著這些書的。如今看來是朕心急了,永瓏永瑄還小,還是該先跟著師傅學道理,再論這些。”

如懿婉然一笑:“後宮不得幹政,臣妾越矩了。”

皇帝笑著擁住她:“如懿,你沒有幹政。你是朕選的皇後,懂得在最合適的時候說最合適的話,做最合適的事。朕希望你,一直如此。”

“臣妾永志不忘。”如懿半仰著肩,躲避著他追尋而來的青青的胡渣:“只是皇上,永璜與永璇出嗣,永璋、永瑾與永珹都已經出宮建府,成家立業。如今永琪已然成年,是時候選一位福晉了,皇上可曾考慮過?”

皇帝眉眼彎彎,笑看著她:“愉貴妃已經向朕提過一次,說自己出身寒微,不敢娶一個高門華第的媳婦兒,只消人品佳即可。朕細想過了,已有了極好的人選,便是鄂爾泰的孫女,四川總督鄂弼之女,西林覺羅氏。”

如懿聞言,不覺笑道:“鄂爾泰是先皇留給皇上的輔政大臣,本配享太廟,入賢良祠。若不是被胡中藻牽連,也不會被撤出賢良祠,還賠上了侄子鄂昌的性命,累得全族惴惴。”她悄悄望著皇帝:“不過,讓永琪娶鄂爾泰的孫女,一則以示天家寬宏,不計舊事;二則寬慰鄂爾泰全族,也算勉勵他在朝為官的子侄;再則,這樣的人家家訓甚嚴,教出來的女兒必定不錯,又不會煊赫囂張,目中無人,皇上果然思慮周全。”

皇帝絞著她一縷青絲於指上,欣然道:“皇後果然最知朕心。永琪是愉貴妃之子,若非鄂爾泰這樣的老臣之後,如何配得上永琪。而西林覺羅氏曾遭變故,既對指婚感激涕零,又不會附為羽翼,結黨營私。”

這,便是皇帝的心思縝密之處。他願意給永琪寵信,委以重任,又絕不會讓他擋了嫡子的路,就如同多年前放棄永璜時一般決絕果斷。

魏嬿婉的身孕來到五個多月時,寵愛不絕的忻嬪便診出了兩個月的身孕。原來施加在她身上的寵遇,很快又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重演。忻嬪懷胎還不足三月,皇帝便已經金尊玉貴地捧著。內務府的人對待啟祥宮和承乾宮的差事,漸漸也因為皇帝的態度分了彼此。

這種變化,或許是從太醫對皇帝說魏嬿婉腹中更有可能是個公主開始的。皇帝的薄情寡義,也就是這樣的不加掩飾。他的目光,他的關註,便自然而然地轉向了腹中未知男女的忻嬪。

誠然,皇帝眼裏,對忻嬪和對魏嬿婉總是不同的。可偏偏舊愛難舍,皇帝對於魏嬿婉,終究狠不下心來,或許這種情愫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原因。

乾隆二十二年的七月十七日,魏嬿婉果真早產生下了一個小小女嬰,序列第十,取名璟妘,是為和碩和恪公主。孩子雖然生下來了,可是體弱多病,遠不如忻嬪於臘月時生下的十一公主璟婳那樣健康活潑。

北風正勁的時節,皇帝看著玉團兒似的女兒,漸漸散去了不是阿哥的遺憾,封璟婳為和碩和恬公主,以示恬樂無憂之意,並晉其母忻嬪為忻妃。自此,妃位上四角齊全。

皇帝連得二女,卻無阿哥,難免引以為憾。直至乾隆二十三年的秋天,宮中嬪妃漸長,皇帝亦少有可心之人。內務府便提議要廣選秀女充斥後宮,也好為皇家綿延子嗣。

這一年九月,便由如懿和太後陪著皇帝主持了殿選。這次入選的,除了太後母家的遠親鈕鈷祿氏為誠貴人,禮部尚書德保之女索綽倫氏為瑞貴人,最為出挑的,應當是蒙古霍碩特部親王送來的女兒藍曦格格。另有幾位位分偏低的常在,都是江南織造特意送入宮中的漢軍旗包衣,雖然身份低微,但個個都是容貌昳麗的江南佳麗。

霍碩特氏藍曦一入宮便被封為恂嬪,格外受皇帝恩寵。大約也是如前朝所言,霍碩特部不如大清的姻親博爾濟吉特氏一般顯赫出眾,並且因為曾經暗地裏助準噶爾部作亂而被皇帝側目,為求一席保全之地,也不得不與其他部族一般獻出自己的女兒與大清共結姻親之好來尋得庇護。

恂嬪的一枝獨秀,連著穎妃巴林氏、忻妃戴氏、恪嬪拜爾果斯氏,成為嬪妃中恩眷最盛的女子。再加之更早入宮的舒妃、炩妃,帝王的垂愛,便常常流連在她們這些嬌然盛放的花朵之上。

這一日是選秀後的第三日,一切新人的封號住所都已安排妥當,如懿便攜了容珮去養心殿書房看望皇帝——當然,看望不是目的,她是更想好好地記住,皇帝是如何興高采烈地將恂嬪給他的這一頂嫩綠嫩綠的大帽子戴在頭上的。

書房裏靜悄悄的。皇帝坐在堆積如山的折子後頭,李玉帶了兩個機靈的小太監隨侍在旁。桌案上供著數枝綠梅,正開得熱烈,如懿心中藏著事兒,一看那青翠欲滴的色彩就差點兒沒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屈膝請了一安,含笑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今日都不焚香了,單挑了這些花兒放在身邊,可見佳人合心。”

皇帝見她來了,擱下筆調侃她道:“皇後一向最喜歡綠梅的,倚梅園的玉蕊檀心梅不知道被翊坤宮摘了多少去,怎麽今天卻含酸拈醋的。”

這樣熟稔的語氣,讓如懿險些就要喊了一聲“四郎”。如懿咯咯直笑,鬢邊一支赤金鳳東珠發簪的紅寶琉璃流蘇沙沙地打在鬢邊,仿若迎風的紅梅點點,越發襯得人面桃花:“可不敢吃皇上的醋,臣妾怕酸呢。”她將一疊帖子放在皇帝面前,娓娓道來:“新人的宮室已經擬了。誠貴人和瑞貴人跟著忻妃住在承乾宮,還有幾位位份低的常在,臣妾安排在了景陽宮。這也罷了,只恂嬪位份最高,臣妾左思右想,永和宮尚缺少主位,皇上以為如何?”

“皇後做主便是。只是擡舉了恂嬪,有人就要不高興了。”皇帝笑吟吟道,揚聲喚著:“李玉,把朕案上的第三份折子拿來,給皇後瞧瞧。”

如懿呵了呵手,打開一看,不覺失笑:“果真是恂嬪高興了,有人就不高興了。博爾濟吉特部的賽桑王爺想來也是沒法子了,這位厄音珠格格都三十歲了還要送進宮為嬪妃。”

皇帝亦是搖頭:“據說她曾經許配過三次人家,都是未過門男方就暴斃了。草原上的喇嘛替她算過,要嫁世間最尊貴之人才能降得住她的克夫之命,所以賽桑一拖再拖,就拖出了一個三十歲還雲英未嫁的女兒。”

“這樣的命格,臣妾倒是想起了當年的葉赫老女。”如懿沈思片刻,思量著慢慢道:“不過為了蒙古各部的平衡之勢,皇上將人選進來倒也無妨。”況且,只要想到皇帝被這位厄音珠格格弄得雄風不起,她便覺得多了不少樂子。當然,這句話只能憋在心裏了。

皇帝的眼幽深若潭水,一點一點地綻出笑的漣漪:“不愧是朕的皇後。朕已想好,給博爾濟吉特氏厄音珠嬪位,與霍碩特氏位分相同,便封為豫嬪。皇後看看還有什麽宮殿可以安置?”

如懿旋即回過神來,笑容如常平和:“封嬪也就罷了,只是如今沒有空閑的宮室,只晉嬪和慶嬪單獨住著景陽宮和延禧宮,皇上以為……”

皇帝擺一擺手,很快打斷了如懿話語的尾音:“便讓晉嬪搬去慶嬪宮裏吧,讓豫嬪為景陽宮主位。”

如懿心中冷冷一笑,安心等著看好戲,只覺得這日子都有奔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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