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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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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溫醒來的時候,又是在ICU裏。

這是第二次了。

他疲憊又虛弱,意識也恍恍惚惚的。

隱約中聽到護士說,有人想看看他。

然後他通過視頻,看到了顧愷的臉。

是顧愷救了他?

顧愷的臉色好難看……裴溫從來沒看過他現在的樣子,眼裏血絲遍布,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頭發也沒有打理。

裴溫戴著呼吸機,沒法說話,動了動幹裂的唇,然後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

顧愷接到電話時,正和裴溫在同一個城市裏。

這些日子,他像個游魂,像道影子,跟著裴溫走過一座又一座城市。有時候他會去看裴溫的表演,有時候不會。

但即便不看表演,他也會在劇院門口佇立,看海報上的那個人。

最近他睡眠不太好,為了避免晚上被打擾,所以入睡時都會關掉手機,第二天醒來後再打開。

前天早上他早上醒來後,打開手機,看到了十幾條未接來電,都來自一個人:裴溫。

以及一條沒頭沒尾的短信:對不起。

顧愷腦子“嗡”的一聲。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覺卻已經告訴他,一定有很不好的事情。

顧愷立即聯系洪茜,從她那兒要到了裴溫的酒店和房間號,就往他那邊趕。

顧愷無法形容自己看到血泊裏的裴溫時,是什麽感受。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不要再想起那個場景。

顧愷從來沒有這麽忐忑地在ICU外等待過。

上回雖然也是這樣,但那時候他對裴溫還沒有這麽深的感情。

而這回,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焦灼不安之中。

直到此刻,顧愷才知道自己有多怕失去裴溫。

他害怕,怕得要命。

魚霜霜接到消息趕過來,陪著他一起,在ICU外等待。

她是想責備顧愷的,責備顧愷沒有照顧好裴溫。責備裴溫那麽喜歡他,那麽信任他,顧愷為什麽不能對裴溫再多一點點耐心和關懷?

可看到顧愷的臉色,魚霜霜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顧愷的痛苦不會比她少一點。

裴溫這次割腕,割斷了肌腱和靜脈,但幸好沒有割到動脈,否則等顧愷趕過去已經晚了。

不過,他受的傷依舊不輕,大量失血,而且割斷的肌腱就算接上,以後手腕也不能恢覆如初了。

二人一起等待時,魚霜霜甚至看到顧愷拿美工刀割自己的手腕。

她嚇了一跳,一把奪過美工刀,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瘋了嗎?!”

顧愷木然地擡頭看她:“……我沒想自殺。”

“那你這是幹什麽?”魚霜霜怒不可遏。

“我……我只是想試試,是不是很疼,有多疼。”顧愷垂下眸。

魚霜霜看到他哭了。

相識這麽久,魚霜霜是第一次見到顧愷的眼淚。

她一時失語,含著眼淚罵道:“你神經病吧!”

顧愷摸了下手腕的刀口。

“挺疼的,裴溫肯定比我更疼。”

顧愷擡頭問魚霜霜:“這麽疼,他怎麽能狠下心對自己下手呢?”

“他就那麽不想活了嗎?”

顧愷不明白。

魚霜霜沈默了一下,突然道:“其實,我也自殺過。”

“……”顧愷有點懵,“什麽?”

平時看起來嘻嘻哈哈的魚霜霜也自殺過?

“為什麽?”顧愷問。

“那是好幾年前了。”

魚霜霜靠著墻,微微仰起頭,像是在回憶:“那時候,我爺爺去世了。”

“爺爺是這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我對家的所有美好記憶,都來自於我的爺爺。”

“他離開後,我感覺天都塌了。”

“從此以後,我只能一個人去面對那對夫妻——和他們相處的每一秒我都覺得窒息。”

“所以當時,我覺得人生再也沒有希望了,生命一片灰暗。”

顧愷也經歷過親人的離世,但那時候太小了,他的父母又都在身邊,所以根本沒走到魚霜霜這種程度。

“於是,有一次我在他們家時,和他們吵架了,一怒之下,就從四樓跳了下來。”

魚霜霜自嘲地笑了一下:“結果我運氣太好,只是骨折,養幾個月就痊愈了。”

“而且養傷的過程還非常磨人。”

提到爺爺,魚霜霜黯然垂下眸。

顧愷正在思考怎麽安慰,就見魚霜霜一笑,眼裏淚光閃閃:

“沒事,我現在都走出來了。”

魚霜霜擦了下眼角的淚,笑道:“我只是想說,當一個人不想活的時候,割腕那點痛苦,根本不算什麽。”

“對他來說,活下去本身就已經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為什麽痛苦?”顧愷問。

“我建議你多去了解一下抑郁癥。”魚霜霜說。

裴溫在ICU待了三四天,而後轉入重癥病房觀察。

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臉色卻仍然蒼白得像一具骷髏,就像坎臺詞裏說的那樣。

顧愷不知道裴溫在想什麽,自從轉入重癥病房後,裴溫就一直不說話。

因為身體虛弱,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覺。不睡覺時,便望著窗外發呆。

還是上次那家醫院,因此窗外還是熟悉的銀杏樹。

銀杏樹的葉子重新長出來了,嫩綠的,喜人的,在風中搖擺。

裴溫望著那銀杏樹,能一望兩個小時。

顧愷和魚霜霜一直守在他床邊,不想刺激裴溫,便偶爾若無其事地聊天。

有時候並不是兩個人都在,但至少會留一個人陪著他。

顧愷重新打理好自己,不讓自己看起來狼狽得像個流浪漢,免得裴溫看了自責。

在重癥病房住了幾天,裴溫又轉入普通病房。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夏天到了。

午後,裴溫望著熾烈的陽光出神。

“要不要睡一會兒?”陽光太烈,顧愷把窗簾拉上了一半,回頭問裴溫。

裴溫搖了下頭,依舊看著陽光下的銀杏樹。

顧愷想了想,突然說道:“你不是銀杏樹。”

裴溫擡眸看他。

顧愷走近他,彎腰摸摸裴溫的頭發,溫柔笑道:“至少,你還有我。”

“嗯,還有魚霜霜,”顧愷補充,“她也很擔心你。”

裴溫看到顧愷的手鐲。

那只玫瑰金手鐲,手銬一樣地銬在顧愷手腕上。

裴溫那只原本是戴在手腕上的,做手術時被人取了下來,現在是顧愷在保管。

他還看到了顧愷手腕上一條細細的刀疤,醜陋得像條蟲子。

裴溫擡眸看顧愷的眼睛。

他什麽都沒說,顧愷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摸摸那道疤,笑了下:“我只是想試試看有多疼,沒有想不開的意思。”

裴溫怔住。

顧愷垂眸註視著他,愛憐道:“心疼麽?”

“知道我看到你時是什麽心情了麽?”

裴溫眼裏濕潤了,浮起淚花,蠕動了下嘴唇,低語:“對不起……”

“沒關系。”顧愷笑道,“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我不會責怪你。”

裴溫不說話。

顧愷於是拿出裴溫那只手鐲,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問:“想要嗎?”

裴溫伸手來夠:“……我的。”

顧愷握住他的手,安撫道:“是你的,沒人跟你搶。我給你戴上,戴在右手,好嗎?”

裴溫點頭。

顧愷便把手鐲戴到了裴溫右手手腕上。

裴溫手腕很細,似乎比顧愷當初量手腕圍時要細一些了。

他又瘦了,形銷骨立。

戴好後,顧愷摩挲著那只手鐲,心裏又慶幸又後怕。

他還記得自己拿到這只手鐲時,上面沾染的鮮血。

已經幹涸了,是暗紅色的,卻依舊刺目,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一想到那畫面,顧愷就有點受不了,趕緊打住回憶,仔細地把裴溫的手放進被子裏,掖好被角。

“等你出院,我們再戴到左手上,好不好?現在你每天都要打針,不方便。”

裴溫看著顧愷沒有說話。

顧愷也不著急,不疾不徐地問:“怎麽了?有什麽話想說,還是想做什麽?”

這兩天,顧愷抽空去見了梁醫生。

一方面是聊了聊裴溫近況,詢問他現在應該如何面對裴溫,得到了很多專業的建議。

另一方面也是給他自己做一個心理咨詢。不管是之前兩人交往時累積的疲憊,還是分手的陣痛,亦或者目睹愛人倒在血泊裏的恐懼,都讓他意識到,自己也需要心理輔導。

只有他保持健康狀態,才能更好地陪伴裴溫。

裴溫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想喝水?還是想上廁所?或者是哪裏不舒服?”顧愷一樣一樣詢問。

裴溫沒有反應。

顧愷摸摸裴溫的頭發,溫聲道:“不想說也沒事,我就在這裏,你想說就告訴我。”

裴溫突然哭了,難過地說:“……我動不了了……”

他也想回應顧愷,但他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顧愷連忙握著裴溫的手,哄道:“沒事,我們慢慢來,好不好?不能動就先躺會兒,不能說話就用眼神示意我,看看我能不能猜到你想做什麽?”

他故意說著俏皮話逗裴溫。

但裴溫沒有笑。

“顧愷……”他不知從哪裏憑空生出一把力氣,起身抱住顧愷,哭著說,“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

“我愛你,顧愷。”

“沒有你,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他把顧愷摟得很緊,溫熱的眼淚濡濕了顧愷的脖子。

這些年裴溫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如無根之浮萍一般在世間飄飄蕩蕩,從不被人需要,從不被人在意。

即便離開,也不會有多少人在乎。

裴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斷哀求顧愷不要離開他。

顧愷只能擁緊裴溫,輕撫他的背,在青年耳邊輕聲允諾:

“我不會離開的,我就在這裏,一直陪著你。”

“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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