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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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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這日晚上,啟延宮裏的氣氛分外融洽。虞謠睡前又讀了幾本奏章,席初自顧讀了會兒閑書,偶爾伸手吃一口茶點,吃著味道好就推給對方也嘗一嘗。

時辰再晚一些,他們各自梳洗之後就上了床,躺在一起卻半晌無話。最後,還是虞謠覺得不能這樣沈默入睡,手從被子裏探過去,碰了碰他的手背:“想什麽呢?”

席初鴉翅般的羽睫壓了一壓,翻身面朝著她,輕道:“今晚這般,臣侍想起了小時候。”

虞謠薄唇微抿,他又說:“可臣侍不明白為什麽。”

虞謠一聽,有心順著他的話將事情聊個明白,便也翻過身,與他湊得近近的,明知故問:“什麽為什麽?”

席初想了想:“陛下為何突然不計較臣侍的過錯了?”

他問得十分直接。

直至昨天他都還認為她的萬般溫柔都是假的,今日之事卻讓他覺得迷茫。

他知道衛玖在她心中的分量,若只是為了哄住他再翻臉,她斷不會在這謝罪書上做文章。

她怎麽肯欺瞞衛玖的在天之靈呢?哪怕是對衛珂,她也從不曾有過什麽虛言。

虞謠心下一時有很多種答案,定神想想,挑了種最不疼不癢的:“一直活在仇恨裏很累。仔細想來……咱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你出此下策想來別有隱情。”

席初神情輕顫,她打量著他,溫言探問:“你跟我說說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好不好?”

“陛下別問了。”他神色黯然,“事情已過去這麽久,多說無益。陛下若一定要一個緣由……”他緩了口氣,“便仍當是臣侍善妒吧。”

“你何必……”虞謠有一瞬的不耐,但在視線觸及他眼中的不安瞬間,這抹不耐便蕩然無存。

他這個樣子,罪魁禍首還是那個“她”,是“她”窮盡手段讓他不敢對衛玖有半個字的不敬。如今她換了芯子,彌補了他幾日就想讓他再知無不盡,屬實有些異想天開。

她只得懊惱一喟:“……算了,我不問了。”說著往他懷裏貼了貼,“但這事可以不提,若有別的事,你可要老老實實告訴我。”

席初微滯:“別的事?”

“比如花朝那日的事。”虞謠仰起臉,手貼住他的側頰,拇指撫過他的眉骨,一字一頓道,“和貴君中毒,不是你幹的,你偏要認罪。我知道,你那時是一心求死,可現下日子好過了,日後不許再這麽幹了。”

席初一時怔忪。她柔和的聲音仿佛早春時節的溪水,淌進人心,帶來一片清涼舒暢。

他的心莫名亂了一陣,深深吸了口氣。她見他沒反應,黛眉輕皺,柔荑貼在他側頰上揉了下:“聽到了嗎?”

“……好。”他忙應一聲,局促一咳,又道,“諾,臣侍知道了。”

“早些睡吧!”虞謠的口吻重新輕快起來,又湊近兩分,在他下頜上一吻。

吻過之後,她就心滿意足地閉了眼。席初卻獨自懵了半晌才回過神,也闔目入睡。

翌日天明,虞謠離了啟延宮就直接去上了早朝,退朝後回鳳鳴殿更了衣,她便將席玥喊進了側殿去。

側殿裏沒留宮人,席玥多少有些緊張,虞謠落座到茶榻上,掃了眼側旁:“坐。”

“……”席玥盯著地面,腦海中已迅速思索起了哥哥昨晚是否又觸怒聖顏的問題,不禁頭皮發麻。

虞謠一哂:“有些私事要托你辦,你坐下,咱們慢慢說。”

私事?

席玥不禁擡眸掃了她一眼,見她神情寬和,才勉強定住神,依言落座。

虞謠探手往袖中一摸,就將席初的那枚印摸了出來,放在榻桌上,推給席玥:“這是你哥哥的印,你替他寫一封謝罪書,元君祭禮上要用。”

席玥悚然一驚:“臣替他……”

“他自己不願寫。”虞謠言簡意賅,“朕也不想逼他。可旨意已下,謝罪書不能沒有,交給旁人辦又怕捅出去,唯有你來寫朕才放心。”

席玥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覆雜。

她心知不該直視君王,卻實在忍不住盯著她打量起來。虞謠不以為忤,氣定神閑地由著她看,她啞了半天,仍舊滿目惶惑:“陛下為……為什麽啊?”

虞謠悵然一嘆,有意擺出了一副深情的模樣:“衛家滿門忠良,朕不得不哄著,和貴君提的這要求也不過分,朕不好拒絕。但論起來,你哥哥陪朕的時間比元君還長呢,朕不想逼他做違心的事。”

“可是……”席玥險些脫口而出“可是他還害了陛下的孩子呢”。

吐了兩個字,可算忍住了。

她悶頭想想,那種事陛下必不可能忘了,眼下既然陛下不想計較,她又何必出言提醒,反給自家兄長惹事?

她於是點點頭,就將印收了起來:“這謝罪書……不知當寫成什麽樣?”

“以你哥哥的口吻一表愧疚便是了。”虞謠頓了頓,又道,“寫完先拿給朕過目,如有不妥朕給你修。只是這事萬不要說出去,你哥哥身負重罪,朕不好明著護他多少,倘使惹上麻煩,朕會很為難。”

“臣明白。”席玥邊沈吟邊應聲。

虞謠頷一頷首,便徑自起身:“你慢慢寫,朕去忙了。”

“恭送陛下。”席玥起身恭送,待虞謠走出側殿,她身上一松又坐回去,怔怔想了一會兒,卻禁不住地笑了。

君心難測,陛下對哥哥到底什麽心思她摸不清。可單從這事來看,陛下倒真不像全然絕情。

由於元君的祭禮在端午,謝罪書的事並不太急,虞謠給席玥把deadline定在了四月中旬,此前,倒是先帝的祭禮更有的忙。

先帝是三月末駕崩的,早在元月,禮部與六尚局就已忙起了祭禮的事宜。但除卻忌日當天的儀程外,讓虞謠親自操勞的事並不太多,但她還是拿此事大作了一下文章——以先帝離世正滿五年她十分痛心為由,理直氣壯地開始“禁|欲”。

對此,後宮自是誰也不敢說她不對。不論她去誰宮裏,他們都會十分體貼地跟她飲茶說話然後和衣而眠,敢在床上蠱惑她破戒的一個都沒有。

虞謠對此很滿意,安心欣賞滿眼的漂亮小哥哥,再時不常地賞些東西下去,真是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

除此之外,啟延宮她自是常去的,後宮對此自然有些議論,但沒人敢議論到她跟前。和貴君更是擺出了一派大度,在鳳鳴殿小坐時無比欣慰地舒氣:“仇恨最是傷人,陛下能看開才讓臣侍心安,兄長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彼時虞謠正看著奏章,忽而聽到這麽一句,心下再一次想為這般茶言茶語起立鼓掌。擡眸間無意掃見白小侍,他正立在禦案邊幫她研墨,眉頭卻微微擰著,帶著幾許煩惱偷眼掃衛珂的方向。

虞謠睇著他一笑:“怎麽,研墨研累了?”

白氏一慌,趕忙低頭:“臣侍沒有。”

虞謠輕嘖:“朕聽宮人們說了,研墨練字品茶制香這些修身養性的東西你一概坐不住,騎馬射箭蹴鞠倒玩得很好。最近貴君拘著你學這些東西,你心裏煩得很。”

白氏聽得額上直沁冷汗,虞謠搖搖頭:“這些事原也不必你來做。你若喜歡那些,就找明公子玩去,他那裏好東西多得是。”

她說這話是真心的。她到底是二十一世紀穿過來的人,到了這裏再如何“沈迷美色”,也實在沒法對十三歲的小孩子產生任何男女之情。

所以在她眼裏白氏與虞明一樣,都只能當弟弟看。

卻聽衛珂接口說:“陛下若肯縱著他,臣侍倒覺得他多與席貴君走動一二也好。滿宮裏誰不知道,席貴君騎馬舞劍都信手拈來。”

他這樣屢次提及席初讓虞謠覺得過於刻意,她不禁眉心一跳,掃了衛珂一眼:“你也不必這樣時時提他。”

衛珂卻一派泰然:“臣侍是認真的。”他邊說邊站起身,噙著溫潤笑意踱至虞謠身側,隨手結果白氏手裏的玄霜繼續研墨,“臣侍與他是有舊怨,但現下既然陛下已不想追究,臣侍自當與他和睦相處。只是席貴君這人性子冷僻孤傲,臣侍登門拜訪怕是要吃閉門羹,只得先讓白小侍去替臣侍混個眼熟,陛下看合不合適?”

虞謠心裏誠懇地想:不合適。

往事究竟如何她還不大清楚,但單是基於席初是她的“債主”,她也巴不得衛珂離他遠點,別三言兩語挑唆得他們又生分了。

可衛珂這番話卻讓她挑不出一點錯處。

她斟酌片刻,只得點頭:“也好。”

她心裏想著,反正小白沒啥心眼,去就去吧。

若衛珂以此當作過渡,日後想親自登門,她再想辦法攔住。

唉,好難!

——虞謠漸漸理解了宮鬥小說裏皇帝們努力平衡後宮局勢的痛苦。

痛苦之餘,她還覺得自己的人設仿佛一個在情場上誰都不想得罪的渣。

仔細想想,若算上從前做過的事,她還屬實就是個渣。

一個不念舊情的徹頭徹尾的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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