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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卷 忘川·白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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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朝官老淚縱橫,容家絕不可能逃罪。

秦帝下朝後剛回書房,侍衛便傳容貴妃過來了,一想到她哭泣請罪的模樣他就覺得心煩,太監心領神會道:“陛下,要不去甘露殿看看吧?聽說皇後娘娘還沒醒呢。”

“還沒醒?”他楞了一下,皺起眉頭,“比她受傷嚴重的妃嬪都已傷好,她怎麽會還不醒?隨朕去看看。”

蘇白衣一向不受寵,宮女已習慣不向秦帝稟告她任何事,是以當秦帝來到甘露殿時,宮女們都有些惶恐。

蘇白衣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頭上的紗布已取下,傷口也已結痂,人卻依舊昏迷不醒,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想起初見她時的樣子,送親的使臣曾讚她是草原上最美麗的花,可如今這朵花也在深宮之中慢慢枯萎了。

“禦醫呢!把禦醫給朕叫來!皇後情況如此嚴重你們竟然隱瞞不報,若皇後有事,朕拿你們是問!”

屋內跪了一地的宮女,禦醫匆匆趕來,請罪道:“陛下,這幾日臣一直在給皇後娘娘診治,可……可什麽法子都用了,娘娘還是醒不來,臣……無能為力啊!”“庸醫!庸醫!”

“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秦帝冷冷地看著他:“說!”

禦醫更深地低下頭去:“皇後娘娘的癥狀,和當年……文德皇後一模一樣。”

秦帝猛地一震,回身看著雙眼緊閉的蘇白衣。是的,昏迷不醒,呼吸若有若無,隨之而來的便是高燒,然後死亡。

文德皇後死的那一日,他守在她的身邊整整一天,臨死前一刻,她突然清醒過來,掙紮著起身打翻了那尊令他們結緣的玉像。

“我後悔認識了你,後悔隨你進宮。”

這是她死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因為情深蒙蔽了現實,卻不知後宮深似海,皇後身份又如何,沒有背景家世,她唯一的依仗就是秦帝。可他不是她一個人的丈夫,江山遠比她重要。她過得一點都不快樂,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而蘇白衣又何其無辜。

他緩步走近床邊,俯身將她抱起來,手指撫過她的耳畔,耳後處,果然有一塊青黑印記。

“風夕草……”

果然是慢性毒藥風夕草,文德皇後死於此毒,蘇白衣亦不能避免。

良久,侍衛聽見秦帝緩緩開口,帶著風雨欲來的憤怒:“將容貴妃收押,關入天牢,容家上下,無一可免!”

恩寵一時的容家終於倒了,容將軍偷用宮中建材,容貴妃下毒加害皇後,兩樣都是大罪,容家再無翻身的可能。

容貴妃下獄後日日喊冤,要求面見秦帝,而那一日,秦帝親手帶著賜死的毒藥,來到了天牢。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沒有毒害皇後娘娘,請陛下明察啊!”

“明察?”他冷笑一聲,“你利用風夕草害死文德時朕就已經查清楚了!只是當時容家勢大,你哥哥又手握重兵,朕不能為了一個文德拿你問罪罷了!但蘇白衣是什麽人,你也竟敢下此毒手,真當朕不敢動你嗎?!”

容貴妃癱坐在地,嘴唇幾乎咬出血來:“是的!文德是我殺的,區區江南女子,憑什麽坐上後位,還被你那樣恩寵!我就是嫉妒她,所以我用風夕草殺了她!但我沒有給蘇白衣下毒,就算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也沒有想過對她下手!”

“蘇白衣沒有害死你的孩子。”他將毒酒拿在手中,語氣森冷,“她身邊的宮女是朕的心腹,是朕借蘇白衣之手打掉了孩子。你這樣的蛇蠍婦人,怎麽配生下朕的皇子!”

他俯身掐住她的脖子,在她難以置信的面容中灌下毒酒。她直楞楞地瞪著他,眼角滑下一滴淚來。他轉身將她摔在地上,冷聲吩咐:“拖出宮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容貴妃和容將軍死後,容家樹倒猢猻散,而這一切都沒辦法讓蘇白衣好起來。難得的是,秦帝每日都守在甘露殿,終於等到她醒過來的那一天。

他知道這一天意味著什麽,醒來之後,就是永久的沈睡。

他坐在床邊柔聲問她:“你可有什麽心願?”

蘇白衣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溫柔的秦帝,她笑了笑,輕聲道:“我想再喝一口桂花酒。”

宮女急忙將酒拿過來,秦帝親手餵她喝下,她半躺在床上抱著那壇酒,偏著頭像在想什麽:“他們說我中了叫風夕草的慢性毒藥,毒發時間長達半年之久。真是有夠耐心啊,不惜花這麽長的時間來殺我。”

雖是笑著,她的眼眶卻漸漸濕了,眼淚從鬢角滑下來,她輕聲問他:“陛下,我就要死了,可不可以,讓我見一個人?”

陸朽進宮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侍衛領著他踏入甘露殿,一步步近了,幾乎可以聞到濃郁的桂花酒香。殿內一個人也沒有,只有躺在床上的蘇白衣。

她穿著白紫相間的羅裙,就像他初見她那日,臉上有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他在床邊站定,目光落在她慘白的臉上,滿眼的愧疚。

她卻笑著對他說:“陸大哥,你終於為文德皇後報仇了,開心嗎?”

他輕輕一顫,叫出她的名字:“白衣……”

她仿佛沒聽見,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早該猜到的,若不是自小青梅竹馬,怎麽會雕出令陛下都驚為天人的玉像。三年前文德進宮,你便是那時發誓不再雕玉吧?心愛的姑娘因為自己雕的玉像而成為別人的新娘,你一定很痛苦吧?”

他猛地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都在發抖:“別說了!白衣,對不起。”

她閉了閉眼,連嘴角的笑容都苦澀起來:“毒是你下的,風夕草就加在桂花酒裏面,對不對?奶娘被殺那一夜,你那麽巧出現,刺客也是你安排的對不對?只有讓我嫉恨容貴妃,讓我和她作對,才會讓陛下相信是她下的毒。毒死文德的同一種毒,陛下絕不會再坐視不理。”

她想起什麽一般,挑起眼角看著他:“讓我想想,將軍府的火不會也是你放的吧?容將軍有挪用宮中物資的前科,所以你料定他會挪用摘月臺的玉石。陸家與工部尚書是世交,摘月臺也被做了手腳對吧?”

他只是更緊地握住她的手,一句話也不說。

她輕輕地笑出了聲,隨即笑聲越來越大,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我一點都不笨,你看,我這麽容易就猜出來了,可為什麽以前我一點都猜不到,被你騙了那麽久?”

秦帝不會因為文德問罪容家,因為文德無權無勢。可蘇白衣不一樣,她代表著整個番邦,若她被殺,容貴妃一定會被降罪。秦帝做不到的,便由他來做。

文德真是幸福啊,哪怕死去,仍有兩個男人千方百計為她報仇。

她閉上眼,像是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這宮中我誰都不信任,我只相信你。可原來,連你也在騙我。”

陸朽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姑娘呼吸一點點消失,而他什麽也做不了。從他在桂花酒裏下毒那一刻起,一切早已註定。

秦帝和禦醫從殿外沖進來,陸朽看著他們還在垂死掙紮,蘇白衣卻再也睜不開眼。

她的呼吸漸漸消失,嗓音一點點散在滿室桂花酒香中。

“嫁到這裏以前,我以為這裏將是我的樂土。這裏有我的夫君,有我一生的幸福。”一滴淚滑入發間,她彎起了嘴角,“原來這裏什麽都沒有。”

這裏只是埋葬她的地獄罷了。

尾聲

蘇白衣死後,秦帝賜謚號為明賢皇後將她葬於秦陵。雕玉大師陸朽再拿刻刀,為其雕刻了一只玉鐲,隨皇後下葬。

而番邦得知蘇白衣身亡,撕毀十年條約,邊疆再起戰火,直至百年後大秦覆滅,也不曾間斷。世人都道,大秦覆滅與番邦的戰亂脫不了幹系。

其後的時間裏,秦陵守陵人雲深從秦陵取出這只玉鐲到當鋪典當,幾經流轉落在了鳳仙鎮的古玩店,終於被流笙所得。

這段被時光掩埋的深宮密闈,也將沈於忘川之底,永遠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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