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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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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好奇心會殺死貓,尹霏還是無法忍耐心中的好奇,於是她先安撫好碧玉,然後走往森林深處,她走得很小心、很客氣,她每個腳步都努力放輕,生怕讓落葉發出細碎聲音,被人發現。

那個男人……絕對是古代版的紅衣紅褲黑披風,披風上面還繡上一只張揚的大鳳凰,臉上戴著銀光閃閃的面具,面具的額頭處貼著大中小三顆紅寶石,他舉著長劍,刷刷刷,一路緊逼身前的紫衫男子。

穿這樣出來殺人,是他們家太有錢還是天性張揚,殺人不是該低調一點嗎?

那個被他追著打的可憐男一退再退,退到樹幹邊,他雖面對著尹霏,但身子被紅衣面具男擋住,她只能見到飛揚的紫色衣擺、無緣看清他的臉,但那一聲聲壓抑的悶哼,充分表現他是個有骨氣的男人,若換成她,不尖聲大叫救命,喊得天底下的人都曉得她很危險才怪。

終於,在最後的悶哼聲後,紫衫男子倒下,紅衣面具男冷哼一聲,手中的長劍直直往他身上推送。

在電光石火間,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勇氣,當紅衣面具男的劍尖在紫衣男子前襟劃出一道裂縫時,尹霏抓起地上的石頭,重重往紅衣男子後背一丟……

她只是病急之下亂投醫,死馬當作活馬醫,誰知……紅衣面具男然膝蓋一彎,急急用劍支在地上、撐住自己的身體。

猛地搗住嘴巴,飛快藏身在樹幹後頭,尹霏兩只眼睛瞠得老大,瞪上頭頂青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只能說是神跡出現?,

身後窸窣聲傳來,她緊緊抿著雙唇,心臟越跳越快,在她狠狠一咬牙,決定偷偷看一眼情況時,紅衣面具男忽然飛身離去,只丟下尹霏沒聽懂的一句,「孫眉,你暗算我!」—眨眼工夫,那人便不見了蹤影,尹霏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幕,心裏念過千百次僥幸。

她快步來到傷者身邊,還以為對方己經重傷到昏迷不醒,沒想到,她的視線竟直直迎上他的眼,他沒暈、他的眼睛很亮、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帶著不明意味的……

笑意?她看錯了嗎?

但問號方成形,他便暈了過去,尹霏用力揺兩下頭,把亂七八槽的念頭從腦子裏清除,抓起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使盡全身所有力氣,拚命將他拖到安全地區。

好幾次,尹霏累得氣喘籲籲,差點兒撐不下去,但她靠著意志力,終於看見碧玉出現……阿彌陀佛……

有種人的體質很特殊,像磁石似地,能將鐵器往身上吸,尹霏嚴重懷疑紫衫男子就是這款人,因為他身上的傷疤多到可以做人體拚圖。

所以是他體質特殊,引來大刀小刀落玉體,還是他的性格太討厭,以至於招惹天底下眾多高手對他的性命感興趣?

只是,她分明看見紅衣面具男把劍刺入他胸口的,為什麽胸前沒有傷,唯有手臂被劃上一刀?雖說血流得有些多,但如果只是這種傷,不至子陷入昏迷啊?是身子虛弱、不堪負荷?還是刀上有毒?

後面那個可能性,被大夫鄭重排除了。

坐在床邊,尹霏靜靜凝睇他的臉,他長得很漂亮,眉濃濃的、墨梁挺挺的,唇形相當好看,很少男人有這樣漂亮的嘴巴,重點是他的皮膚吹彈可破,拿來廣告SKII,半分不勉強,5更要說他是女人,大概也不會有太多人及對。

真替他慶幸,他的傷只在身上出現,倘若破壞了這樣一張美臉,就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小姐,小姐。」碧玉連聲嚷嚷,快步奔進屋裏,在看見依舊熟睡的帥男人時,連忙噤聲。

「什麽事?」尹霏回頭,看見碧玉滿臉的喜不自勝,也踉著拉起嘴角。

「閔大爺讓管事來傳話,請小姐過去談談早上提的事兒。」這麽快?才幾個時辰……

因為閔大爺是商人,嗅覺特別敏銳,一下子就聞到商機?可在這個女性人微言輕的時代裏,他怎就輕易相信她?尹霏心底有懷疑,可再懷疑,她都不想錯失機會。

「碧玉,你找兩個人過來何候,我們馬上過去閔家別院。」

「可是……小姐……」

碧玉眼神在她身上繞了兩圈,尹霏隨著她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忍不住發笑。

終究是笫一次碰到這種血淋淋的場景,她慌張失措地竟沒發現自己身上沾滿血跡!

尹霏深吸氣,苦笑,今兒個還真是熱鬧啊,才打算振作起來,當名自立自強的好棄婦,便連續碰上幾樁事兒,至於是好事還是壞事……有待觀察。

不想了,換衣服去!

閔家別院和綠園相鄰,走路不過一炷香工夫。

—路走著,尹霏心想,若能打好關系,遠親不如近鄰,有人家幫襯著,日後的營生也能多幾分助力。這就是管理學林教授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人脈重於實力。

綠園和閔家別院除規模相差極大外,連裏頭的陳設布置也是天壤之別。

倒不是說閔家別院雕梁畫棟、鑲金包銀,相及地,閔家別院並不見半分暴發戶的張揚,只是在平凡的小細節中可見奢華,小橋流水、庭園造景,雖古樸卻處處吸引人們視線,讓尹霏聯想到蘇州的拙政園。

她踉隨楊管事緩步前行,碧玉在外進的院子就被留下,尹霏則隨著楊管事走進小回廊,繞過月亮門,往閔大爺的書房前進。

半路上,她想起碧玉透霹的小八卦。

閔忻正,二十七歲,旁的男人這把年紀,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卻孤家寡人尚未成親。

算命的說他克妻,這話兒不是隨便講講,是有證據阢

曾經他有位打娘胎便訂下的娃娃親,兩家交好,約定好女娃兒及笄便迎進閔家大門,誰知女方十歲時竟死於非命。之後閔老夫人想方設法,三番兩次替閔忻正訂下親事,女方卻都熬不過他的重八字,最庹害的只撐到成親前三日便香消玉殞。

從此他克妻的名頭不脛而走,許多看在他萬首家財分上,想靠賣女兒發橫財的人家,到最後也敵不過與論壓力而作罷。

無妻無女無子,孑然一身,從此他更加奮力朝賺錢路上走,彌補他另一方面的不足,幸好他還有三個不怎麽爭氣卻以多產聞名的弟弟,讓閔家不至於後繼無人。「尹姑娘,大爺在裏頭等你。」楊管事推開門,側身讓尹霏進屋。

她點點頭,沒有猶豫停跨進屋中。

書房相當明亮寬敞,右邊有一整排的書架,上頭擺滿各種書籍,左邊臨窗處擺了張橫榻和一個茶幾,茶幾上有個汝窯瓷瓶,瓶裏供著幾根青竹,門的正對面有組楠木嵌銀絲圓桌椅,桌上的薄瓷壺杯,精致華美。墻上有四幅水墨畫,分別是梅蘭竹菊,靠墻處有一組桌案,毛筆架、墨硯…筆洗、箋紙、書冊擺得整整齊齊,就像坐在書案後頭那個人,一絲不茍。

閔忻正低著頭寫字,尹霏並沒有完全看清他的五官,就是直覺他一絲不茍,整整齊齊、端端正正,一如這間書房給人的感覺。

她保特安靜,站在圓桌旁,兩年垂在身側,細細打量墻上畫作,她並不懂畫,只是想替自己的視線找到落腳處,她的態度平和自然、不窘不迫,臉上還帶著淡然笑意,儼然一派大家閨秀氣度,直到他把手邊的文件處理完畢、擡起頭,她才轉過目光,正式對上他的臉。

他的眉毛很濃、眉尾微微上翹,給人幾分霸氣感,他的歡眸深遼,不易從裏頭窺見他的情緒,他的鼻梁很挺,下巴有些剛硬,便是看清了整張臉,尹霏依舊覺得他一絲不茍。

他看起來不像斯文有禮的讀書人,不像圓融狡滑的商人,比較像個武夫,是那種建功立業、身上帶著不容人質疑烕勢的大將軍。

這樣的人能替閔家賺進大筆財富,靠的肯定不是交際手腕,而是運籌帷幄、嗅覺敏銳,能夠看準商機。因此……她在所有人眼中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眼裏卻是可以一談的商機?

「尹姑娘,請坐。」閔忻正的聲音低醇揮厚,沒有放人半分氣勢,便能教人不由自主乖乖照他的話做,這樣的人不當將軍當商人,實在有點浪費。

「問閔大爺安。」目光是一貫的恬淡,不驚不懼,有的只是坦然,尹霏笑望他,略略點頭。

她不怕他?!

這是閔忻正對她的笫一個感覺,有人說他霸氣、有人說他烕嚴,但不管怎麽說他,笫一次見面時,從沒人敢這樣直視他的眼睛,其它事暫且不談,他欣賞她的勇氣。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透澈,像泡在糖水裏頭的黑珍珠似地,鼻子小巧、嘴眉很紅,臉頻上有一塊淡淡的胎記,她整個人小小的、嬌嬌軟軟的,看起來有幾分柔弱,但直挺的肩背又讓人看出不屈不撓。

整張臉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臉的聰明相,而他喜歡聰明人,更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這,於是閔忻正掀了掀嘴角,露出罕見的微笑。

「尹姑娘剛搬到綠園不久?」

「是,一個多月了。」

「住得還習慣嗎?」

「還好。」

她以為他會開門見山直接問她為什麽要買茶葉,或者増加茶葉產量的法子,沒想到他居然客套起來,這讓她有幾分意外。

發現她微擰的雙眉,他眉相揚起,沒錯,他的確喜歡開門見山勝於迂回,但不明所以地,他就是想多和她聊幾句,至於是因為她的聲音軟綿細嫩,令人聞之心悅,還是因為她那臉聰明相,讓他想測測深淺?他並未深究。

「尹姑娘可認識綠園的前主人,曹大人?」

她點頭說道:「有耳聞,綠園是雙親買下的,我並沒有真正見過曹大人。」

「曹大人恰是閔某的忘年之交,曹夫人喜歡香花,曹大人便為她種下滿園桂花、玉蘭,我記得當時他賣綠園的條件之一,是不能把滿園香花給砍除,請問尹姑娘,那些花樹還留著嗎?」有這個附帶條件?她不知道,前尹霏大概也不清楚,看來那個陳管事並非她想像中那般漫不經心。

「是的,那些花還在。」

「綠園裏沒有其它收成,山腳下那片裏園也沒有多少利潤姑娘要維特這樣一座莊園,有困難吧?」

尹霏恍然大悟,他彎彎繞繞講一堆,原來還是想向她買地、買莊園?商人裏然是商人,她咬唇輕笑這:「確實是,但不勞煩閔爺掛心,我會找到法子解決的。」

「法子?光靠著那些沒人要的茶渣子?」

他眼中透露出一絲輕鄱,尹霏看見了,卻不動聲色道:「是。」

「尹姑娘打算怎麽做?」

「這是機密。」她還沒笨到開誠布公,把賺錢機密往外送。

「我曾讓楊管事找過姑娘,若姑娘肯出讓那片山地及綠_,我開出的價錢絕對會讓姑娘很滿意。」他再引讀她一回。「是嗎?就算是吧,可尹霏雖見識淺薄,卻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多謝閔大爺的好意。」

「尹姑娘不再考慮考慮?」

「我以為今日閔爺想談的是茶葉交易,沒想到閔爺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尹霏的田產,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了。」斂祍一拜,她轉身欲離。

「姑娘果真要買那批劣茶?」他出聲問。

她一個旋身,迎上他的目光。「是的,若閔大爺決定將茶賣給我,尹霏會心存感激,如果不……買賣不成仁義在,日後經過綠園,還請進來坐坐,讓尹霏奉上一盞新茶。」她的自信自若看進他眼底,臉龐悄悄地浮上一抹興味盎然,她到底要拿那些茶葉做什麽?

賣?那些茶葉絕對賣不到好價錢,況且她沒有自己的鋪子,要在哪邊轉手?

送?她為夫家所棄,娘家又不願多看顧,身邊嫁妝不多,她這樣大手筆送東西……除非她是個沒腦袋的,可她那張臉明明就是狐貍哪裏像兔子?

知道尹霏向楊管事的提議後,閔忻正花了點時間探聽她,她的事不難探聽,只不過眼前她的表現和探聽到的完全不像,她像個謎似地,令他的心蠢g欲動。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麽。

他朗聲問:「姑娘預備用怎樣的價錢,買下我那些茶葉?」

他這一問,她的心一扭,完蛋,事情來得太快,她尚未弄清楚這裏的民生經濟啊,她連一斤肉賣多少都不知道,要怎麽同人講價?

深吸口氣後,她這:「那批茶葉本是閔大爺不要的,就是十文錢一斤賣給尹霏也不為過,只不過,這當中還有制茶的成本,種茶、做茶、肥料、雇工……雖說閔大爺心胸寬闊,不會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裏,可終究不能讓閔大爺吃虧太多,所以這價錢嘛,還是由您來開。」

這話分明是推拖、是客氣,但聽進心機重的人耳裏,卻成了另一回事。

她提及「十文錢」又誇他「心胸寬闊」,既而言不能讓他「吃虧太多」,最後又把開價權交到他手上,試問,他該怎麽回應?

開多了,是他心胸狹笮;開少了,豈不是把茶葉成本全給及應出來,她有機密,難不成他就沒有?

閔忻正在訝異她心機的同時,炯亮歡目亦細觀她每分表情,終於在她眼底捕捉到一絲不確定。

笑漸濃,自己會不會杷她想得太深了?尹霏不過是個深閨女子,還是剛剛被逐下堂的棄婦,臉上的自若自信,不知道有幾成是喬裝出來的。

所以試她一試!

「既然尹姑娘這樣說,閔某索性連成本也不要了,笫一次交易就當交個朋友,一斤茶一兩銀,損失的,自有閔某承擔。」

—兩銀?!這樣是多還是少?她半分概念都沒有,不過既然人家說連成本也不要,定是捶心肝的疼痛著,她再還價,似乎很沒良心,於是她露出笑臉,滿眼的感激。

「就依閔大爺說的辦。」尹霏豪氣道。

尹霏的感激和豪爽,一下子讓閔忻正測出深淺。

他猜對了,原來她是扮豬吃老虎,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精明吶,三兩下就露了底,明眼人一瞧便知,她只是只香氣四溢、任人宰割的小肥豬。

念頭揚起,他勾起迫人心神的笑意,大筆落下,一紙契約書形成,兩人簽名、各自壓了手印,契約書有了法定效力。

尹霏見他笑得那般得意,還以為人家是滿意於接收到自己的感激之情,心底還暗自洋洋得意,這就叫做與人為普,人家是富商咩,怎會同她計較起這等小錢。

她微屈雙膝道:「既然如此,我就在綠園等待閔大爺的消息,待茶葉制好,還請閔大爺通知一聲。」

說完,她轉身欲離,他沒忽珞她愉悅的腳步,微哂,這女人吃了大虧還沾沾自喜,將來怎麽同人鬥啊?隱隱的罪惡感升起,良知在遣責他欺負普良老百姓。

「尹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麽?」尹霏側身望他一眼,想起來了。

「閔大爺,您有沒有考慮過杷茶樹修剪得與膝同高?」

「那豈不是要將整棵茶樹給砍去一大半?」只剩下樹幹的光禿茶樹,下一季還能采收新茶?她這是在糊弄他?

「我指的當然不是那種多年老茶樹,閔大爺可以先選一區新茶樹,樹頂高過膝蓋不多的,再將此區茶樹一分為二,一部分在每次采完新茶後修剪成等膝高,一部分照舊,放任它繼續往上長,待采收新茶後,再比較兩區的產量。」

「你碓定這樣做,可以收更多的茶葉?」

「閔大爺有沒有估算過采茶姑娘的身高?當茶樹高於姑娘齊胸處後,因無法長時間擡高手肘,姑娘往往會將高處茶葉棄之不采。再則,照顧園子的工人在抓蟲殺蟲時,也常忽略上端部分,而那裏恰恰是向陽處,也是茶葉生長最茂密、最嫩綠的地方。若茶樹高度只及膝,工人不但可以省下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更不至於造成浪費,自然可以收成更多的茶葉。」

「萬一茶樹因為過度修剪而死產?」

「閱爺有沒有聽過,打斷手骨更添勇?人往往越是經歷磨練,越不怕風霜,你怎麽知道越是修剪茶樹,茶樹不會長得更茂密豐盛?」尹霏用的是疑問句,但他從她的表情當中看見篤定,那樣的自信很容易說服旁人的認同,他細細找過了,這回他沒找到半分的猶豫或不確定。

「知道了,若尹姑娘所言為真,閔某定有後謝。」

「後謝?」她狡黠的眼睛轉過一圈,這下子,閔忻正又看見她的聰慧,疑問陡升,她到底是聰明還是傻,是心機深重還是性格單純?這會兒,他有幾分看不透了。「今年冬天,閔爺若肯將茶樹所結的茶籽相贈,尹霏將感激不盡。」

「你要茶籽做什麽,如裏你想培養新茶株?用茶籽不會是好方法。」插枝才能夠維持茶樹的質董。

「我沒打算用茶籽來培養新株。」

「那你……」

她沒等他把話問出口,沖著他一笑便轉身離去,她的腳步輕松、態度愜意,並沒有透霹太多,但毫無原由的,他竟然相信,她接下來做的事一定會成功。

走出閔忻正的書房,經過幾道回廍、幾座涼亭,她看見碧玉心急火燎地在園子裏來回踱步。

碧玉當然急,小姐己經進去很久,孤男寡女的,小姐才被休棄,要是又傳出什麽不好的風聲,那……她來來回回走得飛快,要是守在門口那尊大門神肯讓開兩寸地,她就要沖進去尋人了。

她盯著像巨塔似的男人,臉上沒有半點好臉色,偏偏她瞪酸了眼睛,人家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發現尹霏的身影,碧玉快步沖到她身邊,扯住她的衣袖問:「怎麽樣了?閔大爺沒有為難小姐吧。」

「他為難我有什麽好處?做生意是兩相互惠的事,頂多談不攏,哪有什麽可為難的?」

「那就好。」碧玉松口氣,放開手,回眸狠狷瞪上那尊門神一眼。

現在,尹霏滿腦子全是接下來做的事。她板動手指計劃著,回去後,先讓人編出幾個竹筐,再做幾個大型炭爐,對了,應該問問人,用什麽炭來焙茶最不會吸取味道……還有,得記得同楊管事套好交情,做事才會順利。

雖然她學過制茶過程,也曾經在茶農家裏實習過一個寒假,但終究經驗太少,若能多參與幾回,功夫肯定會更劄實些。

「小姐,你同閔大爺說得怎樣,他肯把茶賣給咱們嗎?」

「肯呀,我們說定了,一兩銀子一斤茶,回去後,你杷我那些頭面全拿出去典當,我們得在楊管事杷茶做好之前湊足銀子,做生意,拖拖欠欠最不應該。」

「什麽?!」碧玉驚呼一聲。「一兩銀子一斤茶?!小姐,你被誆了。」

「我被誆?怎麽會,你不是說過閔家一兩銀子一兩茶,我的一兩買的可是一斤啊?」

「那是最貴的茶,咱們早上不是看過,那些茶葉被咬得坑坑洞洞的,再經過炒作揉撚,還不知道要碎成什麽樣子,小姐居然花一兩銀子去買……一兩銀子都可以買到不錯的茶葉了。」所以,她被誆了?

可他說得那樣豪邁大氣,讓她當真相信對方不計成本,原來……奸商啊奸商,自古以來,無奸不商,她怎會忘記,他的錢都是從百姓身上一層層刮下來的呀。

初次見面,她就被他刮去一層油?她這麽瘦,怎禁得起他的大力訛詐,偏偏契約己經簽下,她沒有及悔空間。

如裏告到官府裏呢?恐怕不行吧,她不過是個沒權沒勢的小棄婦,何況簽約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沒半點強迫,是她以為自己大賺,想起那時的得意非凡,她直想一頭撞死。

笑臉換上怒容,尹霏飛快往前走,她一面壓抑怒氣、一面平覆心情,對,她沒時間耍脾氣,接下來要做的事還很多,與其忿忿不平閔忻正如何騙她,不如記取教訓,下次別再教人騙。

隨著重重的腳步聲,她把怒氣壓進泥土裏,飛快轉動的腦子己經零零碎碎地出現計劃一、計劃二、計劃三。

甫進門,看門的老頭王伯上前稟相,「小姐,你救回來的那位公子醒了,他想見你。」

滿腦子都是如何進行後續作業,快點杷錢賺到手中的尹霏,轉個頭便把王伯的話拋諸腦後,急急道:「王伯,你去將府裏的下人全部集合起來,再告訴張嬤嬤一聲,看能不能聘到村人進府做短工,十天為期,工錢……」往碧玉身上掃一眼,她學乖了。「要發多少工錢才合理?」

碧玉苦著臉,小姐才剛當過冤大頭,她得替小姐緊著荷包,但近日閔家要做茶,怕是村人都想往閔家去,那裏管兩頓飯,十天還能掙得一百五十文錢,若是開得太低……

「小姐,那工累嗎?」碧玉問。

「不累,一天一個時辰,清晨卯時上工,只要負責把園子裏初綻的茉莉花摘下來。」

「什麽!」碧玉尖叫一聲,小姐是怎麽啦,冤大頭當一次不夠,還想多補上幾次?「小姐,你不喜歡茉莉花的味兒,頂多忍耐個幾天,它會自動謝掉,不必雇人將它拔下來。」

「不不不,摘下來的花我有用,你先說說,這樣得給多少銀子?」

「既然是摘花的簡單活兒,不管是孩童或老人家都能做,十天、十個時展……就給三十文吧,頂多摘完花兒再管一頓早飯。」用老人孩童,就不必和閔家搶工,工錢也不必給得太多。

「就這樣說定了。王伯,麻煩你去同張嬤嬤說,若府裏的人也肯一起做,除月俸外,十天我給五十文。」五十文?王伯聞言喜不自勝,快步到後頭傳訊。

碧玉還想說話,卻讓尹霏一杷拽住,飛快往屋裏走去。

「我畫些圖樣,你幫忙看看,府裏有沒有人可以做出來,我急著用。」

「知道了。小姐,你要不要先去看看那位公子?他昏迷那麽多天,也許有重要的話急著同你說。」

「你沒見我正忙著,什麽事先晾一邊吧,等茉莉花采收完,我再去見他。」匆匆丟下話,尹霏頭也不回地奔回屋裏,滿肚子的計劃在翻攪著呢,既然己經決定在這裏好好活下去,當然要卯足勁努力,至於那個出師不利的笫一次生意……

算了,當是花錢買教訓吧。尹霏在接下來的幾日忙翻了,她沒學過人力資源管理,只能按照當年的實習經驗分派人手,多少有些不順的地方,幸好,再不順利,在吵吵嚷嚷、忙忙碌碌中,還是把滿園的茉莉花全摘光、烘焙幹了。

閔忻正的動作也不慢,她的花才焙好,他的茶也做好了。

六百多斤的茶葉送進綠園時,空氣裏漫起一片茶香味兒,尹霏沒猜錯,茶葉太老,果然嘗不出東方美人特有的味道,不過細細辨聞,還是能察覺出當中淡淡的果香蜜香。

尹霏買來幾十只大甕,一層茶、一層花,密密鋪進消毒過晾得透幹的甕裏,密封起來,待過數日後開封,再將茶葉與花烘過一遍即可。

諸事完成,尹霏看著倉庫裏幾十只大甕,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希望這回能夠成功,替自己的未來鋪出一條路。

前世,她不太在意金錢,因為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哪知變換時空、轉換身分,她能做的選擇不多,要不拚殺出一條血路、精彩一回,要不守著這份薄田產,期待老天爺不會來個大幹旱,迫得自己斷水斷糧斷生路。

鎖上倉庫,她得回屋裏結算工錢,買賣的銀子不能拖,工人們辛勤勞作的工錢更不能拖,就算這回賠本賠定了,她也不打算讓別人踉自己-起倒黴。

快步往外走,沿路偶到幾個下人,與過去的輕慢不同,現在每個人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的,這幾日她的行事和大方,替自己嬴來不少人心。

「小姐,曹公子找你。」碧玉見著尹霏,立刻開口。

曹公子己經被小姐晾上好些天,晾到碧玉每回去見人,都覺得很不好意思,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如果小姐無心,當初何必把人給救回來?

「曹公子?誰啊?」尹霏偏過頭想了半天,卻想不出「前尹霏」的記憶裏有這號人物。

碧玉見她一臉茫然,忍不住嘆息。這些天,小姐滿腦子只有茶葉,若是話題扯到別的地方便立刻分神,沒把話給聽進去。「就是小姐救回來的那名男子。」碧玉提醒,尹霏方才想起那個紫衫男子,恍然大悟,她急問:「這陣子還有沒有請大夫回來幫他看傷?」

「等小姐想起來,那傷口怕早就爛透啦。曹公子提過好幾遍,想要見見小姐,可小姐尊貴得很,理都不理人家。」碧玉的口氣酸餾餾的,活像受呑屈的人是她自己。

「我這不是忙得不可開交嗎,有定時給人家送餐飯吧?」

「不然呢?小姐放心,曹公子還活著。」碧玉又酸尹霏一把。

換了她,肯定很傷心,認定自己給主人家找麻煩了,人家才連見都不願意見上一面。

「哦,那就好。」她點點頭。

「花茶己經封甕,大事小事全忙完,小姐可以去見見曹公子了嗎?」

她將將衣袖,再度把人拋到腦後,漫不經心回答,「好,不過得先等我把工錢發下去再說。」再說?上次的「再說」己經是三天前的事,這回的「再說」,還得再等上幾天?

曹公子那氣度看起來不像個普通人,說不定是大官,若能傍上這棵大樹,比起小姐成日裏忙東忙西,想著那些還未賺到手的錢,不是強上幾分?她該不該給小姐提個醒兒?碧玉不過一個猶豫,尹霏己經跑得不見人影,她急急忙忙踉上去,在主子耳邊絮叨。

幸好,這回的再說沒有太久,尹霏終子同曹擎天見上一面,「只有」短短五天。

曹擎天熟睡的時候像個小嫩男,溱亮得讓人想入非非,一醒來,那歡炯炯有神的眼睛卻充滿烕嚴,讓人不敢逼視。

他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仿佛想在她身上燒個大洞似地。

幹麽這樣啊,她不過是忙了點。

「嗎……這位公子……」完蛋,她又忘記人家姓啥名啥。

「是曹公子。」碧玉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話。

主仆倆的小動作,曹擎天看得一清二楚,這位尹霏姑娘還真的很無視於他啊,從小到大,這是笫一次有人這般沒將他放在心上,他的表情越發寒冷,凍得碧玉和尹霏身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碧玉乖覺地湊上前,替曹公子和自家小姐倒來兩杯茶水,這是小姐新制的茉莉花茶,她貪鮮,先帶一小包過來。

「曹公子請喝茶,小姐這些日子便是忙著趕制茉莉花茶,因為花期有限,得搶著時間收成,怠慢了曹公子,還請公子見諒。」碧玉幾句話解釋了尹霏遲遲不出現的原因。

曹擎天的眉頭略松,這小婢女比主子還懂得看人臉色。

尹霏上前,看著他不豫的神色,遲疑兩秒後問:「曹公子,不知你身上的傷口覆原得怎樣了?」他撇過頭,冷哼一聲,沒答話。他在生氣,這輩子沒有被人這般輕慢過,她還真當他是寄人籬下嗎?

尹霏上下打量他,這人……似平很難相處呢,她不習慣巴結,雖然把人擱在這裏遲遲不見是有些失禮,但她忙得理直氣壯,又不是故意怠慢他。

碧玉見兩人又僵了,只好再出一次頭化解尷尬,「小姐,曹公子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傷處己經結疤。」

尹霏聞言點點頭,她瞥一眼他那副孔雀似的傲慢神情……算了,也不指結他受人點滴、誦泉相相,只求快點把他給送出門去,免得他的仇家尋上門來,自己還得多擔於系。

「既然曹公子身上的傷己經大好,不知道公子家居何處,要不要派人往府上通報,請人過來接公子?當然,如果貴府不方便,莊內有一輛馬車,可以直接送公子回去。」實話說,她有些害怕曹擎天,他周身氣熱很強,站在他踉前會感受到迫人的壓力,而尹霏天生有種趨吉避兇的本能,所以直覺想離對方老遠。

「尹姑娘迫不及待想趕在下離開?」冷冷的一句話射出,像枝箭似地,筆直朝人心底紮去。

尹霏不舒服,卻迫於他的逼人烕勢不敢發作,笫六感再次發出警訊,這個男人不能親近!咬咬牙,她鼓起勇氣及問:「不然呢?」果然下一刻,曹擎天曉間變了臉色。

她以為他喜歡這個破爛地方嗎?要不是曹大與他討論再三,覺得這裏是最好的藏身處,他早就走得不見人影。

碧玉拉起笑,連忙解釋道:「公子多心了,綠園來往的人不多,公子願意住下,讓我們這裏更添熱鬧,是好事吶,小姐是怕公子的家人擔心,要不要使人過去傳個消息?」

碧玉的圓場,總算讓他臉色好看幾分。「不必。」

這個曹擎天-看,就知道是個來頭不小的,尹霏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一沖動,不知會不會惹來什麽麻煩。

於是,兩人又頓7下來,像靜止的影子,一動也不動。

曹擎天一歡利眼在尹霏身上掃過,她不算很美,不過……那雙眼睛很亮,亮得能把人的靈魂給吸進去似地,害他一觸上,便再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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