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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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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7-6 6:38:43 字數:3731

鵝毛似的雪花從天上成片成片地飄落了下來,黃昏時分,整個天都像是覆蓋上了一層灰蒙蒙的帆布一樣,陰郁的可怕。

從東街巷口一直延伸到定遠侯府的那條路被拖得老長老長,腳踩在雪上,足足三尺深,吱呀吱呀的聲音煞是清脆。

走在路上的主仆二人一老一少,一憂一喜。少年人喜上眉梢,格外的興奮,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包著醬鴨子,嘴裏滔滔不絕地說著京都的趣聞。

“我瞧著秦樓的玉飄飄姑娘是真性情,要不是她幫著咱們解圍,差點就露餡了。只是真沒有想到二皇子居然也會去那種地方。”少年人著一襲乳白色織錦花紋長衫,腰懸白玉,面如冠玉,身材修長,玉樹臨風,只是眉峰甚是淺淡,少了男兒的英氣,而那雙眸子大而水靈,含笑時彎彎的眉眼更顯得溫柔多情。

“小姐不可妄議,再說了那種地方姑娘家還是少去為妙。”老仆一語道破少女身份。

她只吐了吐舌頭,做不悅狀:“忠伯,說過了多少次了出門在外,得叫我爺。再說了,我若不出去怎麽知道相府公子有斷袖之好,雲家公子風流多情呢。”

“唉……”忠伯嘆息了一口氣,“就怕侯爺發現了。”

“你放心吧,爹爹忙於朝政,只怕這個時候還沒回府呢。咱們從後門早些回去,收拾好了他就不會發現。”

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輕車熟路。

聞言,老者也不再多說,誰叫侯府就這麽一個千金,侯爺太過於寵愛。可以前的小姐不是這樣的。

那大家閨秀的性情可博得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的稱號,可自幼身子骨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早些年還有個瘋和尚進府說是從娘胎裏就帶著不足之癥,要讓其歸入佛門,否則只怕是熬不到及笄之年。

定遠侯的封號是征戰沙場殺敵萬千得來,哪裏會信得這些。只是拿了些銀子打發了瘋和尚走了便是。說來也怪,此後小姐確實是大病了一場,皇上念及侯爺的功績請了宮中禦醫整治,個個都搖頭,束手無策。眼瞅著就要備後後事了,小姐居然挺了過來。而且此後倒是性情變化了不少。

兩人從侯府進去,先敲了兩下門,再敲三下,門自然就開了。

開門的卻是個清秀機靈的小廝,先打了聲招呼,就道:“小姐您可回來了,適才聽說侯爺也回來了,只怕您得早些回去,晚些時候怕是侯爺要來看您了。”

“不礙事的,爹爹即便是回來了,也沒多少時間顧忌到我。”秦霜嫣然一笑,讓人如沐春風。

小廝忙低下了頭,不敢多看,心道小姐是出落得越來越亭亭玉立了。

突然,秦霜瞥見了站在風雪中一臉傻笑的一個少年,著月白色細葛大袖衫,外罩織錦鑲墨狐鬥篷,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冰天雪地的受了凍的緣故,兩腮紅撲撲的,面如桃瓣,煞是好看,只一雙眼睛似有些直楞楞的,使整個人都有些失色,秦霜見了這個少年,趕忙走了過去,嗔怨道:“六兒,你怎麽能讓少爺站這兒呢?若是生了病,你可擔待得起!”

六兒忙道:“小姐,少爺要在這兒等您回來,我勸說了好幾遍也沒用。”

“這麽冷的天兒,他身邊的小廝,也沒跟在身邊,添件衣裳,這些人都是幹嘛用了,早晚打發了出去。”

秦霜摸著弟弟的手,冰涼涼的,他只看著姐姐傻呵呵的直樂,嘴角都掉出了哈喇子。

秦霜把糖葫蘆和醬鴨子往他眼前晃了晃,少年的眼珠子就跟著直轉悠。接過了糖葫蘆和醬鴨子,秦霜拿出繡帕拭去了弟弟嘴角的哈喇子。

那一幕看的忠伯也跟著樂呵,姐弟倆感情真是好。可若是少爺不這麽癡傻那就更好了。

秦風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啃著醬鴨子,吃的滿嘴又是油膩膩的,又是沾滿了血紅色的糖漿,看得秦霜冷俊不禁。

一路拉著弟弟走回了自己的別院,卻罕見看到了門口焦急等待的侍女。

秦霜一走過去,她便道:“小姐,您可回來了,老爺就在裏頭等您呢。”

這下可要露餡,秦霜剛要走進去,可低頭一看自己這身裝扮終究是不妥。

只是這會兒若是換衣裳一來也是沒地兒換,二來也是沒有時間,看來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剛一到院子,就看到了迎面走出來大步流星的父親。暗道不妙,可仗著父親素日的寵愛,卻也不那麽的害怕,笑嘻嘻地走了過去,福了福道:“女兒拜見爹爹。”

定遠侯秦逸一看到自家女兒做易釵裝扮氣兒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你,哪兒有一點兒女兒家的樣子?說,這一整天到哪兒瘋去了?”

“爹,您不是一直都說將門虎女,不能像臭窮酸的閨女一樣只在家裏讀一些無用的書嗎?再說了女兒也沒去哪兒,只是在外邊逛了逛,若是成天待在府裏悶都悶死了。”秦霜拉著父親的手,撒嬌道。

定遠侯原是有幾分生氣的,可聽了女兒這話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啊你……”說完,瞧見了自家的小兒子還杵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瞧瞧父親又瞧瞧姐姐,滿是好奇的模樣。忍不住嘆息了一口氣。

“風兒,也過來。”

定遠侯說著,秦風笑呵呵的走了過去,嘴角上還溢著油,就往他父親身上蹭了蹭,侯爺也不惱。

左手拉著閨女,右手拉著兒子,想著也是十分滿足的。

若是夫人還在,大兒子也在的話,那麽現在就告老還鄉,安享天倫之樂,也是極好的。

只是這些現在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拉著一雙兒女走了進去。

燭火下,看著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滿心的感慨,從小秦霜身子骨就不好,本來將門虎女,也沒那麽多的拘束,本不欲讓她學這個學那個的。可她自己喜歡,倒是習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前年太後生辰的宴會上露了臉,倒叫世家子弟給惦記上了。

“霜兒,年紀也不小了。”定遠侯看著秦霜滿是愛憐的神色。

可秦霜總感覺,那雙慈愛的眸子與往日不同有著戀戀不舍的情緒,她撒嬌道:“可也不大呢,女兒方才年方二八。”

“都二八年華了,女兒大了,就留不住了。”定遠侯這話讓秦霜愈發的確定即將要說的會是什麽事兒,可她並不想要出嫁,尤其是嫁給一個男人。

“爹爹,女兒不嫁,女兒願意一輩子侍奉爹爹。”

“瞎說。”定遠侯佯裝生氣,可眼眸中卻掩飾不住的高興。當父親哪裏舍得把自家女兒給送出去了。可話說出口卻成了:“你若不嫁,將來誰為風兒謀得靠山?近日求親的王孫貴族愈發多了,可有屬意之人。”

求親之人是門庭若市,可若說屬意,一個也沒有。

秦霜道:“爹爹最是疼愛霜兒,也知霜兒的性情。女兒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若是往常到秦霜說的這話,秦逸必是傲然一笑,我定遠侯府的千金當然有資格挑的京城中最為出色的世家子弟。

可今時不同往日,北國與燕國的戰事已經打了三個多月了,一開始皇上沒聽得他的建議,出兵八十萬進攻,如今三十萬人馬被困在燕地,眼看著糧草將盡。而奮威將軍束手無策,皇帝終於又想起了老臣。

秦逸跟著皇上多年,自然知道皇帝胸懷大志,素有一統天下的決心,可生性多疑,這一次雖然答應了讓他帶領八十萬人馬進攻燕國,只怕心裏頭多少還是不放心的。

可憐秦逸一世名將,一生清廉,年老之際,卻要請求讓皇帝多多賞賜自己黃金萬兩,莊園千頃,就是為了讓皇帝放心,他無稱雄之心。這樣一來皇帝果然是放心了,可是秦逸不論成與不成也知道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征戰沙場。

他老了,將軍百戰死,歸來廟堂當封侯。

可是以北皇的野心,豈容臣下功高震主,所以他哪怕是戰功赫赫,也是如坐針氈。

秦逸一生戎馬生涯,從士兵開始做起,到校尉、前鋒,沖鋒陷陣,立下汗馬功勞,榮升將軍,大將軍,定遠侯,草根出身的英雄,最能夠讓市井草民津津樂道。

虎父無犬子,其大兒子秦朔也是少年為將,大小經歷二十八戰,無一敗績,榮歸之日,卻暴斃馬上叫人唏噓不已。

秦逸中年喪子,愛妻也於這個時候傷心過度,撒手人寰,留下一女一子,小兒年幼適才三歲,高燒不斷,從鬼門關饒了一圈,幸而福大命大,撿回了一條性命,卻落得了個終身癡傻。可傻人有傻福,得了個世襲的封號。

只是沒有想到今兒一早皇上把他叫了過去,促膝長談,就是想要結為兒女親家,按理說皇帝也算是待他不薄了,如此小心翼翼地詢問,而非賜婚,已是給足了老臣面子。皇上有意將秦霜賜予七皇子為正妻,七皇子乃是皇貴妃所生的,皇帝素來寵愛,性情也是最為張揚的,可正因為如此,秦逸才不大喜歡,他其實更中意二皇子,那是皇後所生的嫡長子,性情敦厚賢良,也是最為可能成為儲君的人選。當然秦逸是不會向皇上提起的,畢竟他還不知道自家寶貝女兒是什麽個意思。

秦逸把皇帝說的事兒跟秦霜說了。

“爹,女兒不嫁。”秦霜淡淡的說道,可眸子中卻有著不容質疑的硬氣。

秦逸中年喪子喪妻,留下這一子一女,都讓自己給寵壞了,還擔心他們會缺少了將門子女的骨氣,可聽完這話卻是放心了不少,只是一想到皇上今日的語氣,怕是不容拒絕,不由得嘆氣道:“七皇子倒是才華橫溢,只是母家戚國舅名聲不好,恐日後會連累他,而二皇子性情敦厚,又是出了名的孝順,你若進了王府稍稍壓制著點脾氣,必不會虧待了你。而且也能夠幫襯著點你弟弟。再者皇上屬意的,賜了婚,將來仗著這一層依靠,也無人敢看輕你。”

“爹,這是您真實的意思嗎?”秦霜的臉上再無笑意,黑亮的眸子只定定的看著秦逸,眸中的冷然與淡漠之色前所未有,這讓秦逸這見慣了廝殺與生死之人也不免有些寒意。只是也沒有細想。他若真是這個意思,現在也不會來問秦霜的意思,而是直接回了皇上了事。

秦逸搖了搖頭,道:“若是霜兒不願意,爹爹自然不會讓任何人勉強你的。”

秦逸說完這話之後,許久未見得秦霜說話,看她模樣仍舊是淡漠的很,心裏頭便有些歉意,深深嘆息了一口氣。

看到傻兒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靠在父親身上睡著了,恐他著涼,秦逸便將他抱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爹,從來皇儲之爭,禍及朝臣,旁人恐避之不及……二皇子言行不一,非良人之選……”本欲告知二皇子在倚翠閣的所作所為,可如果讓父親知道自己也去過那兒,只怕更不高興了。

秦逸的步伐稍作停頓,待聽完,卻是大步流星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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