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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似是而非的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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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和她搭話。

丁豆擡眼一看,墨綠色衣裳的男子手持白玉骨扇,朝自己遞上帕子,美目桃花,唇若紅菱。

她猛的站起身,一雙杏眼怒火中燒,“你來這幹什麽!給我滾!”

抱起竹筐砸過去,四下飛散的青菜掉在男子腳下,墨綠雲繡的衣擺被泥土濁汙。

男子沒有躲閃,絲毫不在意,“敏之做錯了什麽,丁小姐何故發如此大的火?”

“你這個沒心肺的混蛋,倒有臉問我,都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模樣,要不是你娘的臨陣退縮,我能變成這幅田地嗎!男子漢說話不算數,遲早會遭雷劈的!”

丁豆氣的渾身發抖,什麽狗屁禮儀教養豁出去了。

樓敏之面上還真是沒事兒人,撐著骨扇,淡然失笑道:“在下何時說話不算數了。”

“還不承認,你明明答應我,成親之前會把你和清兒的事坦白。”她抓緊樓敏之的袖子,鄉村野婦撒潑似得,“你何故要這樣做?難道你真的甘心放棄自己喜歡的女人嗎!”

樓敏之往前踱步,望著清新流動的溪水,背對著丁豆,“如果丁小姐有興趣聽一個故事,也許就會知道在下為何會這樣做了。”

她一張小臉氣的通紅,不知道這樓敏之倒地買著什麽關子,又別無他法,只得站在一側氣得緊握雙拳。

樓敏之低沈醇厚的嗓音幽幽傳來,“二十五年前,皇城綢緞山莊季府有一位名滿天下的季三小姐,年方十八,相貌傾城絕色,不僅擁賢良淑德品行又不乏豪爽之氣 ,很快便成為皇城一大艷絕,隨即引來無數王孫貴族公子求親,但卻因為三小姐的一句‘君若愛我,便要歸隱山林。’達官貴人們便紛紛放棄而歸,季老爺實在沒辦法。”

“幾年之後,三小姐的婚事一擱置就到了二五年紀,其餘姐妹兄弟也都成家,傳宗接代。錯過了美好年華,季三小姐的婚事無人便再提。”樓敏之轉身背著光,身影有些模糊。

“後來,季府換來了一批新傭人,機緣巧合下,季三小姐不顧世俗偏見,與長她三歲的夥夫,和長她四歲的庫房小廝結識很快成了好友。漸漸的三人成了莫逆之交,再後來夥夫和庫房小廝不約而同視季三小姐為心中所愛。”

丁豆有意識時已經坐在溪邊石頭上,認真聽著樓敏之耐心講述,不知為何這個故事有如此吸引力,背後的真相不那麽簡單。

“季三小姐是何等冰雪聰明,怎會不知他二人心思,只是依然舍不得三人的友情如此破裂,她一直小心翼翼維護這段關系,數年過去。直到,突如其來的一天,季老爺卻告知季三小姐,下月初一太師二公子將會娶她做五房姨太。一心只想和有情人眷屬的季三小姐怎麽會肯委身做人小妾。”

“後來呢?”丁豆神情專註盯著樓敏之高挑的身影。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後來夥夫和小廝給季三小姐出了個主意,成親當晚在入洞房的前一刻裝病,利用手忙腳亂之時,然後會有人把季三小姐接到城西遠郊的茅屋房,那裏會有人在等著她。”

“季三小姐半信半疑的照做了,計劃實行的很順利,意外的沒有出現什麽岔子,當買通好的下人把季三小姐帶到茅屋時,見到的只有夥夫一個人,夥夫明知三小姐心儀之人是小廝,謊稱小廝貪生怕死此事將整件事向季老爺揭穿,心灰意冷的季三小姐跟著夥夫上了燕南山。”

“而小廝得知消息逃出了,幸運的是他居然撿了半條命,存活下來。五年之後,轉眼過去夥夫將打原本砸劫舍的豐收寨成了大銘皇朝商界興起的一方勢力。小廝在飛虎幫摸爬滾打多年,終於爬到了幫主的位置,也娶了妻生了子。”

“最後,季三小姐在誕下與夥夫的孩子香消玉殞撒手人寰,江湖老一輩之間還在流傳的故事就此暫時告一段落。”

樓敏之走進丁豆,迫使她對上自己灼熱的視線,“那夥夫名叫丁山,而當年的小廝儼然改名——樓在天。”

盡管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但當事實無情被應證時,她還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回過神,“你一早計劃好的?所以清兒接近我也是刻意安排的?你們在後巷談話也是假裝做給我看的?所以你料到我不願成親,故意騙我上鉤悔婚,好讓豐收寨名譽一敗塗地?”

樓敏之彎起嘴角,輕撫白玉骨扇,笑道:“丁小姐,你還不算太笨。原先我是準備同你成親。但是,你我的距離實在差得太遠,娶妻當賢,哪家深閨小姐不強過你?我乃一介人中龍鳳怎會娶你這種除了吃喝玩樂樣樣不如意的掛名小姐,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銀子何故毫無道理浪費在你身上。”冰涼的指尖點上丁豆緊咬的朱唇,“在下說的在理嗎?”

丁豆嫌惡一把推開他,“為了給你爹報仇,你至於這般算計人心嗎!是我爹和我欠了你樓家,你大可朝我們下手,可是豐收寨那些兄弟他們和那件事沒有關系,你簡直心太狠毒。”

樓敏之晶亮的眼,挑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我原以為你變聰明了,沒想到還是那麽愚笨。”

他親昵撫上丁豆氣的漲紅的臉頰,帶著蘭花香的潮熱氣息噴在她頸脖,“我做的這些和我爹那件事完全沒有關系,豐收寨名下那兩百間商鋪可是我一早看中的。更何況我樓敏之根本不會像我爹那般為情所困,只愛美人不要江山?哼,愚蠢之極,做大事的人不能擁有感情,我要的東西不需要別人相助,會用我自己的雙手親自取回來。”

眼前人溫潤笑意的雙眼,彌漫著濃烈的嗜血,樓敏之我終於知道為何江湖上人這麽形容你了。

不擇手段,狠心無情。

丁豆揚起巴掌狠狠朝樓敏之扇去,在半路被攔下。

仗著身高,樓敏之一手鉗住丁豆的巴掌,另只手鉗住她削尖的下頜,身材瘦弱的丁豆被樓敏之裹在懷裏,彎著優美弧線的唇她耳邊暧昧地撒著灼熱,嘶啞著聲線,“夫人,我們雖然沒有行使周公之禮,但好歹也是拜過堂的掛名夫妻,看在你聽故事這麽入迷的份上,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暫時不會去動你爹,你切安心,但是其他蠢蠢欲動的人,我可是不會給情面。”

他笑著松開丁豆,懶散地撐起白玉骨扇,心情愉悅吩咐道:“清茗,去溫香閣。”

遠處的白衣小廝恭敬應聲。

一綠一白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丁豆模糊的眼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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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收寨與飛虎幫的聯姻破裂,是繼最近風頭最正豐飛兩幫結親之後最轟動的消息,大銘皇朝大街小巷無人不在議論此事。

清晨,天邊微微泛起的魚肚白,潮濕的花園略微有些涼意。

暗黑衣袍繡著金絲雲底花紋,腰間掛著翠綠的玉帶,烏黑的順發一絲不茍用金簪固定,一人長身款款穿過花園,身後跟著的藍衣少年將一定鑲著寶石的烏紗帽遞給他。

出了苑府大門,二人上了四周頂邊綴著流蘇的烏木馬車,車夫一揮遍,四匹駿馬打著響鼻走起來。

車內黑袍男子閉目安坐,身邊的藍衣少年有些拘謹嘆了口氣。

“大人其實可以讓承先駕馬。”

“我近三月不在府中,你竟有些不習慣了?”那人閉著眼,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藍衣少年猛的半跪下來,“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大人請不要誤會。”鐵面宰相顧雅濃居然會開玩笑了?!承先不由得有些吃驚。

黑袍人張開眼,狹長的鳳目閃著不知名的色彩,“這些時日得幸有你,才沒被有太師黨羽知曉乘人之危。”

“大人言重了,是咱時運地巧,皇上南巡近兩月免朝,大人才得以脫身早朝。”少年承先露出單邊酒窩,“天子的心思還真不好捉摸,北上尋訪才不過半月又接著南巡……”

顧雅濃覆又合上眼皮,沒有作聲。

果真是‘時運’太好了,沒想到懿寧居然這麽‘聽話’。

“大人,不是那丁小姐悔婚,攪得飛虎幫手忙腳亂,我又怎有機會潛入,順利查出線索。那丁小姐雖然野蠻,說起來也算是出了一份力。”承先從衣襟內拿出紅漆的信封交與顧雅濃。

三月時間著實是太長了,自己接手的案子裏,從沒有令他如此傷腦經的。說來也怪,就在那野蠻小姐成親之時突然暈倒,醒來後性格大變揚言‘死都不嫁給樓家人!’

樓丁兩家的聯姻失敗,作為教書先生的顧雅濃無奈被請辭,斷了所有國庫失竊案的線索。既然連小姐都趕走了,他一個教書先生也沒理由帶著,豐收寨眼下正是混亂一片,誰也沒有顧忌他,顧雅濃只留給丁寨主一封回鄉信便悄然下了山。

原以為三月努力全部白費之時,意外承先那裏傳來捷報,這才好生安心些。

馬車穿過宮門,顧雅濃下了馬車,吩咐承先在車裏等他,踏著穩健的步子往主殿走。

半月病假,二個半月南巡,百官一是相互寒暄打招呼。顧雅濃作為朝廷中間勢力,自然是吸引蜜蜂的鮮花,身周圍滿了大小官員。他帶著公式性的三分謙遜七分傲氣地同眾人一一回禮。

今日早朝過得異常通暢,當朝太師居然在頭一天上朝請病假,一幹眾黨羽沒有了主心骨,見顧雅濃立於百官之首,也沒敢造次。

下朝後,大銘成惠帝又在寢宮單獨接見了他。

成惠帝一襲金黃的龍袍,踏步而入,濃眉大眼一臉憨厚的模樣還真是和他的同母胞弟六王爺全不相像。

“皇上,微臣沒能陪著皇上去南巡,實在是微臣的罪過。“顧雅濃撩袍跪下身。

成惠帝笑道:“顧相快快請起,朕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雖然朕也很想有愛卿陪在朕左右,但愛卿生染風寒,體弱難以痊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風寒愈合的如何?可有感覺什麽不舒服?來人,宣王太醫。”

顧雅濃站直身體,羊脂白玉的面皮看不出一絲異樣,“回皇上,托皇上洪福,微臣的風寒之癥早已痊愈,多謝皇上對微臣的厚愛,微臣惶恐。”

成惠帝見狀舒了口氣。

狹長的鳳目暗湧翻滾,“微臣有事要上報,上次皇上命微臣調查二十年前國庫失竊兩對血琉璃玉如意之案,微臣現已查明主謀之一。”從衣襟拿出承先預備好的信封呈上,“有了這層線索,皇上大可放心,將幕後主使挖出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成惠帝接過急忙認真讀起來,半晌,他放下書信,嚴肅道:“顧愛卿,這些消息可屬實?”

“回皇上,此案是微臣親自調查,絕無虛假。”

成惠帝異樣的嘆口氣,收起信封,“愛卿,關於此事,朕希望你……暫時撤銷調查。”

顧雅濃不可置信擡頭,顧不得禮儀了,“敢問皇上這是為何?”

成惠帝緩緩站起身,在眼前來回踱步,“此事牽扯的人太多,吳發曾是太師的黨羽,他是策劃之一,並不代表太師就是幕後主使,沒有確鑿的證據,朕也不敢妄下定論,你也知道太師勢力之大,整個朝廷三分之一的主力官員不是他的門生就是至交,更何況他也是蕭貴妃的親大哥,是朕二皇子的親舅舅。蕭貴妃如此善解人意,朕不想讓她失望。”

“但是,蕭太師等眾黨羽私下早已開始行動,謀朝篡位只是時間問題。皇上何不借此機會出去這個大毒瘤,以保大銘皇朝司馬氏江山平安無事。”人人都想知道蕭太師醉翁之意不在酒,為何皇上偏偏忌憚他又要袒護他。

“顧愛卿誤會了,太師不會的。”

顧雅濃朝前邁一大步,“皇上……”

成惠帝揚手制止,“多說無益,朕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改了。”

顧雅濃沒再說話,視線始終盯著靴尖。

“這段時間辛苦愛卿了。”成惠帝笑著拍了拍顧相,朗聲道:“來人啊,傳令下去,賞賜顧丞相白銀千兩,綾羅綢緞百批,西域敬宮珍寶十樣。”

“微臣……謝皇上。”

出了聖上寢宮,顧雅濃心思覆雜跟在領路小太監身後,正穿過禦花園拐角,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六王爺。”

“真是趕巧,顧相怎的這會才走,似乎早已過了下朝的時辰了。”

六王爺錦榮紫袍,金冠高束,較平時少分玩味多分沈穩,除了那雙無論何時都在上揚自帶笑意的眼。

顧雅濃回道:“皇上留著微臣有要事吩咐。”

上揚的眼尾又加深了弧度,六王爺懿寧端著下巴,有絲調皮的幸災樂禍道:“豐收寨的事本王聽說了,原來,顧相你也有慧眼識錯人的時候,呵呵。”

又是丁家大小姐。

“多謝王爺關心,托王爺的福,承先已經查明國庫失竊案受何人指使,只是……”

“怎的?莫非皇上命你停止調查此事了?”六王爺司馬懿寧挑起長眉,“本王早說過,這個案子不會要太久時間,皇上……果然還是在意那件事。”

不等顧雅濃回話,懿寧來回摩挲下巴,“這樣也好,你為了這件案子每日傷身,都清瘦了,回頭本王差人將近日賞賜的極品鹿茸送到你府上,回去叫你夫人給你補補,從小就屬身子骨弱,不知你是如何坐上左相之位的。“語畢,可惜狀搖搖頭。

顧雅濃對於他的打趣習以為常,輕聲道:“多謝王爺賞賜。”接著又將信件的抄本拿出,“微臣鬥膽先將此物交與王爺,其中利害關系請王爺替微臣做主。”

懿寧頓了頓,伸手接過,任命般搖搖頭,“你啊……果真是。”

“謝王爺,微臣靜候佳音,若沒有其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嗯,本王趕著和皇上母後一同用膳,你且先回罷。”

走了兩步懿寧停下,轉身對身後不遠處那抹高挑的黑袍身影喊道:“雅濃,何事去我府上品嘗‘瓊汁佳釀’,我可是特意留著同你一起分享的。”

顧雅濃沒有回頭,朝身後擺手,“多謝王爺厚愛,晚些再說罷,府裏最近有事走不開,恐怕得過些時日,實在等不急,王爺可以先行飲用,留一杯給微臣足矣。”

半晌,懿寧的才道:“本王還是等你吧,本就是為你準備的佳釀,沒有你做伴無異於白水,豈不是暴殄天物。”

丞相府。

顧雅濃吩咐承先晚些再來書房。

“夫君回府了。”粉色紗裙的美婦人笑臉盈盈在顧雅濃身前一拜,這位美婦人便是當朝顧氏左相的正房夫人林氏。

“方才六王爺差人送了極品鹿茸,夫君是想今日享用還是等過些天?”淡雅花香,美麗少婦一顰一笑風韻女人味十足。

顧雅濃淡然看了她一眼,“你決定吧。”

他走了幾步。

“夫君,欣兒抄寫的五百遍詩詞,想你親自批閱。”

“只是詩詞抄寫,你的書法造詣比我高,還是你去罷。”

“但是……”

顧雅濃不由得捏捏眉心“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美麗少婦嘟著櫻紅小嘴,有些委屈跟在身後。

“碧蘿?”

林氏碧蘿即刻笑起來,“夫君你要去看欣兒嗎?”

“書房有要事處理,一會用膳不要叫我了。”

沒在管她,顧雅濃轉身回了書房。

一想到剛才覲見皇上的接過,顧雅濃促起長眉。成惠帝是先帝長子,有事前皇後所生正宮嫡子,原本即位是順理成章,哪知道宮女出身的先帝靜妃妄想將二子立為太子,眼看計謀就要成功,結果功虧一簣,始終抵不過前皇後家族的勢利,最後母子二人被前皇後暗中痛下殺手,直到現在連屍骨都沒找到。

憨厚的皇長子在母親勢利的庇佑下,順利繼承了皇位。蕭貴妃乃是成惠帝親生母親前皇後蕭氏一族的後人,二十多年過去,勢利居然沒有被消減多少,蕭氏一族靠著勢利硬是將蕭才人推上了成惠帝最寵愛的貴妃一位。

蕭氏生的貌美無雙,性子溫順乖巧,又天生會討好男人,成惠帝無疑也拜倒在她的吳儂暖語的溫柔鄉裏。蕭氏兄長仗著成惠帝第一寵妃兄長的身份,在朝廷內外大肆任意妄為,最近幾年開始拉攏羽翼,準備一舉兼並司馬氏王朝。但是在以前左相顧老大人為首的保守派忠臣一黨極力反對下,起謀朝篡位的野心始終得不到滿足。

顧雅濃輕啄香茶,要不是自家老爺子盲從,打死自己也不要對這樣懦弱的人俯首稱臣。

餘光掃到懿寧饋贈的精致骨瓷茶具,顧雅濃楞了楞,如果換做懿寧穿上龍袍,上朝時見誰都打趣幾聲,這……簡直難以想象,顧雅濃失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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