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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我有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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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在樹背後,與樊令目光相對。

他知道樊令事母至孝,對方以母親的安危相威脅,樊令哪怕心中再恨,也不得不屈服。

趙和從樊令眼中看到了羞愧、不安。

趙和明白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為何會覺得羞愧不安,此等情形之下,樊令想要讓母親脫身,就只能拿出口供。

哪怕樊令沒有親眼看到,也能猜測出陳殤來此找的會是誰。

最大的可能是王夫子,昨夜坊中聚眾禦敵,主心骨就是王夫子。其次可能就是趙和,趙和是最先發現賊人行蹤的,也是突圍求救者之一。

樊令不會將這兩個人都交待出來,那麽他會交待誰?

是來到牛屎街才半年、平日裏沒有什麽交情又只是孤身一人的趙和,還是在牛屎巷乃至整個豐裕坊德高望重有家有口的王道王夫子?

就算是趙和自己來做選擇,也肯定會選自己。

“昨夜賊人夜犯,我們巷中有人發覺……”

“那人是誰,最先發覺賊人夜犯者是誰?”審訊者催促道。

“是我。”有人開口了。

趙和從樹後邊走了出來,靜靜地站在那邊,他向樊令笑了笑,又看著驚慌失措的樊母,給老太太一個微笑。

他又看向譚淵,緩緩道:“我是棺材鋪子裏的夥計,昨夜宿在棺材鋪中的棺材裏,賊人為了避寒進入棺材鋪,因此驚醒了我……”

“你這小廝膽子不小。”審訊者放棄了樊母,大步過來,不待趙和說完,一拳就捶在了趙和的腹間:“不過撒謊也得撒得象些,若是賊人避入棺材鋪子,你又是如何脫身的,莫非……你是賊人同黨,賊人到棺材鋪子裏就是找你接應?”

“可這孩子是舉告賊人要夜襲者,他也是隨我兒一起突圍求援者,你們何必難為這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

原本膽小怕事的樊母,見趙和出來為她們母子解圍,也免了樊令出賣街坊的尷尬,竟然也大著膽子,為趙和呼了一聲冤。

審訊者嘿嘿一笑,轉頭看她:“誰知他所說是真是假,而且就算他是舉告之人,沒準他本是賊人同黨,只是因為分贓不勻所以含恨出舉呢……對了,你這老婦,自己身上的嫌疑尚未洗盡,還想著要幫別人麽?”

樊母當下不敢再言,樊令氣得渾手發抖,胸膛劇烈起伏,也就是樊母又拉著他,否則他定然要大打出手。

“陳殤方才去找你,和你說了些什麽?”審訊者見嚇退了樊母,便又盯上趙和,還活動了一下手腕,似乎隨時會再給趙和一拳。

趙和幹嘔了兩下,彎著腰搖頭:“我聽說過陳殤,但沒有見過他,方才他也沒有來找我……”

“砰!”

又是一拳,直接將趙和打倒在地上,審訊者一腳踏了上來,在雪泥汙地之中踩臟了的腳,於趙和第一件新衣上留下了黃黑色的痕跡。

趙和偏著頭,看著自己新衣上的痕跡。

“我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真的。”他輕聲說道。

“是不是真的,帶回去細問就知道了,咱們將他帶到刺奸司去,那邊準備好了刑具,便是鐵打的鋼鑄的,到了那裏也得乖乖吐露實情!”

審訊者將趙和的胳膊向後別去,想要將趙和帶走,就在這時,有人大叫起來:“王夫子,蕭大夫,街坊鄰居,有人要抓阿和走!”

喊話者是趙吉。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身後跟著鬥雞兒賈暢,還有兩個隨從,此時一臉激怒,大聲喊起,原本就處於變聲期,這嗓音可不是很好聽,驚得四周寒鴉亂飛,樹枝上的積雪也束束下落。

趙和望了他一眼,不由苦笑出來。

如果王夫子和蕭由在此,或許會替他交涉一番,但是除他們之外的街坊鄰居,誰會為他這樣一個只來牛屎巷半年的窮小子出頭?

就連他名義上的師傅平衷,恐怕都是有多遠躲多遠,不會為這事情與官府交涉。

但出乎趙和意料,趙吉這一嗓子喊出,沒有片刻功夫,呼拉拉足有數十人從各家各戶裏沖出。

有從牛屎巷出來的,還有鄰近巷子出來的,不少人手中還有棍棒刀劍,紛紛圍了上來。

哪怕見到抓人的是虎賁軍,他們也沒有就此散開。

“你們想做什麽,造反不成?”審訊者大怒。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抓人?”有人叫道。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阿和是個好小子,雖然話語不多,但勤快肯幹,昨夜還立了大功,官府當給獎勵才是!”

街坊們七嘴八舌地圍上來說話,虎賁軍不過五人,轉眼被圍住,眾人七嘴八舌,堵得審訊者一堆話都無法說出,只能連連後退,原本被他抓住的趙和,也被松開。

圍聚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從數十人變得上百人,趙和還在揉著自己身上挨打的地方,轉眼間便有位看上去眼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大娘,將他頭一摁,讓他低下身去。

緊接著,眾人你拉一把我拖一下,將他便從人群中拽出,塞進一家人家的側門之中。

譚淵見圍來的人越來越多,心中不妙,猛然拔劍,轟的一聲在身前虛劈,厲聲喝道:“虎賁軍替朝廷辦案,你們是想抄家滅族麽,不想抄家滅族,就給我讓開!”

這一下,街坊鄰居仿佛被嚇著了,然後人群散開,離得遠了一些。

譚淵一看,趙和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經沒有人影了。不僅趙和不見了,樊令母子、趙吉,也全都不見,剩下的都是那些後來的百姓,對著他們在指指點點。

“該死,該死,這些刁民!”審訊者大怒:“這些刁民在放縱要犯,在與賊人勾結!”

“我們沒有與賊人勾結,倒是聽說昨夜裏虎賁軍與賊人勾結了!”

“就是就是,若不是虎賁軍與賊人勾結,賊人怎麽夜間能入城?”

“就算虎賁軍沒有與賊人勾結,至少護衛京城不利,昨夜我們可是與賊人打了半夜,官兵這才到來,而且來的是更遠的北軍,並非近在身邊的虎賁軍!”

“真不要臉!”

“難怪羽林軍稱虎賁軍為潑皮狗,我看連潑皮狗都不如,狗好歹還知看家護院!”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未免有些大了,全都傳入他們的耳中,包括譚淵在內,所有的虎賁軍都是羞怒交加。

譚淵可以肯定,自己這一行並沒有和什麽盜匪賊人勾結,他們昨夜更是第一時間出動,將公孫涼等新貴所居的平安坊給護了起來。但這是在豐裕坊,昨夜激戰最兇的地方,也是損失最重之所,對方以此怪罪,他們也無法反駁。

“交出方才的那兩個小崽子,否則大軍入坊,全坊查抄!”他心中隱約覺得,剛才出現的兩個少年有問題,因此厲聲恫嚇。

“聽說有人要查抄豐裕坊?”

他的話聲剛落,人群背後有人沈聲說道,緊接著,人群讓開,王夫子走了出來,在王夫子的身後,戚虎與陳殤一左一右面色尷尬地立著。

“你是什麽人?”審問者沖上去,一把揪向王夫子的胸口,抓住了他的胸衣,同時另一拳舉起,想要當面先給一拳。

但他的手腕被戚虎一把握住。

“松手,痛,松手,你松手!”審問者只覺得自己手腕象是被鐵箍箍住,疼得哇哇大叫,引來周圍一片起哄嘲笑之聲。

譚淵不得不出面了。

“同為官兵,為何不助我等查案擒賊,反而對自己人動起手來?”譚淵陰沈沈地道:“戚虎,你昨夜擅自出兵,尚在待罪之中,現在還敢多管閑事?”

戚虎旁邊的陳殤咧開嘴,冷冷一笑:“稷下十賤人之一的譚淵是吧,你過來,我有句話要和你說。”

譚淵信步上前,他凝神看著陳殤,突然間戚虎將手中抓著的審問者一推,向他撞了過來,他忙將審問者扶住。

就在扶住的剎那,戚虎的腳已經踹到,正踏在他的胸口,將他直接踹飛起。

“小娘養的破落戶,不在齊地啃你的大蒜,反倒跑到這鹹陽城往鼻子裏插蔥裝起大象來!還敢威脅我?你這小娘養的,以為鹹陽城那麽好呆麽?以為老子身後就沒站著大人物麽?”戚虎大步上前,不等譚淵起身,又是連接著幾腳踹過去,一邊踹,還一邊破口大罵。

他第一腳踹出時,譚淵手中的劍就已經脫手,但譚淵反應敏捷,雖然看上去被他連踹,實際上卻沒受到什麽大傷,只是在地上爬滾躲閃顯得十分狼狽。當譚淵連接數次翻滾來到自己失落的劍旁,提劍準備反擊之時,戚虎已經退回陳殤身邊,以手撫腹笑道:“爽了,爽了,大爽,橫之,我有一喻啊……”

“何喻?”陳殤憋著壞笑問道。

“就象是他娘的悶了幾天的屎,一朝痛痛快快地屙了出來!”戚虎一邊說一邊用小指指著譚淵。

仿佛他就是那五谷輪回之物。

戚虎粗豪話語,聽得譚淵氣極,方才挨打,更是讓他羞愧難當,但周圍豐裕坊的百姓,卻是個個拍手鼓掌叫好喝采。

“你……你……”譚淵指著戚虎,琢磨著是否要翻臉。

戚虎冷笑,在他身後,甲衣之聲不絕,近百名北軍士卒,在沈默中列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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