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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惠平郡主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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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閔華被喚來已經小半個時辰,只見賀心秧走來走去,每回走到他面前,想說什麽話似的,話卻又卡在喉嚨裏半天不出聲,然後轉過身,繼續來回走動。

最後是周閔華熬不住,出聲問:「宮夫人,妳有什麽事情想吩咐在下?」

「不是吩咐,是請托,沒錯,是請托。」她看著周閔華,一句話卡了好半晌才勉強擠了出來。

周閔華還很年輕,二十歲上下,方方正正的臉,看起來有幾分老成,但態度誠懇,容易讓人產生信賴感。

「那麽,夫人有什麽需要請托在下?」

她深吸氣,咬嘴唇、轉眼珠子,然後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般,拉開椅子坐下。「周大哥,你也坐。」

周大哥?他後頸處冒出幾顆雞皮疙瘩,他不過是下人啊……

看著賀心秧倒來一杯水、放置桌前,他告訴自己,沒關系,她都喚總管何叔了,被叫一聲周大哥,應該無妨……吧,只要不被王爺聽到。

他入座,眼睛直直盯著賀心秧瞧。

「周大哥,是這樣的,我明白你的主子是王爺,不過王爺說了,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您,我可以請你幫幫忙。」

見她說得既謹慎又鄭重,周閔華突然間覺得全身神經緊繃。「是,王爺吩咐過。」

「那接下來,我要請你幫的這個小忙,是不是可以請你守口如瓶,別告訴王爺?」

「既然是夫人的吩咐,在下自然謹遵鈞命。」

「不要客氣,真的不是吩咐,是幫忙。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她一篇話說得虛虛實實、避重就輕,若不是周閔華早在王爺那裏通過氣,知道這位夫人大膽的行徑,他還真聽不明白她要做什麽。

等她斷斷續續的話告一段落之後,周閔華才把她所說的事整理一遍,重覆說:「夫人有『朋友』在寫艷本,之前那冊,已陸續收到四百多兩銀子進帳,現下又有新的艷本完成,要在下幫忙和書鋪老板談價錢、打新契約?這件事,夫人希望我不要對王爺提起?」

話講完,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宮夫人這麽冰雪聰明,怎會想不到,若非王爺曉得她在做什麽,怎會貼心地把他和李達送來聽她支使?

他不知道賀心秧並非在妻妾相爭、妯娌互較的大家族中長大,更不是打曉事起就開始學著鬥心機、耍計謀的女人,這樣的她怎能鬥得過在後宮長大的蕭瑛?

她聰慧、看法多、反應快,是因為在信息時代長大,見多識廣,有用沒用的知識填滿了腦袋,可勾心鬥角的事兒,真得靠親身經歷、吃過虧學到教訓,以及長期訓練方能看出成績。

「沒錯,就是這樣。」

賀心秧用力拍手,太好了,他聽懂了耶,她講得亂七八糟、不盡不實的一篇話,連自己都沒把握能聽得懂,他居然能夠正確的做出總結?果然是個精明能幹的商人,事情交給他,準沒錯。

不能怪她不說清楚、講明白,這年頭,便是男人寫艷本也是遮遮掩掩的,大家全把它當成不入流的行業,寫的人不敢曝光、看的人一樣小心謹慎,何況是她一個小婦人寫艷本?

萬一消息傳出去,說不定她會因為妨害風化被抓進衙門裏,就算晴可以濫用職權把她救出來,以後她出門都得帶一把傘——擋口水用的。

其實說穿了,食色性也,有什麽好遮掩躲藏?

只不過在這個虛偽的年代,可以做愛做的事,卻不可以拿出來討論,更別說是寫成文章,讓大家奇文共賞了。

「所以、因此……您可以幫忙嗎?」

「當然可以。」

周閔華一句話,定了賀心秧的心,接下來她只要負責寫稿,其他的啥事都不必管。

她松了一大口氣,心滿意足地看向周閔華,突然心有所感的講出一句感性話,「周大哥,如果哪一天我開始覺得王爺是個好人,一定是因為有你的緣故。」

她的話頓時嚇出周閔華背部一陣虛汗。

他連忙擺手,「不敢居功,屬下萬萬不敢居功。」他一面說還一面左右張望,生怕這話給傳進王爺耳裏。

接下來他們出門,出門時正巧遇見蕭霽,他說師父被王爺請過去,他平白賺了一個下午。

於是賀心秧帶著周閔華、蕭霽和紫屏苓秋出門賺錢去!

因為心情很好,所以腳步輕快,因為腳步輕快,所以她連跑帶跳、唱起歌兒,四個月的身孕完全沒有影響到她的行動,卻嚇得跟在身邊的四個人四顆心七上八下,好幾次差點兒掉出喉嚨口。

他們來到書鋪,賀心秧引薦了汪老板和周閔華相識之後,就很不負責地把所有事情全丟給「周大哥」,然後拉著紫屏,四人一起逛大街。

人類為什麽要賺Money?很簡單,因為要Shopping,為什麽要Shopping?更簡單,因為要Happy。

所以Money、Shopping、Happy三個字是同義詞,人間因為有它們,變得分外可愛。

當口袋滿滿,自信就跟著滿滿,當消費得起,整個街道上的商品就顯得特別美麗。

他們挑幾塊布,買幾支發簪,選一組文房四寶,又翻幾本閑書,直到賀心秧和紫屏看到一整排的楓樹,兩人對視一眼,同聲說道:「楓餘居!」

然後,她們同時拉開嘴角,笑得像偷了腥的貓。

「耶,桂花糖!咱們進去試吃,從第一盤吃到最後一盤,再買滿滿兩大籃。」就算吃到血糖值飆高也沒關系。

「好啊、好啊。」紫屏拼命點頭。

自從在王府別院嘗過那個香到讓人連作夢都想的桂花糖後,就覺得再沒有什麽東西比它更好吃的了。

「糖吃太多會變笨。」蕭霽皺著眉頭,看著這對沒規矩的主仆,冷冷地澆她們冷水。

「沒關系,我就是吃虧在太聰明,能笨一點是好事。」賀心秧大言不慚。

「我也一樣,小笨一點點是好事。」紫屏為了吃,也學著夫人無恥。

苓秋看一眼吃癟的蕭霽,淺淺一笑,笑出兩個淡窩兒。

賀心秧和紫屏手一牽,互視、點頭,她們邁開大步,走進楓餘居,蕭霽無奈,只得同苓秋跟進門。

奇怪,賀心秧明明就比他大五歲,怎麽會幼稚到這麽可憐的地步,人類的腦細胞不是隨著時代在進化嗎?她怎麽越進化越回去?虧她也敢說自己是過季的天才。

現在只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並非年節慶日,因此上門的顧客不太多。

紫屏和賀心秧一踏進鋪子裏,小二立刻上前接待,然後她們就像掉進天堂似的,開始展開美食之旅。

「姑娘,喜歡嗎?」小二夾糖給她們試吃後問。

「不錯。」苓秋給出二字評語。

賀心秧瞟她一眼,太小兒科了,用兩個字怎麽能充分形容美食帶給人類的滿足感?

於是她把糖含進嘴裏,瞇起眼睛,讚嘆地道:「這個糖香而不膩,入口滑順,吃進嘴裏,仿佛置身百花盛開的山谷中,老板不是用手藝在做糖,而是用心、用感情在做糖吶,我吃到了滿嘴的誠懇……老板,買兩斤。」

賀心秧在耍三八,學電視裏面美食節目的來賓,用動作、表情加上誇張的字句來形容嘴裏那塊糖。

可她的三八聽在老板耳裏成了天籟,老板滿臉感激地走到她面前,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老板抓起秤,賀心秧說要兩斤,他硬是秤了兩斤半給人家,小二看到平日樞門得要死的老板這舉動被嚇一跳,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大方起來,老板被下蠱了嗎?

蕭霽在旁頻頻翻白眼,心底暗批蘋果無恥,為貪那麽一點便宜,什麽話都說得出來,寡廉鮮恥就是專門形容蘋果用的。

「松子糕口味普通,不過模樣看起來不錯,可以用來待客,夫人,咱們買半斤好不?」紫屏參與意見。

「什麽半斤?就算口味不及桂花糖,但是能把糖做到這般人見人愛,哪是普通人能辦到的,那得有藝術家的天分才辦得到的啊,妳知道醫者看病,望聞問切,望為什麽擺在第一位,因為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啊。老板如果不做糖,肯定是名滿京城的畫師,這個……買半斤!」

聽見蘋果最後的結論,蕭霽差點兒摔倒。有差嗎?

當然有差,賀心秧笑盈盈地看著老板足足秤滿一斤,高興地挑了挑眉頭。

貪便宜,是古今中外每個人都有的心理,不然為什麽每年周年慶都會有人搶排隊商品,為什麽買五送一會大受歡迎,笨紫屏好好學著吧。

當她們同時看到久違的桂花糖時,再次異口同聲。「桂花糖!」

她們各撚了一塊放進嘴裏,這回紫屏操作表情學了十足十。「天,這哪是桂花糖,這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賀心秧嘆氣,桂花糖跟蟠桃有啥關系,好吧,初試啼聲,勉強給她六十分。

賀心秧接話,「走遍大江南北,吃過多少鋪子的桂花糖,哪一家能做出這種讓人一聞便陶醉得無法克制滿腔欲望的糖?!」

「是啊,能吃到這樣的糖,誰還想當神仙?大家都搶著當凡人啦。」

「所以嘍,做這個糖的人,肯定不是等閑之輩,他一定有滿腹才華,還有高貴的氣質……」

兩個嗜糖的女人,就這樣一句比一句更誇張,討得老板心花怒放。

直到大街上傳來一陣熱鬧的鑼鼓喧天,她們才付了銀子,讓人把糖送到家裏,手牽手看熱鬧去。

宮晴配合蕭瑛所言,除辦案之外的大小諸事,全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造成一個「宮知府除了辦案子,其他都不行」的低調形象。

因此宮晴這個差事,反而較之前的縣太爺清閑。

這天,慕容郬奉蕭瑛之命來與宮晴研究治水方案,兩人忙了一上午,連午飯都沒吃,才把治水大綱整理成冊。

宮晴把案頭整理幹凈,問:「我不明白,既然王爺想要讓果果取代皇帝,為什麽要替皇帝做這些?」

不是朝廷越亂,革命成功的機會越高?蕭瑛該做的是散播謠言,讓百姓對皇帝產生懷疑,讓百官對皇帝離心才對。她不認為贏得皇帝的信任,人家就會心懷感恩,把帝位拱手相讓。

慕容郬微笑,暗示地點了兩句。

「這幾日,皇帝的精神益發不濟,前日上馬,還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怕是再過幾個月就得罷朝了。」

屆時,治國的是他們這幫人,掌權的也是他們,至於那群想造反的,就等著王爺對付了。

皇帝的病況掌握得這麽精確?如果太醫院沒有蕭瑛的人,那就真的見鬼了。「所以呢?」

「皇帝為整頓吏治,罷黜多名武官,讓幾個舊文臣遞補上去,為表現出治國決心,才讓王爺寫條陳,將治水方案遞呈上去,如果做得好,一來百姓承福,二來百官讚譽、皇帝將更加信任王爺,三來王爺會有更多的籌碼對付勤王。」

最重要的一點他沒說,那些遞補上來的文臣,恰恰是這幾年來追隨王爺的死忠臣子,不管是杜品尚、江秦端、李賓、葉行……雖然他們並不會在皇帝面前表現出真正效忠的人是誰,但治理朝政,他們是第一把交椅,把朝廷穩住了,百姓豐衣足食了,誰還會同那些武官作亂?

「勤王,他也想要皇位?」宮晴訝異。

「誰不想呢,只不過五年前,蕭鎮和王爺都沒有足夠的實力與蕭栤抗衡,倘若先皇晚死個幾年,就不會是如今這番局面。」他的父親孟繼更不會下場淒涼,這筆血債,他遲早要討回來。

「王爺打算借朝廷的力量來對付勤王?」

「沒錯。」

「懂了,有我可以幫忙的,盡管對我說。」

「我代王爺謝過妳。」

慕容郬看著眉宇間帶著英氣的宮晴,她是個聰慧無比的女子,不過短短幾句交談,便能一點就通,將事情看透澈,這樣的人身為女子太可惜。

不過果果說的,他們那個年代的女子本來就與這個時代大不相同,她們要在社會上與男人爭霸,從小便得培養起各種能力,那個男女平等的世界呵,他真的很好奇。

「不必謝我,我是為果果做的。」宮晴不居功。

慕容郬微哂,他不是多話男人,但看著宮晴,他忍不住想要多話。「我對妳的辦案手法很感興趣,妳怎麽能懂那麽多東西?」

「每個人都有其長處,就如同武功我不及你,而斷案你不及我。」宮晴避重就輕,她把筆墨收好,擡眼望向慕容郬。

他比自己小……她指的是前輩子的年齡,但他心思成熟,眉間隱約刻劃著風霜,她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但肯定是刻骨銘心的回憶,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頂天立地,才會給人安全感。

心,怦然悸動著,那是她曾經有過的感受,在學長身上,在初戀期間。

但……她不再蠢了,同樣的錯誤,她不允許自己再犯,比起愛情,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管是為眼前環境、為果果,或者為蘋果。

心動,只能在談笑間略過。

「我明白。」

慕容郬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放到桌上後推到她面前,黧黑的臉龐泛起可疑的紅暈,視線接觸到宮晴時竟帶著些許羞赧。

「這個是……」她沒有接下東西,只看著他古怪的表情。

「是禮物。」

送她匕首?還真有創意。宮晴蹙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的行為。「為什麽要送我禮物?」

「邑縣淹水那天,果果的馬車被攔在半路上,賊人聽說他是妳的家眷,竟想對他下手,替林立報仇。我認為,妳需要一柄匕首防身。」

這個借口很糟,他知道,京城離邑縣很遠,而那群匪人已全數為他所拘捕,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送女人什麽。

他半輩子在少林寺度過,這幾年又在蕭瑛身邊,成天不是打殺謀畫,就是打探防衛,他從沒學習過如何與女子相處,自然不懂該怎樣討好女人。

宮晴知道這是他的好意,只不過她就是拿把刀將已經死到不能再死的雞切斷脖子,可能都得花上半天工夫,何況是對付活生生的賊人。

與其給她刀,不如給她一把掌心雷還比較可靠,當然,如果蕭瑛舍得把慕容郬留給她當護衛,那就最好。

見她遲遲不將匕首收下,他抓了抓後頸的頭發,那動作,讓他顯得有幾分稚氣。他遲疑的問:「妳……不喜歡嗎?」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怎麽用。」

慕容郬點頭。「我明白,也許妳該學點防身的功夫。最近我比較有空,不如我每天騰一點時間,教妳拳腳功夫。」

這話就是胡扯了,果果最近常埋怨,說師父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只能讓別人來指導他武藝,現在他……居然說最近比較有空?

彎了彎嘴角,彎出一抹笑,她長在未來世紀,不管是因為讀過心理學或者是接觸到的歌詞電影,男人對女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她不碰愛情,但她很開心,他願意對自己釋放善意。

「如果慕容公子有空的話。」這話,算是應承下來了。

宮晴的回答,讓他臉上又出現一陣潮紅,他瞇了眉眼,隱約透露出心喜。

這時,一名衙役來報。

「知府大人,武陵侯府發現一名侍妾死在池塘邊,侯爺派人來請大人過府查案。」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宮晴聳肩嘆氣,真是受盛名所累,自從她進京城,尚未上任,就有人想用案件測試她的斷案能力,現在更好了,大家都明白她的規矩——不得破壞現場。

因此武陵侯府一來報,她就得飛快過府,不光因為侯爺惹不起,更因為不能讓屍體在陽光下曝曬太久。

她離開座位,卻發覺手被人一把扯住,回首,發現慕容郬拉著自己,一手拿起匕首。

她點點頭,收下匕首、納入懷中,他才露出笑容。

「我陪妳一起去。」

「沒關系嗎?讓人知道我和王爺過從甚密……」王爺身邊不是一直都埋著皇帝的眼線?

「不怕,是皇上要王爺找妳討論治水方案的,只不過王爺『怠惰』,派下人過來,待我回去,將武陵侯府的案子告訴王爺,他又有法寶可以拿到皇帝眼前現。何況,花了五年時間盯梢,盯出相同的答案,妳以為皇帝不會膩?」

進京後,暗處的眼線少了許多,當然也許和留在府裏的全是忠心、知根底的仆人有關,外人很難滲透進來。

他都不怕了,她何必多擔心,於是宮晴點頭。

半個時辰後,宮晴和慕容郬雙雙來到武陵侯府。

分明是命案,整個武陵侯府卻彌漫著一股熱鬧氣氛,總管親自等在門口,領了他們到後花園的池塘。

宮晴到的時候,黃布條已經圍了起來,一張酸木枝太師椅擺在黃布條外頭,武陵侯端正坐著,旁邊還放了茶幾,茶幾上面有茶、果、點心,他身後站著兩個婢女,一人打扇、一人打傘,旁邊還有一群人在圍觀。

還當真是在看戲啊,宮晴嘆氣,向前和武陵侯見禮。

武陵侯方頭大耳的,同皇帝一樣,都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可他體格高大健壯,身形筆挺,臉龐剛毅,兩道劍眉帶著銳氣,一雙眼睛淩厲逼人,隱含熠熠鋒芒,與皇帝的萎靡不振全然不同。

「宮大人,聽說你是斷案神手,就麻煩你看看,本侯的侍妾怎麽會沒事跑到池塘邊,又怎會一頭往水池裏栽?」

言下之意是這名侍妾是失足落水?

宮晴應了聲,走到水池邊細細觀察。

死者的臉朝下,半個頭泡在水裏,身子趴在池塘邊,腳後跟處有一截斷掉的木頭,她從頭到尾仔細的看過後,讓人將屍體撈起、翻身仰躺,視線逐一掃過死者的頸部、額頭、膝蓋、前肢,再翻開她的掌心,觀察兩手指間。

接著宮晴起身,圍繞著水塘邊緩慢走著,低頭像在找尋什麽似的,然後她微微一笑,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屋子。

她沒發話,快步往那屋子走去,慕容郬瞧見她的舉動,連忙追上前,跟在她身後。

她奇怪的舉止引發侯爺懷疑,然而當總管機靈的過來請示,他卻擺了擺手說:「隨他去。」

不久,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池塘邊時,她走到武陵侯面前,躬身說道:「啟稟侯爺,此名女子並非意外落水,而是被殺。」

「什麽?被殺!」武陵侯一躍而起,怒視宮晴。「宮大人有什麽證據?」

「倘若是意外,那麽就是她踩到木頭、往前摔,因為頭部撞到池塘邊的石塊,導致昏迷淹死。」

「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兒,還需要宮大人解釋?」武陵侯冷哼一聲。

他心底非常不滿意宮節的推論,他治家嚴謹,每個進府的下人,身世背景都清清楚楚,誰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下殺人大罪?這豈非是挑戰他的威嚴。

「可若真的是意外,那麽死者的膝蓋、前肢與額頭必定受傷,但屍體上並沒有傷痕。且她的頸部有勒痕,足以證明是被人勒斃,因不能呼吸而亡。」

「頸部有勒痕?」

「沒錯,方才下官繞池塘一圈,發現池邊近西處的泥地上隱約有拖痕,因此追著痕跡到方才進入的那間屋子,發現那屋裏桌椅翻倒、花瓶碎了一地,由此可知,那裏才是命案發生之處。」

宮晴說到這裏,武陵侯的眉毛已經拉成一條線,粗重的喘息聲伴隨著一聲斥喝。

「來人,這兩日有誰到過月秀閣?」

不久,一個丫頭戰戰兢兢走到侯爺面前,跪地伏面。「稟侯爺,昨兒個五公子要奴婢把月秀閣整理出來……」

他沒待丫頭稟報完畢,怒聲一吼,「去把那個孽子給我帶來!」

看著武陵侯怒不可遏的模樣,慕容郬臉色微變,他不會把滿腔怒氣趁勢發洩在宮晴身上吧?下意識地,他往宮晴身邊靠過去,她微側頭,看著他那個母雞護小雞的動作,心一暖。

很快地,五公子被兩個侍衛抓到侯爺面前,一個中年婦女哭哭啼啼地追在他身後,甫到武陵侯面前,立刻放聲大喊,「侯爺,您千萬別隨便聽信謠言,就相信岳兒會做出殺人害命的惡事啊,您也知道,岳兒個性軟弱,絕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輩,況且咱們母子在這個家一向不受待見……」

她嘮嘮叨叨哭個不停,顯然已經聽到風聲。

武陵侯怒發沖冠,一掌拍下竟將茶幾劈成兩半,頓時,婦人壓住哽咽,再不敢開口發言。

慕容郬見他那掌力,心思一轉,沒想到武陵侯多年未再征戰沙場,還有如此神力,可見得這些年來,他的武功並沒有落下,倒與其他武官勳貴不同了。

「你說,你昨天在月秀閣做什麽?」他凝聲問,五公子嚇得全身瑟縮、縮起肩膀。

「父親……我、我在那裏讀書。」

「你是怎麽讀的?竟會讀得桌翻椅倒,花瓶碎一地。」

武陵侯一怒站起,五公子飛快爬到母親身後,哭泣不已。

「說!你不說話,我就綁了你,直接送進衙門裏去。」

「父、父親,昨日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您大怒皇帝不顧舊情,回到家裏罵了孩兒一通,孩兒心生不滿,才會摔桌椅洩恨。」

聽到這話,連不擅心機的慕容郬都明白,這種大不敬的話若是傳揚出去,武陵侯豈能無性命之憂?

這位五公子若非太蠢,想與父親鬥個兩敗俱傷,就是太精明,他賭宮節在場,父親不敢處理自己,否則便落了個殺人滅口之實。

「洩恨?說得真好,昨兒個我罵你,不是因為你這個孽子不思上進、不是因為你結交狐群狗黨,禍亂平民百姓,竟然是因為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哼!」武陵侯冷笑一聲,咬牙道:「好個洩恨,竟然洩到你七姨娘身上?!」

他目光炯炯,看得在場所有人心直顫,果然是浴血戰場的軍中將官,不過一記眼神便讓眾人心生膽寒。

聽見此話,中年婦人連忙鼓起勇氣辯駁道:「侯爺明察,岳兒絕對不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肯定是有人買通外人、惡意陷害,侯爺要替我們母子作主啊,就算岳兒昨日待在月秀閣,也不能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侯爺,岳兒是您的兒子,您一定要公平……」

武陵侯銳利目光往宮晴身上一射。

宮晴嘆氣。他怎麽就不肯招認,他乖乖認下,她便不需要將最難堪的那幕給撕開,可現在這情勢,她不說還不行了。

她上前言道:「七姨娘的指甲裏留有些許肉屑,可能是在與兇手拉扯時抓傷兇手留下的。」

宮晴話說得隱晦,是想給武陵侯一個臺階,沒想到他一個命令,便把她的好意扔到一旁去了。

「來人,把他的衣服給我剝下來。」

片刻間,五公子身上的衣服被除,他的背、腿和胸前都有傷痕,那些傷痕,經驗豐富的武陵侯怎會看不出來,那不是謀殺時掙紮打鬥留下的,而是性愛太激烈,不小心闖下的禍事。

兒子與侍妾私通,這是把男人尊嚴放在地上踐踏了。

他緩緩吸吐幾口氣,抑下滿腹怒濤,走到宮晴面前一拱手,「多謝宮大人走這一趟,請宮大人先回去,他日本侯必登府好生道謝。」

慕容郬相當意外,家醜不能外揚,偏這家醜又是宮晴揭穿的,武陵侯竟然能壓下火氣,沒有遷怒。

看來他倒不是一介莽撞武夫,可以著人調查一番,倘若是可以用的人才,王爺那邊亦可下工夫招攬。

「是,下官告退。」

「至於方才逆子所言……」

武陵侯話未說完,宮晴已怒視五公子一眼,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宮節不是那種不辨是非、嘴碎多言之人,還望侯爺毋庸擔心。」

宮晴轉身,在總管的引領下走向侯府大門,和慕容郬一起離開侯府。

她板著臉,低頭前行,一語不發。

慕容郬疑惑,「破了命案,妳不高興?」

「有人死、有人禍,便是破了案,誰高興得起來?」她搖搖頭,朝府衙的方向走。

原來是悲天憫人,果然女人做這樣的工作,還是太辛苦。

「果果告訴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糖,會讓人愉快一些。」

慕容郬突如其來迸出這樣一句,惹得宮晴輕笑。

「你要請我吃糖嗎?」

「對,京城有一家鋪子的糖很有名,我請妳。」

「真是多謝了,收下你的匕首又收糖,今兒個真是大豐收。」

「不客氣,如果妳還有喜歡的……可以告訴我。」說完,他三度紅了臉。

宮晴不由得抿唇失笑,他是個害羞男人。

在慕容郬的引領下,他們來到楓餘居,尚未進門,就看見賀心秧和蕭霽從裏頭走出來,四人相見都頗覺意外,賀心秧看看宮晴再望望慕容郬,怪了,慕容郬的眼神怎麽像當賊被逮個正著?

蕭霽卻別開臉、偷笑著,師父的心意誰都看得出來,只有遲鈍的笨蘋果才會沒發現。

可惜,就怕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姑姑見識過那麽多對待女人風度有禮的紳士,應該是看不上這個時代的沙豬吧。

「妳們來買糖?」宮晴問。

「是啊,買了一堆呢。」賀心秧笑答,那眼光硬是不肯從慕容郬臉上轉開。

「要回去了嗎?」宮晴敏眉,想轉移賀心秧的目光。

紫屏搶答,「我們要出來看熱鬧。」

說完,她指向街的那一頭。

賀心秧沒被宮晴分散註意力,倒讓紫屏的話給吸引,她們齊齊轉頭。

不多久,鋪子裏許多和他們一樣好奇的人走了出走。

哇,有人在送嫁妝耶,鑼鼓喧天,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賀心秧握了握宮晴的手,滿眼興奮,這可是她們第一次見識古代人的豪華婚禮。

只見兩人合擡的紅色漆盒有上百擡,漆盒上有金玉珠寶、綾羅綢緞、玉器配飾,有象征田地的泥磚、金銀元寶,有各式家具……長長的人龍緩慢走著,不時傳來震耳的鞭炮聲。

「這是哪家有錢人在嫁女兒啊,這麽鋪張?」鞭炮聲中,賀心秧搗著耳朵大聲說話。

那名深受蘋果感動的楓餘居老板,不曉得在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笑說:「夫人有所不知,這是惠平郡主的嫁妝,她就要嫁給勤王了,皇帝賜的婚呢。」

倏地,賀心秧捕捉到某個訊息,她緩緩轉頭,望向老板的眼神裏充滿疑惑。

「你說,惠平郡主要嫁給勤王,不是蜀王?」她需要確認。

「沒錯啊,就是勤王,勤王妃去世,方迎娶惠平郡主為妃。」

一下子,賀心秧的腦子懵了,她呆呆地傻立十秒鐘,然後像是加足了汽油似的,一催油門,飛快往家的方向奔走,那速度……不該是身懷六甲的孕婦該有的啊!

宮晴飛快追上,回過神的蕭霽和慕容郬等人自然也快步跟上。

一群人急匆匆的離開,沒註意到街角處,兩名穿著黑衣的男子已經盯著楓餘居很久了,從慕容郬和蕭霽碰面,他們的目光就沒有轉開過。

他們很熟嗎?那男孩和蜀王之間有什麽關系?兩人目光一閃,知道是順藤摸瓜的時候了,一點頭,很有默契地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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