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的歡樂氣氛充滿了整個樓道, 有一種沙丁魚群放出漁網的擁擠感，甚至左蹦右跳的快樂蹦跶。

放在平時，最多只算得上熱鬧, 但是夏至已經過去，悶熱的天氣沒有一點風, 人擠人就變得格外的燥熱。

吳老師眉頭皺出一道“川”字, 不讚同地看著還站在原地的伍媛。

“伍媛。”

吳斌忍不住出聲提醒, 卻又不把話說全。

火箭一班的吳老師，大名吳斌，鼻梁上架著厚底的眼鏡,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明明是熱天，卻穿的襯衣套裝，領帶緊緊地勒住脖頸，像是把自己強行塞進一個彬彬有禮的套子，可是實際表現出來的的確是“冰冰有禮”。

太急了。

成績還沒有出來。

伍媛裝作蹲下，整理鞋帶，沒有錯過吳斌眼裏的不耐煩。

不喜歡。

從微表情捕捉的關鍵詞，伍媛大致在心裏有了關鍵詞。

起身說道, “好的，吳老師。”

伍媛將單間背著的書包調整成雙肩背上, 吳斌的臉色終於有所緩和，卻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點頭讓伍媛跟上, 兩個人在人群中形成逆流。

格外的顯眼。

像是有意為之的高調。

趕鴨子上架。

伍媛在心裏又加了一個詞。

吳斌的臉辨識度不高，、但是伍媛的臉太有辨識度。

無論放在哪裏都是奪目的存在，更不要說在這種迎面向前, 接受所有人的註目禮的情況下。

“伍媛？”

“她跟著誰啊？”

“我去，一班班主任。”

“不是吧，成績還沒下來呢！”

伍媛的腳步沒有任何的停頓，和蘇舒擦肩而過。

蘇舒的嘴巴微微張開，想要說些什麽，卻感覺自己手腕被輕輕擦過。

這是兩個人的小習慣。

一種安慰的信號。

“蘇舒，這，伍媛跟著的可是一班的班主任！”同學拉著蘇舒的衣袖問道：“你知不知道伍媛是不是真的要去一班啦！”

蘇舒不知道。

她握著自己的手腕，突然有一種預感，一種讓人安心的預感。

“人家怎麽不能去，去了可不是被供起來，多牛逼，在你們十三班受氣啊。”旁邊的男生酸溜溜地說道：“哎呦，你們十三班再也抱不到大腿咯！”

“怎麽不行！”祝昊白激動地沖上前，紅著眼睛，伸手就要拉過男生的領子理論。

“祝昊白！”蘇舒巴拉了一下祝昊白的袖子，終於將人拉住。

男生的眼裏閃過一絲慌亂，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真的打不過祝昊白，可是又分外的不甘心，憑什麽十三班這麽菜的班級，要出一個大神，帶著整個十三班的平均分都提高了，自己的班級，不知道多少次被老師嘮叨，連一個平行班都打不過，男生咬著牙，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瘋狗！”

“你說什麽！”祝昊白被幾個小弟強行拉著，才沒有再一次沖上去。

“同學，挑釁的話，監控都看得一清二楚。”蘇舒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頭頂的監控器，男生終於憤憤不平的走開。

“顧甚之，伍媛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考試的排位，按照班級的順序，一班理所當然在前。

不少同學剛剛對完答案，出現了一些分歧，幾個積極分子已經提前去找老師要答案了，其他人無所事事的在教室等待。

只有知道自己的真實成績，才能安心回家。

越是學霸越是謹慎小心的對待每一分。

“我不是很清楚。”

顧甚之試圖旋轉自己的簽字筆，就像伍媛經常做得那樣。第一次註定是失敗的，好在顧甚之的記憶力格外的不錯，他憑空在腦海裏描摹出伍媛的樣子，手指尖的細節，筆上的著力點。

試驗只需要三次，雖然轉動得不甚熟練，但是卻有模有樣。

“顧甚之，你好厲害，還會這樣轉筆！”

王雲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就顧甚之這張臉，註定了他是一個招蜂引蝶的禍害，這不又有幾個女生驚喜的跑過去了。

不就是轉筆嗎！？

誰不會啊！

王雲斜著眼睛看著顧甚之的動作，裝作漫不經心的活動自己的手指，其實一直在刻畫學習，可惜顧甚之旁邊的人太多，從人群的的縫隙，王雲勉強看到一個大概，自己動手轉的時候，死活不對勁。

“哎呀，好厲害，真的可以旋轉三百六十度，你怎麽學會的。”

“伍媛教的。”

顧甚之毫不客氣給自己貼上學生的標簽，沒註意這種強買強賣的行為已經讓旁邊的女生直接黑了臉。

伍媛要是來一班了怎麽辦。

一班的同學們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伍媛很厲害，他們要承認，但是一般同學本能的不願意接受，一個外來者。

對，伍媛的定位是一個外來者。

註定和班級格格不入。

但是她一定會來。

因為這裏是一班。

一班不少同學和吳斌一樣篤定。

吳斌從沒帶過伍媛這樣的學生，他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伍媛帶著一點自己最討厭的江湖氣。

說得嚴重一點就是不三不四不成樣子。

好學生是一個模板，同學只需要按照那個模板把自己套進去就好，自由的發展，必須用在學習上，用在思維上，個性化的東西抹平，更加方便老師的管理。

老古板。

伍媛環顧一圈吳斌的辦公室，一塵不染的桌面，按照拼音順序擺放的書籍，分門別類的試卷和同學的個人資料，整個辦公室唯一的熱氣就是大敞開的窗戶，朝著西面，現在正好是太陽照進來的時間。

“自然風吹著更健康。”吳斌順著伍媛的視線看見窗戶，隨口解釋了一句。

他好像找回自己的主場。

整個人放松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喝了一口濃茶，擡了一下下巴，示意伍媛坐下。

“我站著就行。”伍媛回了一個笑臉，“剛剛坐太久了。”

“也行。”

“我找你來談談心。”

吳斌十指交叉放在桌面，身體前傾，明顯的強勢的談判姿態。

談談心？

考察吧。

伍媛臉上的笑容不變。

“你這幾次都考得很好。”吳斌從寫著伍媛的文件夾裏，拿出伍媛考試的成績單，“但是分數一次比一次低。”

伍媛沈默，沒有接話。

吳斌很不喜歡在說話的時候被打斷，伍媛這個習慣不錯，她家教還算湊活。他給伍媛先貼上一個“湊活”的標簽，繼續說道：“當然，也是題目的難度在不斷的增加，你已經感受到了，這次期末考試的難度。”

伍媛默默點頭，心裏誹謗。

挺正常的題，和競賽比起來。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其實還差很多。”

伍媛微微睜大眼睛。

這是好學生該有的傲氣，吳斌終於覺得自己在伍媛身上，看到了一點好學生該有的影子，可惜太少，很快就又被那種懶懶散散的氣質覆蓋。

“你這樣不行。”吳斌直言，“你不要以為自己的成績不錯，就什麽都可以了。”

“競賽這條路，很苦也很殘酷，一局定勝負，能不能報送都是未知數。”

吳斌說得語重心長，還拿出一張畢業合影，遞到伍媛面前，“這是我教過的學生，其中有三個上了Q大。”

“是挺少的。”

伍媛笑嘻嘻的接話，成功把吳斌的吹噓全部堵了回去。

情商低！

伍媛身上又多了一個大大的標簽。

“當年的教學環境和現在完全沒辦法比，你們應該珍惜。”吳斌珍惜的將手裏的照片收好，“你對了答案了吧，這次考試大概什麽水平也清楚。”

“一班也不是誰都可以來的，來了你就要清楚，都是苦日子，和你在平行班的學習完全不一樣。”

伍媛的假笑收回來，小心活動了一下腳踝，重頭戲終於開始了。

“但是這些都是值得的，你以後就會感謝現在的自己。”

吳斌看了一眼伍媛的成績單，又看了一眼伍媛，“把表格先填一下吧，條件還是很寬松的，只要是年級前十就可以進。”

伍媛看著面前的轉班申請書，大寫的“全憑自願”，笑容終於真誠了幾分。

“你來了就知道，一班和普通班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主要是學習氛圍。“

“十三班。”

吳斌冷笑了一聲。

說不出是嘲諷還是輕蔑。

帶著難以理解的高高在上的姿態。

“吳老師。”

伍媛擡頭，手指在志願書上，“轉班全憑自願嗎？”

“那肯定啊，但是全憑實力說話。”吳斌敲了一下木質的辦公桌面，“快點吧，快到飯點了。你可以先來感受一下，一班今晚上有加晚自習。”

“就是你，曲平，回去通知一下，今晚上加一節課晚自習評講卷子。”

“吳老師，我不願意。”

曲平接收到要上課的噩耗，走得心灰意冷，就連八卦的心思都沒了。

對方的聲音很輕，像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但是很好聽，帶著明顯的笑意。

拒絕得異常幹脆！

等等。

拒絕！

曲平的腳轉了一個彎，回到了辦公室。

正好和從辦公室出來的伍媛撞了一個正著。

長得真的好看。

曲平悄悄地打量伍媛，餘光掃到臉色鐵青的班主任，頓時一個哆嗦，撒腿就跑。

“呀，曲平，你回來啦。”一個女生興奮的說道：“答案要到沒，數學最後一道題是不是五。”

“我不知道。”

曲平狂灌了一口水，終於平覆了怦怦直跳地心臟。

“吳老師說了，晚上評講。”

班上果然一片哀嚎。

“還有一個消息。”

曲平長出了一口氣，“伍媛拒絕來我們班。”

顧甚之轉了五分鐘的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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