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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文安縣主 “十月懷胎生下我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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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端王回京的日子, 馮妙嘉坐在殿中心神不寧,手裏的針繡錯好幾回,將指尖紮出血珠來。血珠落在繡了一半的鴛鴦上, 這帕子算是毀了, 她將繡繃扔到一旁去,有些喪氣。

窗欞虛掩著, 她呆坐在其後,聽見外頭宮人竊竊的私語。

“太子今日請安回來就在書房裏閉門寫字, 一個人也不叫進,安安靜靜, 一點聲也沒有。”

“太子妃那邊倒是發了好大脾氣,早起摔了三個梅瓶,卻說是婢子粗手粗腳打碎了的。”

“怎麽不氣呢?今日端王殿下勞軍回京, 陛下不叫太子去迎,反而讓六皇子同宰相去迎, 六皇子才多大, 馬背都坐不穩呢……”

馮妙嘉坐在窗後,臉色越聽越白。

當日端王在漠北遇刺,事情傳回京都,聖上震怒。消息傳到後宮, 她嚇得病了一場。太子私下安慰她不必擔心, 道派出的殺手沒留下活口,不會暴露東宮。她躺在太子的懷裏,卻沒有得到一絲安慰, 反而如墜深淵。太子並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衛國公府還派了一批殺手, 而且事敗之後,至今都沒有消息傳回京中。

馮妙嘉日日念佛,只求殺手全部被殺,不會將自己暴露。但謝洵、容可返京之日越近,她的心中就越是惴惴不安。

她在宮中日日煎熬,在宮中衛國公府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衛國公馮正不斷派人去刺探容可的消息。車隊還在京都百裏之外,就先派了親兒子去迎,還將她原先居住的院子打掃出來供她居住,事事處處無不討好。

衛國公夫人進來遞了幾次消息,一下說容可不願意住衛國公府,怕是對他們心中有怨恨,一下又說她拒絕得冷淡,或許那批殺手都死在漠北,她並沒有查出內情。

徐氏還說:“……端王府也沒有替她備宅院,她一個未嫁的小娘子住到了容記的宅子裏去。想來,端王殿下未必多重視容可,就算容可查出什麽,端王也未必會為她出頭。”

馮妙嘉只覺得她自信的口吻十分可笑,當初端王尚且能為了容可的嫁妝就請旨派錦衣衛上門,將衛國公府的臉面放在地上踩,怎麽可能不重視。如今他們危及到的是容可的性命,端王之所以沒有怒發沖冠為紅顏,要麽是僥幸沒留下把柄,要麽就是時機未到罷了。

馮妙嘉只覺得頭上懸著一把利劍,時時刻刻都有掉下來的風險。哪怕只是獨自一人沈默坐著,也一樣心驚肉跳。

就在此時,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來了。

“太子妃遣婢子來傳聖上口諭,今晚宮宴容小娘子也會赴宴,側妃也算作是一家人,命您一道去。”

話音剛落,馮妙嘉的臉霎時血色褪盡,白若金紙。

馮妙嘉臉色蒼白,太子謝瑉的臉更白。

謝洵回京,陛下不叫他迎接,而後謝洵入宮又與陛下密談半日,種種跡象都表明——刺殺一事已經敗露。宮宴過後,陛下還不知要如何發落他。

謝瑉沒有半點轉圜餘地,一整晚都提心吊膽、強顏歡笑,與對面桌案的謝洵截然是兩種光景。

謝洵今夜與容可鄰席而坐,此刻正以手支頤、唇畔含笑地看容可給陛下獻菜,全然放松閑適的姿態。

“陛下,今次獻菜選用的全是並州豬。這並州豬瘦多肥少,自小生長在漠北,肉質緊實。這只豬生來喝的是高山泉水,吃的是瓊草精糧,更妙的是每日都聽絲竹雅樂,使其肉質放松,更加鮮嫩多汁。”

容可站在殿中,將遠道而來的並州豬誇得天花亂墜。

只見輝煌燈火映照之下,當頭那只炙烤小乳豬通身泛起薔薇色的金,薄薄的外殼幾近透明,可以透過光線看見內裏流出汁水的嫩肉。在旁的內監舉著金刀,當場分豬,精鋼刀刃輕輕在金黃酥皮上一觸就破入,靜謐的殿中響起又酥又脆的聲響。

在場眾人都忍不住咽了口水,無不在想,這樣一看,容小娘子這番說辭也並沒多麽誇張。

乳豬脊背之上,腰子至分水骨這一條腰柳肉最嫩,自然是獻給殿上最尊貴的人。

天佑帝在侍膳內監的服侍下吃了這片烤肉,不由得發出一聲名副其實的喟嘆,他飲了一口杯中酒,誇讚道:“容記豬肉,果然名不虛傳。”

容可臉上揚起笑來,這句話在她耳中真是如聽仙樂耳暫明,今天宴會傳出去,容記的名氣必然要更上一層樓。

她行了一禮:“多謝陛下誇讚。”

天佑帝擺了擺手,讓她莫急:“容記仗義獻糧,一解邊關軍糧燃眉之急。這不過一兩句話,朕當好好誇獎你。”

這一句話將在座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只見他點了近席的翰林:“容氏,淑慎性成,雍和粹純,才華彰顯,深得朕心,特封縣主,封號文安,食邑一千戶。”

食邑千戶大約抵得上一個京城容記,這筆錢正好能讓她的豬種雜□□種規模翻上一番。容可在心裏迅速換算一番,美滋滋地拜謝皇恩。

容可這廂喜笑顏開,座上不知多少人食不下咽。其中面色最為難看的當屬馮妙嘉,她臉色煞白,袖中一雙手更是攥緊成拳。她看著站在燈光匯聚之下的容可,心中忍不住想,若是當初她願意同容可換回身份,是不是如今風光受賞的就是自己了。

巨富容記的掌權人、陛下親封的文安縣主、端王未來的王妃……她本該擁有這一切,而不是做一個窮酸的太子側妃,坐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連支新的金釵都打不起。

馮妙嘉臉色煞白、頭腦昏沈,幾乎在席上要坐不穩,聽見殿上皇帝又開口,這次是點了衛國公,含著笑聲:“衛國公,你生得一個好女兒啊。”

馮正急慌慌站起身來謝禮,還未說完又被打斷。

天佑帝面上笑容盡收,忽然換了一副怒容:“虎毒尚不食子,如此佳兒,你竟然下毒手,刺殺親子。朕倒想聽聽,衛國公是對朕親賜的兒媳不滿,還是意在擾亂軍糧押運?”

龍顏大怒,馮正立時便跪了下來。汗如漿出,他訥訥不知如何請罪,情急之下去看席上的馮妙嘉。

馮妙嘉整個人如墜冰窖,她不敢想象馮正若是將自己供出來,她一個太子側妃會落到什麽下場。她毫無招架之法,只得求助地看向太子。

謝瑉只與她對視一眼,便明白其中一切。他方才飲過熱酒,此刻五臟卻是如咽寒冰。僵硬著起身走到殿中,在馮正身旁跪了下來:“衛國公見財起意,行此不仁不義之事,乃是兒臣管束不嚴之過。兒臣甘願領罰,只求陛下息怒。”

說著,往身邊的馮正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他閉嘴。如今陛下將罪責算在馮正頭上尚好推說,若是牽連到馮妙嘉頭上,東宮就與刺殺一事洗不脫幹系,他再難逃攸攸之口。

馮正明白了太子的警告,只有洗幹凈馮妙嘉和東宮,將來東宮才有救他的機會。可要將這罪責全部背下,他也萬分不甘。

心思一轉,他跪正身子,開始一下一下叩首:“請陛下恕罪,臣並非要耽擱軍糧,也萬沒有想過謀害人命。只是容氏不服管教,臣作為父親,派人教訓一二。請陛下恕罪,請陛下明查,臣也是人父,覺無如此狠心對親女痛下殺手。”

天佑帝斜坐在上首,默默不語。

馮正咬緊牙,轉而竟然向容可磕頭求饒:“好閨女,你救救父親,你當時在場,快向陛下道明一切,救救父親。你身上流著的是我的血,總不能眼睜睜送父親去死啊。”

容可看著馮正涕淚滿面地辯白,心中大受震撼,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席間開始有竊竊私語,方才馮正殺女無人議論,如今卻紛紛說起容可冷酷心腸,言說“她狠心害了父兄、家族”。馮正也聽到了這些,頭越磕越響,一聲又一聲悶響,勢要逼容可開口求情。

容可冷眼瞧著,在心底哼了一聲,對跪著的馮正道:“衛國公指使殺手謀刺於我,前有人證物證,後有陛下聖斷,大殿之上,衛國公竟還要狡辯,視法律為何物,視聖威為何物?”

馮正渾身一僵,只哭訴道:“我可是你的父親……”

“十月懷胎生下我的不是你,含辛茹苦將我養育成人的也不是你。你姓馮,我姓容,本就是兩家。”容可打斷他,伸手一指馮妙嘉:“你的女兒坐在那裏。”

馮正難以置信到憤怒:“你連生父都不認?!”

“馮正!”殿上的天佑帝坐直了身子,將人喊住:“衛國公馮正,謀害文安縣主,延誤糧草,削去爵位,兄弟子侄一幹人降職三等。”

馮正大驚,連連叩首:“陛下!陛下開恩!”

天佑帝“哦”了一聲:“削了爵,你這府邸也逾矩,便賞給文安縣主,算作是你的一點賠償。”

大勢已去,馮正口中不斷泛起血腥味,他忍了又忍,只能叩首謝恩。

容可喜提新房,美滋滋地行禮:“臣女謝過陛下。”

天佑帝看著殿中謝恩的容可,視線一轉,看向殿側——謝洵閑坐在旁,正雙目含笑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妻。

他想起不久以前,自己和兒子私下談成的協議。在心中嘆了一聲,轉而看向另一個不成器的兒子道:“此事太子有管束家眷失責之過,今日起就閉宮自省吧。”

謝瑉脊背挺得筆直,直直在光亮冰涼的地磚上叩首:“兒臣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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