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徹骨幽寒(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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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徹骨幽寒(15)
人，那就要千萬小心了。”
杚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是多麽關心佟曻。
杚羽說話的聲音很微弱了，掙紮說完最後的話，松開抓著佟曻的手，就任由自己從木凳上滑落。
佟曻一個箭步扶住她——他終於動容了，沒有繼續無動於衷地看著她落地。佟曻扶住杚羽，順手抱起她，將她放在對面桌子旁的椅子上，讓她靠穩。
“傳溫太醫！”佟曻站起身來，將王爺的床幃放下。
“小王爺，不用！不用！”杚羽突然意識到佟曻是在為她請禦醫，可是，她怎麽敢看禦醫呢？
“逞什麽能，想死啊？”佟曻冷冷的說。
溫太醫走進來行禮，看來太醫院的人確實是在隨時待命，這麽快就來了。
“父親還在睡著，你先幫她看看！”佟曻手指杚羽。
“不用，小王爺，真的不需要！杚羽沒事，小王爺辦正事要緊！”杚羽驚得一下子站起來。
“放肆！坐下，再廢話一句我現在就殺了你！”佟曻兇狠地說，但僅僅是嚇唬她，沒有真的要殺她的意思。佟曻甚至都沒有看她，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的頭有點痛。
“黑羽，傳守備軍副將來！通知死士團隨時待命！今晚所有人都不準睡覺！”佟曻說，他這是在做著什麽安排。
黑羽聽命出現在佟曻的面前。黑羽總是神出鬼沒的，他一直在佟曻的身邊，但是沒有人能看到他在哪裏，但是只要佟曻有命令，黑羽永遠是隨叫隨到。
“屬下這就去！”黑羽躬身退出。
佟曻的樣子嚇到了杚羽，她預感到有大事要發生了，佟曻一定是在做著什麽安排，她還想拒絕溫太醫的診斷，但是她知道現在確實不是時候。其實就目前的形式而言，她拒絕或者不拒絕都可能是一樣的下場。她乖乖地伸手讓溫太醫診脈。
杚羽突然想起了皇後，她在被佟曻戳穿時的心情一定和自己現在一樣絕望吧？！
杚羽閉上眼睛，心裏只有一個字：“死！”
☆、決裂
一
天已暮
月已升
皇城萬仞
征衣漸冷
“溫太醫，她沒什麽大礙吧？……若是沒什麽大礙，我這就讓樾觥微送你回去。”佟曻取下床邊掛著的佩劍，翻看著幾個床頭的幾個小抽屜，在隨意地找著什麽東西。
“從姑娘的脈象來看沒有什麽大礙，剛才或許是受了驚嚇導致胎位有些移動，不過現在沒事了，孩子沒事。只要服幾計湯藥就沒事了。”溫太醫沒有見過杚羽，有條不紊地說著自己的分析。
杚羽的秘密就這樣被溫太醫緩緩地說明了。杚羽只覺得天塌下來了，她知道今晚她是難逃一劫了。
就在溫太醫為她診脈的時候，她的眼前不斷地出現皇後樣子，皇後在對她笑，她的額頭烏青、還滲著血，她就那樣看著杚羽笑越笑越猙獰，似乎在對她說：“你完了，你完了……”。
杚羽本來是非常害怕的，溫太醫給她診脈的時候她整個身體都是戰栗著的，但是奇怪的是，當溫太醫將她的秘密說出來以後，她突然沒有那麽怕了。好像所有的情緒都離她而去了，她瞬間沒有了擔心、沒有了害怕、沒有了任何感覺。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佟曻，盡管他沒有在看她。
“沒有大礙就好，等……”佟曻的話突然停了，手裏的動作也停住了，他猛地擡頭，“你說什麽？胎位？孩子？”
佟曻的眼神像是著了火一樣，溫太醫嚇得腿一軟，沒有站住。
“是、是……胎位，姑娘已經有……身孕了，三個……月了。”溫太醫結結巴巴地說，他還是第一次見小王爺發怒，他覺得他的眼神是要吃了他。
佟曻扭過頭，他看著椅子上的杚羽，猛地沖過來按住她的肩膀。佟曻的雙手像是兩把鐵鉗，牢牢地按在杚羽的肩上，杚羽覺得自己的骨頭在碎裂，好疼好疼。佟曻的臉離她很近，咫尺的距離，她甚至能感覺他呼出的氣息沖在自己臉上的溫度、很熱、熱的像是要燃燒起來了。
“你背叛我？”佟曻死死地按著杚羽，眼睛牢牢地盯著她，像是兩道枷鎖，讓杚羽躲無可躲。佟曻的眼睛裏好像是有無數的河流，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突然煮沸的水，他本來已經恢覆的平靜就因為這個消息被徹底打碎了。佟曻眼裏的那些河流錯綜覆雜地交織著，生氣、悲傷、痛苦、失望、決絕、冷酷……這些感情不斷交織也不斷變換著，好像它們的主人也不能主宰它們了一樣。
杚羽從佟曻的眼睛裏讀出了那些感情，他在一晚上就經歷了這世上所有的情感糾葛。杚羽讀出了佟曻的怒氣、失望、悲傷和心碎，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一直在壓制著的是多麽龐雜而繁覆的感情，她覺得他就要被這些感情撕裂了，被這些感情撕裂是多麽疼痛的一件事，那是比這世上所有的折磨都痛苦的事情吧。
杚羽的眼淚流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疼、杚羽不知道。她看著佟曻的眼睛的時候，她突然就覺得想哭，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
“沒有，我沒有背叛你……”杚羽緩緩地說，除了這一句話她不是道還說什麽，她說什麽又有什麽用呢？
佟曻松開杚羽，站在她的面前。杚羽的臉在他的眼裏漸漸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她的眼淚汪汪的眼睛最後只幻化成為一團霧氣，胭脂色的霧氣。佟曻眼裏的光溢了出來，他再次哭了。
杚羽想要開口再說什麽，可是她開不了口，好像有東西堵在她的嗓子裏，她發不出聲音。只有眼淚在撲簌簌地流著。
佟曻笑了一下，他眼裏的光熄滅了，他的淚好像也落完了。他緩緩拔出手裏的劍，那樣冷然的看著杚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杚羽看見佟曻拔出的劍，劍身反射的寒光刺傷了她的眼睛，她受不了那道寒氣，無論是來自劍還是握劍的人。杚羽緩緩閉上眼睛。
“佟曻！”杚羽心裏最後呼喚的卻是這樣兩個字。
一道血光閃過，杚羽素色的衣衫變成了鮮紅。
二
當年折斷幾株新柳
勸君飲下幾杯濁酒
也已經深了，尚書房的燈還亮著。文帝坐在大大的書案上，上面堆積的奏折已經不多了。旁邊的宮人估摸著再有半個時辰這些奏折就批完了，所以沒有催促文帝，何況鳳藻宮差來催促的宮女已經回去覆命了：文帝說晚些時候回去。
燈光就要燃盡了，變得不穩起來，火焰亂動，宮人忙想要換新的。
“不必了，就完了。”文帝頭也不擡的制止了，說著加快了書寫的速度。果然很快最後一個字落下，文帝停筆。拿起奏折看了最後一眼，和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顯然是困了。
“備駕鳳藻宮！”文帝說著就要起身，但是卻聽到從門外傳來一陣騷亂。
“小王爺，這麽晚了，不要驚擾了聖駕……”是門口侍衛的聲音。
“滾開！”低沈簡短的一句話，伴隨著身體落地的聲音，怕是門口的侍衛吃了苦頭。
“哐~”尚書房的門應聲而開，一個身影伴著一陣冷風闖進來，外面起風了，夜已經深了、天氣變得寒冷。
書房裏的人吃了一驚，當看見進來的人是佟曻的時候，文帝稍稍鎮定一下。他正想說：曻兒，這麽晚了來找我所謂何事？但是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他就迎上了佟曻的目光，他的心裏騰地一聲有什麽碎了，他一直以來想要逃避的事情到頭來還是逃不過。
這一天終於來了，文帝雖然驚訝但是並不意外。他坐在那裏，平靜的看著進來的人，他知道他要面對了，面對他的曻兒，面對他的謊言，此刻的他反而沒有多少喜悅。
佟曻看到文帝的那一刻就沒有再動，他沒有上前，就站在那裏。他穿著一身白衣，外面罩著金色的紗衣，漆黑的頭發用一個金色的發帶在頭頂束起，又長長地落下。他尖削的臉，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裏噙滿淚水。身後的門沒有關上，夜風吹起佟曻紗衣的下擺，輕輕飄飄、如仙似畫，他像是一只翩然飛舞的蝶。
書案後面的那個人頭頂皇冠，眼神柔軟，他沒有動，他眼裏蝴蝶一樣的佟曻漸漸虛化只剩下一雙細長的淚眼。那雙眼睛讓他覺得心痛、讓他覺得難過。他想象過無數次面對佟曻的的場景，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如此突然。
佟曻和文帝，兩個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誰都沒有動，誰都沒有靠近誰，只是靜靜相望，那些他們共有的歲月、仇恨、歡喜都在四目相對之間重覆流轉。
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什麽言語。
文帝恍惚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場夜宴，那場浩大奢靡的慶功會上那個白衣的小人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走向皇位的樣子。所有的燈光、所有的美人兒、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那個白衣的孩子，他薔薇似的面龐、夜月一樣的眼睛、小小的單薄的身子，一吹即滅一般。那個皇宮漸漸長大的美麗的男子，躺在禦花園的涼椅上的那個英俊的身姿，那張氣鼓鼓的臉，和他一起批覆奏折時侃侃而談時指點江山的氣度，一幕一幕出現在文帝的眼前，那些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又像是發生在上輩子。文帝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又一天真的失去這個孩子，當他結束人質的生活走出宮門的時候，文帝就有種預感，佟曻對他來時也就只剩下那個背影了。
佟曻也仿佛又回到了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仿佛他還在住在這裏，他還沒有離開。佟曻看見了那個很多年前坐在龍椅上、深深地看著自己的人，那個會將自己放在脖頸上萬人之上的人，那個給自己當馬騎的皇帝。曾經，他會堅定地站在他的一遍，無論他做什麽，他只會淡淡一笑、永遠支持他。他很少想到他是文帝，文帝在他的眼裏只是一個個堅定的眼神、一個個溫柔的笑容、一個個寵溺的表情。他依然記得他說‘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這句話時候的信任和坦然，他從來沒有想過文帝真的可以給他他所想要的一切，但是他也從沒有想過他會奪走自己僅有的一切。他一直相信他，一直相信這個人人敬拜的皇帝，但是他最終以最殘忍的方式斬斷了這一切。佟曻想過有一天他和他會決裂，但是佟曻萬萬沒有想到最先下手的那個人會是他。
佟曻和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好像又進行了長長的對話。
“為什麽你要殺死我的父親？你說過無論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的話是騙我的嗎？你一直在騙我對嗎？我們之間有沒有什麽是真的呢？一直以來你都說你無意於著天下、你說這天下是你的枷鎖是真的嗎？為什麽你不能告訴我你真實的想發呢？一切的一切全是假的嗎？”
“我說過，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即使你要這天下我也會給你，我真的是這樣想的。這天下我原本就是想給你，可是這天下卻決不能落入你父親的手裏。我恨征兒，只有他死了我才會覺得真的安寧。可是這些怎麽能告訴你呢？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你，即使我知道你在我面前總是做一些違心的事，我知道你總在隱藏自己的心事，但是我卻從來沒有騙過你！這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枷鎖，但是它卻也是我僅有的東西了，如果我現在失去它那麽我可能就連我心愛的人都無法保護了。身處這世上本就多無奈和身不由己，但是我對你一直是真的！”
說不清的所有的感情就像是這夜晚的風一樣席卷走了所有的溫暖，讓人心中最後的一點溫度漸漸消失、灰飛煙滅。
文帝看著他的曻兒或者也是看著他的征兒，在他的眼裏，他們重合了。他沒有辦法對著他們盡訴他的愛恨情仇。
佟曻看著文帝或者也是看著他的父親，他第一次品味到失去與欺騙的疼痛。
時間並沒有因為兩個人的心事而停止，這是佟曻和文帝的最後一次會面，只他們就那樣站了一炷香的時間。
文帝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佟曻從腰間取出了一個東西，佟曻只是輕輕一彈，那枚小小的東西輕輕的、準確地落在了文案上。佟曻握緊了手裏的劍，頭也不回地走了。發梢被風吹起，飄起最後一抹香味。
文帝拿起那枚扳指，幽幽的說：“他終於還是和我……決裂了！”
言語之中的傷感絲毫沒有掩飾，旁邊站著的宮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文帝如此傷感。
落在文案上的是一枚扳指，文帝當然認識那是他安插在佟征身邊的那個男仆手上的。
那個男仆是一個俘虜，來自大漠的一個巫醫，當年就是文帝讓他呆在佟征的身邊，他給他的皇弟下了毒，那種毒叫做“蝕骨”。那是一種很高明的毒藥，禦醫們這麽多年都沒有查出來。當初就是那個男仆說這種毒藥安全可靠，他才決定用他。如見看來，男仆應該已經命喪黃泉了，也是說佟征也……
開弓沒有回頭箭，文帝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必須要做了。
“傳令下去，關閉城門，任何人出城格殺勿論，特別是佟王府的人！”文帝面色森然，那絲傷心已經若隱若現、難以察覺了，“傳虞將軍、禦林軍首領進宮！”
文帝知道，佟曻今晚就回離開上京，他也知道如果他順利離開了將又是一次上京之亂的重演，並且這一次比上一次還會來的兇險。文帝知道自己沒有那種運氣可以每一次都化險為夷，另一個亂世即將到來。而這一次他將戰鬥到底，不再妥協，因為他要保護他的愛人，他知道如果天下易主，自己將再也沒有能力保護他的愛人。戚皇後的死遠比文帝自己的死帶給他的疼痛要深。
在戚皇後和佟曻之間，他最終選擇不對他的皇後食言。很多年前，他第一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她驚慌失措的神情的時候，他第一次對她伸出手的時候，在她答應做他的妃子的時候，他就曾答應他：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
這一夜，無數的火把與馬蹄聲將皇宮裏所有人的美夢擊碎。這一夜，上京無眠。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多了一個收藏我的讀者，在此感謝她！！
親愛的，謝謝你！
☆、吻
一
城門破叫嚷
君身在何方
菱花銅鏡涼
眉添黛料香
“娘娘、娘娘……”
是誰在叫我？周圍好黑，我什麽都看不見，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是誰在叫我？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我看見佟曻拔出的劍，我能感覺到鮮血撲上了我的面頰。我已經死了，所以我才一點力氣都沒有？我的嘴巴裏面是什麽，為什麽我發不出聲音？
“杚羽，你要活著，努力活著……”
這是誰在說話？是娘嗎？娘，我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麽我看不見你？娘，你出來見見杚羽好不好？杚羽有好多話想要告訴你，娘~~~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沒有人能再分開我們。可是，我為什麽看不到你，娘，你在哪裏？周圍為什麽這麽黑？為什麽這麽黑？
娘~~~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娘娘，娘娘！”樾觥微拼命搖著杚羽，想讓她快快醒過來。
從佟王府回來以後杚羽就一直在昏迷著，像是死了一樣，可是臨走的時候小王爺明明說她還沒有死啊？！
“娘娘，娘娘！”杚羽聽到有人在叫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她的眼前出現一絲光亮、這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杚羽睜開眼睛，看見了樾觥微那張還掛著淚滴的焦急的臉。
“微兒~”杚羽虛弱的幾乎發不出聲音，她說出來的只是一個口型。
“哈，娘娘，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樾觥微高興地放開手，她搖了杚羽好久啊，她就擔心她會醒不過來。
“微兒，我……這是死了嗎？”杚羽有些不可思議，她是死了嗎？為什麽樾觥微還在這裏？難道她也死了嗎？
“娘娘，你沒有死。你怎麽會死呢？你這是怎麽了？快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昏過去呢？”樾觥微焦急地問、她的問題完全沒有重點。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好大的血腥味……為什麽我還活著？我不是死了嗎？”杚羽似乎恢覆了一些力氣，依舊不可思議地追問著樾觥微。
“小王爺讓我進去的時候娘娘渾身是血，但是我只看見溫太醫死在娘娘腳邊，小王爺說娘娘沒有死。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樾觥微其實也一頭霧水，“娘娘為什麽會死？誰要殺娘娘？”
溫太醫死了？溫太醫死了！我身上的血是溫太醫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杚羽終於明白了，自己聞到的血腥味是溫太醫的，自己沒有死。
“他沒有殺我，他沒有殺我……”杚羽呆呆地說，千般滋味湧上心頭。
“誰？誰要殺娘娘？”樾觥微問。
“佟曻，小王爺，他知道我懷孕了！”杚羽抓著樾觥微的手，像是要汲取一些力量，“但是他沒有殺我！”
樾觥微呆住了，她也和杚羽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佟曻怎麽會放過杚羽呢？這是為什麽？
“微兒~~微兒~”杚羽慌忙地說，握住樾觥微的手的力度更大了，“你知道嗎？佟王爺歸天了，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小王爺今晚好像會有什麽行動，你知道他要幹什麽嗎？”
“不知道，我只想著趕緊把娘娘送回來了，不過我回來的時候佟王府是非常嘈雜的。”樾觥微回想著，她頭腦裏的線索是在是很少，畢竟她當時的全部註意力都在杚羽身上，並不能想起什麽。
外面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叫囂聲，好像有很多人的腳步聲、還有馬蹄的聲音，聽起來離錦和宮挺遠的，好像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宮裏的夜晚向來是非常安靜的，何況現在夜已經很深了，更應該是寂靜無聲的才對啊。
“娘娘安心，我出去看看。”樾觥微輕輕按了按杚羽的手，讓她安心，看到杚羽點頭應允，她起身出去了。
樾觥微的身手很好，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錦和宮變的靜悄悄的，偌大的房間裏只有杚羽一個人。
杚羽掙紮著起身，將床邊的蠟燭吹滅，夜已經很深了，她不應該到現在還沒有睡。這一晚上雖然她和樾觥微出入錦和宮都是悄無聲息的，宮人和宮女們早就睡著了，並沒有人看見杚羽窗前的燈。
屋裏徹底暗了下來，皎潔的月光落在地上，像是一批白色的緞子，杚羽覺得有些冷，外面好像起風了。杚羽伸手拽拽邊上的被子，順著錦緞的被面看下去。這時，她突然發現她床邊的地上站著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她居然沒有覺察到那個影子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心騰地一下提到嗓子眼，杚羽嚇得身子往床裏一縮，她的驚叫聲在心裏炸開，卻沒有真正喊出來。
那個影子看見杚羽躲了一下，他慢慢坐在了床上，慢慢地向杚羽的方向探過身子，他的臉剛好出現在月光裏。
看到“影子”的臉，杚羽的眼睛瞬間瞪的好大。
那是佟曻！那個“影子”是佟曻！
佟曻的身子繼續伏低，就要壓到杚羽的身上了，他的臉距離杚羽很近很近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杚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杚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一再逼近，杚羽只覺得喘不上起來。她越來越害怕。這個男人總是讓她不寒而栗。
直到佟曻的鼻子挨到杚羽的鼻子的時候，他才停下來。
這是多麽怪異的姿勢，他的眼對著她的眼，是模糊的黑暗中一潭耀著模糊的光的潭水。他的鼻子挨著她的鼻子，就這麽僵持了著。杚羽被佟曻的目光逼得連氣都不敢喘了，他的目光那麽明亮、那麽尖銳，她拼命地屏住呼吸。就在杚羽覺得自己就要窒息的時候，佟曻突然閉上了眼睛，他的臉偏了一下，一雙涼涼的唇蓋在了杚羽的嘴上。
杚羽只覺得有滑滑的、甜甜的東西闖進了她的嘴裏，撬開她的牙齒，不容她猶豫、更不允許她拒絕。事實上杚羽根本沒有能力拒絕，她快要窒息了，她只覺得一縷清涼的空氣闖進了她的嘴裏，使得她終於可以喘息了，她深深地吸著那口氣、吮吸著那股甘甜與清香，劇烈地回應著“闖入者”。
那是一個真正的吻，杚羽從來沒有經歷的過的吻，纏綿、香甜、溫柔甚至疼痛，杚羽覺得自己沈迷了。她完全被他帶著走，她劇烈地回應著他，順從著他，承受著他帶給自己的一切，任由他的牙齒咬住自己的舌頭，任由他在自己的嘴裏肆意妄為。她甚至沒有反抗他的能力，即使他咬破了她的唇舌，即使她感到嘴裏的甜蜜是帶著血味的，她也僅僅只是承受著。
杚羽的回應讓佟曻微微停頓了一下，只是一下下而已，繼而他便更加深入地吻她。他咬破了她的舌、吮吸著她的血，她沒有躲開，她居然沒有躲開，他很滿意。這也是佟曻第一次如此全神貫註地親吻，他將他對她的愛和恨全部融進了這個吻裏，深深地、動情地吻著她。在這險象環生的夜晚，他覺得這是人生極致的享受、極致的擁有了，有一刻，什麽江山、什麽天下、什麽背叛統統消失了，佟曻甚至覺得即使這一去再不能回他也覺得值了，這一生有這一個吻也值了。
杚羽的眼淚落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是這個吻把自己弄哭了，還是疼痛把自己弄哭了。杚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哭。
那個吻好像纏綿了好久好久，像是一個繾綣美麗的夢，當佟曻的吻從杚羽的嘴裏漸漸抽離的時候，她感到了巨大的空虛以及孤單。所有的甘甜、溫柔都消失了，只留下孤零零的疼痛。
“我今晚就要離開上京……我留了兩個人在你身邊，日後如果遇到什麽危險他們會帶你去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安全的地方，你就在那裏等我回來。”佟曻站起來，他的臉又隱在了黑暗裏，“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皇帝正在全城搜捕我……留著你這條命等我回來處置！”
這幾句話他停頓了兩次。
佟曻說完，轉身就要走。
杚羽掙紮起身，用盡全部的力氣撲到床邊，在佟曻就要走到床的盡頭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佟曻停下來，很是意外她這個反應。
“公子……請平安回來！”杚羽的聲音因為氣息顯得異常虛弱，但依舊柔柔軟軟的、帶著明顯的哭腔。一絲沙啞掩飾不住的清麗，讓這一句話顯得嫵媚非常。這一句嫵媚的聲音抽離成一根細細的絲，輕柔地繞在佟曻的心頭、變成了對他永世無法消亡牽絆。
“公子……請平安回來！”
在多年以後，佟曻獨坐在大漠的落日中的時候，這個聲音一直在他的心頭、讓他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那個聲音幽幽地呼喚了他很多年，經年不斷。每每那個時候，佟曻都會咬破自己的嘴唇，讓疼痛掩蓋住它，也讓嘴裏的血腥沖淡記憶裏的那個吻。
佟曻沒有回答她，甚至沒有說一字，他打落杚羽的手，拂袖而去。
杚羽望著黑洞洞的遠方，眼淚靜靜淌了下來，就是從那一刻起，她的心開始了長達十年的牽掛。
“娘娘，娘娘。”樾觥微一走進來就慌亂地跟杚羽說著，聲音不大，怕是驚動其他的人，“陛下下令關閉城門，在全城搜捕小王爺，虞將軍也奉旨進宮了。尚書房那邊全是兵……”
樾觥微這才發現杚羽哭了，著急地說：“娘娘這是……怎麽了？”
“我都知道了。”杚羽輕輕地說，她是哭著說的，“小王爺叛變了，他離開上京了……微兒，往後我們的處境就更加兇險了！”
“叛變？天哪，這麽突然？”樾觥微扶住虛弱的杚羽，猛然發現她有些不對勁，“娘娘這是怎麽了？”
杚羽的嘴角流下一些淡淡的鮮血，她看見樾觥微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拿起手帕輕輕擦拭掉了。
“剛才……小王爺來過。”杚羽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你不用擔心，他沒有對我怎樣。他要殺我在王府的時候就動手了，我想就算是以後他也不會殺我了！”
“娘娘有沒有告訴他這孩子是他的？”
“沒有，他既然已經以為是我背叛了他就隨他吧，確實是我背叛了他。他這一個晚上已經經歷了那麽多的傷痛和背叛，我又何必再給他徒增牽掛。”杚羽看向那黑黑的遠處，像是想念起了某個人，“不知道他心裏的傷口有多深，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覺到疼痛呢？”
樾觥微楞住了，杚羽的話讓她覺得……
“娘娘為何……突然這麽牽掛起小王爺來了？”樾觥微輕輕的問，她已經覺察到什麽了，只是不敢相信。
杚羽的淚眼在月光裏一閃，她在思考著樾觥微的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她已經想過很多遍了，她對他一直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牽掛，她明顯地感覺得到，只是她一直在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感受。
“因為……我愛他！”
二
與彼共醉兮
桃花飛往兮
杚羽愛佟曻，從他幫她殺掉那七個惡棍的時候她就愛上了他。只是杚羽不敢相信、更加不敢愛，畢竟他可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小王爺啊。
他的身邊永遠環繞著數不清的女人，多少女人為他癡情傷心破碎，他何曾將她們的眼淚放在心上？佟曻根本就不懂什麽叫愛，他從來不會真正愛一個女人，所以，那些對他一往情深的女人只會有一個悲慘的下場。
杚羽一直知道愛上佟曻就意味著萬劫不覆，她不斷壓抑著自己，她從來不會意味自己愛上他會有什麽好下場，她一再壓抑自己，只是她低估了這份感情的力量。杚羽也沒有愛過，她從來也沒有愛過，更沒有被愛過。
在夜深的時刻，她也曾質疑過：這真的是愛嗎？
因為這份愛，杚羽曾經深深的痛苦過，她覺得自己是陷入了一個漩渦裏，無法自拔。她只覺得自救無門、她覺得四周沒有出路，這份愛一直讓她異常痛苦。
可是她一切的掙紮，一切的痛苦都被佟曻臨別時的那個吻終結了。
不知為什麽，杚羽有一種感覺，佟曻也是愛她的。
如果不是這樣，他為何因為自己接受了南楓的一個小小的幫助就勃然大怒？為何在自己失去利用價值以後依然會從皇後的手裏將自己救出來？為何得知自己背叛了他的意願有了身孕的情況下還是放過了自己？為何在皇帝下令滿城搜捕他的時刻還專程趕來叮囑她？即使在危機的時刻他依舊為她安排好了後路，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不能說明他也是愛她的嗎？
為什麽杚羽以前就沒有發現過呢？她從來沒有覺察到他一點點地靠近，她是沒有被愛過的人，她怎麽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人關心她，何況那個人還是佟曻？
佟曻從來沒有愛過，每一次遇到像樾觥微一樣癡情的女人的時候，他的心裏都是覺得她們是可笑的。他不理解她們為什麽那麽傻，會為了他連死都不怕，雖然他偶爾也會被她們的真情打動，但是總是持續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他的愛和他的憐憫一樣，都是稍縱即逝的。
佟曻這樣一個人真的會愛上自己嗎？杚羽的心裏總是疑惑的，但是想到她見他的最後一面，她的心裏又光彩四射起來。他是不是愛她又有什麽關系呢？杚羽從來沒有奢望過會有誰真的會愛上她。就算他不愛她也沒有關系，就算是她愛他也沒有關系，他們的關系這一生都不會有什麽改變了。
他們是長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兩種不同的植物，就算離的再近也還是獨立的兩棵。
他們之間，有那一個吻就足夠了！
☆、兵變
一
狼煙滾滾滅
盛世煙花涼
文帝二十四年，也是佟君臨結束他質子身份的第二年，佟王爺暴斃，卒於家中。當日夜，佟君臨離開上京，不日與已經動身趕往上京的疆邊的軍隊會和，就地紮營，整頓數日，向上京出發。
佟王爺暴斃的那一晚，皇帝下令查抄佟王府，可是一時之間佟王府的人全部消失了，包括丫鬟、家丁、甚至佟王爺的屍體都不見了。整個佟王府被打掃的幹幹凈凈，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不翼而飛，搜查的人什麽都沒有拿到，空手而歸。
這支百萬大軍出發的那一天，全軍縞素加身，憑吊先主佟征。震驚一時的兵變發生了。
這支疆邊的軍隊早在文帝八年的時候就被文帝徹底整頓過，換了不少兀夜的舊部，文帝這麽做就是為了防止有一天佟征的野心死灰覆燃再生變故。但是文帝小瞧了佟君臨，在他還處在深宮中的時候就料到了文帝這一手段，他寄信給父親，告誡他隱藏實力，讓疆邊原來的舊部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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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那就要千萬小心了。”
杚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是多麽關心佟曻。
杚羽說話的聲音很微弱了，掙紮說完最後的話，松開抓著佟曻的手，就任由自己從木凳上滑落。
佟曻一個箭步扶住她——他終於動容了，沒有繼續無動於衷地看著她落地。佟曻扶住杚羽，順手抱起她，將她放在對面桌子旁的椅子上，讓她靠穩。
“傳溫太醫！”佟曻站起身來，將王爺的床幃放下。
“小王爺，不用！不用！”杚羽突然意識到佟曻是在為她請禦醫，可是，她怎麽敢看禦醫呢？
“逞什麽能，想死啊？”佟曻冷冷的說。
溫太醫走進來行禮，看來太醫院的人確實是在隨時待命，這麽快就來了。
“父親還在睡著，你先幫她看看！”佟曻手指杚羽。
“不用，小王爺，真的不需要！杚羽沒事，小王爺辦正事要緊！”杚羽驚得一下子站起來。
“放肆！坐下，再廢話一句我現在就殺了你！”佟曻兇狠地說，但僅僅是嚇唬她，沒有真的要殺她的意思。佟曻甚至都沒有看她，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的頭有點痛。
“黑羽，傳守備軍副將來！通知死士團隨時待命！今晚所有人都不準睡覺！”佟曻說，他這是在做著什麽安排。
黑羽聽命出現在佟曻的面前。黑羽總是神出鬼沒的，他一直在佟曻的身邊，但是沒有人能看到他在哪裏，但是只要佟曻有命令，黑羽永遠是隨叫隨到。
“屬下這就去！”黑羽躬身退出。
佟曻的樣子嚇到了杚羽，她預感到有大事要發生了，佟曻一定是在做著什麽安排，她還想拒絕溫太醫的診斷，但是她知道現在確實不是時候。其實就目前的形式而言，她拒絕或者不拒絕都可能是一樣的下場。她乖乖地伸手讓溫太醫診脈。
杚羽突然想起了皇後，她在被佟曻戳穿時的心情一定和自己現在一樣絕望吧？！
杚羽閉上眼睛，心裏只有一個字：“死！”
☆、決裂
一
天已暮
月已升
皇城萬仞
征衣漸冷
“溫太醫，她沒什麽大礙吧？……若是沒什麽大礙，我這就讓樾觥微送你回去。”佟曻取下床邊掛著的佩劍，翻看著幾個床頭的幾個小抽屜，在隨意地找著什麽東西。
“從姑娘的脈象來看沒有什麽大礙，剛才或許是受了驚嚇導致胎位有些移動，不過現在沒事了，孩子沒事。只要服幾計湯藥就沒事了。”溫太醫沒有見過杚羽，有條不紊地說著自己的分析。
杚羽的秘密就這樣被溫太醫緩緩地說明了。杚羽只覺得天塌下來了，她知道今晚她是難逃一劫了。
就在溫太醫為她診脈的時候，她的眼前不斷地出現皇後樣子，皇後在對她笑，她的額頭烏青、還滲著血，她就那樣看著杚羽笑越笑越猙獰，似乎在對她說：“你完了，你完了……”。
杚羽本來是非常害怕的，溫太醫給她診脈的時候她整個身體都是戰栗著的，但是奇怪的是，當溫太醫將她的秘密說出來以後，她突然沒有那麽怕了。好像所有的情緒都離她而去了，她瞬間沒有了擔心、沒有了害怕、沒有了任何感覺。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佟曻，盡管他沒有在看她。
“沒有大礙就好，等……”佟曻的話突然停了，手裏的動作也停住了，他猛地擡頭，“你說什麽？胎位？孩子？”
佟曻的眼神像是著了火一樣，溫太醫嚇得腿一軟，沒有站住。
“是、是……胎位，姑娘已經有……身孕了，三個……月了。”溫太醫結結巴巴地說，他還是第一次見小王爺發怒，他覺得他的眼神是要吃了他。
佟曻扭過頭，他看著椅子上的杚羽，猛地沖過來按住她的肩膀。佟曻的雙手像是兩把鐵鉗，牢牢地按在杚羽的肩上，杚羽覺得自己的骨頭在碎裂，好疼好疼。佟曻的臉離她很近，咫尺的距離，她甚至能感覺他呼出的氣息沖在自己臉上的溫度、很熱、熱的像是要燃燒起來了。
“你背叛我？”佟曻死死地按著杚羽，眼睛牢牢地盯著她，像是兩道枷鎖，讓杚羽躲無可躲。佟曻的眼睛裏好像是有無數的河流，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突然煮沸的水，他本來已經恢覆的平靜就因為這個消息被徹底打碎了。佟曻眼裏的那些河流錯綜覆雜地交織著，生氣、悲傷、痛苦、失望、決絕、冷酷……這些感情不斷交織也不斷變換著，好像它們的主人也不能主宰它們了一樣。
杚羽從佟曻的眼睛裏讀出了那些感情，他在一晚上就經歷了這世上所有的情感糾葛。杚羽讀出了佟曻的怒氣、失望、悲傷和心碎，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一直在壓制著的是多麽龐雜而繁覆的感情，她覺得他就要被這些感情撕裂了，被這些感情撕裂是多麽疼痛的一件事，那是比這世上所有的折磨都痛苦的事情吧。
杚羽的眼淚流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疼、杚羽不知道。她看著佟曻的眼睛的時候，她突然就覺得想哭，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
“沒有，我沒有背叛你……”杚羽緩緩地說，除了這一句話她不是道還說什麽，她說什麽又有什麽用呢？
佟曻松開杚羽，站在她的面前。杚羽的臉在他的眼裏漸漸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她的眼淚汪汪的眼睛最後只幻化成為一團霧氣，胭脂色的霧氣。佟曻眼裏的光溢了出來，他再次哭了。
杚羽想要開口再說什麽，可是她開不了口，好像有東西堵在她的嗓子裏，她發不出聲音。只有眼淚在撲簌簌地流著。
佟曻笑了一下，他眼裏的光熄滅了，他的淚好像也落完了。他緩緩拔出手裏的劍，那樣冷然的看著杚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杚羽看見佟曻拔出的劍，劍身反射的寒光刺傷了她的眼睛，她受不了那道寒氣，無論是來自劍還是握劍的人。杚羽緩緩閉上眼睛。
“佟曻！”杚羽心裏最後呼喚的卻是這樣兩個字。
一道血光閃過，杚羽素色的衣衫變成了鮮紅。
二
當年折斷幾株新柳
勸君飲下幾杯濁酒
也已經深了，尚書房的燈還亮著。文帝坐在大大的書案上，上面堆積的奏折已經不多了。旁邊的宮人估摸著再有半個時辰這些奏折就批完了，所以沒有催促文帝，何況鳳藻宮差來催促的宮女已經回去覆命了：文帝說晚些時候回去。
燈光就要燃盡了，變得不穩起來，火焰亂動，宮人忙想要換新的。
“不必了，就完了。”文帝頭也不擡的制止了，說著加快了書寫的速度。果然很快最後一個字落下，文帝停筆。拿起奏折看了最後一眼，和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顯然是困了。
“備駕鳳藻宮！”文帝說著就要起身，但是卻聽到從門外傳來一陣騷亂。
“小王爺，這麽晚了，不要驚擾了聖駕……”是門口侍衛的聲音。
“滾開！”低沈簡短的一句話，伴隨著身體落地的聲音，怕是門口的侍衛吃了苦頭。
“哐~”尚書房的門應聲而開，一個身影伴著一陣冷風闖進來，外面起風了，夜已經深了、天氣變得寒冷。
書房裏的人吃了一驚，當看見進來的人是佟曻的時候，文帝稍稍鎮定一下。他正想說：曻兒，這麽晚了來找我所謂何事？但是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他就迎上了佟曻的目光，他的心裏騰地一聲有什麽碎了，他一直以來想要逃避的事情到頭來還是逃不過。
這一天終於來了，文帝雖然驚訝但是並不意外。他坐在那裏，平靜的看著進來的人，他知道他要面對了，面對他的曻兒，面對他的謊言，此刻的他反而沒有多少喜悅。
佟曻看到文帝的那一刻就沒有再動，他沒有上前，就站在那裏。他穿著一身白衣，外面罩著金色的紗衣，漆黑的頭發用一個金色的發帶在頭頂束起，又長長地落下。他尖削的臉，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裏噙滿淚水。身後的門沒有關上，夜風吹起佟曻紗衣的下擺，輕輕飄飄、如仙似畫，他像是一只翩然飛舞的蝶。
書案後面的那個人頭頂皇冠，眼神柔軟，他沒有動，他眼裏蝴蝶一樣的佟曻漸漸虛化只剩下一雙細長的淚眼。那雙眼睛讓他覺得心痛、讓他覺得難過。他想象過無數次面對佟曻的的場景，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如此突然。
佟曻和文帝，兩個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誰都沒有動，誰都沒有靠近誰，只是靜靜相望，那些他們共有的歲月、仇恨、歡喜都在四目相對之間重覆流轉。
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什麽言語。
文帝恍惚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場夜宴，那場浩大奢靡的慶功會上那個白衣的小人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走向皇位的樣子。所有的燈光、所有的美人兒、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那個白衣的孩子，他薔薇似的面龐、夜月一樣的眼睛、小小的單薄的身子，一吹即滅一般。那個皇宮漸漸長大的美麗的男子，躺在禦花園的涼椅上的那個英俊的身姿，那張氣鼓鼓的臉，和他一起批覆奏折時侃侃而談時指點江山的氣度，一幕一幕出現在文帝的眼前，那些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又像是發生在上輩子。文帝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又一天真的失去這個孩子，當他結束人質的生活走出宮門的時候，文帝就有種預感，佟曻對他來時也就只剩下那個背影了。
佟曻也仿佛又回到了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仿佛他還在住在這裏，他還沒有離開。佟曻看見了那個很多年前坐在龍椅上、深深地看著自己的人，那個會將自己放在脖頸上萬人之上的人，那個給自己當馬騎的皇帝。曾經，他會堅定地站在他的一遍，無論他做什麽，他只會淡淡一笑、永遠支持他。他很少想到他是文帝，文帝在他的眼裏只是一個個堅定的眼神、一個個溫柔的笑容、一個個寵溺的表情。他依然記得他說‘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這句話時候的信任和坦然，他從來沒有想過文帝真的可以給他他所想要的一切，但是他也從沒有想過他會奪走自己僅有的一切。他一直相信他，一直相信這個人人敬拜的皇帝，但是他最終以最殘忍的方式斬斷了這一切。佟曻想過有一天他和他會決裂，但是佟曻萬萬沒有想到最先下手的那個人會是他。
佟曻和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好像又進行了長長的對話。
“為什麽你要殺死我的父親？你說過無論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的話是騙我的嗎？你一直在騙我對嗎？我們之間有沒有什麽是真的呢？一直以來你都說你無意於著天下、你說這天下是你的枷鎖是真的嗎？為什麽你不能告訴我你真實的想發呢？一切的一切全是假的嗎？”
“我說過，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即使你要這天下我也會給你，我真的是這樣想的。這天下我原本就是想給你，可是這天下卻決不能落入你父親的手裏。我恨征兒，只有他死了我才會覺得真的安寧。可是這些怎麽能告訴你呢？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你，即使我知道你在我面前總是做一些違心的事，我知道你總在隱藏自己的心事，但是我卻從來沒有騙過你！這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枷鎖，但是它卻也是我僅有的東西了，如果我現在失去它那麽我可能就連我心愛的人都無法保護了。身處這世上本就多無奈和身不由己，但是我對你一直是真的！”
說不清的所有的感情就像是這夜晚的風一樣席卷走了所有的溫暖，讓人心中最後的一點溫度漸漸消失、灰飛煙滅。
文帝看著他的曻兒或者也是看著他的征兒，在他的眼裏，他們重合了。他沒有辦法對著他們盡訴他的愛恨情仇。
佟曻看著文帝或者也是看著他的父親，他第一次品味到失去與欺騙的疼痛。
時間並沒有因為兩個人的心事而停止，這是佟曻和文帝的最後一次會面，只他們就那樣站了一炷香的時間。
文帝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佟曻從腰間取出了一個東西，佟曻只是輕輕一彈，那枚小小的東西輕輕的、準確地落在了文案上。佟曻握緊了手裏的劍，頭也不回地走了。發梢被風吹起，飄起最後一抹香味。
文帝拿起那枚扳指，幽幽的說：“他終於還是和我……決裂了！”
言語之中的傷感絲毫沒有掩飾，旁邊站著的宮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文帝如此傷感。
落在文案上的是一枚扳指，文帝當然認識那是他安插在佟征身邊的那個男仆手上的。
那個男仆是一個俘虜，來自大漠的一個巫醫，當年就是文帝讓他呆在佟征的身邊，他給他的皇弟下了毒，那種毒叫做“蝕骨”。那是一種很高明的毒藥，禦醫們這麽多年都沒有查出來。當初就是那個男仆說這種毒藥安全可靠，他才決定用他。如見看來，男仆應該已經命喪黃泉了，也是說佟征也……
開弓沒有回頭箭，文帝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必須要做了。
“傳令下去，關閉城門，任何人出城格殺勿論，特別是佟王府的人！”文帝面色森然，那絲傷心已經若隱若現、難以察覺了，“傳虞將軍、禦林軍首領進宮！”
文帝知道，佟曻今晚就回離開上京，他也知道如果他順利離開了將又是一次上京之亂的重演，並且這一次比上一次還會來的兇險。文帝知道自己沒有那種運氣可以每一次都化險為夷，另一個亂世即將到來。而這一次他將戰鬥到底，不再妥協，因為他要保護他的愛人，他知道如果天下易主，自己將再也沒有能力保護他的愛人。戚皇後的死遠比文帝自己的死帶給他的疼痛要深。
在戚皇後和佟曻之間，他最終選擇不對他的皇後食言。很多年前，他第一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她驚慌失措的神情的時候，他第一次對她伸出手的時候，在她答應做他的妃子的時候，他就曾答應他：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
這一夜，無數的火把與馬蹄聲將皇宮裏所有人的美夢擊碎。這一夜，上京無眠。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多了一個收藏我的讀者，在此感謝她！！
親愛的，謝謝你！
☆、吻
一
城門破叫嚷
君身在何方
菱花銅鏡涼
眉添黛料香
“娘娘、娘娘……”
是誰在叫我？周圍好黑，我什麽都看不見，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是誰在叫我？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我看見佟曻拔出的劍，我能感覺到鮮血撲上了我的面頰。我已經死了，所以我才一點力氣都沒有？我的嘴巴裏面是什麽，為什麽我發不出聲音？
“杚羽，你要活著，努力活著……”
這是誰在說話？是娘嗎？娘，我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麽我看不見你？娘，你出來見見杚羽好不好？杚羽有好多話想要告訴你，娘~~~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沒有人能再分開我們。可是，我為什麽看不到你，娘，你在哪裏？周圍為什麽這麽黑？為什麽這麽黑？
娘~~~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娘娘，娘娘！”樾觥微拼命搖著杚羽，想讓她快快醒過來。
從佟王府回來以後杚羽就一直在昏迷著，像是死了一樣，可是臨走的時候小王爺明明說她還沒有死啊？！
“娘娘，娘娘！”杚羽聽到有人在叫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她的眼前出現一絲光亮、這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杚羽睜開眼睛，看見了樾觥微那張還掛著淚滴的焦急的臉。
“微兒~”杚羽虛弱的幾乎發不出聲音，她說出來的只是一個口型。
“哈，娘娘，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樾觥微高興地放開手，她搖了杚羽好久啊，她就擔心她會醒不過來。
“微兒，我……這是死了嗎？”杚羽有些不可思議，她是死了嗎？為什麽樾觥微還在這裏？難道她也死了嗎？
“娘娘，你沒有死。你怎麽會死呢？你這是怎麽了？快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昏過去呢？”樾觥微焦急地問、她的問題完全沒有重點。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好大的血腥味……為什麽我還活著？我不是死了嗎？”杚羽似乎恢覆了一些力氣，依舊不可思議地追問著樾觥微。
“小王爺讓我進去的時候娘娘渾身是血，但是我只看見溫太醫死在娘娘腳邊，小王爺說娘娘沒有死。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樾觥微其實也一頭霧水，“娘娘為什麽會死？誰要殺娘娘？”
溫太醫死了？溫太醫死了！我身上的血是溫太醫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杚羽終於明白了，自己聞到的血腥味是溫太醫的，自己沒有死。
“他沒有殺我，他沒有殺我……”杚羽呆呆地說，千般滋味湧上心頭。
“誰？誰要殺娘娘？”樾觥微問。
“佟曻，小王爺，他知道我懷孕了！”杚羽抓著樾觥微的手，像是要汲取一些力量，“但是他沒有殺我！”
樾觥微呆住了，她也和杚羽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佟曻怎麽會放過杚羽呢？這是為什麽？
“微兒~~微兒~”杚羽慌忙地說，握住樾觥微的手的力度更大了，“你知道嗎？佟王爺歸天了，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小王爺今晚好像會有什麽行動，你知道他要幹什麽嗎？”
“不知道，我只想著趕緊把娘娘送回來了，不過我回來的時候佟王府是非常嘈雜的。”樾觥微回想著，她頭腦裏的線索是在是很少，畢竟她當時的全部註意力都在杚羽身上，並不能想起什麽。
外面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叫囂聲，好像有很多人的腳步聲、還有馬蹄的聲音，聽起來離錦和宮挺遠的，好像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宮裏的夜晚向來是非常安靜的，何況現在夜已經很深了，更應該是寂靜無聲的才對啊。
“娘娘安心，我出去看看。”樾觥微輕輕按了按杚羽的手，讓她安心，看到杚羽點頭應允，她起身出去了。
樾觥微的身手很好，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錦和宮變的靜悄悄的，偌大的房間裏只有杚羽一個人。
杚羽掙紮著起身，將床邊的蠟燭吹滅，夜已經很深了，她不應該到現在還沒有睡。這一晚上雖然她和樾觥微出入錦和宮都是悄無聲息的，宮人和宮女們早就睡著了，並沒有人看見杚羽窗前的燈。
屋裏徹底暗了下來，皎潔的月光落在地上，像是一批白色的緞子，杚羽覺得有些冷，外面好像起風了。杚羽伸手拽拽邊上的被子，順著錦緞的被面看下去。這時，她突然發現她床邊的地上站著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她居然沒有覺察到那個影子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心騰地一下提到嗓子眼，杚羽嚇得身子往床裏一縮，她的驚叫聲在心裏炸開，卻沒有真正喊出來。
那個影子看見杚羽躲了一下，他慢慢坐在了床上，慢慢地向杚羽的方向探過身子，他的臉剛好出現在月光裏。
看到“影子”的臉，杚羽的眼睛瞬間瞪的好大。
那是佟曻！那個“影子”是佟曻！
佟曻的身子繼續伏低，就要壓到杚羽的身上了，他的臉距離杚羽很近很近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杚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杚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一再逼近，杚羽只覺得喘不上起來。她越來越害怕。這個男人總是讓她不寒而栗。
直到佟曻的鼻子挨到杚羽的鼻子的時候，他才停下來。
這是多麽怪異的姿勢，他的眼對著她的眼，是模糊的黑暗中一潭耀著模糊的光的潭水。他的鼻子挨著她的鼻子，就這麽僵持了著。杚羽被佟曻的目光逼得連氣都不敢喘了，他的目光那麽明亮、那麽尖銳，她拼命地屏住呼吸。就在杚羽覺得自己就要窒息的時候，佟曻突然閉上了眼睛，他的臉偏了一下，一雙涼涼的唇蓋在了杚羽的嘴上。
杚羽只覺得有滑滑的、甜甜的東西闖進了她的嘴裏，撬開她的牙齒，不容她猶豫、更不允許她拒絕。事實上杚羽根本沒有能力拒絕，她快要窒息了，她只覺得一縷清涼的空氣闖進了她的嘴裏，使得她終於可以喘息了，她深深地吸著那口氣、吮吸著那股甘甜與清香，劇烈地回應著“闖入者”。
那是一個真正的吻，杚羽從來沒有經歷的過的吻，纏綿、香甜、溫柔甚至疼痛，杚羽覺得自己沈迷了。她完全被他帶著走，她劇烈地回應著他，順從著他，承受著他帶給自己的一切，任由他的牙齒咬住自己的舌頭，任由他在自己的嘴裏肆意妄為。她甚至沒有反抗他的能力，即使他咬破了她的唇舌，即使她感到嘴裏的甜蜜是帶著血味的，她也僅僅只是承受著。
杚羽的回應讓佟曻微微停頓了一下，只是一下下而已，繼而他便更加深入地吻她。他咬破了她的舌、吮吸著她的血，她沒有躲開，她居然沒有躲開，他很滿意。這也是佟曻第一次如此全神貫註地親吻，他將他對她的愛和恨全部融進了這個吻裏，深深地、動情地吻著她。在這險象環生的夜晚，他覺得這是人生極致的享受、極致的擁有了，有一刻，什麽江山、什麽天下、什麽背叛統統消失了，佟曻甚至覺得即使這一去再不能回他也覺得值了，這一生有這一個吻也值了。
杚羽的眼淚落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是這個吻把自己弄哭了，還是疼痛把自己弄哭了。杚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哭。
那個吻好像纏綿了好久好久，像是一個繾綣美麗的夢，當佟曻的吻從杚羽的嘴裏漸漸抽離的時候，她感到了巨大的空虛以及孤單。所有的甘甜、溫柔都消失了，只留下孤零零的疼痛。
“我今晚就要離開上京……我留了兩個人在你身邊，日後如果遇到什麽危險他們會帶你去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安全的地方，你就在那裏等我回來。”佟曻站起來，他的臉又隱在了黑暗裏，“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皇帝正在全城搜捕我……留著你這條命等我回來處置！”
這幾句話他停頓了兩次。
佟曻說完，轉身就要走。
杚羽掙紮起身，用盡全部的力氣撲到床邊，在佟曻就要走到床的盡頭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佟曻停下來，很是意外她這個反應。
“公子……請平安回來！”杚羽的聲音因為氣息顯得異常虛弱，但依舊柔柔軟軟的、帶著明顯的哭腔。一絲沙啞掩飾不住的清麗，讓這一句話顯得嫵媚非常。這一句嫵媚的聲音抽離成一根細細的絲，輕柔地繞在佟曻的心頭、變成了對他永世無法消亡牽絆。
“公子……請平安回來！”
在多年以後，佟曻獨坐在大漠的落日中的時候，這個聲音一直在他的心頭、讓他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那個聲音幽幽地呼喚了他很多年，經年不斷。每每那個時候，佟曻都會咬破自己的嘴唇，讓疼痛掩蓋住它，也讓嘴裏的血腥沖淡記憶裏的那個吻。
佟曻沒有回答她，甚至沒有說一字，他打落杚羽的手，拂袖而去。
杚羽望著黑洞洞的遠方，眼淚靜靜淌了下來，就是從那一刻起，她的心開始了長達十年的牽掛。
“娘娘，娘娘。”樾觥微一走進來就慌亂地跟杚羽說著，聲音不大，怕是驚動其他的人，“陛下下令關閉城門，在全城搜捕小王爺，虞將軍也奉旨進宮了。尚書房那邊全是兵……”
樾觥微這才發現杚羽哭了，著急地說：“娘娘這是……怎麽了？”
“我都知道了。”杚羽輕輕地說，她是哭著說的，“小王爺叛變了，他離開上京了……微兒，往後我們的處境就更加兇險了！”
“叛變？天哪，這麽突然？”樾觥微扶住虛弱的杚羽，猛然發現她有些不對勁，“娘娘這是怎麽了？”
杚羽的嘴角流下一些淡淡的鮮血，她看見樾觥微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拿起手帕輕輕擦拭掉了。
“剛才……小王爺來過。”杚羽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你不用擔心，他沒有對我怎樣。他要殺我在王府的時候就動手了，我想就算是以後他也不會殺我了！”
“娘娘有沒有告訴他這孩子是他的？”
“沒有，他既然已經以為是我背叛了他就隨他吧，確實是我背叛了他。他這一個晚上已經經歷了那麽多的傷痛和背叛，我又何必再給他徒增牽掛。”杚羽看向那黑黑的遠處，像是想念起了某個人，“不知道他心裏的傷口有多深，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覺到疼痛呢？”
樾觥微楞住了，杚羽的話讓她覺得……
“娘娘為何……突然這麽牽掛起小王爺來了？”樾觥微輕輕的問，她已經覺察到什麽了，只是不敢相信。
杚羽的淚眼在月光裏一閃，她在思考著樾觥微的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她已經想過很多遍了，她對他一直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牽掛，她明顯地感覺得到，只是她一直在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感受。
“因為……我愛他！”
二
與彼共醉兮
桃花飛往兮
杚羽愛佟曻，從他幫她殺掉那七個惡棍的時候她就愛上了他。只是杚羽不敢相信、更加不敢愛，畢竟他可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小王爺啊。
他的身邊永遠環繞著數不清的女人，多少女人為他癡情傷心破碎，他何曾將她們的眼淚放在心上？佟曻根本就不懂什麽叫愛，他從來不會真正愛一個女人，所以，那些對他一往情深的女人只會有一個悲慘的下場。
杚羽一直知道愛上佟曻就意味著萬劫不覆，她不斷壓抑著自己，她從來不會意味自己愛上他會有什麽好下場，她一再壓抑自己，只是她低估了這份感情的力量。杚羽也沒有愛過，她從來也沒有愛過，更沒有被愛過。
在夜深的時刻，她也曾質疑過：這真的是愛嗎？
因為這份愛，杚羽曾經深深的痛苦過，她覺得自己是陷入了一個漩渦裏，無法自拔。她只覺得自救無門、她覺得四周沒有出路，這份愛一直讓她異常痛苦。
可是她一切的掙紮，一切的痛苦都被佟曻臨別時的那個吻終結了。
不知為什麽，杚羽有一種感覺，佟曻也是愛她的。
如果不是這樣，他為何因為自己接受了南楓的一個小小的幫助就勃然大怒？為何在自己失去利用價值以後依然會從皇後的手裏將自己救出來？為何得知自己背叛了他的意願有了身孕的情況下還是放過了自己？為何在皇帝下令滿城搜捕他的時刻還專程趕來叮囑她？即使在危機的時刻他依舊為她安排好了後路，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不能說明他也是愛她的嗎？
為什麽杚羽以前就沒有發現過呢？她從來沒有覺察到他一點點地靠近，她是沒有被愛過的人，她怎麽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人關心她，何況那個人還是佟曻？
佟曻從來沒有愛過，每一次遇到像樾觥微一樣癡情的女人的時候，他的心裏都是覺得她們是可笑的。他不理解她們為什麽那麽傻，會為了他連死都不怕，雖然他偶爾也會被她們的真情打動，但是總是持續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他的愛和他的憐憫一樣，都是稍縱即逝的。
佟曻這樣一個人真的會愛上自己嗎？杚羽的心裏總是疑惑的，但是想到她見他的最後一面，她的心裏又光彩四射起來。他是不是愛她又有什麽關系呢？杚羽從來沒有奢望過會有誰真的會愛上她。就算他不愛她也沒有關系，就算是她愛他也沒有關系，他們的關系這一生都不會有什麽改變了。
他們是長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兩種不同的植物，就算離的再近也還是獨立的兩棵。
他們之間，有那一個吻就足夠了！
☆、兵變
一
狼煙滾滾滅
盛世煙花涼
文帝二十四年，也是佟君臨結束他質子身份的第二年，佟王爺暴斃，卒於家中。當日夜，佟君臨離開上京，不日與已經動身趕往上京的疆邊的軍隊會和，就地紮營，整頓數日，向上京出發。
佟王爺暴斃的那一晚，皇帝下令查抄佟王府，可是一時之間佟王府的人全部消失了，包括丫鬟、家丁、甚至佟王爺的屍體都不見了。整個佟王府被打掃的幹幹凈凈，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不翼而飛，搜查的人什麽都沒有拿到，空手而歸。
這支百萬大軍出發的那一天，全軍縞素加身，憑吊先主佟征。震驚一時的兵變發生了。
這支疆邊的軍隊早在文帝八年的時候就被文帝徹底整頓過，換了不少兀夜的舊部，文帝這麽做就是為了防止有一天佟征的野心死灰覆燃再生變故。但是文帝小瞧了佟君臨，在他還處在深宮中的時候就料到了文帝這一手段，他寄信給父親，告誡他隱藏實力，讓疆邊原來的舊部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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