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徹骨幽寒(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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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徹骨幽寒(14)
他雖然沒有效仿劉皇叔三顧茅廬的決心，但是心還是真誠的。這朝中能讓虞將軍親自前去看望的人不多，虞將軍此舉著實擡舉了南明濺。
虞將軍的千金當時已經六歲了，聽說父親要去江寧，她吵著非要跟著。虞將軍向來視他的這個女兒為掌上明珠，她的要求他從來都是應允的，這一次也不例外。為了帶上她，虞將軍至少增加了一半的行裝——虞將軍可不想他的寶貝女兒在長途跋涉中缺少什麽。
虞宛四歲就開始習武，人雖然文靜但是身體比一般的女孩子好很多。她總是對車窗外的風景驚異不已，虞將軍非常耐心地回答她那些永遠也問不完的問題。從上京到江寧有十天的車程，虞將軍一路有女兒的陪伴倒是打發了不少旅途的無聊。
也許是天公有意為之，虞將軍到達南府的那一天，天降大雪。那可是百年不遇的一場大雪，虞將軍的行程被耽擱，他只好留在南明濺這裏等這場大雪過去。
雪是這個世上最神奇的東西，安靜、漂亮、潔凈，可以洗刷這浮世所有的險惡。一個人一生中如果見過一次如此盛大的雪景那就是一種幸運。雪花是跳著舞飛落的、來自天宮、來自無極、來自遙遠的碧落，它綻放的時間就是在空中飛舞的時間，他們成群結隊落入大地可以照亮整個大地的夜空。
百年不遇的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好幾天，雪花大朵大朵在大地上盛開，虞宛看著外面撲撲簌簌的大雪，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虞宛並不熟悉南府，她也不能成天和父親在一起，虞將軍和南明濺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也並不怎麽管著女兒。
虞宛帶著幾個丫鬟在南府裏亂走，想找一處雪景最美的地方。轉過內院，果然找到了一片空曠的平地，那裏有大片的潔白，虞宛就是想找一個空曠的地方，然後自己在上面踩腳印，讓那片雪地上只有自己的腳印。小孩子的心思總是奇妙的，虞宛就是想這樣玩，所以特意穿了鹿皮的靴子出來。
虞宛急不可耐地加快了腳步，直到正片空地都出現在她的眼裏，她這才發現有人捷足先登了。雪地裏站著一個身穿鬥笠的小小的孩子，那個孩子身上的鬥篷和虞宛身上的一模一樣，虞宛以前聽父親說過，這件鬥篷是皇帝欽賜的，這世上總共就只有三件，沒想到那個孩子也有一件。
虞宛突然覺得生氣了，那個孩子先占領了自己的領地，又穿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鬥篷，她覺得大大地不快。虞宛自小是嬌生慣養的，她是虞將軍的掌上明珠，她想做的事情沒有能阻止、她想要的東西也沒有能奪走。此刻看見那個孩子，她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
“你們不要跟著我，我自己過去！”虞宛喝止身後的丫鬟跟著自己，扭頭往那個孩子的方向走過去，還沒有走出一步，她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那個孩子的身後沒有腳印，雪還在下著，但是並不大。很明顯雪花蓋住了那個孩子的腳印，也就是說，那個孩子站在那裏很久了。
“他站在那裏幹什麽呢？”虞宛的好奇心完全占領了她的怒火，她一點都不生氣了，不敢打擾那個孩子，悄悄走過去想要看個究竟。
“嘿，你在幹嘛？”虞宛是急性子，還沒有走到那個孩子的身邊就先出了聲。
那個孩子被嚇了一跳，一下子轉身用鬥篷護住身後，在遮掩著什麽東西，大大的眼睛驚疑的望著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女孩子。虞宛看出來了，這個孩子比自己小，因為他還沒有自己高呢。
“你是誰？怎麽在我家裏？”孩子不客氣地問，突然被打擾他很不高興，聲音還有些奶聲奶氣。
一聽他說這是他的家，虞宛就意識到這個南明濺的兒子，她聽父親說過這個南府裏是有一位小少爺的。
“我是宛兒，我父親是大將軍！”虞宛得意地說，眼前這個孩子比她矮一個頭呢。
南楓聽她這麽說，知道是父親的客人，他雖然不知道什麽叫客人，但是他知道要待客人有禮貌的話，幾天前他還在客廳向一個長胡子的“客人”問好呢。
“你是我家的客人對不對？娘說對客人生氣是不禮貌的，但是你突然跑出來嚇人是你的不對，你不許告訴娘我沖你發火哦！”南楓大眼睛一閃一閃地很是當真。
虞宛楞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個頭比自己低的小弟弟，點點頭：“好，我不告訴你娘，那你告訴我你在做什麽？”
南楓呼~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放了很大的心，他一下子放松了警惕：“你過來我給你看。”
虞宛走過去，視線繞過南楓的鬥篷，這才看見他身後的東西，那是一枝紅梅。那枝紅梅的樹根在墻角，斜斜地長著，長出了老長。這棵樹很矮、整棵樹像是都枯萎了，被大學嚴嚴實實地蓋著，只在離開樹根幾丈的地方鉆出這麽一枝紅梅來，如果不仔細看，以為這一枝紅梅就是長在雪地上一樣。
那枝紅梅已經盛開了大半，只有最下面的兩三朵還沒有開全，最上面的梅花每一瓣花瓣都是純正的紅色，質地透明、映著地下的雪，顯得鮮艷欲滴。剩下已經開放的花也是朵朵美艷，讓人讚嘆。
“好漂亮啊！”虞宛不禁開口讚美，“我要我要！”
“不給，這是我的！我已經守了好久了，他是我的，誰也不給。”南楓又戒備地看著虞宛，眼睛很是倔強地看著她，“不許跟我搶，我要送個娘的花，你不許和我搶！”
虞宛又楞住了，放在平時，她是堅決不會讓步的，向來她看上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但是，此刻看著眼前這雙堅決的眼睛她有點膽怯，她第一次失去了拼命去搶一件東西的勇氣。也是第一次沒有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要求。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南楓就變成了虞宛的克星。
“好吧好吧，我不和你搶，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在這裏站這麽久啊？”虞宛妥協地說。
看著虞宛不和自己搶東西了，南楓又收起了自己的視線。
“我在等底下的花全部開放，等它們全都開了我就摘這枝梅花給娘看，娘肯定喜歡。”南楓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梅花，又撐開鬥篷遮住它的上面，虞宛明白了，他是不想讓雪花落在梅花上面。
“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了？你為什麽不讓雪花落下來呢？”虞宛好奇地問，她不太懂他這樣做的用意。
“我擔心雪會壓斷這枝梅花，雪下的好大。”南楓說，小孩子的邏輯裏雪花是很重的東西吧。
“奧，那我也幫你吧！”虞宛撐開鬥篷遮住了從自己這邊吹來的雪花，“要等多久它就會開呢？”
“多久我都等。”南楓說，樣子很認真，“娘最近心情不好，哭了很多次，要是他看見這枝花一定會開心地笑的。”
“好，我陪你等！”虞宛也認真地說，“對了，我告訴你我叫宛兒，你叫什麽？”
“我叫南楓！”南楓扭頭看著虞宛，天真的說，“姐姐，你真漂亮，和這梅花一樣。”
“呵呵~~”虞宛咯咯地笑起來，笑聲裏有兩片雪花無聲地落地了。
那一天兩個小人兒在雪地裏站了很久，虞宛竟然就那樣陪著南楓站了很久，就如同多年以後，無論南楓做什麽，她都在他身邊陪他直到最後。
從那以後，雪天，一直是虞宛最喜歡的天氣。
那一天的梅花最終是否真的全開了已經無法證實了，但是這兩個小人兒的緣分卻在冥冥之中在那場盛雪中註定了。
二
素年心願近
春閨夢裏人
文帝二十年，南楓上京趕考的那一年，虞宛乘車在上京的街道上看到了他。
南楓騎在馬上，一身淡紫色的衣衫，發髻幹練地束著，英姿颯爽。虞宛掀起珠簾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回轉身的時候，那張英俊的臉讓她的心如鹿撞。
“那是誰？”她問隨行的丫鬟。
“那是南公子，江寧人士，單名一個楓字。他可是聞名上京的才子，是這次應試的書生中最有才華的，據說他文武雙全。府裏的大人們都預測他會是今天的狀元，沒有想到他本人比傳聞還要英俊呢！”丫鬟喋喋不休地說著。
“南楓……”虞宛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場盛雪，想起了那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孩子，他如今已經是如此英俊的男子了。南楓的馬早就走出了虞宛的視線，她放下珠簾，臉不禁紅了。
虞將軍正在為自己的女兒婚嫁的問題憂心，沒有想到女兒倒自己有了心儀的對象。
虞宛告訴父親她想嫁給南明濺的兒子南楓，虞將軍起初不答應，但是女兒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他也不得不慎重地考慮。當年虞將軍雖然親自去請南明濺出仕，但是卻沒能說動他。虞將軍一直為南明濺的不識擡舉生氣，如今女兒偏偏中意他的兒子。他心裏當然不舒服。
後來，金榜題名之後，南楓果然是狀元，就連文帝也對南楓讚不絕口，對於他父親助紂為虐的往事只字不提。虞將軍看出了南楓身上有不可限量的未來，他決定為女兒爭取這門婚事。南明濺出於對兒子仕途的考慮，沒有拒絕這門婚事。
至於南楓，他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件事情，他也想過自己為什麽要娶一個自己不了解的女人。但是既然是父親的意思，他也找不到什麽理由拒絕，他知道父親一直想要他出人頭地，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這門婚事是無疑是一個捷徑。
大婚那天，整個上京都是鬧騰的，以虞將軍的權勢，他的女兒出嫁猶如皇帝的女兒出嫁。上京各個街道都掛滿了彩燈，那一晚的彩燈照亮了整個上京的天，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助興的儀仗隊有幾十個，打頭的有的是舞動的獅子、有的是活靈活現的龍，他們游走在上京的各個街道，吹吹打打的儀仗隊延綿了幾條街，聲音溢滿了整個上京。上京的百姓都出來看這一盛況，女子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如此盛大的婚禮是多少女子夢都夢不到的，虞將軍好像是告訴所有的人：只有這樣的排場才配得上這樣的排場。當然了，在他的心裏，這排場若是小一點點都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兒。虞宛的嫁妝整整裝了十幾車，在文帝的允許下虞將軍出動了一半的禦林軍為女兒護駕，就連護駕的車隊前也有歌舞助興，喜慶的鼓樂一直響到幾近天亮。整個上京都處在一片歡慶的氣氛裏整整沸騰了一夜。
這樣的場面是南楓沒有預料到的，他雲裏霧裏地隨著隊伍走著，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婚禮是如此轟動的事情。據他所知，就是冊立皇後的大典也沒有這麽興師動眾，這麽大的排場反而讓他覺得心裏隱隱有點不安。
應酬一直到了後半夜，南楓才得以進入洞房，外面的賓客都散了，虞將軍和南明濺也都離開了。南楓覺得好累，城裏的禮樂好像還沒有停止，鼓舞的隊伍似乎走遠了。
床上坐著自己的新娘，鮮紅的蓋頭、鮮紅的衣衫，她安靜地坐在那裏。繡花的鞋子映在南楓的眼裏，讓他的心動了動，他沒有醉。這就是他的新娘了，這就是他的新房了，他有了妻子了。南楓突然覺得不敢相信，一直以來他沒有真的想象過自己會有一個妻子，不過，他從小就下定決心，這一輩子只娶一個女人、然後對她好，不讓她哭不讓她流眼淚。
南楓從小見到娘流淚就心痛，娘的眼淚幾乎成為他永遠解不開的心結。南楓聽家裏的老人說，娘是祖父做主娶得，在父親上京趕考之前就為他娶了娘，不是父親請願的。但是南楓有時候還很怨他的父親，既然不能讓娘開心，他又何必娶她呢？
南楓覺得自己平靜了一些了，挑起蓋頭，那張明媚而艷麗的臉令他驚艷無比。
新娘的手裏還拿著一枝盛開的紅梅。
“我的新娘……好美！”南楓的讚嘆脫口而出。
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地裏，他也曾經說過：“姐姐，你真漂亮。”
*********
夜闌閣樓頂，一個俊朗的身影俯瞰著上京街道上蜿蜒的燈火。
“這麽大的排場就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他問。
沒有人回答他，他將手裏的酒杯舉起，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我為自己認認真真寫文的態度而自豪哦！！！
這個故事好看吧？！
好看就包養我哦！
我會回報你更加精彩的故事的！
☆、死
一
出鞘劍
殺氣蕩
風起五月的戰場
最後一縷天光在宮墻上掙紮的時候，各宮的燈就陸陸續續亮起來了。宮裏一如既往地冷清，宮裏的過道上很難見到人，偶爾路過的不過是行路的宮人，提著一個昏黃的燈，燈光一跳一跳的隨著他的腳步走遠，遠到不知盡頭。
這皇宮最適合的景色就是夜景，宮廷的生活一直都是暗無天日的，就算偶爾出現的希望也會最終消失在沒有人知道的遠方。住在這裏的，無疑是這世上最悲哀的生命。
一般這種時刻，皇宮的四個宮門的侍衛正是換崗的時間，在這個時刻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入宮、更加不會有人出宮。但是距離錦和宮不遠的一個角落有一個角門，那是個很小的宮門，但是依然把守森嚴。平時沒有活人從那裏出去，人們也不能從那個門入宮，因為那個門是專門為運送屍體使用的。宮裏如果有宮人或者宮女暴斃，屍體都會從那個門悄悄運出，不會驚動這宮裏任何人。
但是，就在此刻，兩個穿著黑色袍子的人從那個門進了宮。只見他們身上的袍子一閃，貌似有令牌一樣的東西掛在他們的腰間，看守的侍衛全部畢恭畢敬地俯□子，打開門放他們入宮。他們快步走進去，消失在夜幕裏，侍衛們像是什麽也沒有看見一樣，將宮門再次上鎖。
這兩個人來自佟王府，是佟曻差來往錦和宮送令牌的。
收到佟曻的令牌，杚羽心裏大大的詫異，她想不出他召見她的理由。近來有些傳聞說王爺讓佟曻搬回王府住了，並且從那以後佟曻就沒有出過王府，連夜闌閣都沒有去過。杚羽原想這些時候佟曻的心思應該都在佟王爺的身上，現在怎麽會想到要召見自己？召見自己到底所謂何事呢？
“小王爺請南妃娘娘即刻動身，不可怠慢耽擱！”傳令的人黑袍加身，看不清臉，冷冷的語氣讓杚羽陣陣心寒。
難道他是要殺了我？杚羽這樣想著，還是回頭對樾觥微說：“我們走吧！”
她沒有時間多想，情勢也不允許她多想，是福是禍她都躲不過。罷了。杚羽只帶了樾觥微去佟王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一路上杚羽心都不平靜、非常忐忑，她不知道佟曻找她什麽事。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她都想到了，對於每一種情況她該怎麽應對她也在拼命地想著。佟曻的命令她不能拒絕，可是自己懷孕的事情佟曻知不知道她並不確定，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後果如何，但是若說等待她的是死亡她也逃不掉。自從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以後，杚羽沒有一天不是活的膽戰心驚，因為不管是哪種結果對她來說都是看不到希望的！就像是她的生活、她的未來：看不到任何希望！
此刻的佟王府早已燈火通明，仆人們都腳步不停地忙碌著，為府裏的太醫們準備晚膳、也為王爺和小王爺準備著晚膳。這些太醫們圍在佟王爺的床邊一下午了，王爺一個時辰前睡過去了，他們才得以歇息，都走到偏廳用膳了。佟王爺的床邊只有佟曻還在守候著，他看著父親略顯通紅的面孔，伸手為他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佟曻這幾天的心情異常不好，佟王爺的病突然變得嚴重起來，佟曻也變得暴躁易怒起來，那些前來看病的太醫不知被他斬殺了多少。自從佟王爺生病以來，病情其實就一直在加重，雖然多年來一直在不停地治療，但好像依然收效甚微。先是一年比一年嚴重、後來是一個月比一個月嚴重、現在已經演變成一天比一天嚴重。前幾天王爺還沒有現在這麽虛弱、還有精力沖著佟曻發脾氣。但是也就是那一天，那一天之後竟然一天比一天虛弱起來，佟曻心裏越來越覺得不安，不管不顧地將所有太醫召來，這些天以來太醫院幾乎已經搬進了佟王府。
佟曻暫時找不到比太醫更好的人，畢竟太醫是身邊隨叫隨到的資源。只是連日來開的方子並不怎麽見效，佟曻就算再怎麽發怒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情急之下他猛然想到了杚羽，他想起了這個丫頭是懂醫術的，之前皇後懷孕不足月她就能從皇後的面相上看出，想必醫術也不是一般。想到這些他就派人傳杚羽前來。
“父親，曻兒一定治好你，曻兒答應你幫你奪得王位，現在天下還沒有得到，父親一定要撐著啊！父親~~~”佟曻心裏一遍一遍地這樣說著，他怕驚醒父親，不敢大聲說。
和父親在一起的一幕一幕湧上心頭，佟曻突然之間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父親抱著自己給自己講那些帝王將相的故事，他想起父親為了他發誓不再娶的認真，他想起了皇帝的禦林軍闖進王府的時候父親擋在他的身前，他想起自己十六年的人質生活結束後見到了衰老了六十年一樣的父親……他想起父親一生的壯志未酬，想起父親斑白的鬢角……眼淚順著佟曻的面頰流下來。
佟曻的皮膚白凈地幾近透明，淚珠掛在他的臉上，映著屋裏的燈光晶瑩如同珍珠。
身後傳來裙裾蕭索的聲音，佟曻知道杚羽來了。他之前下令，杚羽要是來了就直接進來——只讓她一個人進來，樾觥微等在外面。
佟曻回過神來，急忙拭去臉上的淚珠，站起來。
“不必多禮，起來！”杚羽正要行禮，被佟曻一把扶住。他說話的聲音，示意她不要驚動床上的人。
杚羽站起來，她比佟曻矮，只在他肩膀的位置，屋裏的燈光不算暗。杚羽一下子看見了佟曻紅紅的眼睛，楞住。佟曻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看過來，正好迎上了杚羽的目光，四目相對，兩人的心同時跳了一下。
“放肆！”佟曻松開手，臉微微紅，佯裝生氣地低喝一聲。
杚羽意識到自己直視他的眼睛是失禮的，低下頭沈默，臉也紅了。
“父親病重多日，我知你會醫術，所以召你來。”佟曻輕輕說，這話聽起來既像是命令又像是請求。說不清的感覺恰似他此刻說不清的心情。
“杚羽自當盡力！”杚羽低了一□子，做了一個萬福。
杚羽明白了佟曻的用意，他是要自己來為佟王爺看病的。就從佟曻匆忙召見自己的架勢上來看佟王爺估計病的不輕，杚羽甚至沒有故作謙遜地說自己醫術淺薄這樣的話，因為她看見了佟曻通紅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流淚，她沒有想到他也會流淚，她居然有種心酸的感覺。
這幾日宮裏關於佟曻的傳言也不少，說他將所有太醫都請到了王府實在有失體統，畢竟太醫是專為皇帝看病的人，佟曻怎麽可以如此造次。只是這樣的傳言只盛行了不到一日，因為文帝革了所有非議佟曻的人的職務，文帝一如既往地寵溺著他的曻兒。就連深居錦和宮的杚羽也聽說了這件事，她沒有想到佟王爺是真的病重了，她一直以為是佟曻恃寵而驕，大驚小怪。
杚羽看了一眼佟曻，輕輕走到佟王爺的床前，俯身細細端詳起王爺的面相。從佟王爺的面相上來看王爺只是得了風寒，可是風寒怎麽會臥病不起呢？
“王爺最近有染風寒嗎？”杚羽詢問，扭頭看佟曻。
“沒有，我斷定沒有！那些庸醫不相信我的話，有堅持說是風寒的，被我殺了！”小王爺冷冷地說。
杚羽被佟曻話說的楞住了，不是因為他的草菅人命——人命在他眼裏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這一點杚羽已經見怪不怪了。杚羽吃驚的是這個男人的固執，他說不是風寒就不是，誰都不能挑戰他的權威，即使自己不熟悉的事情他也有自己固執的堅持。可是很少有人相信他的這種固執是對的，他也不會向人解釋，事實上他的大部分固執都是對的。杚羽第一覺得這個男人身上的冰冷不是霸道、而是一種霸氣。
“我需要為王爺把脈。”杚羽輕輕說，她意識到佟王爺的病不一般，雖然他的病癥看起來都是風寒的病癥，但是她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好！”佟曻搬起旁邊的一個木凳放在父親床邊，示意杚羽坐，杚羽覺得受不起，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了。她看見佟曻那真摯的急切，那是一個兒子對於父親的關心，只是放在佟曻的身上杚羽覺得好陌生。
杚羽坐在木凳上，將手輕輕搭在王爺的手腕上。王爺的脈象很是奇怪，杚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脈象。
杚羽坐在那裏，認真地號著脈，身子端坐紋絲不動。
佟曻看見杚羽的神情變得越來越專註，她坐在那裏，若有所思，眼睛沒有離開父親的臉。這是佟曻第一次如此長時間看杚羽，他發現她居然如此地美麗，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的女人都美。杚羽穿著一如既往地素雅，素面朝天，卻還是掩蓋不住她傾城的容貌：雪樣的肌膚、花做的骨，妖嬈不可方物。佟曻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變了。她好像一直在變，她已經完全不是他初見她時的那副摸樣了，她真的……越來越美了！佟曻的視線定格在杚羽的臉上，失神地望著她。
杚羽號脈，並沒有察覺佟曻的目光，她坐在那裏一坐就是兩個時辰。佟曻也只是望著她失神，竟然也兩個時辰沒有動。
“咳咳~~”床上的一聲咳嗽打斷了兩個專註的人的思路，佟曻和杚羽同時回過神來。
“父親。”佟曻走過去，佟王爺微微睜開眼，“我請人來給父親號脈，怕是驚擾了父親吧？”
“恩~”佟王爺默許了佟曻，沒有收回手，“哪位太……？”
“不是，曻兒向父親提起過的，父親還說想要見見她。”佟曻拍拍王爺身前的被子。佟王爺現在不怎麽說話，因為太虛弱了，話說的太多甚至可能暈厥，所以他每每直說幾個字佟曻就知道他想要問什麽了。
佟王爺沖著杚羽招招手，杚羽不解地望向佟曻。
“父親讓你靠近些，他想要看看你，你照做就是了。”佟曻解釋說。
杚羽還是不解為何王爺想要看看她，但是還是照佟曻說的將身子往前探了探。
佟王爺，睜開眼，看著杚羽的臉，目光有些渙散，他畢竟老了。杚羽不敢動，她看的出來王爺在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她。
佟王爺眼中的光漸漸開始聚攏，他看見一張美麗的臉，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杚羽看見佟王爺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她，漆黑的瞳孔那麽深、那麽深，像是一口能讓人陷進去的井。突然，這個井口變大了，佟王爺猛地抓住杚羽，力氣出奇的大，他的眼睛突然睜的好大。
“叛徒！叛徒！逆賊！曻兒殺了她殺了她，殺了……”佟王爺伸手打了杚羽一巴掌，佟王爺本來是虛弱的，但是這一巴掌卻是力道十足，杚羽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父親！”佟王爺如此劇烈的反應讓佟曻大驚失色，他一步上前扶住父親。
佟王爺由於剛才的震怒，還動了手，似乎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身子軟綿綿地癱倒在佟曻的懷裏。佟王爺不行了，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他還是用自己僅有的力氣抓住佟曻的衣領——他抓的並不牢，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曻兒，這是一個陰謀，那個逆賊……殺了他！曻兒，你要當心，你要當心！一定有人在耍陰謀，為父幫不了你了，也等不了你了，你一定要當心，一定要……當心！”最後一個字伴著一口血吐了出來，佟王爺的抓著佟曻的手掉了下來，眼睛裏的光也散了——佟王爺歸天了！
“父親！父親！父親！”佟曻大聲喊著，聲淚俱下，懷裏的父親已經不動了，佟曻只覺得撕心裂肺地疼。
“小王爺不要這樣，小王爺，小王爺。”杚羽掙紮著起來，跪在他的腳下，搖著他的身體，急急地阻止他。
“滾開！”佟曻一腳踢開她，沖著杚羽大吼，打斷了杚羽的話。
“小王爺~~”門外的人聽到佟曻的喊聲進來想看個究竟。
“滾出去！”佟曻沖著進來的人又是一聲大吼，那人嚇得跪倒在地，跪著退了出去。
“小王爺，小王爺。”杚羽忍著疼痛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又跪到了佟曻的身邊，繼續說著她沒有說完的話，“王爺是中毒身亡的，他沒有病，他是中了毒，王爺說的對，這是一個陰謀，小王爺你要當心哪！”
“什麽？你說什麽？”佟曻大驚，死命地盯著杚羽，眼神恨不能將她刺穿。
“王爺是中毒身亡的，王爺已經中毒很多年了，這一定是一個陰謀。小王爺，你現在不能這樣，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害你，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穩住兇手，不能讓他知道王爺已經死了。否則他就會逃離，到時候不能捉拿他事小，不知道他的陰謀事大啊！小王爺，你要冷靜，小王爺~”杚羽拼命抓著佟曻的衣服，眼淚汪汪地說著，可能是剛才被佟曻踢得太疼觸動了她的眼淚，也可能是因為佟曻。
佟曻覺得自己身處一片濃濃的黑霧裏，找不到出路，他能看見父親的臉、還有文帝的臉，以及他已經不記得的那些女人的臉。佟曻聽到他們在笑，他們在嘲笑他，他原來一直就在這黑霧裏，他以為自己看清了自己的來路和自己的去路，他以為他了解那些自己身邊的人，其實他沒有。佟曻覺得好恐怖，他看見對他笑的文帝，看見抱著他的父親，可是他們都是影子了。佟曻好迷茫，他覺得心碎了——他有心嗎？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是想我死嗎？”佟曻的心裏重覆著這句話，他的眼睛裏醞釀出的霧氣漸漸聚攏，一滴晶瑩的淚滑落下來——只有一滴。
“你說的對……”佟曻怔怔地，可是他的頭腦卻沒有閑著，他在飛快的想著今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恢覆了他冷面冷心的本性。好像去世的那個人是別人的父親——佟曻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半點悲傷的影子，除了那雙略顯紅腫的眼睛。
佟曻將父親的屍體輕輕放在床上，杚羽也忙上前幫忙。
“來人！”佟曻給父親蓋好被子，傳令下去，聲音裏沒有一點哭過的痕跡。
門外的人再次進來，靜候佟曻的命令。
“告訴太醫們，父親又咳了兩次，讓他們在偏廳候命，等父親醒了就過來！”
“是！”下人聽命離開了。
佟曻之所以這樣說是未來了讓大家覺得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地樣子，就像杚羽說的，他是為了穩住兇手。
“你起來吧。”佟曻看著床上的父親，神情平靜了不少，他讓杚羽起來，示意她坐在木凳上，“說說關於中毒的事吧，父親中了什麽毒？”
杚羽坐下，手不自覺地捂住了肚子，佟曻剛才並沒有踢到她的肚子，但是她還是覺得有點疼，她拼命讓自己忍著，頭上出了很多汗。佟曻像是一尊雕塑一樣坐在那裏，杚羽覺得那個冰冷的佟曻又回來了，她的心裏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毒叫‘蝕骨’，我只聽我娘說過從沒有見過，王爺的病情和‘蝕骨’的中毒特點很像。這種毒是慢性毒，發源於大漠，就像生長在大漠裏的仙人掌一樣很難消亡。下毒的人需要不斷投毒才能達到害人的目的。這種毒無色無味、作用周期長、發作起來癥狀非常不明顯，所以很難被發現。而往往發現的時候也就是無藥可救的時候了。”杚羽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兩只手都捂住自己的肚子，她又覺得疼了，掙紮著沒有喊疼，繼續說，“這種毒藥的毒性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主要是侵蝕人的骨頭，一點一點地，不知不覺地，所以中毒的人會越來越虛弱。中毒的人剛開始的時候，每五年病情加重一層，後來是三年加重一層，再後來就是一年加重一層、一月加重一層、一日加重一層。直到虛弱致死！”
“父親中毒多久了？”佟曻問，無視杚羽的疼痛。
“王爺中毒差不多十幾年了，算來應該是文帝七年就中毒了，如果照這個時間，兇手一定是王爺身邊的伺候多年的人、而且是具有大漠背景的人。因為這種毒藥不是任何人都能下的了的，它的毒性多變，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的反應不一樣。所以只有深深了解這種毒藥的人才能妥善地投毒。”杚羽說到這裏，有些坐不穩，差點從木凳上滑落，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佟曻的衣袖，“小王爺身邊要是真有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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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沒有效仿劉皇叔三顧茅廬的決心，但是心還是真誠的。這朝中能讓虞將軍親自前去看望的人不多，虞將軍此舉著實擡舉了南明濺。
虞將軍的千金當時已經六歲了，聽說父親要去江寧，她吵著非要跟著。虞將軍向來視他的這個女兒為掌上明珠，她的要求他從來都是應允的，這一次也不例外。為了帶上她，虞將軍至少增加了一半的行裝——虞將軍可不想他的寶貝女兒在長途跋涉中缺少什麽。
虞宛四歲就開始習武，人雖然文靜但是身體比一般的女孩子好很多。她總是對車窗外的風景驚異不已，虞將軍非常耐心地回答她那些永遠也問不完的問題。從上京到江寧有十天的車程，虞將軍一路有女兒的陪伴倒是打發了不少旅途的無聊。
也許是天公有意為之，虞將軍到達南府的那一天，天降大雪。那可是百年不遇的一場大雪，虞將軍的行程被耽擱，他只好留在南明濺這裏等這場大雪過去。
雪是這個世上最神奇的東西，安靜、漂亮、潔凈，可以洗刷這浮世所有的險惡。一個人一生中如果見過一次如此盛大的雪景那就是一種幸運。雪花是跳著舞飛落的、來自天宮、來自無極、來自遙遠的碧落，它綻放的時間就是在空中飛舞的時間，他們成群結隊落入大地可以照亮整個大地的夜空。
百年不遇的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好幾天，雪花大朵大朵在大地上盛開，虞宛看著外面撲撲簌簌的大雪，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虞宛並不熟悉南府，她也不能成天和父親在一起，虞將軍和南明濺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也並不怎麽管著女兒。
虞宛帶著幾個丫鬟在南府裏亂走，想找一處雪景最美的地方。轉過內院，果然找到了一片空曠的平地，那裏有大片的潔白，虞宛就是想找一個空曠的地方，然後自己在上面踩腳印，讓那片雪地上只有自己的腳印。小孩子的心思總是奇妙的，虞宛就是想這樣玩，所以特意穿了鹿皮的靴子出來。
虞宛急不可耐地加快了腳步，直到正片空地都出現在她的眼裏，她這才發現有人捷足先登了。雪地裏站著一個身穿鬥笠的小小的孩子，那個孩子身上的鬥篷和虞宛身上的一模一樣，虞宛以前聽父親說過，這件鬥篷是皇帝欽賜的，這世上總共就只有三件，沒想到那個孩子也有一件。
虞宛突然覺得生氣了，那個孩子先占領了自己的領地，又穿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鬥篷，她覺得大大地不快。虞宛自小是嬌生慣養的，她是虞將軍的掌上明珠，她想做的事情沒有能阻止、她想要的東西也沒有能奪走。此刻看見那個孩子，她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
“你們不要跟著我，我自己過去！”虞宛喝止身後的丫鬟跟著自己，扭頭往那個孩子的方向走過去，還沒有走出一步，她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那個孩子的身後沒有腳印，雪還在下著，但是並不大。很明顯雪花蓋住了那個孩子的腳印，也就是說，那個孩子站在那裏很久了。
“他站在那裏幹什麽呢？”虞宛的好奇心完全占領了她的怒火，她一點都不生氣了，不敢打擾那個孩子，悄悄走過去想要看個究竟。
“嘿，你在幹嘛？”虞宛是急性子，還沒有走到那個孩子的身邊就先出了聲。
那個孩子被嚇了一跳，一下子轉身用鬥篷護住身後，在遮掩著什麽東西，大大的眼睛驚疑的望著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女孩子。虞宛看出來了，這個孩子比自己小，因為他還沒有自己高呢。
“你是誰？怎麽在我家裏？”孩子不客氣地問，突然被打擾他很不高興，聲音還有些奶聲奶氣。
一聽他說這是他的家，虞宛就意識到這個南明濺的兒子，她聽父親說過這個南府裏是有一位小少爺的。
“我是宛兒，我父親是大將軍！”虞宛得意地說，眼前這個孩子比她矮一個頭呢。
南楓聽她這麽說，知道是父親的客人，他雖然不知道什麽叫客人，但是他知道要待客人有禮貌的話，幾天前他還在客廳向一個長胡子的“客人”問好呢。
“你是我家的客人對不對？娘說對客人生氣是不禮貌的，但是你突然跑出來嚇人是你的不對，你不許告訴娘我沖你發火哦！”南楓大眼睛一閃一閃地很是當真。
虞宛楞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個頭比自己低的小弟弟，點點頭：“好，我不告訴你娘，那你告訴我你在做什麽？”
南楓呼~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放了很大的心，他一下子放松了警惕：“你過來我給你看。”
虞宛走過去，視線繞過南楓的鬥篷，這才看見他身後的東西，那是一枝紅梅。那枝紅梅的樹根在墻角，斜斜地長著，長出了老長。這棵樹很矮、整棵樹像是都枯萎了，被大學嚴嚴實實地蓋著，只在離開樹根幾丈的地方鉆出這麽一枝紅梅來，如果不仔細看，以為這一枝紅梅就是長在雪地上一樣。
那枝紅梅已經盛開了大半，只有最下面的兩三朵還沒有開全，最上面的梅花每一瓣花瓣都是純正的紅色，質地透明、映著地下的雪，顯得鮮艷欲滴。剩下已經開放的花也是朵朵美艷，讓人讚嘆。
“好漂亮啊！”虞宛不禁開口讚美，“我要我要！”
“不給，這是我的！我已經守了好久了，他是我的，誰也不給。”南楓又戒備地看著虞宛，眼睛很是倔強地看著她，“不許跟我搶，我要送個娘的花，你不許和我搶！”
虞宛又楞住了，放在平時，她是堅決不會讓步的，向來她看上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但是，此刻看著眼前這雙堅決的眼睛她有點膽怯，她第一次失去了拼命去搶一件東西的勇氣。也是第一次沒有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要求。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南楓就變成了虞宛的克星。
“好吧好吧，我不和你搶，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在這裏站這麽久啊？”虞宛妥協地說。
看著虞宛不和自己搶東西了，南楓又收起了自己的視線。
“我在等底下的花全部開放，等它們全都開了我就摘這枝梅花給娘看，娘肯定喜歡。”南楓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梅花，又撐開鬥篷遮住它的上面，虞宛明白了，他是不想讓雪花落在梅花上面。
“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了？你為什麽不讓雪花落下來呢？”虞宛好奇地問，她不太懂他這樣做的用意。
“我擔心雪會壓斷這枝梅花，雪下的好大。”南楓說，小孩子的邏輯裏雪花是很重的東西吧。
“奧，那我也幫你吧！”虞宛撐開鬥篷遮住了從自己這邊吹來的雪花，“要等多久它就會開呢？”
“多久我都等。”南楓說，樣子很認真，“娘最近心情不好，哭了很多次，要是他看見這枝花一定會開心地笑的。”
“好，我陪你等！”虞宛也認真地說，“對了，我告訴你我叫宛兒，你叫什麽？”
“我叫南楓！”南楓扭頭看著虞宛，天真的說，“姐姐，你真漂亮，和這梅花一樣。”
“呵呵~~”虞宛咯咯地笑起來，笑聲裏有兩片雪花無聲地落地了。
那一天兩個小人兒在雪地裏站了很久，虞宛竟然就那樣陪著南楓站了很久，就如同多年以後，無論南楓做什麽，她都在他身邊陪他直到最後。
從那以後，雪天，一直是虞宛最喜歡的天氣。
那一天的梅花最終是否真的全開了已經無法證實了，但是這兩個小人兒的緣分卻在冥冥之中在那場盛雪中註定了。
二
素年心願近
春閨夢裏人
文帝二十年，南楓上京趕考的那一年，虞宛乘車在上京的街道上看到了他。
南楓騎在馬上，一身淡紫色的衣衫，發髻幹練地束著，英姿颯爽。虞宛掀起珠簾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回轉身的時候，那張英俊的臉讓她的心如鹿撞。
“那是誰？”她問隨行的丫鬟。
“那是南公子，江寧人士，單名一個楓字。他可是聞名上京的才子，是這次應試的書生中最有才華的，據說他文武雙全。府裏的大人們都預測他會是今天的狀元，沒有想到他本人比傳聞還要英俊呢！”丫鬟喋喋不休地說著。
“南楓……”虞宛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場盛雪，想起了那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孩子，他如今已經是如此英俊的男子了。南楓的馬早就走出了虞宛的視線，她放下珠簾，臉不禁紅了。
虞將軍正在為自己的女兒婚嫁的問題憂心，沒有想到女兒倒自己有了心儀的對象。
虞宛告訴父親她想嫁給南明濺的兒子南楓，虞將軍起初不答應，但是女兒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他也不得不慎重地考慮。當年虞將軍雖然親自去請南明濺出仕，但是卻沒能說動他。虞將軍一直為南明濺的不識擡舉生氣，如今女兒偏偏中意他的兒子。他心裏當然不舒服。
後來，金榜題名之後，南楓果然是狀元，就連文帝也對南楓讚不絕口，對於他父親助紂為虐的往事只字不提。虞將軍看出了南楓身上有不可限量的未來，他決定為女兒爭取這門婚事。南明濺出於對兒子仕途的考慮，沒有拒絕這門婚事。
至於南楓，他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件事情，他也想過自己為什麽要娶一個自己不了解的女人。但是既然是父親的意思，他也找不到什麽理由拒絕，他知道父親一直想要他出人頭地，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這門婚事是無疑是一個捷徑。
大婚那天，整個上京都是鬧騰的，以虞將軍的權勢，他的女兒出嫁猶如皇帝的女兒出嫁。上京各個街道都掛滿了彩燈，那一晚的彩燈照亮了整個上京的天，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助興的儀仗隊有幾十個，打頭的有的是舞動的獅子、有的是活靈活現的龍，他們游走在上京的各個街道，吹吹打打的儀仗隊延綿了幾條街，聲音溢滿了整個上京。上京的百姓都出來看這一盛況，女子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如此盛大的婚禮是多少女子夢都夢不到的，虞將軍好像是告訴所有的人：只有這樣的排場才配得上這樣的排場。當然了，在他的心裏，這排場若是小一點點都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兒。虞宛的嫁妝整整裝了十幾車，在文帝的允許下虞將軍出動了一半的禦林軍為女兒護駕，就連護駕的車隊前也有歌舞助興，喜慶的鼓樂一直響到幾近天亮。整個上京都處在一片歡慶的氣氛裏整整沸騰了一夜。
這樣的場面是南楓沒有預料到的，他雲裏霧裏地隨著隊伍走著，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婚禮是如此轟動的事情。據他所知，就是冊立皇後的大典也沒有這麽興師動眾，這麽大的排場反而讓他覺得心裏隱隱有點不安。
應酬一直到了後半夜，南楓才得以進入洞房，外面的賓客都散了，虞將軍和南明濺也都離開了。南楓覺得好累，城裏的禮樂好像還沒有停止，鼓舞的隊伍似乎走遠了。
床上坐著自己的新娘，鮮紅的蓋頭、鮮紅的衣衫，她安靜地坐在那裏。繡花的鞋子映在南楓的眼裏，讓他的心動了動，他沒有醉。這就是他的新娘了，這就是他的新房了，他有了妻子了。南楓突然覺得不敢相信，一直以來他沒有真的想象過自己會有一個妻子，不過，他從小就下定決心，這一輩子只娶一個女人、然後對她好，不讓她哭不讓她流眼淚。
南楓從小見到娘流淚就心痛，娘的眼淚幾乎成為他永遠解不開的心結。南楓聽家裏的老人說，娘是祖父做主娶得，在父親上京趕考之前就為他娶了娘，不是父親請願的。但是南楓有時候還很怨他的父親，既然不能讓娘開心，他又何必娶她呢？
南楓覺得自己平靜了一些了，挑起蓋頭，那張明媚而艷麗的臉令他驚艷無比。
新娘的手裏還拿著一枝盛開的紅梅。
“我的新娘……好美！”南楓的讚嘆脫口而出。
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地裏，他也曾經說過：“姐姐，你真漂亮。”
*********
夜闌閣樓頂，一個俊朗的身影俯瞰著上京街道上蜿蜒的燈火。
“這麽大的排場就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他問。
沒有人回答他，他將手裏的酒杯舉起，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我為自己認認真真寫文的態度而自豪哦！！！
這個故事好看吧？！
好看就包養我哦！
我會回報你更加精彩的故事的！
☆、死
一
出鞘劍
殺氣蕩
風起五月的戰場
最後一縷天光在宮墻上掙紮的時候，各宮的燈就陸陸續續亮起來了。宮裏一如既往地冷清，宮裏的過道上很難見到人，偶爾路過的不過是行路的宮人，提著一個昏黃的燈，燈光一跳一跳的隨著他的腳步走遠，遠到不知盡頭。
這皇宮最適合的景色就是夜景，宮廷的生活一直都是暗無天日的，就算偶爾出現的希望也會最終消失在沒有人知道的遠方。住在這裏的，無疑是這世上最悲哀的生命。
一般這種時刻，皇宮的四個宮門的侍衛正是換崗的時間，在這個時刻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入宮、更加不會有人出宮。但是距離錦和宮不遠的一個角落有一個角門，那是個很小的宮門，但是依然把守森嚴。平時沒有活人從那裏出去，人們也不能從那個門入宮，因為那個門是專門為運送屍體使用的。宮裏如果有宮人或者宮女暴斃，屍體都會從那個門悄悄運出，不會驚動這宮裏任何人。
但是，就在此刻，兩個穿著黑色袍子的人從那個門進了宮。只見他們身上的袍子一閃，貌似有令牌一樣的東西掛在他們的腰間，看守的侍衛全部畢恭畢敬地俯□子，打開門放他們入宮。他們快步走進去，消失在夜幕裏，侍衛們像是什麽也沒有看見一樣，將宮門再次上鎖。
這兩個人來自佟王府，是佟曻差來往錦和宮送令牌的。
收到佟曻的令牌，杚羽心裏大大的詫異，她想不出他召見她的理由。近來有些傳聞說王爺讓佟曻搬回王府住了，並且從那以後佟曻就沒有出過王府，連夜闌閣都沒有去過。杚羽原想這些時候佟曻的心思應該都在佟王爺的身上，現在怎麽會想到要召見自己？召見自己到底所謂何事呢？
“小王爺請南妃娘娘即刻動身，不可怠慢耽擱！”傳令的人黑袍加身，看不清臉，冷冷的語氣讓杚羽陣陣心寒。
難道他是要殺了我？杚羽這樣想著，還是回頭對樾觥微說：“我們走吧！”
她沒有時間多想，情勢也不允許她多想，是福是禍她都躲不過。罷了。杚羽只帶了樾觥微去佟王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一路上杚羽心都不平靜、非常忐忑，她不知道佟曻找她什麽事。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她都想到了，對於每一種情況她該怎麽應對她也在拼命地想著。佟曻的命令她不能拒絕，可是自己懷孕的事情佟曻知不知道她並不確定，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後果如何，但是若說等待她的是死亡她也逃不掉。自從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以後，杚羽沒有一天不是活的膽戰心驚，因為不管是哪種結果對她來說都是看不到希望的！就像是她的生活、她的未來：看不到任何希望！
此刻的佟王府早已燈火通明，仆人們都腳步不停地忙碌著，為府裏的太醫們準備晚膳、也為王爺和小王爺準備著晚膳。這些太醫們圍在佟王爺的床邊一下午了，王爺一個時辰前睡過去了，他們才得以歇息，都走到偏廳用膳了。佟王爺的床邊只有佟曻還在守候著，他看著父親略顯通紅的面孔，伸手為他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佟曻這幾天的心情異常不好，佟王爺的病突然變得嚴重起來，佟曻也變得暴躁易怒起來，那些前來看病的太醫不知被他斬殺了多少。自從佟王爺生病以來，病情其實就一直在加重，雖然多年來一直在不停地治療，但好像依然收效甚微。先是一年比一年嚴重、後來是一個月比一個月嚴重、現在已經演變成一天比一天嚴重。前幾天王爺還沒有現在這麽虛弱、還有精力沖著佟曻發脾氣。但是也就是那一天，那一天之後竟然一天比一天虛弱起來，佟曻心裏越來越覺得不安，不管不顧地將所有太醫召來，這些天以來太醫院幾乎已經搬進了佟王府。
佟曻暫時找不到比太醫更好的人，畢竟太醫是身邊隨叫隨到的資源。只是連日來開的方子並不怎麽見效，佟曻就算再怎麽發怒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情急之下他猛然想到了杚羽，他想起了這個丫頭是懂醫術的，之前皇後懷孕不足月她就能從皇後的面相上看出，想必醫術也不是一般。想到這些他就派人傳杚羽前來。
“父親，曻兒一定治好你，曻兒答應你幫你奪得王位，現在天下還沒有得到，父親一定要撐著啊！父親~~~”佟曻心裏一遍一遍地這樣說著，他怕驚醒父親，不敢大聲說。
和父親在一起的一幕一幕湧上心頭，佟曻突然之間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父親抱著自己給自己講那些帝王將相的故事，他想起父親為了他發誓不再娶的認真，他想起了皇帝的禦林軍闖進王府的時候父親擋在他的身前，他想起自己十六年的人質生活結束後見到了衰老了六十年一樣的父親……他想起父親一生的壯志未酬，想起父親斑白的鬢角……眼淚順著佟曻的面頰流下來。
佟曻的皮膚白凈地幾近透明，淚珠掛在他的臉上，映著屋裏的燈光晶瑩如同珍珠。
身後傳來裙裾蕭索的聲音，佟曻知道杚羽來了。他之前下令，杚羽要是來了就直接進來——只讓她一個人進來，樾觥微等在外面。
佟曻回過神來，急忙拭去臉上的淚珠，站起來。
“不必多禮，起來！”杚羽正要行禮，被佟曻一把扶住。他說話的聲音，示意她不要驚動床上的人。
杚羽站起來，她比佟曻矮，只在他肩膀的位置，屋裏的燈光不算暗。杚羽一下子看見了佟曻紅紅的眼睛，楞住。佟曻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看過來，正好迎上了杚羽的目光，四目相對，兩人的心同時跳了一下。
“放肆！”佟曻松開手，臉微微紅，佯裝生氣地低喝一聲。
杚羽意識到自己直視他的眼睛是失禮的，低下頭沈默，臉也紅了。
“父親病重多日，我知你會醫術，所以召你來。”佟曻輕輕說，這話聽起來既像是命令又像是請求。說不清的感覺恰似他此刻說不清的心情。
“杚羽自當盡力！”杚羽低了一□子，做了一個萬福。
杚羽明白了佟曻的用意，他是要自己來為佟王爺看病的。就從佟曻匆忙召見自己的架勢上來看佟王爺估計病的不輕，杚羽甚至沒有故作謙遜地說自己醫術淺薄這樣的話，因為她看見了佟曻通紅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流淚，她沒有想到他也會流淚，她居然有種心酸的感覺。
這幾日宮裏關於佟曻的傳言也不少，說他將所有太醫都請到了王府實在有失體統，畢竟太醫是專為皇帝看病的人，佟曻怎麽可以如此造次。只是這樣的傳言只盛行了不到一日，因為文帝革了所有非議佟曻的人的職務，文帝一如既往地寵溺著他的曻兒。就連深居錦和宮的杚羽也聽說了這件事，她沒有想到佟王爺是真的病重了，她一直以為是佟曻恃寵而驕，大驚小怪。
杚羽看了一眼佟曻，輕輕走到佟王爺的床前，俯身細細端詳起王爺的面相。從佟王爺的面相上來看王爺只是得了風寒，可是風寒怎麽會臥病不起呢？
“王爺最近有染風寒嗎？”杚羽詢問，扭頭看佟曻。
“沒有，我斷定沒有！那些庸醫不相信我的話，有堅持說是風寒的，被我殺了！”小王爺冷冷地說。
杚羽被佟曻話說的楞住了，不是因為他的草菅人命——人命在他眼裏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這一點杚羽已經見怪不怪了。杚羽吃驚的是這個男人的固執，他說不是風寒就不是，誰都不能挑戰他的權威，即使自己不熟悉的事情他也有自己固執的堅持。可是很少有人相信他的這種固執是對的，他也不會向人解釋，事實上他的大部分固執都是對的。杚羽第一覺得這個男人身上的冰冷不是霸道、而是一種霸氣。
“我需要為王爺把脈。”杚羽輕輕說，她意識到佟王爺的病不一般，雖然他的病癥看起來都是風寒的病癥，但是她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好！”佟曻搬起旁邊的一個木凳放在父親床邊，示意杚羽坐，杚羽覺得受不起，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了。她看見佟曻那真摯的急切，那是一個兒子對於父親的關心，只是放在佟曻的身上杚羽覺得好陌生。
杚羽坐在木凳上，將手輕輕搭在王爺的手腕上。王爺的脈象很是奇怪，杚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脈象。
杚羽坐在那裏，認真地號著脈，身子端坐紋絲不動。
佟曻看見杚羽的神情變得越來越專註，她坐在那裏，若有所思，眼睛沒有離開父親的臉。這是佟曻第一次如此長時間看杚羽，他發現她居然如此地美麗，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的女人都美。杚羽穿著一如既往地素雅，素面朝天，卻還是掩蓋不住她傾城的容貌：雪樣的肌膚、花做的骨，妖嬈不可方物。佟曻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變了。她好像一直在變，她已經完全不是他初見她時的那副摸樣了，她真的……越來越美了！佟曻的視線定格在杚羽的臉上，失神地望著她。
杚羽號脈，並沒有察覺佟曻的目光，她坐在那裏一坐就是兩個時辰。佟曻也只是望著她失神，竟然也兩個時辰沒有動。
“咳咳~~”床上的一聲咳嗽打斷了兩個專註的人的思路，佟曻和杚羽同時回過神來。
“父親。”佟曻走過去，佟王爺微微睜開眼，“我請人來給父親號脈，怕是驚擾了父親吧？”
“恩~”佟王爺默許了佟曻，沒有收回手，“哪位太……？”
“不是，曻兒向父親提起過的，父親還說想要見見她。”佟曻拍拍王爺身前的被子。佟王爺現在不怎麽說話，因為太虛弱了，話說的太多甚至可能暈厥，所以他每每直說幾個字佟曻就知道他想要問什麽了。
佟王爺沖著杚羽招招手，杚羽不解地望向佟曻。
“父親讓你靠近些，他想要看看你，你照做就是了。”佟曻解釋說。
杚羽還是不解為何王爺想要看看她，但是還是照佟曻說的將身子往前探了探。
佟王爺，睜開眼，看著杚羽的臉，目光有些渙散，他畢竟老了。杚羽不敢動，她看的出來王爺在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她。
佟王爺眼中的光漸漸開始聚攏，他看見一張美麗的臉，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杚羽看見佟王爺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她，漆黑的瞳孔那麽深、那麽深，像是一口能讓人陷進去的井。突然，這個井口變大了，佟王爺猛地抓住杚羽，力氣出奇的大，他的眼睛突然睜的好大。
“叛徒！叛徒！逆賊！曻兒殺了她殺了她，殺了……”佟王爺伸手打了杚羽一巴掌，佟王爺本來是虛弱的，但是這一巴掌卻是力道十足，杚羽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父親！”佟王爺如此劇烈的反應讓佟曻大驚失色，他一步上前扶住父親。
佟王爺由於剛才的震怒，還動了手，似乎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身子軟綿綿地癱倒在佟曻的懷裏。佟王爺不行了，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他還是用自己僅有的力氣抓住佟曻的衣領——他抓的並不牢，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曻兒，這是一個陰謀，那個逆賊……殺了他！曻兒，你要當心，你要當心！一定有人在耍陰謀，為父幫不了你了，也等不了你了，你一定要當心，一定要……當心！”最後一個字伴著一口血吐了出來，佟王爺的抓著佟曻的手掉了下來，眼睛裏的光也散了——佟王爺歸天了！
“父親！父親！父親！”佟曻大聲喊著，聲淚俱下，懷裏的父親已經不動了，佟曻只覺得撕心裂肺地疼。
“小王爺不要這樣，小王爺，小王爺。”杚羽掙紮著起來，跪在他的腳下，搖著他的身體，急急地阻止他。
“滾開！”佟曻一腳踢開她，沖著杚羽大吼，打斷了杚羽的話。
“小王爺~~”門外的人聽到佟曻的喊聲進來想看個究竟。
“滾出去！”佟曻沖著進來的人又是一聲大吼，那人嚇得跪倒在地，跪著退了出去。
“小王爺，小王爺。”杚羽忍著疼痛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又跪到了佟曻的身邊，繼續說著她沒有說完的話，“王爺是中毒身亡的，他沒有病，他是中了毒，王爺說的對，這是一個陰謀，小王爺你要當心哪！”
“什麽？你說什麽？”佟曻大驚，死命地盯著杚羽，眼神恨不能將她刺穿。
“王爺是中毒身亡的，王爺已經中毒很多年了，這一定是一個陰謀。小王爺，你現在不能這樣，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害你，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穩住兇手，不能讓他知道王爺已經死了。否則他就會逃離，到時候不能捉拿他事小，不知道他的陰謀事大啊！小王爺，你要冷靜，小王爺~”杚羽拼命抓著佟曻的衣服，眼淚汪汪地說著，可能是剛才被佟曻踢得太疼觸動了她的眼淚，也可能是因為佟曻。
佟曻覺得自己身處一片濃濃的黑霧裏，找不到出路，他能看見父親的臉、還有文帝的臉，以及他已經不記得的那些女人的臉。佟曻聽到他們在笑，他們在嘲笑他，他原來一直就在這黑霧裏，他以為自己看清了自己的來路和自己的去路，他以為他了解那些自己身邊的人，其實他沒有。佟曻覺得好恐怖，他看見對他笑的文帝，看見抱著他的父親，可是他們都是影子了。佟曻好迷茫，他覺得心碎了——他有心嗎？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是想我死嗎？”佟曻的心裏重覆著這句話，他的眼睛裏醞釀出的霧氣漸漸聚攏，一滴晶瑩的淚滑落下來——只有一滴。
“你說的對……”佟曻怔怔地，可是他的頭腦卻沒有閑著，他在飛快的想著今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恢覆了他冷面冷心的本性。好像去世的那個人是別人的父親——佟曻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半點悲傷的影子，除了那雙略顯紅腫的眼睛。
佟曻將父親的屍體輕輕放在床上，杚羽也忙上前幫忙。
“來人！”佟曻給父親蓋好被子，傳令下去，聲音裏沒有一點哭過的痕跡。
門外的人再次進來，靜候佟曻的命令。
“告訴太醫們，父親又咳了兩次，讓他們在偏廳候命，等父親醒了就過來！”
“是！”下人聽命離開了。
佟曻之所以這樣說是未來了讓大家覺得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地樣子，就像杚羽說的，他是為了穩住兇手。
“你起來吧。”佟曻看著床上的父親，神情平靜了不少，他讓杚羽起來，示意她坐在木凳上，“說說關於中毒的事吧，父親中了什麽毒？”
杚羽坐下，手不自覺地捂住了肚子，佟曻剛才並沒有踢到她的肚子，但是她還是覺得有點疼，她拼命讓自己忍著，頭上出了很多汗。佟曻像是一尊雕塑一樣坐在那裏，杚羽覺得那個冰冷的佟曻又回來了，她的心裏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毒叫‘蝕骨’，我只聽我娘說過從沒有見過，王爺的病情和‘蝕骨’的中毒特點很像。這種毒是慢性毒，發源於大漠，就像生長在大漠裏的仙人掌一樣很難消亡。下毒的人需要不斷投毒才能達到害人的目的。這種毒無色無味、作用周期長、發作起來癥狀非常不明顯，所以很難被發現。而往往發現的時候也就是無藥可救的時候了。”杚羽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兩只手都捂住自己的肚子，她又覺得疼了，掙紮著沒有喊疼，繼續說，“這種毒藥的毒性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主要是侵蝕人的骨頭，一點一點地，不知不覺地，所以中毒的人會越來越虛弱。中毒的人剛開始的時候，每五年病情加重一層，後來是三年加重一層，再後來就是一年加重一層、一月加重一層、一日加重一層。直到虛弱致死！”
“父親中毒多久了？”佟曻問，無視杚羽的疼痛。
“王爺中毒差不多十幾年了，算來應該是文帝七年就中毒了，如果照這個時間，兇手一定是王爺身邊的伺候多年的人、而且是具有大漠背景的人。因為這種毒藥不是任何人都能下的了的，它的毒性多變，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的反應不一樣。所以只有深深了解這種毒藥的人才能妥善地投毒。”杚羽說到這裏，有些坐不穩，差點從木凳上滑落，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佟曻的衣袖，“小王爺身邊要是真有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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