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徹骨幽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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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徹骨幽寒(8)
你。”佟曻記得每到那個時候，他的皇父都會抱起他，他的眼睛很亮、很耀眼，和天上的星星一樣。
十六年來，佟曻一直都想繼續那個問題，他想問他：“如果我要這天下，皇父會給我嗎？”
但是佟曻不忍心，他害怕那個答案，無論是什麽樣的答案，他都怕。
佟曻一直想，等到有個合適的機會，他一定要問他。
但是，許多許多年後，當佟曻再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只有痛徹心扉的感覺回答他——直到他的皇父死後，他都沒有找到機會問他。
“為什麽對南妃動手？”皇帝的口氣是嚴肅的，他擡頭正對上佟曻的眼睛，一時楞住。佟曻別過臉去。
“怎麽一直看著我？我問你話呢。”皇帝啞然失笑，口氣裏滿是寵溺，竟沒有絲毫怒意。
佟曻面露倔強，竟不答。
“幹嘛，幹坐在這裏兩個時辰了，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答覆呢？你要真是不打算說話，幹嘛不離開？”
“我在等陛下興師問罪呢？怎麽敢走？”宮裏只有兩個人，佟曻的語氣多有些不敬的意味。
“興師問罪？我哪有那個心！這幾年你除了來看我，已經很少入後宮了，更別說做這樣讓人議論紛紛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這麽生氣？”皇帝溫和地看著他，還是星星一樣的眼睛，滿月一樣的容貌。
“如果我說是因為嫉妒呢？我夜闌閣送來的女子沒見你瞧上一眼，你偏偏對她倒上幾分心。”
“呵~~~又來了，南杚羽為何入宮，你應該知道是你父親想……”
“如何處置，悉聽尊便！”一說到父親，佟曻直接打斷了皇帝的話。他們倆之間，佟王爺是永遠禁忌的話題，他們誰都很少提起。佟曻的語氣是一種孩子氣的倔強——在他的皇父身邊，他一直做著一個孩子的角色，他非常喜歡這個角色，只是他已經很多年都不願不叫他“皇父”了。
“算了，你不願意說原因我也不勉強。我怎麽會因為一個妃子懲罰你呢？，找你來也只是想看看你。你離開上京半月有餘，我還有點想念你呢。”
皇帝起身，走到佟曻的身邊，有宮女端上來一個蓋著黃布的托盤。皇帝揭開那層布，裏面赫然是疆邊百萬大軍的軍令。
“這個原是你父親的，現在交給你！”皇帝一只手搭在佟曻的肩膀上，他的眼神那麽堅定。
佟曻突然覺得皇帝的手和眼神都是有熱度的，灼的他難受。
“為什麽這麽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你是我的曻兒。我說過，我的曻兒要什麽我都會給，一個兵符算什麽？”皇帝將那個兵符放在佟曻的手裏，“不要拒絕我，其實，從小到大，除了戚貴妃的事情以外，你還沒有真正與我作對過！”
“陛下……”佟曻的眼睛潮了，他的心裏有兩股力量在抗爭——一直以來你死我活地抗爭。他內心的掙紮沒有這麽強烈過。
“這是臣這次帶回來的東西，送給戚貴妃和陛下的，臣告退！”還不等黑羽將東西呈上，佟曻就逃也似地走了。
“曻兒……”低低地一聲呼喚，誰都沒有聽見。
*********
小王爺佟曻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因為早慧，他早早就深谙權謀與詭計。但是，當他玩心起的時候，他也總是玩的驚天動地。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玩具，在他眼裏，除了父親，什麽都不重要。
也許是因為佟征自己沒有得到父愛，所以他才會加倍地給他的曻兒。
曻兒的母親一生下他就去世了，王爺就發誓絕不再娶，也絕不再要孩子。
“我有曻兒就夠了。”王爺抱著佟曻的時候這樣說。
佟王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曻兒，只要是佟曻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會給他。正是由於他的呵護，小王爺一直是在非常幸福和放縱的的氛圍裏長大了。
雖然小王爺沒有母親，但是他有很多養母，這些女人哺育他、陪他玩，原本佟征以為這樣多少可以補償一些曻兒得不到的母愛。原本曻兒也很高興有養母照顧自己，後來他發現，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真的關心他。她們中貌美的，都是想借機得到王爺的垂青；無此野心的，不免都對他冷漠一點。她們的心思在佟曻眼裏無所遁形，佟曻漸漸地就有些恨她們，最後演變成恨他所有的養母。
自然，那些讓佟曻生氣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
這個孩子在斷奶之前曾經換了很多的養母，她們的地位遠比這個孩子低且任由這個孩子處置。
要說佟曻向來對女子都不會手軟的那份冷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他的內心是真的非常輕視女子，天下的女子在他的心裏不過是一個個用來慰藉寂寞的玩偶——就像睡床上的枕頭、被褥，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佟曻有一張精致美艷的臉，足以讓天下所有女子傾心。他的心機與手段又是哪個女子能逃脫的呢？要說佟曻身上的情債，比起疆邊大漠中的沙礫還多吧。
佟曻是天賦異稟的孩子，似乎也有著天賦的命運或者幸運，縱容他的都是這天地間最強大的人，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皇父，他們給予他的，足以讓他成為這天下最為強大的人。
佟曻，佟君臨，他的名字並不是像他對他的皇父解釋的那樣：是獲罪的父親日日期盼陛下來見他一面的意思。而是，君臨天下的君臨。
只是，君臨天下的理想，最終也成為了一場絕唱。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文已經寫完了，就剩更新了！支持啊，支持！
☆、陰謀
一
碧瓦宮墻紅燭夢
似水流年心湮滅
距離上次小王爺入宮已經好些時日了，在皇帝的明令下，宮裏的風言風語也平息了不少。
宮裏的天氣無論怎樣明媚，總給人一種陰雲密布的錯覺，再清新的空氣裏也會和著一絲讓人不適的腥氣。
皇宮是上京地勢最高的地方，是心湮泉的源頭，當年建造的時候，為了防止皇宮過於幹燥，主建的大臣們就決意修了很多渠道引導心湮泉的水流在整個皇宮裏迂回流動。每到梅雨時節，各宮裏都有發黴的東西需要晾曬，幹活的宮女們總是抱怨宮裏太潮、陰氣太重。
自然，宮裏住著的都是註定要空守閨房的女人，陰氣怎會不重？
黃昏時分，皇後宮裏的人急急忙忙收了白日晾曬的一些坐墊，趕著回宮伺候——今天宮裏來了客人，這些下等宮女還以為是皇帝的鑾駕要來呢。當她們知道來的僅僅是南妃娘娘的時候，眼神該有多麽失望呢？
這個時辰正是各宮的晚膳時間，宮人們腳步一如既往的雜而不亂——他們總是忙碌的，進進出出，天天如此。
皇後今天雖然並不是一個人用膳，但是她的寢宮也沒有顯得多麽熱鬧。南妃被邀與皇後共用晚膳，她來的有點遲，一到這裏，皇後就命令開飯了，兩人整個過程中竟然沒有說什麽話。
晚膳的時間很短，因為兩個人話不多，所以吃的速度就快一些。杚羽扶著皇後進內廂休息，宮人們上前收拾那些玉盤殘羹。
“聽說小王爺前幾日去了錦和宮？”娘娘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杚羽的臉，杚羽被看的微微有些臉紅，“看來，傷勢已經沒有大礙了。”
皇後說著，收回眼神，放下手裏的茶。看見杚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皇後很滿意。
“是小王爺格外開恩，對杚羽手下留情。”杚羽低著頭，恭敬地回答。
“小王爺性情原本如，我們都是為他做事的，你不要記恨他才好。”
“杚羽不敢！”杚羽聞言有些惶恐，忙拜下去，以示誠心。
皇後的心裏浮起一絲得意：這個女子倒比先前的那些女子懂禮很多，看起來不大的樣子，竟然這麽謹慎。看來能幫自己做些實事。
“起來，起來，在我宮裏，不必如此。”皇後的態度頗和善了些，親自扶杚羽起來。
“本宮早就聽聞了姑娘在初夜留住了陛下的事情，小王爺想必對此很滿意吧？想前幾位姑娘竟沒有一個像姑娘這麽得力的。”皇後扶著杚羽，兩人一起坐在榻上——杚羽本想推辭，終拗不過。
“皇後過譽了，妾身不過是僥幸。再者，這並不是小王爺吩咐的事情，於他交代的任務也並無多少裨益，加上前幾日又做錯了事情觸怒了主子。妾身到現在心裏還很是忐忑。”
杚羽說著，又向榻邊上挪了挪位置，以示尊卑有序。
“無妨，小王爺既然沒有明令處罰你，就不會有事了，畢竟正事比較重要。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你，小王爺交代的事情你可已經都知道了？”
“小王爺交代過，妾身知道，只是妾身到了宮裏還沒有來的及向娘娘稟明。”
皇後內廂的光線並不明亮，剛才掌燈的宮人們只點了一根紅燭，皇後就吩咐他們出去了。現在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杚羽和皇後的影子印在窗上，從外面看一定是可怖的。
窗外是一片空曠的地面，是與皇後寢宮的門相反的方向，這個方向再沒有房間和門了，所以，不會有人。
“那你也應該知道了小王爺幾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了吧？”
皇後這樣問著，紅燭的火焰突然冒了一下，忽然變亮的光吐出一縷青煙。歪歪斜斜地縈繞而上，柔軟若鬼魅。
*********
“我要你做的事情一旦失敗，你可能會萬劫不覆，即使成功了，也可能搭上你的一生，你想明白了嗎？”佟曻黑黑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跪在面前的杚羽。
“杚羽早在公子救杚羽脫身的時候就答應了公子，願意為公子做任何事情！”杚羽看見佟曻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好假，語氣一轉補了一句，“公子又何必問，如果杚羽不答應，想必公子也斷不會讓杚羽活命吧？”
杚羽迎著佟曻的眼睛，這張俊美皮相之下藏著的那顆冰冷的心，讓杚羽隔著這麽遠依舊不寒而栗。杚羽答應過娘，要活下去，娘用她的一生換回自己這條命不屬於杚羽自己，她死不起。
所以，即使在失去尊嚴的時刻，她依舊讓自己活下來了。她是怕死的，她知道，自己死了，就如一個氣泡破滅，一粒灰塵落地，沒有人會在意，更不會有人會記得她。死了，除了會讓娘這一生的心血白費掉之外，不會有旁的意義。她在這世上孤獨一人，無論做什麽、無論怎麽活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只要活著就是了。
“呵~”聽了杚羽的話，佟曻笑了，他很少笑。
“你倒看的明白，不錯，我保證，你若不答應，死對你來說都會是一種賞賜。”
佟曻眸子裏的黑色突然變得兇狠而肆意起來，杚羽不禁有些害怕，她知道他是殘忍的，但是他並不了解他全部的殘忍。對於現在這種□裸的威脅，杚羽當然是害怕的。
“杚羽答應！”杚羽的衣衫稍微寬大一些，遮住了她發抖的身體，但是她聲音裏的顫動出賣了她。
佟曻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她的害怕他盡收眼底，佟曻心裏掠過一絲得意的快感。他喜歡這種感覺，控制別人永遠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他就是喜歡他的東西都順從他，不屬於他的東西都被他毀滅的快感。
“你知道為什麽皇帝的後宮佳麗無數，但皇帝到現在都沒有子嗣嗎？”佟曻嚴肅起來。
“是因為戚貴妃專寵嗎？”杚羽猜測著。
“這個是個很小的原因。”佟曻停頓了一下，站起來，“是因為我不允許！”
“啊~~~”杚羽驚呼一聲，她驚異於他說出如此血腥的話時語氣那麽平靜。
佟曻轉身看著她，正好迎上杚羽略顯悲憤的眼神。
“你最好別說你現在後悔了，已經來不及了！”陰森森聲音沁的杚羽發寒。
“你應該問我，我是怎麽做到的。”
“公子是如何做到的？”杚羽努力平覆著自己內心的恐懼，他的秘密擺在她的面前，她沒有退路了。
“也不是我做到的，而是像你一樣的人做到的。”
杚羽突然明白了，自己進宮的任務就是如此吧，為他做這樣的事情，斷送宮裏女人們的一生。
“每次夜闌閣送進宮裏的女子都會攜帶一種藥，這種藥無色無味，會使女子不孕。你的任務只是將它們帶進宮裏，至於怎樣使用有別的人來辦，不需要你動手。”
佟曻走到了杚羽的身後，她的越來越重的呼吸他聽的到。
“就算我不動手，那些女人也不會有身孕，皇帝從未臨幸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天譴嗎？”杚羽幾乎是皮扣而出這樣大不敬的話。
佟曻面無表情，一巴掌甩過來，杚羽半邊臉劇烈疼痛起來。
“天？要是真有天，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會是我的父親。就因為前朝皇後的一句讒言，我的父親就失去了一切，這就是天嗎？就算是有，天也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佟曻生氣了，“這些年來，我唯一沒有下手的就只有戚貴妃，課她偏偏就是一無所出，這難道不是天在幫我嗎？”
佟曻蹲下來，捏起杚羽的下巴，那力道讓她覺得疼，眼淚滑出眼眶：“這世上，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天要做的事情，你再無禮一句試試看？”
“這樣做，公子快樂嗎？”杚羽的身體抖的更厲害了。
“快樂？”佟曻驚訝，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是不是快樂。
佟曻松開手，那張因為疼痛和害怕的臉在他面前開始變得有些隱忍矚目起來。
“那是我想要的！”佟曻一時渙散的眼神再次凜然起來，就想他處於杚羽時，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子突然對他說：“殺了他們！”是的眼神一模一樣。
“如果皇帝一直沒有子嗣，那麽將來著天下就只能是公子的，對嗎？”杚羽眼裏依舊有淚水，“可是，要取這天下還有很多英雄的做法不是嗎？為什麽只是對幾個女人下手，毀了她們的一生呢？”
“英雄的做法？沒有什麽方法比這個方法更加溫柔，我想要殺死一個人，但是我不想他痛苦。至於那些女人，她們的一生早就毀了。”
佟曻已經站在了窗邊，窗戶是開著的，他的影子印在上面，輪廓分明，竟一點都不模糊。
“想要殺死一個人，但是不想他痛苦。”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杚羽並不能理解這句話，但是，她突然明白，他這樣做一定是有一個他非要這樣做的理由的。
“這一次，輪到戚貴妃了，所以我要你去，只有你！才有這個把握！”
“為什麽只有我才可以？”
“這個你不該問！”
杚羽只好不再說話。
“每一個為我做事的女人，我都會滿足她一個願望。說吧……你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滿足你，算我欠你的。”
佟曻沒有轉身看她，聲音溫和了許多。
杚羽第一次聽見他說他欠別人的。這畢竟是一筆交易，命運又何嘗不是，每一個人在選擇自己未來的時候都要付出承擔的代價。如果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筆交易的話，佟曻的做法又有什麽可以責備的呢？
“我還沒有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的時候再告訴我！”
佟曻說完，轉身就要走。
“你這樣做，皇帝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嗎？”杚羽的問題落在佟曻的身後，他停住了腳步。
“也許他已經察覺了，也許沒有，也許他自己本來也想這樣做！”
佟曻眼裏突然有了溫潤潮濕的光，想起那個人，他的心頭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掙紮——原本他不需要的掙紮。
佟曻望著前方的目光，像是一聲嘆息，只是杚羽沒有看到。
二
碧瓦宮墻紅燭夢
似水流年心湮滅
“藥帶來了嗎？”皇後問。
“帶來了。”杚羽從貼身的衣服裏面取出一個紅色的小瓶子，精致非常，看起來像是某種液體。
皇後接過來，打開聞了聞：“你知道為什麽每一次都只讓你們帶進來這樣一瓶嗎？”
杚羽搖搖頭。
“這種藥每一次煉制都是非常耗費人力的，不是容易得到的，經不起任何閃失。雖然不易被察覺，但是小王爺做事向來要確保萬無一失的。”
皇後似乎放心了一般，話也多起來，看起來她很願意和杚羽說話。
“這藥一旦用了，需要鞏固三次，不過，這已經是最後一瓶了，用過這一瓶之後，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不是我的任務！”杚羽的話讓皇後大吃一驚。
“你還有別的任務？”
“有，小王爺這次的目標是戚貴妃，我的任務是將皇帝留在我的宮裏一個晚上。”
小王爺的這個計劃沒有事先告訴皇後，皇後知道這就表示這件事情不需要她插手。依照小王爺的規矩，皇後此刻應該告訴杚羽：她不必將這個計劃告訴自己，並且皇後自己是斷然不能追問的。但是，一聽到皇帝會留在南妃宮中一晚，皇後心裏有一些東西突然湧動了。她畢竟是皇後，很快就收起自己的驚訝，鎮定如初。
“那南妃打算如何做呢？”
“小王爺說，我只需假裝落水，然後被救起，然後堅持要皇帝照顧就可以了。”
“這樣會管用嗎？前年有個妃子落水而死，皇帝連悼念都懶得悼念。就是我這個皇後生病，皇帝也不過來看一眼，斷不會整夜相陪的。”
皇後覺得這個計劃也太不靠譜了。
“小王爺說，皇帝會來，不過，以防萬一，王爺給了我這個。”杚羽又從衣服裏面拿出一個粉盒，今天來覲見皇後，這些東西她不敢亂放，一直隨身帶著。
皇後接過那個粉盒，那是個極普通的粉盒，是宮裏所有嬪妃慣用的一種粉盒。
皇後打開來看，裏面是白色的粉末，倒像是真的撲面用的粉一樣。
“這是什麽？看起來是普通的香粉。”
“這不是香粉，是銷魂散，只要將這粉末混入茶水服下。那麽服用的人就會喪失意識，任你擺布，這些量剛好是一晚上的。”
皇後聽了，心頭略起一絲興奮，但是面上看不出來。
“妹妹真有心，這些藥一直都貼身帶著，你看，衣服都皺了。”
皇後突然叫她妹妹了，從杚羽進門到現在，她一直沒有這樣叫過，但是杚羽卻沒有察覺這之間的不同。
杚羽低頭看，衣服果然有些皺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輕輕摸平了那些褶皺。
“這粉盒妹妹收好，妹妹打算什麽時候行動呢？”
“後日傍晚。”杚羽回答的很是詳細。
“恩，到時候我好好策應你，你只管放心。今日天色已晚，妹妹早些回去吧。”
皇後看了一眼窗外，是已經黑透了。
“娘娘萬福，妾身告退！”杚羽拜別。
一出內廂就看到樾觥微等在那裏，杚羽上前拉住她的手：“天黑透了呢。”
“娘娘當心腳下，跟著我的燈走。”樾觥微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燈籠，將昏黃的燈光向著杚羽的前面遞了遞。
“跟著我的燈走。”許多年後的杚羽最不喜走夜路的時候掌燈，因為那盞昏黃的光總讓她想起這句話。
彼時，已經沒有人將燈往她的前面遞一下，然後對輕輕她說一句：“娘娘當心腳下，跟著我的燈走。”
“微兒，沒有你的燈，我會走到哪裏？”痛徹心扉的感覺令她潸然淚下。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角不是好人！但是他是男主角！我喜歡不是好人的男主角！
☆、落水
一
最是人間留不住
紅顏辭鏡花辭樹
午後到黃昏前的這段時間，宮裏都是非常安寧的，各宮的主子們一般都是在午睡，若無重要的事情她們會一直睡到黃昏。
由於皇帝很多年對後宮的事情都不上心了，所有者宮裏難免有些倦怠之氣。新來的妃子們還能每日對鏡貼花黃，還指望著某一日皇帝能看到，然後喜歡上自己。但凡在宮裏待了五六年以上的妃子，大多都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那份心了，她們對皇帝基本都絕望了。
所有入宮的女子都有一個相同的心路歷程：做新人的時候滿心歡喜、憧憬未來、日日在銅鏡之中端詳著自己的美貌，希望它有朝一日可以落入皇帝的眼裏。她們認為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皇帝一定會看上自己，她一直都這樣相信，然後這份信心在日覆一日的等待中漸漸雕落，像宮裏盛開過的那些花朵，雕謝了就雕謝了，有多少人到死都不能擁有皇帝哪怕一個晚上。皇帝的後宮像一個真空的牢籠，裏面的女人們要麽心如死灰、要麽滿肚怨氣。選秀依舊是每年都有，宮裏的新鮮血液源源不斷，但是那只是一批又一批的女人重覆著前人們的路、做著永遠都實現不了的夢。
皇帝專寵，所有的恩澤都是戚貴妃的，她自入宮開始就一直籠罩在聖寵之下，經年不衰。多少人艷慕、多少人嫉妒，可是她依然可以說是一個神話，在這後宮，就恩寵來言沒有人可以與她匹敵。皇帝日日都陪著戚貴妃，其他的女人們過著守活寡的日子。
這個宮殿在這個朝代是尤其詭異難測的，宮裏陰森之氣特別重，不甘寂寞的女人都想盡辦法為自己的欲望尋找出路，妃子們和那些斷了子嗣夢的宮人們的齷齪之事盛傳整個後宮。
通奸的代價是很大的，皇後懲辦的手段狠絕是出了名的，但是因此而獲罪的妃嬪依舊數不勝數。類似這樣的事情皇帝永遠不會過問，宮裏的妃嬪誰歿了誰下獄了，只要皇後寫一個奏章呈上，然後皇帝隨手扔進一堆廢紙當中，這事情就算結了。人們甚至在日覆一日的等待中變得心理扭曲起來——她們甚至喜歡聽到這樣的新聞，那就意味著這個乏味的宮裏有多了一件事情讓她們用來幸災樂禍了。相比事實的真相，人們更關心的是她們的下場。
宮裏的女人們的性命和一生猶如螻蟻草芥，她們自己甚至都是這樣想的。
在陰冷的環境下生長草，每每都是有毒的。陰冷的宮廷生活，讓這裏的人幾乎已經不認識“憐憫”、“愛”這樣的字眼了。
在這個宮裏，戚貴妃擁有皇帝的恩寵，皇後擁有整個後宮，剩下的嬪妃們則擁有所有或悲慘活僥幸的下場。那些史官們提筆的時候一定在感慨：這是多麽可笑的一個朝代。
“不好了，不好了……皇後落水了！”就像吹起灰塵的一陣清風，宮人們一疊聲的驚叫起初還只是一個單薄的聲調，但它翻越一道道宮墻，漸漸有其他的聲音混入，由弱變強、然後充斥了整個後宮。
“娘娘，娘娘，聽說了嗎？皇後落水了。”樾觥微的腳還沒有踏入內廂，聲音就先到了。
要說這如同煉獄一般的宮墻裏唯一一個有些特別的人就是南妃南杚羽了，她曾經擁有過皇帝——哪怕只是一個晚上，她每日都會得到皇帝的賞賜，是少將軍的妹妹，在外人看來她擁有將軍府和佟王府的雙料背景。還有一點，相比於其他的嬪妃，她是特別的——她是新人卻有著一顆宮裏老人般死灰的心。
樾觥微進來的時候杚羽正坐在榻上，手裏端著一盞剛斟的茶，送到唇邊的手一軟。茶碗不穩掉落下來，只留下一個端著茶的手勢。
“娘娘……小心燙到！”樾觥微失聲喊著，忙上來收那茶碗，水是燙的，杚羽的衣襟半邊都是濕達達的了。
“你說什麽？皇後落水了？在哪裏？什麽時候？”杚羽一把抓住樾觥微的手，根本沒有留意撒掉的那些茶水，一疊聲地問著，那樣驚疑。
“剛才，禦花園的水塘那邊的消息，聽說傷的不輕，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皇帝……”樾觥微看她急，不禁自己也急了，忙著回答她。說了幾句才留意到周圍或站著、或忙碌著的宮女。於是停頓了一下，轉身，“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聞言都退了出去，見她們都走了，樾觥微才稍稍放了心，拍拍杚羽的濕掉的衣服，也讓她們的心緩了緩。
“聽說情況不是太好，已經驚動陛下了，娘娘要不要趕過去，陛下應該已經在那裏了。”
“情況不好？”杚羽皺起眉頭，“也許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皇後善水，怎會落水之後就情況不好呢？”
一句話說的樾觥微也疑惑了：“是啊，小王爺曾經將皇後的脾氣秉性全部交代給我了，當時是說皇後善水。只是皇後的真實喜好只有我們知道，她在宮裏可是從沒有表現過，恐怕陛下都未必知道。”
“啊！娘娘，今天傍晚您不是要去禦花園……”樾觥微大驚失色，“這出戲原本不是由娘娘您來演的嗎？皇後她……”
杚羽突然想到什麽了，從衣服裏拿出一個粉盒，樣式普通，是宮裏常見的那種。她打開蓋子，聞了聞，然後整個人楞住了。
“微兒，這個不是銷魂散，銷魂散沒有香味，這個……這個是普通的香粉而已。”杚羽將粉盒給了樾觥微。
樾觥微接過來聞了聞：“果然不是了，娘娘……娘娘，我們要不要去皇後宮裏問個清楚。”
“現在怎麽辦？是她換了我的藥。”杚羽站起來，無措地來回踱步，繼而又坐了下來。“我們不必去了，想必一會兒陛下的旨意就會到了：他一定會阻止嬪妃們去看望，特別是今晚。陛下向來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這些浮誇的禮數。我們也不能去找皇後問什麽，既然她已經這樣做了，問不問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偷換了我的藥倒是沒什麽，反正她也是為小王爺辦事的人。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小王爺的計劃是不是還能完成，如果這個插曲導致計劃失敗，那後果……”
杚羽像是害怕，語氣很重，說的很快，樾觥微有點佩服她這一連串的推理。
“娘娘~~”樾觥微看出杚羽的神情有點不尋常，杚羽坐在榻上，手扶著桌子說完這些話甚至有些喘。
杚羽閉著眼，像是有什麽在纏著她，她沒頭緊皺，渾身像在發抖一樣。
“娘娘，這責任不在你，小王爺肯定也是明白的，不會很責怪娘娘的。娘娘~”樾觥微忙上前扶住杚羽的肩膀，她從沒有見過她這樣害怕過，難道小王爺真的就那麽讓她害怕嗎？
“不是，不是小王爺，我……沒事。”杚羽伸手比劃了一個“不”的手勢，示意樾觥微不要著急。她努力地平覆著自己的情緒，看得出她似乎很痛苦。
“娘娘~”樾觥微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她走上去抱住南杚羽——多少次了，樾觥微一直都覺得這個女子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生命力，她能夠從她的那段“曾經”活下來，應該經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吧。
樾觥微抱著杚羽，想起了娘以前送她的一個木偶——那是一個簡陋的街邊小攤上隨處可見的木偶，漆著俗氣的色彩，但是卻是樾觥微每晚摟在臂彎裏的寶貝。
樾觥微每次摟著那個木偶的時候，心裏都覺得非常安靜，非常非常安靜。
二
往世飄渺幾堪憐
盛世殤歌醉紅顏
錦和宮暗淡的光線裏相擁的倆個人，似乎都在各自想著什麽，一動不動，安靜地一尊石像。
“微兒”不知過了久，樾觥微聽到懷裏的人似乎這樣喚了她一句，聲音好小，樾觥微沒有動。
“微兒，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感謝皇後偷了我的藥，這件事如果換了我是一定做不好的！其實……我一直都特別害怕他知道……我……其實就是一個……廢人了！”杚羽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鬼魅之音，說著一個讓人無比心寒的事實。
“娘娘，你說什麽？”樾觥微松開杚羽，她撐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杚羽的眼睛淚汪汪的，在幾乎黑暗的錦和宮裏顯得那麽空靈和明亮。
樾觥微不明白杚羽說的“廢人”是什麽意思，是什麽事情讓她變成“廢人”了呢？
“其實我騙了你，剛入宮的那一晚，我本來是應該和陛下行合歡之禮的，事實上我也那樣做了。你知道嗎？我真的那樣做了，陛下很溫柔……想必你也知道……從前的那些男人……”
杚羽的聲音哽咽了，樾觥微看見她痛苦地將手臂環在自己的身前——那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杚羽的從前，佟曻告訴過樾觥微，雖然說得並不詳細，但是該知道的樾觥微都是知道的。
杚羽現在這般光景，她在告訴樾觥微那些極其私密的事情，她羞於開口卻不得不開口的事情，她信賴樾觥微，樾觥微是她唯一只能信賴的人。
“娘娘……”樾觥微看得出是有些什麽是南杚羽無法獨自承受的。她像是在鼓勵她告訴自己，她想幫杚羽分擔。
“以前的那些男人，沒有一個是像陛下的，我倒是真的希望那一晚是真的，我努力了。微兒，你知道嗎？陛下解開我的衣帶的時候，我滿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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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佟曻記得每到那個時候，他的皇父都會抱起他，他的眼睛很亮、很耀眼，和天上的星星一樣。
十六年來，佟曻一直都想繼續那個問題，他想問他：“如果我要這天下，皇父會給我嗎？”
但是佟曻不忍心，他害怕那個答案，無論是什麽樣的答案，他都怕。
佟曻一直想，等到有個合適的機會，他一定要問他。
但是，許多許多年後，當佟曻再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只有痛徹心扉的感覺回答他——直到他的皇父死後，他都沒有找到機會問他。
“為什麽對南妃動手？”皇帝的口氣是嚴肅的，他擡頭正對上佟曻的眼睛，一時楞住。佟曻別過臉去。
“怎麽一直看著我？我問你話呢。”皇帝啞然失笑，口氣裏滿是寵溺，竟沒有絲毫怒意。
佟曻面露倔強，竟不答。
“幹嘛，幹坐在這裏兩個時辰了，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答覆呢？你要真是不打算說話，幹嘛不離開？”
“我在等陛下興師問罪呢？怎麽敢走？”宮裏只有兩個人，佟曻的語氣多有些不敬的意味。
“興師問罪？我哪有那個心！這幾年你除了來看我，已經很少入後宮了，更別說做這樣讓人議論紛紛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這麽生氣？”皇帝溫和地看著他，還是星星一樣的眼睛，滿月一樣的容貌。
“如果我說是因為嫉妒呢？我夜闌閣送來的女子沒見你瞧上一眼，你偏偏對她倒上幾分心。”
“呵~~~又來了，南杚羽為何入宮，你應該知道是你父親想……”
“如何處置，悉聽尊便！”一說到父親，佟曻直接打斷了皇帝的話。他們倆之間，佟王爺是永遠禁忌的話題，他們誰都很少提起。佟曻的語氣是一種孩子氣的倔強——在他的皇父身邊，他一直做著一個孩子的角色，他非常喜歡這個角色，只是他已經很多年都不願不叫他“皇父”了。
“算了，你不願意說原因我也不勉強。我怎麽會因為一個妃子懲罰你呢？，找你來也只是想看看你。你離開上京半月有餘，我還有點想念你呢。”
皇帝起身，走到佟曻的身邊，有宮女端上來一個蓋著黃布的托盤。皇帝揭開那層布，裏面赫然是疆邊百萬大軍的軍令。
“這個原是你父親的，現在交給你！”皇帝一只手搭在佟曻的肩膀上，他的眼神那麽堅定。
佟曻突然覺得皇帝的手和眼神都是有熱度的，灼的他難受。
“為什麽這麽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你是我的曻兒。我說過，我的曻兒要什麽我都會給，一個兵符算什麽？”皇帝將那個兵符放在佟曻的手裏，“不要拒絕我，其實，從小到大，除了戚貴妃的事情以外，你還沒有真正與我作對過！”
“陛下……”佟曻的眼睛潮了，他的心裏有兩股力量在抗爭——一直以來你死我活地抗爭。他內心的掙紮沒有這麽強烈過。
“這是臣這次帶回來的東西，送給戚貴妃和陛下的，臣告退！”還不等黑羽將東西呈上，佟曻就逃也似地走了。
“曻兒……”低低地一聲呼喚，誰都沒有聽見。
*********
小王爺佟曻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因為早慧，他早早就深谙權謀與詭計。但是，當他玩心起的時候，他也總是玩的驚天動地。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玩具，在他眼裏，除了父親，什麽都不重要。
也許是因為佟征自己沒有得到父愛，所以他才會加倍地給他的曻兒。
曻兒的母親一生下他就去世了，王爺就發誓絕不再娶，也絕不再要孩子。
“我有曻兒就夠了。”王爺抱著佟曻的時候這樣說。
佟王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曻兒，只要是佟曻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會給他。正是由於他的呵護，小王爺一直是在非常幸福和放縱的的氛圍裏長大了。
雖然小王爺沒有母親，但是他有很多養母，這些女人哺育他、陪他玩，原本佟征以為這樣多少可以補償一些曻兒得不到的母愛。原本曻兒也很高興有養母照顧自己，後來他發現，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真的關心他。她們中貌美的，都是想借機得到王爺的垂青；無此野心的，不免都對他冷漠一點。她們的心思在佟曻眼裏無所遁形，佟曻漸漸地就有些恨她們，最後演變成恨他所有的養母。
自然，那些讓佟曻生氣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
這個孩子在斷奶之前曾經換了很多的養母，她們的地位遠比這個孩子低且任由這個孩子處置。
要說佟曻向來對女子都不會手軟的那份冷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他的內心是真的非常輕視女子，天下的女子在他的心裏不過是一個個用來慰藉寂寞的玩偶——就像睡床上的枕頭、被褥，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佟曻有一張精致美艷的臉，足以讓天下所有女子傾心。他的心機與手段又是哪個女子能逃脫的呢？要說佟曻身上的情債，比起疆邊大漠中的沙礫還多吧。
佟曻是天賦異稟的孩子，似乎也有著天賦的命運或者幸運，縱容他的都是這天地間最強大的人，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皇父，他們給予他的，足以讓他成為這天下最為強大的人。
佟曻，佟君臨，他的名字並不是像他對他的皇父解釋的那樣：是獲罪的父親日日期盼陛下來見他一面的意思。而是，君臨天下的君臨。
只是，君臨天下的理想，最終也成為了一場絕唱。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文已經寫完了，就剩更新了！支持啊，支持！
☆、陰謀
一
碧瓦宮墻紅燭夢
似水流年心湮滅
距離上次小王爺入宮已經好些時日了，在皇帝的明令下，宮裏的風言風語也平息了不少。
宮裏的天氣無論怎樣明媚，總給人一種陰雲密布的錯覺，再清新的空氣裏也會和著一絲讓人不適的腥氣。
皇宮是上京地勢最高的地方，是心湮泉的源頭，當年建造的時候，為了防止皇宮過於幹燥，主建的大臣們就決意修了很多渠道引導心湮泉的水流在整個皇宮裏迂回流動。每到梅雨時節，各宮裏都有發黴的東西需要晾曬，幹活的宮女們總是抱怨宮裏太潮、陰氣太重。
自然，宮裏住著的都是註定要空守閨房的女人，陰氣怎會不重？
黃昏時分，皇後宮裏的人急急忙忙收了白日晾曬的一些坐墊，趕著回宮伺候——今天宮裏來了客人，這些下等宮女還以為是皇帝的鑾駕要來呢。當她們知道來的僅僅是南妃娘娘的時候，眼神該有多麽失望呢？
這個時辰正是各宮的晚膳時間，宮人們腳步一如既往的雜而不亂——他們總是忙碌的，進進出出，天天如此。
皇後今天雖然並不是一個人用膳，但是她的寢宮也沒有顯得多麽熱鬧。南妃被邀與皇後共用晚膳，她來的有點遲，一到這裏，皇後就命令開飯了，兩人整個過程中竟然沒有說什麽話。
晚膳的時間很短，因為兩個人話不多，所以吃的速度就快一些。杚羽扶著皇後進內廂休息，宮人們上前收拾那些玉盤殘羹。
“聽說小王爺前幾日去了錦和宮？”娘娘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杚羽的臉，杚羽被看的微微有些臉紅，“看來，傷勢已經沒有大礙了。”
皇後說著，收回眼神，放下手裏的茶。看見杚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皇後很滿意。
“是小王爺格外開恩，對杚羽手下留情。”杚羽低著頭，恭敬地回答。
“小王爺性情原本如，我們都是為他做事的，你不要記恨他才好。”
“杚羽不敢！”杚羽聞言有些惶恐，忙拜下去，以示誠心。
皇後的心裏浮起一絲得意：這個女子倒比先前的那些女子懂禮很多，看起來不大的樣子，竟然這麽謹慎。看來能幫自己做些實事。
“起來，起來，在我宮裏，不必如此。”皇後的態度頗和善了些，親自扶杚羽起來。
“本宮早就聽聞了姑娘在初夜留住了陛下的事情，小王爺想必對此很滿意吧？想前幾位姑娘竟沒有一個像姑娘這麽得力的。”皇後扶著杚羽，兩人一起坐在榻上——杚羽本想推辭，終拗不過。
“皇後過譽了，妾身不過是僥幸。再者，這並不是小王爺吩咐的事情，於他交代的任務也並無多少裨益，加上前幾日又做錯了事情觸怒了主子。妾身到現在心裏還很是忐忑。”
杚羽說著，又向榻邊上挪了挪位置，以示尊卑有序。
“無妨，小王爺既然沒有明令處罰你，就不會有事了，畢竟正事比較重要。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你，小王爺交代的事情你可已經都知道了？”
“小王爺交代過，妾身知道，只是妾身到了宮裏還沒有來的及向娘娘稟明。”
皇後內廂的光線並不明亮，剛才掌燈的宮人們只點了一根紅燭，皇後就吩咐他們出去了。現在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杚羽和皇後的影子印在窗上，從外面看一定是可怖的。
窗外是一片空曠的地面，是與皇後寢宮的門相反的方向，這個方向再沒有房間和門了，所以，不會有人。
“那你也應該知道了小王爺幾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了吧？”
皇後這樣問著，紅燭的火焰突然冒了一下，忽然變亮的光吐出一縷青煙。歪歪斜斜地縈繞而上，柔軟若鬼魅。
*********
“我要你做的事情一旦失敗，你可能會萬劫不覆，即使成功了，也可能搭上你的一生，你想明白了嗎？”佟曻黑黑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跪在面前的杚羽。
“杚羽早在公子救杚羽脫身的時候就答應了公子，願意為公子做任何事情！”杚羽看見佟曻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好假，語氣一轉補了一句，“公子又何必問，如果杚羽不答應，想必公子也斷不會讓杚羽活命吧？”
杚羽迎著佟曻的眼睛，這張俊美皮相之下藏著的那顆冰冷的心，讓杚羽隔著這麽遠依舊不寒而栗。杚羽答應過娘，要活下去，娘用她的一生換回自己這條命不屬於杚羽自己，她死不起。
所以，即使在失去尊嚴的時刻，她依舊讓自己活下來了。她是怕死的，她知道，自己死了，就如一個氣泡破滅，一粒灰塵落地，沒有人會在意，更不會有人會記得她。死了，除了會讓娘這一生的心血白費掉之外，不會有旁的意義。她在這世上孤獨一人，無論做什麽、無論怎麽活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只要活著就是了。
“呵~”聽了杚羽的話，佟曻笑了，他很少笑。
“你倒看的明白，不錯，我保證，你若不答應，死對你來說都會是一種賞賜。”
佟曻眸子裏的黑色突然變得兇狠而肆意起來，杚羽不禁有些害怕，她知道他是殘忍的，但是他並不了解他全部的殘忍。對於現在這種□裸的威脅，杚羽當然是害怕的。
“杚羽答應！”杚羽的衣衫稍微寬大一些，遮住了她發抖的身體，但是她聲音裏的顫動出賣了她。
佟曻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她的害怕他盡收眼底，佟曻心裏掠過一絲得意的快感。他喜歡這種感覺，控制別人永遠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他就是喜歡他的東西都順從他，不屬於他的東西都被他毀滅的快感。
“你知道為什麽皇帝的後宮佳麗無數，但皇帝到現在都沒有子嗣嗎？”佟曻嚴肅起來。
“是因為戚貴妃專寵嗎？”杚羽猜測著。
“這個是個很小的原因。”佟曻停頓了一下，站起來，“是因為我不允許！”
“啊~~~”杚羽驚呼一聲，她驚異於他說出如此血腥的話時語氣那麽平靜。
佟曻轉身看著她，正好迎上杚羽略顯悲憤的眼神。
“你最好別說你現在後悔了，已經來不及了！”陰森森聲音沁的杚羽發寒。
“你應該問我，我是怎麽做到的。”
“公子是如何做到的？”杚羽努力平覆著自己內心的恐懼，他的秘密擺在她的面前，她沒有退路了。
“也不是我做到的，而是像你一樣的人做到的。”
杚羽突然明白了，自己進宮的任務就是如此吧，為他做這樣的事情，斷送宮裏女人們的一生。
“每次夜闌閣送進宮裏的女子都會攜帶一種藥，這種藥無色無味，會使女子不孕。你的任務只是將它們帶進宮裏，至於怎樣使用有別的人來辦，不需要你動手。”
佟曻走到了杚羽的身後，她的越來越重的呼吸他聽的到。
“就算我不動手，那些女人也不會有身孕，皇帝從未臨幸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天譴嗎？”杚羽幾乎是皮扣而出這樣大不敬的話。
佟曻面無表情，一巴掌甩過來，杚羽半邊臉劇烈疼痛起來。
“天？要是真有天，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會是我的父親。就因為前朝皇後的一句讒言，我的父親就失去了一切，這就是天嗎？就算是有，天也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佟曻生氣了，“這些年來，我唯一沒有下手的就只有戚貴妃，課她偏偏就是一無所出，這難道不是天在幫我嗎？”
佟曻蹲下來，捏起杚羽的下巴，那力道讓她覺得疼，眼淚滑出眼眶：“這世上，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天要做的事情，你再無禮一句試試看？”
“這樣做，公子快樂嗎？”杚羽的身體抖的更厲害了。
“快樂？”佟曻驚訝，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是不是快樂。
佟曻松開手，那張因為疼痛和害怕的臉在他面前開始變得有些隱忍矚目起來。
“那是我想要的！”佟曻一時渙散的眼神再次凜然起來，就想他處於杚羽時，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子突然對他說：“殺了他們！”是的眼神一模一樣。
“如果皇帝一直沒有子嗣，那麽將來著天下就只能是公子的，對嗎？”杚羽眼裏依舊有淚水，“可是，要取這天下還有很多英雄的做法不是嗎？為什麽只是對幾個女人下手，毀了她們的一生呢？”
“英雄的做法？沒有什麽方法比這個方法更加溫柔，我想要殺死一個人，但是我不想他痛苦。至於那些女人，她們的一生早就毀了。”
佟曻已經站在了窗邊，窗戶是開著的，他的影子印在上面，輪廓分明，竟一點都不模糊。
“想要殺死一個人，但是不想他痛苦。”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杚羽並不能理解這句話，但是，她突然明白，他這樣做一定是有一個他非要這樣做的理由的。
“這一次，輪到戚貴妃了，所以我要你去，只有你！才有這個把握！”
“為什麽只有我才可以？”
“這個你不該問！”
杚羽只好不再說話。
“每一個為我做事的女人，我都會滿足她一個願望。說吧……你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滿足你，算我欠你的。”
佟曻沒有轉身看她，聲音溫和了許多。
杚羽第一次聽見他說他欠別人的。這畢竟是一筆交易，命運又何嘗不是，每一個人在選擇自己未來的時候都要付出承擔的代價。如果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筆交易的話，佟曻的做法又有什麽可以責備的呢？
“我還沒有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的時候再告訴我！”
佟曻說完，轉身就要走。
“你這樣做，皇帝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嗎？”杚羽的問題落在佟曻的身後，他停住了腳步。
“也許他已經察覺了，也許沒有，也許他自己本來也想這樣做！”
佟曻眼裏突然有了溫潤潮濕的光，想起那個人，他的心頭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掙紮——原本他不需要的掙紮。
佟曻望著前方的目光，像是一聲嘆息，只是杚羽沒有看到。
二
碧瓦宮墻紅燭夢
似水流年心湮滅
“藥帶來了嗎？”皇後問。
“帶來了。”杚羽從貼身的衣服裏面取出一個紅色的小瓶子，精致非常，看起來像是某種液體。
皇後接過來，打開聞了聞：“你知道為什麽每一次都只讓你們帶進來這樣一瓶嗎？”
杚羽搖搖頭。
“這種藥每一次煉制都是非常耗費人力的，不是容易得到的，經不起任何閃失。雖然不易被察覺，但是小王爺做事向來要確保萬無一失的。”
皇後似乎放心了一般，話也多起來，看起來她很願意和杚羽說話。
“這藥一旦用了，需要鞏固三次，不過，這已經是最後一瓶了，用過這一瓶之後，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不是我的任務！”杚羽的話讓皇後大吃一驚。
“你還有別的任務？”
“有，小王爺這次的目標是戚貴妃，我的任務是將皇帝留在我的宮裏一個晚上。”
小王爺的這個計劃沒有事先告訴皇後，皇後知道這就表示這件事情不需要她插手。依照小王爺的規矩，皇後此刻應該告訴杚羽：她不必將這個計劃告訴自己，並且皇後自己是斷然不能追問的。但是，一聽到皇帝會留在南妃宮中一晚，皇後心裏有一些東西突然湧動了。她畢竟是皇後，很快就收起自己的驚訝，鎮定如初。
“那南妃打算如何做呢？”
“小王爺說，我只需假裝落水，然後被救起，然後堅持要皇帝照顧就可以了。”
“這樣會管用嗎？前年有個妃子落水而死，皇帝連悼念都懶得悼念。就是我這個皇後生病，皇帝也不過來看一眼，斷不會整夜相陪的。”
皇後覺得這個計劃也太不靠譜了。
“小王爺說，皇帝會來，不過，以防萬一，王爺給了我這個。”杚羽又從衣服裏面拿出一個粉盒，今天來覲見皇後，這些東西她不敢亂放，一直隨身帶著。
皇後接過那個粉盒，那是個極普通的粉盒，是宮裏所有嬪妃慣用的一種粉盒。
皇後打開來看，裏面是白色的粉末，倒像是真的撲面用的粉一樣。
“這是什麽？看起來是普通的香粉。”
“這不是香粉，是銷魂散，只要將這粉末混入茶水服下。那麽服用的人就會喪失意識，任你擺布，這些量剛好是一晚上的。”
皇後聽了，心頭略起一絲興奮，但是面上看不出來。
“妹妹真有心，這些藥一直都貼身帶著，你看，衣服都皺了。”
皇後突然叫她妹妹了，從杚羽進門到現在，她一直沒有這樣叫過，但是杚羽卻沒有察覺這之間的不同。
杚羽低頭看，衣服果然有些皺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輕輕摸平了那些褶皺。
“這粉盒妹妹收好，妹妹打算什麽時候行動呢？”
“後日傍晚。”杚羽回答的很是詳細。
“恩，到時候我好好策應你，你只管放心。今日天色已晚，妹妹早些回去吧。”
皇後看了一眼窗外，是已經黑透了。
“娘娘萬福，妾身告退！”杚羽拜別。
一出內廂就看到樾觥微等在那裏，杚羽上前拉住她的手：“天黑透了呢。”
“娘娘當心腳下，跟著我的燈走。”樾觥微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燈籠，將昏黃的燈光向著杚羽的前面遞了遞。
“跟著我的燈走。”許多年後的杚羽最不喜走夜路的時候掌燈，因為那盞昏黃的光總讓她想起這句話。
彼時，已經沒有人將燈往她的前面遞一下，然後對輕輕她說一句：“娘娘當心腳下，跟著我的燈走。”
“微兒，沒有你的燈，我會走到哪裏？”痛徹心扉的感覺令她潸然淚下。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角不是好人！但是他是男主角！我喜歡不是好人的男主角！
☆、落水
一
最是人間留不住
紅顏辭鏡花辭樹
午後到黃昏前的這段時間，宮裏都是非常安寧的，各宮的主子們一般都是在午睡，若無重要的事情她們會一直睡到黃昏。
由於皇帝很多年對後宮的事情都不上心了，所有者宮裏難免有些倦怠之氣。新來的妃子們還能每日對鏡貼花黃，還指望著某一日皇帝能看到，然後喜歡上自己。但凡在宮裏待了五六年以上的妃子，大多都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那份心了，她們對皇帝基本都絕望了。
所有入宮的女子都有一個相同的心路歷程：做新人的時候滿心歡喜、憧憬未來、日日在銅鏡之中端詳著自己的美貌，希望它有朝一日可以落入皇帝的眼裏。她們認為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皇帝一定會看上自己，她一直都這樣相信，然後這份信心在日覆一日的等待中漸漸雕落，像宮裏盛開過的那些花朵，雕謝了就雕謝了，有多少人到死都不能擁有皇帝哪怕一個晚上。皇帝的後宮像一個真空的牢籠，裏面的女人們要麽心如死灰、要麽滿肚怨氣。選秀依舊是每年都有，宮裏的新鮮血液源源不斷，但是那只是一批又一批的女人重覆著前人們的路、做著永遠都實現不了的夢。
皇帝專寵，所有的恩澤都是戚貴妃的，她自入宮開始就一直籠罩在聖寵之下，經年不衰。多少人艷慕、多少人嫉妒，可是她依然可以說是一個神話，在這後宮，就恩寵來言沒有人可以與她匹敵。皇帝日日都陪著戚貴妃，其他的女人們過著守活寡的日子。
這個宮殿在這個朝代是尤其詭異難測的，宮裏陰森之氣特別重，不甘寂寞的女人都想盡辦法為自己的欲望尋找出路，妃子們和那些斷了子嗣夢的宮人們的齷齪之事盛傳整個後宮。
通奸的代價是很大的，皇後懲辦的手段狠絕是出了名的，但是因此而獲罪的妃嬪依舊數不勝數。類似這樣的事情皇帝永遠不會過問，宮裏的妃嬪誰歿了誰下獄了，只要皇後寫一個奏章呈上，然後皇帝隨手扔進一堆廢紙當中，這事情就算結了。人們甚至在日覆一日的等待中變得心理扭曲起來——她們甚至喜歡聽到這樣的新聞，那就意味著這個乏味的宮裏有多了一件事情讓她們用來幸災樂禍了。相比事實的真相，人們更關心的是她們的下場。
宮裏的女人們的性命和一生猶如螻蟻草芥，她們自己甚至都是這樣想的。
在陰冷的環境下生長草，每每都是有毒的。陰冷的宮廷生活，讓這裏的人幾乎已經不認識“憐憫”、“愛”這樣的字眼了。
在這個宮裏，戚貴妃擁有皇帝的恩寵，皇後擁有整個後宮，剩下的嬪妃們則擁有所有或悲慘活僥幸的下場。那些史官們提筆的時候一定在感慨：這是多麽可笑的一個朝代。
“不好了，不好了……皇後落水了！”就像吹起灰塵的一陣清風，宮人們一疊聲的驚叫起初還只是一個單薄的聲調，但它翻越一道道宮墻，漸漸有其他的聲音混入，由弱變強、然後充斥了整個後宮。
“娘娘，娘娘，聽說了嗎？皇後落水了。”樾觥微的腳還沒有踏入內廂，聲音就先到了。
要說這如同煉獄一般的宮墻裏唯一一個有些特別的人就是南妃南杚羽了，她曾經擁有過皇帝——哪怕只是一個晚上，她每日都會得到皇帝的賞賜，是少將軍的妹妹，在外人看來她擁有將軍府和佟王府的雙料背景。還有一點，相比於其他的嬪妃，她是特別的——她是新人卻有著一顆宮裏老人般死灰的心。
樾觥微進來的時候杚羽正坐在榻上，手裏端著一盞剛斟的茶，送到唇邊的手一軟。茶碗不穩掉落下來，只留下一個端著茶的手勢。
“娘娘……小心燙到！”樾觥微失聲喊著，忙上來收那茶碗，水是燙的，杚羽的衣襟半邊都是濕達達的了。
“你說什麽？皇後落水了？在哪裏？什麽時候？”杚羽一把抓住樾觥微的手，根本沒有留意撒掉的那些茶水，一疊聲地問著，那樣驚疑。
“剛才，禦花園的水塘那邊的消息，聽說傷的不輕，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皇帝……”樾觥微看她急，不禁自己也急了，忙著回答她。說了幾句才留意到周圍或站著、或忙碌著的宮女。於是停頓了一下，轉身，“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聞言都退了出去，見她們都走了，樾觥微才稍稍放了心，拍拍杚羽的濕掉的衣服，也讓她們的心緩了緩。
“聽說情況不是太好，已經驚動陛下了，娘娘要不要趕過去，陛下應該已經在那裏了。”
“情況不好？”杚羽皺起眉頭，“也許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皇後善水，怎會落水之後就情況不好呢？”
一句話說的樾觥微也疑惑了：“是啊，小王爺曾經將皇後的脾氣秉性全部交代給我了，當時是說皇後善水。只是皇後的真實喜好只有我們知道，她在宮裏可是從沒有表現過，恐怕陛下都未必知道。”
“啊！娘娘，今天傍晚您不是要去禦花園……”樾觥微大驚失色，“這出戲原本不是由娘娘您來演的嗎？皇後她……”
杚羽突然想到什麽了，從衣服裏拿出一個粉盒，樣式普通，是宮裏常見的那種。她打開蓋子，聞了聞，然後整個人楞住了。
“微兒，這個不是銷魂散，銷魂散沒有香味，這個……這個是普通的香粉而已。”杚羽將粉盒給了樾觥微。
樾觥微接過來聞了聞：“果然不是了，娘娘……娘娘，我們要不要去皇後宮裏問個清楚。”
“現在怎麽辦？是她換了我的藥。”杚羽站起來，無措地來回踱步，繼而又坐了下來。“我們不必去了，想必一會兒陛下的旨意就會到了：他一定會阻止嬪妃們去看望，特別是今晚。陛下向來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這些浮誇的禮數。我們也不能去找皇後問什麽，既然她已經這樣做了，問不問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偷換了我的藥倒是沒什麽，反正她也是為小王爺辦事的人。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小王爺的計劃是不是還能完成，如果這個插曲導致計劃失敗，那後果……”
杚羽像是害怕，語氣很重，說的很快，樾觥微有點佩服她這一連串的推理。
“娘娘~~”樾觥微看出杚羽的神情有點不尋常，杚羽坐在榻上，手扶著桌子說完這些話甚至有些喘。
杚羽閉著眼，像是有什麽在纏著她，她沒頭緊皺，渾身像在發抖一樣。
“娘娘，這責任不在你，小王爺肯定也是明白的，不會很責怪娘娘的。娘娘~”樾觥微忙上前扶住杚羽的肩膀，她從沒有見過她這樣害怕過，難道小王爺真的就那麽讓她害怕嗎？
“不是，不是小王爺，我……沒事。”杚羽伸手比劃了一個“不”的手勢，示意樾觥微不要著急。她努力地平覆著自己的情緒，看得出她似乎很痛苦。
“娘娘~”樾觥微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她走上去抱住南杚羽——多少次了，樾觥微一直都覺得這個女子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生命力，她能夠從她的那段“曾經”活下來，應該經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吧。
樾觥微抱著杚羽，想起了娘以前送她的一個木偶——那是一個簡陋的街邊小攤上隨處可見的木偶，漆著俗氣的色彩，但是卻是樾觥微每晚摟在臂彎裏的寶貝。
樾觥微每次摟著那個木偶的時候，心裏都覺得非常安靜，非常非常安靜。
二
往世飄渺幾堪憐
盛世殤歌醉紅顏
錦和宮暗淡的光線裏相擁的倆個人，似乎都在各自想著什麽，一動不動，安靜地一尊石像。
“微兒”不知過了久，樾觥微聽到懷裏的人似乎這樣喚了她一句，聲音好小，樾觥微沒有動。
“微兒，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感謝皇後偷了我的藥，這件事如果換了我是一定做不好的！其實……我一直都特別害怕他知道……我……其實就是一個……廢人了！”杚羽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鬼魅之音，說著一個讓人無比心寒的事實。
“娘娘，你說什麽？”樾觥微松開杚羽，她撐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杚羽的眼睛淚汪汪的，在幾乎黑暗的錦和宮裏顯得那麽空靈和明亮。
樾觥微不明白杚羽說的“廢人”是什麽意思，是什麽事情讓她變成“廢人”了呢？
“其實我騙了你，剛入宮的那一晚，我本來是應該和陛下行合歡之禮的，事實上我也那樣做了。你知道嗎？我真的那樣做了，陛下很溫柔……想必你也知道……從前的那些男人……”
杚羽的聲音哽咽了，樾觥微看見她痛苦地將手臂環在自己的身前——那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杚羽的從前，佟曻告訴過樾觥微，雖然說得並不詳細，但是該知道的樾觥微都是知道的。
杚羽現在這般光景，她在告訴樾觥微那些極其私密的事情，她羞於開口卻不得不開口的事情，她信賴樾觥微，樾觥微是她唯一只能信賴的人。
“娘娘……”樾觥微看得出是有些什麽是南杚羽無法獨自承受的。她像是在鼓勵她告訴自己，她想幫杚羽分擔。
“以前的那些男人，沒有一個是像陛下的，我倒是真的希望那一晚是真的，我努力了。微兒，你知道嗎？陛下解開我的衣帶的時候，我滿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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