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徹骨幽寒(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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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徹骨幽寒(7)
無疑，他不會有機會去找你尋仇的。”
“臣遵命！”南明濺最大的擔心就是戚簡瓔會活著，只要他活著，媚十二就不會屬於自己。
如今小王爺既然都說戚簡瓔活不了，那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父親累了，你們都退下吧。”小王爺的命令一下，人群恭恭敬敬俯身退後，像一個撲上岸浪潮漸漸退回到海裏一般。
“曻兒怎知那逆賊活不了呢？”
“他在府裏住的時候就中了巫妖可救的殘紅印，現如今又經過一場力戰，哪還有活著的道理？”
兩日後，佟王爺戰敗、戚簡瓔去世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
當兀夜的大軍軍臨城下的時候，皇帝的臉上多少有點視死如歸的氣魄。
虞將軍的人馬還要五天才能到，禦林軍必須要撐夠五天才行。
戰事剛進行了一天，雙方都沒有獲得什麽好處。禦林軍浴血奮戰，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皇帝也跟著不眠不休一天一夜。
這是皇帝生平第一次經歷戰爭，他眼看著上京的百姓離家避難，眼看著城墻上的將士接連被擊落，眼看著刀劍無眼、斷臂殘骸。那些鮮血刺傷了他的眼，也刺傷了他的心，他的百姓為什麽要這樣犧牲？他憑什麽要他們為他如此犧牲？
戰事剛進行了一天，兀夜還沒能破城，皇帝覺得自己還有條件和佟征談判。他秘函給他：
願以皇位
換取百姓安寧
皇帝永遠都記得自己的弟弟是怎樣恥辱自己的，一封回函擊潰了他原本想要化解幹戈的初衷：
屬於我的東西
我自會來取
搖尾取憐
為時尚早
交戰到第三天的時候，禦林軍損傷已太重，眼看著兀夜攻城的大軍一波又一波的沖鋒，而城上的禦林軍甚至用同伴的屍體來做掩護、拼命守城。
交戰正酣的時候，也是皇帝心念即滅的時候，突然從敵軍後方本來的一匹血紅馬引起了皇帝的註意。那馬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點的時候，皇帝以為是敵軍的士兵，當馬漸漸走近、顏色可以分辨的時候，他才發現那是一匹血紅的馬。
敵軍的坐騎是清一色的黑色，那麽，來人是誰？
“那馬是將軍軍營裏的，將軍的人馬到了！”內將第一個喊了出來，這一生喊無疑是給了將士們一劑強心劑，城上的將士們一聽將軍的人馬到了，都齊聲歡呼起來，每一個人身體裏都仿佛充滿力量。
城墻上的歡呼引來了兀夜大軍的不安，兀夜回頭看後方來著是誰。這時，那紅馬已經沖進了敵方陣營。
戚簡瓔眼看自己已經沖進了兀夜大軍的陣營，便一腳踢開汗血馬，騰空飛起。戚簡瓔的目標只有一個——兀夜。
兀夜的軍隊自然看到了戚簡瓔，也看到了他直沖著將軍的方向，萬箭齊發。
戚簡瓔是何等的身手，當年獨騎走大漠、力挫大漠四大飛賊的戚簡瓔可不是只會寫三腳貓功夫的小兵卒。漫天亂飛的箭，盡然沒有一支傷到他。他非常順利的看到了兀夜。
兀夜自然認得來人是誰，也看出了他的殺氣是沖著自己來的，他被迫起身迎戰。
兀夜也是深受不凡的勇士，有著堅定的意志，雖然多少有點有勇無謀，但是光論武功他也不再戚簡瓔之下。
那天的大戰不是兀夜大軍和禦林軍的大戰。而是戚簡瓔和兀夜本人的大戰。兩人你來我往打得天昏地暗、兩軍的將士都無心關註戰事，都將目光對準了他倆。
兀夜和戚簡瓔打了一個時辰有餘，當戚簡瓔拿著兀夜的人頭落地時，兀軍大亂，奮起擊殺他。戚簡瓔拖著那顆頭仰天大喊：柳風，我為你報仇了！隨即和敵軍交戰在一起。
在戚簡瓔與兀夜交戰的的這一個時辰裏，皇帝漸漸知道，來的援軍可能只有戚簡瓔一人。然而，當戚簡瓔取得兀夜的項上人頭時，他看到了天際蕩起的滾滾塵埃——虞將軍的人馬真的到了。
兀夜一死，兀軍群龍無首，如今援軍一道，兀軍更是方寸大亂。除了與戚簡瓔交戰的副將們，普通的士兵已經潰逃了一大半。
這場危機國本的上京之亂，最終以佟王爺戰敗而落下帷幕。
在這場戰亂中，戚簡瓔是充當了英雄的角色，但是他不是戰死的。他留著一口氣要找到媚十二，他死在了南明濺的府裏。
媚十二趕來的時候，只看見戚簡瓔的屍體，她還以為他活著，她求南明濺放過他，她苦苦哀求他。
“他曾經將你當成是兄弟，你為什麽非要殺了他？南公子、南少爺，只要你放了他，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媚十二的眼淚弄花了她的妝，像一個正在卸妝的戲子，她的這場戲完了，這一生也就完了。
“他……已經死了！”
這場草草結束的戰亂帶來的後果是：戚簡瓔死、媚十二改嫁、佟曻為父進宮做了皇帝十六年的人質、以及南明濺因為羞愧而心灰意冷自請調離京城。
上京之亂的雖然已經結束，但是它的結局卻沒有到來，因為這場戰亂依然埋下了許多愛與恨的種子，它們也在時間的滋潤下漸漸長大了。
血雨腥風的謀劃還在繼續，真正的亂世還沒有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暑假期間，網不方便，更新會慢一點，但是暑假結束後這個文就可以完結了！
☆、夜宴
一
佟君臨賽薔薇
人質身住宮闈
赤子孝心惹人憐
身賤位尊樹人威
上京大殿，金碧輝煌、燈火通明。
華服的宮女們小心翼翼地盯著宮殿四周吊座上的紅燭，見到燃至三分之一的時候就急忙換上新的。百餘個燈座猶如天光、處在這片光明中的人根本分不清這是夜晚還是白日。
除了紅燭，宮墻之上五步一隔就有一盞小的晶瑩剔透的燈，那是夷圖國進貢來的珍品——那是用天然的晶石經過數百個工匠接連幾個月不斷地鍛造而做成的水晶燈，體積不大，但是玲瓏剔透。一經點亮可以將宮裏最大的寢宮照亮，遠比夜明珠要光焰奪目。
要點亮這種燈，必須用夷圖國進貢的“夜明油”，這種油無色無味，很是粘稠，夷圖國自己也沒有很多，所以這批水晶燈往往是皇帝自己留在寢宮裏用的，從得到這件寶貝開始，皇帝每夜用的就是這種燈，到現在為止用完的夜明油不過千分之一。
如今這大殿之上，一次性就用去了全部的水晶燈，一個晚上估計夜明油都會消耗殆盡。
不單單是燈，為了準備這場晚宴，膳食房的宮人們早已忙活了三天三夜了，所有今年各國進宮的珍饈美味都用上了。如此奢靡的晚宴緣為這次平亂有功的功臣，也為這個王朝在剛剛經歷了這一場浩蕩之後依然安然無恙。
長長的宴桌整齊地放在大殿兩邊，以中間鑲著金箔花邊的紅毯為界，宮人們穿梭在其中擺放著各種果盤——宴會的準備業已就緒，少數幾個掌勢的宮人正在檢查是否一切已經妥當。
龍椅還是空空的，龍椅兩側擺放著兩張精致的鍍著金的寬大宴桌，花紋精美，遠見都令人側目。
誰都猜得到，那一定是護國有功的大將的坐席。
可是，為什麽有兩張呢？
早到的幾個大臣站在紅毯之上竊竊私語——還不到就坐的時候，大家對於剛剛結束的動亂還心有餘悸。他們中多少人的護主之心曾經動搖過，旁人已經無從得知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對於這個君王是有歉意的。
亂世之中的人心永遠都是不可琢磨的，為什麽有人要竊取這個國家，是因為我太軟弱嗎？
安靜地坐在後宮的黑暗中的那個人這樣想。
其實有很多事情他還沒有想好，所以他屏退宮人，熄了燈，想在這安靜的黑暗中好好想想。
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軟弱，或者是自己真的不配做這個皇帝，他很厭惡這個天下。他從來都覺得天下這個擔子太重，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但是父皇卻堅持認為他是合適的。
“我的太子，你要相信你一定是個好皇帝，你要相信你自己！”父皇臨終的時候緊緊握著他的手的力度他現在還能夠感覺的到。
他一直覺得自己不稱職，著朝中的人幾忠幾奸他根本就看不清，他也很怕看清。
想到剛結束這一場戰爭，他又想到了佟征，皇帝的心裏一陣疼痛，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想好到底要怎樣處置他。
“父皇，這天下的重擔你為什麽不交給一直對它心心念念的皇弟呢？”
一聲深深的嘆息後面那個傷心的表情是永遠不會展現在世人面前的。
人的軟弱永遠只屬於那個夜深人靜時孤獨的自己。
“虞將軍駕到~~”一聲通傳，大廳中的人瞬間安靜下來，自動列在紅毯兩側，恭候大將軍的到來。
“恭喜虞將軍、賀喜虞將軍。”眾人匍匐而拜。
紅毯上走來的那個玉帶華服的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眉眼精明，留著一小把胡子，頗有些英武之氣。
“大家都起來吧，同僚之間何必如此多禮。”將軍謙遜地說著，站在那裏，多少還是有些驕傲的神色——畢竟他是此次平亂的第一功臣。
“將軍大喜啊，這次平亂全憑將軍的虎威啊。”
“想不到王爺也會有二心哪！”
“不知道皇帝會怎麽處置這個叛國的逆賊。”
“聽說已經軟禁在王府中多日了，不知今天會不會來。”
“王爺落罪，皇帝今後就只能仰仗將軍了，我們這些小人物還請將軍日後多多提攜啊！”
早到的、新到的官員們都圍在了虞將軍的身邊，各種恭維聲不絕於耳，將軍看起來很是受用。
“陛下駕到~~”這一聲通報大殿之中即刻安靜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黑壓壓拜倒的人群，看起來像是一張貼在地面上的畫——一點都不真實。
“愛卿平身，都入席吧。”
眾人起身，各自入席而坐。
“虞愛卿，來坐到這裏來，挨著寡人。”皇帝指著龍椅左邊的那張金桌對虞將軍說道。
“臣謝恩！”將軍三兩步就跨上了臺階，落座。
“宴席開始之前，寡人想先敬虞愛卿一杯酒。”皇帝說著站起身來，手拿一杯已經斟好的酒，對虞將軍說，“此次平亂全仰仗將軍。寡人在此謝過了。”
說完，一飲而盡。
“臣惶恐，謝主隆恩！”虞將軍不敢怠慢，一飲而盡。
“這第二杯，我敬在場的眾愛卿，你們都是我朝忠心耿耿的棟梁之才，這次平亂你們也有功勞。”
臺下的眾人也紛紛起身，齊聲說：“吾皇萬壽無疆，吾朝國祚綿長。”
“說得好，眾愛卿入座，開席！”
眾人入座，美食接連上桌，衣裝鮮艷的舞女們翩然入場。
在座的人紛紛輕松不少，都享受著這些美味、美色。臺上的皇帝和虞將軍也不時地交談幾句。
如果僅僅是這樣，它一定是個完美的宴席，著燈火通明的大殿裏交錯著玉液瓊漿、觥籌交錯、酒波瀲灩。
當然，不僅僅是這樣。
“佟王爺~到~”通傳的人都不禁結巴了一下，這聲音以傳入大殿，立即打斷了正在上演的鶯歌燕舞。
“他怎麽來了？他怎麽來了？”眾人緊張起來，議論紛紛，都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皇帝的心裏也是一驚，他怎麽來了？皇帝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置他，一驚吩咐了軟禁在府裏，如今他居然還有膽子前來見駕。
好吧，既然來了，那就來吧。
“傳！”皇帝放下手裏的酒杯，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紅毯上走來的人衣冠整潔，只是頭上的發冠與以往不同了——不是王爺的制式了。
等等，不是他一個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白人”。
那是一個孩子，眼睛水靈靈地有神、皮膚白皙如脂，一頭發辮黝黑束於頭頂，戴著一個金色項圈。臉如滿月，可愛、靈秀到了極致。那孩子實在太過美麗，眾人的眼光都不自覺地投向了他，就連皇帝和將軍也已經忘記了走上來的佟王爺，大家的眼裏只剩下了這個小小的孩子——他們從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孩子，凡人怎麽會擁有這樣的孩子？只有天神才會有這樣的孩子吧。
皇帝看著那張小臉，那張小臉也看著他，然後那張小臉突然對他笑了，那一笑像是一朵綻開的巨大無比的薔薇花，綻放在他心底的薔薇花。
“罪臣佟征叩見聖上。”佟王爺俯身叩頭，旁邊的孩子看著父親，也學著他跪下、叩頭，動作很是不熟練，但是可愛極了。
眾人看了，不禁失笑。
“罪臣之子佟曻叩見聖上。”奶聲奶氣的聲音，裝模作樣的小大人居然是罪臣的兒子，讓人聽著心裏又驚又愛。
“大膽逆賊，不在府裏等候發落，還敢來此撒野，來人吶，拉出去斬首。”虞將軍不等皇帝發話，登時下令，在場的人都吸了一口氣。
虞將軍這是僭越之舉，眾人都沒有想到他居然這麽迫不及待。只見他已經站起，眉宇之間那麽凜冽的不可一世一閃而過，而後被憤怒遮掩了。
但是，細心的皇帝還是捕捉到了那個不可一世的表情，不禁皺眉。
禦林軍已經進來了，地上的兩人還沒有被免禮，依舊跪著。
想當年的佟征，哪裏受過這種被大臣斥責的屈辱，就連皇帝的斥責他也向來是針鋒相對的。
佟曻生怕自己的父親忍不了這樣的屈辱，他伸手握住了父親。
佟征的怒氣一瞬間消失了，他看看這個孩子，眼裏的神情很是覆雜。
“慢著，”皇帝斷喝，從未有過的嚴肅，聲音有點冷“既然都來了，何不聽聽他要說什麽。將軍怎麽比我還急呢？”
這不輕不重的話裏的不悅，就連佟曻都聽了出來，這個孩子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父親這次應該可以安然脫險了。
“臣是擔心皇帝的安危，臣有罪。”將軍也意識到了皇帝的不悅，趕忙如此說。
“無妨，將軍坐吧。”皇帝轉向下面跪著的兩個人，“你們平身吧。”
“謝主隆恩。”跪著的人起身，孩子的動作遠遠比父親要靈活，只見他起來後居然用自己的小手去扶身邊的父親，這一幕讓在場的大臣和皇帝都心裏一動。
扶父親站起來以後，佟曻對他說：“父親，讓孩兒來說。”
然後又一次跪下去。
“聖上，罪臣之子佟曻代父請罪，願聖上聽臣把話說完。”
這話讓人裏又是一驚。
還不等皇帝開口，佟曻就接著說了：“家父自兵敗以來，承蒙皇恩只落得個禁足家中的處分。但是家父每日在府都忐忑不安，他原先的志向與野心早已蕩然無存，可是家父擔心聖上不解此項，亦或者聖上已經全然不相信父親了。”
“家父經過這次教訓、越發年邁，實在已經再沒有謀逆之心了。今天臣在這裏請求聖上開恩，寬恕家父，臣願意作為人質入住深宮，一次證明父親的決心。”
佟曻說完，叩下頭去。
佟王爺聽到這裏，潸然淚下，腿一軟，竟也跪了下去。
昨晚曻兒已經和自己說了這計策，這是他保住勢力的上上策。曻兒說子要自己入宮做人質，父親的勢力不僅不會被削弱，甚至還會增強。佟王爺相信他的話，他一直相信，因為曻兒的話一直是對的。
但是，佟王爺心痛。佟曻是他這一生最珍愛的東西——他只有這樣一個兒子，是天神賜給他的。
佟曻只有五歲，他還那麽小，如今就要離開自己，再也不能受自己的庇護了。他怎會不傷心？
佟征落淚的時候，孩子看著父親眼睛也濕了——他也不想離開父親。
大殿裏很安靜，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誰都不知道皇帝會怎樣發落，本來皇帝自己也不知道。
大臣們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眼睛也是濕的。大將軍看皇帝的神情，不敢再多嘴——他雖然自恃功高，但還是沒有公然犯上的膽子。
皇帝站起來，走下去，扶起地上的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臣五歲了。”佟曻眨著他的大眼睛，純真地看著他，“聖上不要殺父親好不好？”
聲音裏滿是哭腔。
“是誰說我要殺你的父親哪？”
皇帝的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不禁意外。
“皇弟請看！”皇帝轉身對著王爺，一手指著龍椅右邊的金桌，另一只手拉緊了孩子。“這個位子本來是給戚簡瓔的，他是我護國第一功臣，可是他已經死了。”
佟征聽著，惶恐跪下。
“戚簡瓔生前，寡人曾經答應他，若你事敗，饒你性命。”皇帝的眼睛還是紅的，他的眼前突然再次出現了虞將軍剛才的那一抹不可一世的表情，他下定決心了。
“皇弟，我何曾想真的將你怎樣！這場戰亂到此結束，我不再追究。這個孩子我甚是喜愛，我膝下無子，就留在我身邊吧。”
皇帝抱起佟曻，伸手摸著他的小臉，大步走上臺階。
“臣告退！”佟征最後看了一眼那張小小的臉，那麽模糊，其實從那一刻起，他心裏的天下就已經消失殆盡了。
文帝六年，上京之亂末，佟征之子：名曻、字君臨，入住深宮。幾年後街頭巷尾便流傳起一曲兒歌：
佟君臨賽薔薇
人質身住宮闈
赤子孝心惹人憐
身賤位尊樹人威
作者有話要說：暑假結束，更新開始！日更五千，敬請期待！
本文在暑假期間做了潛心修改，已經完結，只需要日更即可！
喜歡就多多支持，有意見盡管提，會酌情修改，當然結局已定，不會爛尾、不會坑！
☆、懲罰
一
佳人絕非薄幸運
萬丈塵寰不由命
繁華彈指化灰燼
塵埃鋪面心澄清
雖然夜幕還沒有完全退去，但是陽光已將在雲朵的後面露出了一點端倪。清晨的宮殿坐落在微冷的空氣裏，本是灰冷單調的色澤，但是朝霞的破雲而出，使得所有的琉璃瓦都漸漸露出真面目。像是一個美人脫掉寒衣換上鮮艷的衫裙一樣。
錦和宮的宮人每日都起得非常早，就現在這個功夫，杚羽已經梳洗完畢了。宮女們穿梭忙碌著，整個早晨的活都已將接近尾聲了。
出去倒水的小桂子走的並不慌忙，但是卻迎面撞上一個人，此人好像挺瘦的樣子，但是小鬼子卻被彈出去好幾步，一盆水全部倒在了自己的身上。莫名火起，小桂子頭也不擡脫口就罵：“不長眼的東西，上趕著去死啊？”
小桂子進宮才一年的光景，因為少一份心眼，向來心直口快，還沒有學會在這個宮裏明哲保身的首要原則——不能發火、更加不能多言。他怎麽可能料到這句話讓這個早晨成為了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個早晨。
“口氣不小，我看找死的是你吧。來人！拖出去斬了！”剛才撞到小桂子的人站住了，他這才看到來人穿著一雙白緞子繡著金線的鞋子——這絕對不是哪個像自己一樣的奴才，應該是哪個宮裏的主子。
小桂子著了慌，他知道自己一定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剛才那道冷冷的命令讓小桂子全身癱軟，已經沒有力氣擡頭看了。
很快就有腳步聲上來，小桂子被拖起來，他這才看見了那個白衣的男子——白衣素面，滿臉盛怒。小桂子想開口求饒，但是他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徑直走進去。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也許是求生的本能，小桂子沖著裏間喊著，聲音不大不小，甚是急切。
杚羽正坐在窗前，門外的吵鬧聲她已經聽到了。
杚羽實在不知道是誰一早便在宮門口尋事，又聽到小桂子在求救，她走出來想看清楚，甚至沒用樾觥微攙扶。
杚羽的腳步還是很急的，樾觥微隨後跟著她，哪知還沒有走出內堂，就看到了走進來的佟曻，他一臉的怒氣還絲毫未退的樣子。
“啪~~”佟曻看見急急忙忙走過來的杚羽，伸手就是一巴掌。
錦和宮的所有的人都楞住了，小王爺居然打了娘娘！
大家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登時齊齊跪了一地。
樾觥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和這宮裏所有的人一樣，她知道小王爺生氣可是非同尋常的事情。她不敢多嘴，只得先跪下。
小王爺在宮裏住了十六年，有關他脾性的傳言不少，他雖然喜怒無常，但是真正生氣只有一次——戚貴妃進宮的時候。聽說就為了給他出氣，很多宮女娘娘都被賜死了，後來還是皇帝親自勸慰才了了這件事情。
當然，這都是傳聞，傳聞裏說皇帝在戚貴妃之前一直不喜歡嬪妃就是因為小王爺的緣故，傳聞還說小王爺是不詳之人、甚至相傳皇帝有斷袖之好。
無風不起浪，雖然傳聞是假的，但是小王爺在宮裏十六年享盡恩寵倒是真的。皇帝對小王爺的寵愛甚至比後來的戚貴妃還有過之無不及。所以，即使小王爺已經離宮這些年了，在這宮裏，依然沒有任何人敢惹他。
“小桂子~~”杚羽大著膽子說，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右臉又騰地燃燒起來。
“還敢多嘴，跪下！”佟曻反手又是一巴掌，他的怒氣可見一斑，這下連杚羽也不敢多言了，順勢跪下去了。
“你們出去！”著聲音裏的陰冷之氣直讓人幽寒徹骨。
杚羽俯首跪在地上，兩邊臉頰火燒火燎地疼著，她不敢擡頭，只聽到下人們退出去時衣裙摩挲的聲音。好在樾觥微還在她的身後，杚羽預感到佟曻生氣多半與她有關，所以才會一大早就進宮，一進宮就不由分說地打了她兩巴掌。
杚羽心裏默默想著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哪裏有不妥之處，一時卻沒有任何頭緒。
“你收了佟曻的金線？是嗎？”佟曻坐下，盯著地上的人。
“是。”杚羽知道自己現在最好不要再多做解釋。
“你倒是痛快，無故惹了戚貴妃也就罷了，鳳凰衫的事情居然不等我回來而擅自求助於南楓，你膽子真是大！”說到南楓的時候，佟曻舉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語氣中的不悅那麽明顯。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杚羽突然覺得為難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金線是少將軍自己送來的，娘娘從未向他求助過，而且是奴婢擅自做主留下的，不關娘娘的事情。”樾觥微急忙開口，想要幫杚羽解圍。
“你還蠻重義氣的，想要替她承擔？我告訴你，你擔不起！”佟曻的眼神越來越冷，“背著我做事，形同忤逆！”
“杚羽甘願受罰！”杚羽急忙開口打斷了還想說話的樾觥微，她救不了小桂子，如果樾觥微得罪了佟曻，她同樣救不了她。
“娘娘~~~”樾觥微也有點慌了，她真的擔心佟曻會不放過杚羽。
早在夜闌閣的時候，樾觥微就親眼見到佟曻將一個女子處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因為那個女子奉茶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哼~~做錯事是該受到懲罰的，不罰你怎麽解我心頭這口氣。”佟曻站起來，白緞子的鞋面出現在杚羽的眼前，停住。
“跪倒外廂去，自己掌嘴，我要聽到聲音，直到我說停，你才可以停。”佟曻蹲下來，他的聲音在杚羽的頭上炸開。
“小王爺開恩！小姐的身子弱，受不起的，讓我代她受罰，讓我代她受罰！”這個懲罰太重，樾觥微也嚇到了，她求著佟曻，希望他開恩。她不明白，這原本並不是一件多麽大的事情，佟曻何至於此呢？
“你代她受罰？你以為我會饒了你嗎？這以後的三個月，你別想再拿到殘紅印的解藥。藥性發作的時候的那種痛苦，我想你是還沒有好好體會過吧？”佟曻貼在樾觥微的耳邊說著，說完這句話他站了起來，“從現在開始，你若再敢為她求一句情，我就讓她多跪一個時辰。”
“杚羽遵命！”杚羽站起來，走到外廂，跪下。清脆的掌嘴聲刺樾觥微的心疼。
杚羽對自己還真是沒有手下留情。佟曻聽著那聲音，心裏稍稍平和，這才擡頭認真地看著杚羽——她低眉受罰，卻並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
杚羽梳著簡單的發髻，衣衫也樸素——不是一個娘娘該有的秉性。半月不見，她倒是瘦了不少。
在外的時候，佟曻偶爾會想起她，原已經吩咐了內務府安排自己三日後入宮見見她。但是剛到府裏就聽到密探說她見過南楓，立時怒火中燒，竟然刻不能等，直接闖進了錦和宮。這雖然於體制不和，但是就算如此，估計也沒有人會追究吧。
佟曻倒不是不喜歡南楓，南楓是虞將軍的人，他與南楓的相處在表面上還是非常和睦的。但是，杚羽和南楓若在他面前被相提並論，他就有無名的火。幾年前杚羽去見南楓，據林媽媽說她的態度非常暧昧，這個女人是恨南楓的——只是她的恨太不明顯，不明顯到讓佟曻不快，而且是越來越不快。
“小王爺開恩哪，娘娘的臉已經腫了，她身子弱~~受不起的。求求您，求求您，開恩哪！”樾觥微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跪在佟曻的腳下，淚流滿面地求著他。
佟曻回過神來，再看杚羽，果然面頰紅腫地很明顯了。杚羽依舊用力打著自己，每一巴掌下去，都能生出五道紅印，它們一道一道覆蓋在一起，然後融在紅腫的面頰裏。她尖削的臉已經綻若桃花，可是眼睛依舊低垂，不見喜悲。
佟曻的心裏一陣酸楚，他只是想教訓她一下以洩心頭之氣，並不想真的傷害她。
“停手吧！”佟曻命令她，聲音雖然依舊冰冷，但是柔軟不少，“過來！”
杚羽聽命走進去，覆又跪下，叩下頭去。
杚羽溫順的態度讓佟曻的火氣徹底消了，他走過去，捏起她的下巴，眼睛細細地掃過她的面頰。傷的不輕，不意對上杚羽的眼睛，杚羽閃躲，不敢直視。
佟曻看的見她漠然的眸子深處的那絲恐懼——她是怕他的，意識到這一點讓佟曻的心不禁軟了一下，她怕他——他感覺非常好！
“黑羽，把東西拿過來。”
黑羽聞聲從門外進來，手裏拿著一個托盤。
“你最好記住，我才是你的主人，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情，別想再這麽輕松過關！”佟曻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杚羽的臉，盡管她很是拘措和難堪，“裏面除了鳳凰衫以外，還有一罐上好的藥膏，讓她們服侍你敷上吧！”
“杚羽謝恩！”杚羽再拜下去，躲過了他一直捏著她下頜的手。
“哼~~但願你能長點記性，我們走！”佟曻拂袖而去。
樾觥微趕忙上前扶起杚羽，看她的樣子實在是不太好：“娘娘~”樾觥微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微兒，不哭，微兒~~”杚羽話音未落，整個人就從樾觥微的手裏滑落，不省人事。
二
誰主春秋誰沈浮
花開花落輪回邊
鐵馬金戈征戰意
幾度扼腕未央宮
皇宮裏的一天過得是非常快的，早晨錦和宮的事情宮人們還私下談論著的時候，這一天就已經走到盡頭了。太陽在天邊吐出最後一抹紅暈，夜幕就緊隨其後到來了。
皇帝的寢宮剛剛掌燈，裏面坐著的佟曻就已經喝完三盞茶了。
正對著他坐著的皇帝一直在批奏折，並不擡頭看他，他把他召來之後的兩個時辰裏，他們就這樣坐著——皇帝批他的奏折，佟曻喝他的茶，不時擡頭看他。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雖然知道他要問自己什麽，但是他不開口，佟曻也就不打算說什麽。
也許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麽開口吧？佟曻這樣想，他擡頭看著桌子後面的那個人，玉帶金冠，面若滿月——這些年來竟絲毫不見老，一如他在他身邊的時候一樣。
佟曻住在宮裏的那段日子是美好的，他叫他“皇父”，他給了他最好庇護，他對他的關心絲毫不亞於父親。佟曻永遠都沒有忘記父親交付在自己身上的使命，但是在與這個“皇父”朝夕相處的十六年裏，他一天比一天崇拜他。他是與父親不一樣的人，他骨子裏有一種淡泊、還有一種一往情深的固執。
在佟曻的記憶裏，父親對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是沒有感情的，但是皇父有。他很溫和，很少發火，對待自己這個罪臣的兒子更加關懷備至，甚至滿足了他所有任性的要求。佟曻第一次發現，在這個世界上，縱容自己的不只父親一個人。
佟曻喜歡這種縱容，這種縱容讓他可以無拘無束地做任何事情——任何不計後果的事情。
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皇父為何要一直縱容他，按理說，他沒有理由相信一個罪臣的兒子。
“皇父為什麽對曻兒這麽好？”小的時候他總是這樣問他。
“因為皇父喜歡曻兒啊，曻兒只要記得皇父喜歡曻兒就對了。”
“那皇父會一直對曻兒好嗎？無論曻兒要什麽，皇父都會給曻兒嗎？”他逼著他回答。
“皇父會一直對曻兒好的，無論曻兒要什麽，皇父都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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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疑，他不會有機會去找你尋仇的。”
“臣遵命！”南明濺最大的擔心就是戚簡瓔會活著，只要他活著，媚十二就不會屬於自己。
如今小王爺既然都說戚簡瓔活不了，那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父親累了，你們都退下吧。”小王爺的命令一下，人群恭恭敬敬俯身退後，像一個撲上岸浪潮漸漸退回到海裏一般。
“曻兒怎知那逆賊活不了呢？”
“他在府裏住的時候就中了巫妖可救的殘紅印，現如今又經過一場力戰，哪還有活著的道理？”
兩日後，佟王爺戰敗、戚簡瓔去世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
當兀夜的大軍軍臨城下的時候，皇帝的臉上多少有點視死如歸的氣魄。
虞將軍的人馬還要五天才能到，禦林軍必須要撐夠五天才行。
戰事剛進行了一天，雙方都沒有獲得什麽好處。禦林軍浴血奮戰，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皇帝也跟著不眠不休一天一夜。
這是皇帝生平第一次經歷戰爭，他眼看著上京的百姓離家避難，眼看著城墻上的將士接連被擊落，眼看著刀劍無眼、斷臂殘骸。那些鮮血刺傷了他的眼，也刺傷了他的心，他的百姓為什麽要這樣犧牲？他憑什麽要他們為他如此犧牲？
戰事剛進行了一天，兀夜還沒能破城，皇帝覺得自己還有條件和佟征談判。他秘函給他：
願以皇位
換取百姓安寧
皇帝永遠都記得自己的弟弟是怎樣恥辱自己的，一封回函擊潰了他原本想要化解幹戈的初衷：
屬於我的東西
我自會來取
搖尾取憐
為時尚早
交戰到第三天的時候，禦林軍損傷已太重，眼看著兀夜攻城的大軍一波又一波的沖鋒，而城上的禦林軍甚至用同伴的屍體來做掩護、拼命守城。
交戰正酣的時候，也是皇帝心念即滅的時候，突然從敵軍後方本來的一匹血紅馬引起了皇帝的註意。那馬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點的時候，皇帝以為是敵軍的士兵，當馬漸漸走近、顏色可以分辨的時候，他才發現那是一匹血紅的馬。
敵軍的坐騎是清一色的黑色，那麽，來人是誰？
“那馬是將軍軍營裏的，將軍的人馬到了！”內將第一個喊了出來，這一生喊無疑是給了將士們一劑強心劑，城上的將士們一聽將軍的人馬到了，都齊聲歡呼起來，每一個人身體裏都仿佛充滿力量。
城墻上的歡呼引來了兀夜大軍的不安，兀夜回頭看後方來著是誰。這時，那紅馬已經沖進了敵方陣營。
戚簡瓔眼看自己已經沖進了兀夜大軍的陣營，便一腳踢開汗血馬，騰空飛起。戚簡瓔的目標只有一個——兀夜。
兀夜的軍隊自然看到了戚簡瓔，也看到了他直沖著將軍的方向，萬箭齊發。
戚簡瓔是何等的身手，當年獨騎走大漠、力挫大漠四大飛賊的戚簡瓔可不是只會寫三腳貓功夫的小兵卒。漫天亂飛的箭，盡然沒有一支傷到他。他非常順利的看到了兀夜。
兀夜自然認得來人是誰，也看出了他的殺氣是沖著自己來的，他被迫起身迎戰。
兀夜也是深受不凡的勇士，有著堅定的意志，雖然多少有點有勇無謀，但是光論武功他也不再戚簡瓔之下。
那天的大戰不是兀夜大軍和禦林軍的大戰。而是戚簡瓔和兀夜本人的大戰。兩人你來我往打得天昏地暗、兩軍的將士都無心關註戰事，都將目光對準了他倆。
兀夜和戚簡瓔打了一個時辰有餘，當戚簡瓔拿著兀夜的人頭落地時，兀軍大亂，奮起擊殺他。戚簡瓔拖著那顆頭仰天大喊：柳風，我為你報仇了！隨即和敵軍交戰在一起。
在戚簡瓔與兀夜交戰的的這一個時辰裏，皇帝漸漸知道，來的援軍可能只有戚簡瓔一人。然而，當戚簡瓔取得兀夜的項上人頭時，他看到了天際蕩起的滾滾塵埃——虞將軍的人馬真的到了。
兀夜一死，兀軍群龍無首，如今援軍一道，兀軍更是方寸大亂。除了與戚簡瓔交戰的副將們，普通的士兵已經潰逃了一大半。
這場危機國本的上京之亂，最終以佟王爺戰敗而落下帷幕。
在這場戰亂中，戚簡瓔是充當了英雄的角色，但是他不是戰死的。他留著一口氣要找到媚十二，他死在了南明濺的府裏。
媚十二趕來的時候，只看見戚簡瓔的屍體，她還以為他活著，她求南明濺放過他，她苦苦哀求他。
“他曾經將你當成是兄弟，你為什麽非要殺了他？南公子、南少爺，只要你放了他，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媚十二的眼淚弄花了她的妝，像一個正在卸妝的戲子，她的這場戲完了，這一生也就完了。
“他……已經死了！”
這場草草結束的戰亂帶來的後果是：戚簡瓔死、媚十二改嫁、佟曻為父進宮做了皇帝十六年的人質、以及南明濺因為羞愧而心灰意冷自請調離京城。
上京之亂的雖然已經結束，但是它的結局卻沒有到來，因為這場戰亂依然埋下了許多愛與恨的種子，它們也在時間的滋潤下漸漸長大了。
血雨腥風的謀劃還在繼續，真正的亂世還沒有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暑假期間，網不方便，更新會慢一點，但是暑假結束後這個文就可以完結了！
☆、夜宴
一
佟君臨賽薔薇
人質身住宮闈
赤子孝心惹人憐
身賤位尊樹人威
上京大殿，金碧輝煌、燈火通明。
華服的宮女們小心翼翼地盯著宮殿四周吊座上的紅燭，見到燃至三分之一的時候就急忙換上新的。百餘個燈座猶如天光、處在這片光明中的人根本分不清這是夜晚還是白日。
除了紅燭，宮墻之上五步一隔就有一盞小的晶瑩剔透的燈，那是夷圖國進貢來的珍品——那是用天然的晶石經過數百個工匠接連幾個月不斷地鍛造而做成的水晶燈，體積不大，但是玲瓏剔透。一經點亮可以將宮裏最大的寢宮照亮，遠比夜明珠要光焰奪目。
要點亮這種燈，必須用夷圖國進貢的“夜明油”，這種油無色無味，很是粘稠，夷圖國自己也沒有很多，所以這批水晶燈往往是皇帝自己留在寢宮裏用的，從得到這件寶貝開始，皇帝每夜用的就是這種燈，到現在為止用完的夜明油不過千分之一。
如今這大殿之上，一次性就用去了全部的水晶燈，一個晚上估計夜明油都會消耗殆盡。
不單單是燈，為了準備這場晚宴，膳食房的宮人們早已忙活了三天三夜了，所有今年各國進宮的珍饈美味都用上了。如此奢靡的晚宴緣為這次平亂有功的功臣，也為這個王朝在剛剛經歷了這一場浩蕩之後依然安然無恙。
長長的宴桌整齊地放在大殿兩邊，以中間鑲著金箔花邊的紅毯為界，宮人們穿梭在其中擺放著各種果盤——宴會的準備業已就緒，少數幾個掌勢的宮人正在檢查是否一切已經妥當。
龍椅還是空空的，龍椅兩側擺放著兩張精致的鍍著金的寬大宴桌，花紋精美，遠見都令人側目。
誰都猜得到，那一定是護國有功的大將的坐席。
可是，為什麽有兩張呢？
早到的幾個大臣站在紅毯之上竊竊私語——還不到就坐的時候，大家對於剛剛結束的動亂還心有餘悸。他們中多少人的護主之心曾經動搖過，旁人已經無從得知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對於這個君王是有歉意的。
亂世之中的人心永遠都是不可琢磨的，為什麽有人要竊取這個國家，是因為我太軟弱嗎？
安靜地坐在後宮的黑暗中的那個人這樣想。
其實有很多事情他還沒有想好，所以他屏退宮人，熄了燈，想在這安靜的黑暗中好好想想。
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軟弱，或者是自己真的不配做這個皇帝，他很厭惡這個天下。他從來都覺得天下這個擔子太重，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但是父皇卻堅持認為他是合適的。
“我的太子，你要相信你一定是個好皇帝，你要相信你自己！”父皇臨終的時候緊緊握著他的手的力度他現在還能夠感覺的到。
他一直覺得自己不稱職，著朝中的人幾忠幾奸他根本就看不清，他也很怕看清。
想到剛結束這一場戰爭，他又想到了佟征，皇帝的心裏一陣疼痛，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想好到底要怎樣處置他。
“父皇，這天下的重擔你為什麽不交給一直對它心心念念的皇弟呢？”
一聲深深的嘆息後面那個傷心的表情是永遠不會展現在世人面前的。
人的軟弱永遠只屬於那個夜深人靜時孤獨的自己。
“虞將軍駕到~~”一聲通傳，大廳中的人瞬間安靜下來，自動列在紅毯兩側，恭候大將軍的到來。
“恭喜虞將軍、賀喜虞將軍。”眾人匍匐而拜。
紅毯上走來的那個玉帶華服的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眉眼精明，留著一小把胡子，頗有些英武之氣。
“大家都起來吧，同僚之間何必如此多禮。”將軍謙遜地說著，站在那裏，多少還是有些驕傲的神色——畢竟他是此次平亂的第一功臣。
“將軍大喜啊，這次平亂全憑將軍的虎威啊。”
“想不到王爺也會有二心哪！”
“不知道皇帝會怎麽處置這個叛國的逆賊。”
“聽說已經軟禁在王府中多日了，不知今天會不會來。”
“王爺落罪，皇帝今後就只能仰仗將軍了，我們這些小人物還請將軍日後多多提攜啊！”
早到的、新到的官員們都圍在了虞將軍的身邊，各種恭維聲不絕於耳，將軍看起來很是受用。
“陛下駕到~~”這一聲通報大殿之中即刻安靜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黑壓壓拜倒的人群，看起來像是一張貼在地面上的畫——一點都不真實。
“愛卿平身，都入席吧。”
眾人起身，各自入席而坐。
“虞愛卿，來坐到這裏來，挨著寡人。”皇帝指著龍椅左邊的那張金桌對虞將軍說道。
“臣謝恩！”將軍三兩步就跨上了臺階，落座。
“宴席開始之前，寡人想先敬虞愛卿一杯酒。”皇帝說著站起身來，手拿一杯已經斟好的酒，對虞將軍說，“此次平亂全仰仗將軍。寡人在此謝過了。”
說完，一飲而盡。
“臣惶恐，謝主隆恩！”虞將軍不敢怠慢，一飲而盡。
“這第二杯，我敬在場的眾愛卿，你們都是我朝忠心耿耿的棟梁之才，這次平亂你們也有功勞。”
臺下的眾人也紛紛起身，齊聲說：“吾皇萬壽無疆，吾朝國祚綿長。”
“說得好，眾愛卿入座，開席！”
眾人入座，美食接連上桌，衣裝鮮艷的舞女們翩然入場。
在座的人紛紛輕松不少，都享受著這些美味、美色。臺上的皇帝和虞將軍也不時地交談幾句。
如果僅僅是這樣，它一定是個完美的宴席，著燈火通明的大殿裏交錯著玉液瓊漿、觥籌交錯、酒波瀲灩。
當然，不僅僅是這樣。
“佟王爺~到~”通傳的人都不禁結巴了一下，這聲音以傳入大殿，立即打斷了正在上演的鶯歌燕舞。
“他怎麽來了？他怎麽來了？”眾人緊張起來，議論紛紛，都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皇帝的心裏也是一驚，他怎麽來了？皇帝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置他，一驚吩咐了軟禁在府裏，如今他居然還有膽子前來見駕。
好吧，既然來了，那就來吧。
“傳！”皇帝放下手裏的酒杯，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紅毯上走來的人衣冠整潔，只是頭上的發冠與以往不同了——不是王爺的制式了。
等等，不是他一個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白人”。
那是一個孩子，眼睛水靈靈地有神、皮膚白皙如脂，一頭發辮黝黑束於頭頂，戴著一個金色項圈。臉如滿月，可愛、靈秀到了極致。那孩子實在太過美麗，眾人的眼光都不自覺地投向了他，就連皇帝和將軍也已經忘記了走上來的佟王爺，大家的眼裏只剩下了這個小小的孩子——他們從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孩子，凡人怎麽會擁有這樣的孩子？只有天神才會有這樣的孩子吧。
皇帝看著那張小臉，那張小臉也看著他，然後那張小臉突然對他笑了，那一笑像是一朵綻開的巨大無比的薔薇花，綻放在他心底的薔薇花。
“罪臣佟征叩見聖上。”佟王爺俯身叩頭，旁邊的孩子看著父親，也學著他跪下、叩頭，動作很是不熟練，但是可愛極了。
眾人看了，不禁失笑。
“罪臣之子佟曻叩見聖上。”奶聲奶氣的聲音，裝模作樣的小大人居然是罪臣的兒子，讓人聽著心裏又驚又愛。
“大膽逆賊，不在府裏等候發落，還敢來此撒野，來人吶，拉出去斬首。”虞將軍不等皇帝發話，登時下令，在場的人都吸了一口氣。
虞將軍這是僭越之舉，眾人都沒有想到他居然這麽迫不及待。只見他已經站起，眉宇之間那麽凜冽的不可一世一閃而過，而後被憤怒遮掩了。
但是，細心的皇帝還是捕捉到了那個不可一世的表情，不禁皺眉。
禦林軍已經進來了，地上的兩人還沒有被免禮，依舊跪著。
想當年的佟征，哪裏受過這種被大臣斥責的屈辱，就連皇帝的斥責他也向來是針鋒相對的。
佟曻生怕自己的父親忍不了這樣的屈辱，他伸手握住了父親。
佟征的怒氣一瞬間消失了，他看看這個孩子，眼裏的神情很是覆雜。
“慢著，”皇帝斷喝，從未有過的嚴肅，聲音有點冷“既然都來了，何不聽聽他要說什麽。將軍怎麽比我還急呢？”
這不輕不重的話裏的不悅，就連佟曻都聽了出來，這個孩子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父親這次應該可以安然脫險了。
“臣是擔心皇帝的安危，臣有罪。”將軍也意識到了皇帝的不悅，趕忙如此說。
“無妨，將軍坐吧。”皇帝轉向下面跪著的兩個人，“你們平身吧。”
“謝主隆恩。”跪著的人起身，孩子的動作遠遠比父親要靈活，只見他起來後居然用自己的小手去扶身邊的父親，這一幕讓在場的大臣和皇帝都心裏一動。
扶父親站起來以後，佟曻對他說：“父親，讓孩兒來說。”
然後又一次跪下去。
“聖上，罪臣之子佟曻代父請罪，願聖上聽臣把話說完。”
這話讓人裏又是一驚。
還不等皇帝開口，佟曻就接著說了：“家父自兵敗以來，承蒙皇恩只落得個禁足家中的處分。但是家父每日在府都忐忑不安，他原先的志向與野心早已蕩然無存，可是家父擔心聖上不解此項，亦或者聖上已經全然不相信父親了。”
“家父經過這次教訓、越發年邁，實在已經再沒有謀逆之心了。今天臣在這裏請求聖上開恩，寬恕家父，臣願意作為人質入住深宮，一次證明父親的決心。”
佟曻說完，叩下頭去。
佟王爺聽到這裏，潸然淚下，腿一軟，竟也跪了下去。
昨晚曻兒已經和自己說了這計策，這是他保住勢力的上上策。曻兒說子要自己入宮做人質，父親的勢力不僅不會被削弱，甚至還會增強。佟王爺相信他的話，他一直相信，因為曻兒的話一直是對的。
但是，佟王爺心痛。佟曻是他這一生最珍愛的東西——他只有這樣一個兒子，是天神賜給他的。
佟曻只有五歲，他還那麽小，如今就要離開自己，再也不能受自己的庇護了。他怎會不傷心？
佟征落淚的時候，孩子看著父親眼睛也濕了——他也不想離開父親。
大殿裏很安靜，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誰都不知道皇帝會怎樣發落，本來皇帝自己也不知道。
大臣們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眼睛也是濕的。大將軍看皇帝的神情，不敢再多嘴——他雖然自恃功高，但還是沒有公然犯上的膽子。
皇帝站起來，走下去，扶起地上的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臣五歲了。”佟曻眨著他的大眼睛，純真地看著他，“聖上不要殺父親好不好？”
聲音裏滿是哭腔。
“是誰說我要殺你的父親哪？”
皇帝的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不禁意外。
“皇弟請看！”皇帝轉身對著王爺，一手指著龍椅右邊的金桌，另一只手拉緊了孩子。“這個位子本來是給戚簡瓔的，他是我護國第一功臣，可是他已經死了。”
佟征聽著，惶恐跪下。
“戚簡瓔生前，寡人曾經答應他，若你事敗，饒你性命。”皇帝的眼睛還是紅的，他的眼前突然再次出現了虞將軍剛才的那一抹不可一世的表情，他下定決心了。
“皇弟，我何曾想真的將你怎樣！這場戰亂到此結束，我不再追究。這個孩子我甚是喜愛，我膝下無子，就留在我身邊吧。”
皇帝抱起佟曻，伸手摸著他的小臉，大步走上臺階。
“臣告退！”佟征最後看了一眼那張小小的臉，那麽模糊，其實從那一刻起，他心裏的天下就已經消失殆盡了。
文帝六年，上京之亂末，佟征之子：名曻、字君臨，入住深宮。幾年後街頭巷尾便流傳起一曲兒歌：
佟君臨賽薔薇
人質身住宮闈
赤子孝心惹人憐
身賤位尊樹人威
作者有話要說：暑假結束，更新開始！日更五千，敬請期待！
本文在暑假期間做了潛心修改，已經完結，只需要日更即可！
喜歡就多多支持，有意見盡管提，會酌情修改，當然結局已定，不會爛尾、不會坑！
☆、懲罰
一
佳人絕非薄幸運
萬丈塵寰不由命
繁華彈指化灰燼
塵埃鋪面心澄清
雖然夜幕還沒有完全退去，但是陽光已將在雲朵的後面露出了一點端倪。清晨的宮殿坐落在微冷的空氣裏，本是灰冷單調的色澤，但是朝霞的破雲而出，使得所有的琉璃瓦都漸漸露出真面目。像是一個美人脫掉寒衣換上鮮艷的衫裙一樣。
錦和宮的宮人每日都起得非常早，就現在這個功夫，杚羽已經梳洗完畢了。宮女們穿梭忙碌著，整個早晨的活都已將接近尾聲了。
出去倒水的小桂子走的並不慌忙，但是卻迎面撞上一個人，此人好像挺瘦的樣子，但是小鬼子卻被彈出去好幾步，一盆水全部倒在了自己的身上。莫名火起，小桂子頭也不擡脫口就罵：“不長眼的東西，上趕著去死啊？”
小桂子進宮才一年的光景，因為少一份心眼，向來心直口快，還沒有學會在這個宮裏明哲保身的首要原則——不能發火、更加不能多言。他怎麽可能料到這句話讓這個早晨成為了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個早晨。
“口氣不小，我看找死的是你吧。來人！拖出去斬了！”剛才撞到小桂子的人站住了，他這才看到來人穿著一雙白緞子繡著金線的鞋子——這絕對不是哪個像自己一樣的奴才，應該是哪個宮裏的主子。
小桂子著了慌，他知道自己一定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剛才那道冷冷的命令讓小桂子全身癱軟，已經沒有力氣擡頭看了。
很快就有腳步聲上來，小桂子被拖起來，他這才看見了那個白衣的男子——白衣素面，滿臉盛怒。小桂子想開口求饒，但是他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徑直走進去。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也許是求生的本能，小桂子沖著裏間喊著，聲音不大不小，甚是急切。
杚羽正坐在窗前，門外的吵鬧聲她已經聽到了。
杚羽實在不知道是誰一早便在宮門口尋事，又聽到小桂子在求救，她走出來想看清楚，甚至沒用樾觥微攙扶。
杚羽的腳步還是很急的，樾觥微隨後跟著她，哪知還沒有走出內堂，就看到了走進來的佟曻，他一臉的怒氣還絲毫未退的樣子。
“啪~~”佟曻看見急急忙忙走過來的杚羽，伸手就是一巴掌。
錦和宮的所有的人都楞住了，小王爺居然打了娘娘！
大家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登時齊齊跪了一地。
樾觥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和這宮裏所有的人一樣，她知道小王爺生氣可是非同尋常的事情。她不敢多嘴，只得先跪下。
小王爺在宮裏住了十六年，有關他脾性的傳言不少，他雖然喜怒無常，但是真正生氣只有一次——戚貴妃進宮的時候。聽說就為了給他出氣，很多宮女娘娘都被賜死了，後來還是皇帝親自勸慰才了了這件事情。
當然，這都是傳聞，傳聞裏說皇帝在戚貴妃之前一直不喜歡嬪妃就是因為小王爺的緣故，傳聞還說小王爺是不詳之人、甚至相傳皇帝有斷袖之好。
無風不起浪，雖然傳聞是假的，但是小王爺在宮裏十六年享盡恩寵倒是真的。皇帝對小王爺的寵愛甚至比後來的戚貴妃還有過之無不及。所以，即使小王爺已經離宮這些年了，在這宮裏，依然沒有任何人敢惹他。
“小桂子~~”杚羽大著膽子說，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右臉又騰地燃燒起來。
“還敢多嘴，跪下！”佟曻反手又是一巴掌，他的怒氣可見一斑，這下連杚羽也不敢多言了，順勢跪下去了。
“你們出去！”著聲音裏的陰冷之氣直讓人幽寒徹骨。
杚羽俯首跪在地上，兩邊臉頰火燒火燎地疼著，她不敢擡頭，只聽到下人們退出去時衣裙摩挲的聲音。好在樾觥微還在她的身後，杚羽預感到佟曻生氣多半與她有關，所以才會一大早就進宮，一進宮就不由分說地打了她兩巴掌。
杚羽心裏默默想著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哪裏有不妥之處，一時卻沒有任何頭緒。
“你收了佟曻的金線？是嗎？”佟曻坐下，盯著地上的人。
“是。”杚羽知道自己現在最好不要再多做解釋。
“你倒是痛快，無故惹了戚貴妃也就罷了，鳳凰衫的事情居然不等我回來而擅自求助於南楓，你膽子真是大！”說到南楓的時候，佟曻舉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語氣中的不悅那麽明顯。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杚羽突然覺得為難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金線是少將軍自己送來的，娘娘從未向他求助過，而且是奴婢擅自做主留下的，不關娘娘的事情。”樾觥微急忙開口，想要幫杚羽解圍。
“你還蠻重義氣的，想要替她承擔？我告訴你，你擔不起！”佟曻的眼神越來越冷，“背著我做事，形同忤逆！”
“杚羽甘願受罰！”杚羽急忙開口打斷了還想說話的樾觥微，她救不了小桂子，如果樾觥微得罪了佟曻，她同樣救不了她。
“娘娘~~~”樾觥微也有點慌了，她真的擔心佟曻會不放過杚羽。
早在夜闌閣的時候，樾觥微就親眼見到佟曻將一個女子處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因為那個女子奉茶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哼~~做錯事是該受到懲罰的，不罰你怎麽解我心頭這口氣。”佟曻站起來，白緞子的鞋面出現在杚羽的眼前，停住。
“跪倒外廂去，自己掌嘴，我要聽到聲音，直到我說停，你才可以停。”佟曻蹲下來，他的聲音在杚羽的頭上炸開。
“小王爺開恩！小姐的身子弱，受不起的，讓我代她受罰，讓我代她受罰！”這個懲罰太重，樾觥微也嚇到了，她求著佟曻，希望他開恩。她不明白，這原本並不是一件多麽大的事情，佟曻何至於此呢？
“你代她受罰？你以為我會饒了你嗎？這以後的三個月，你別想再拿到殘紅印的解藥。藥性發作的時候的那種痛苦，我想你是還沒有好好體會過吧？”佟曻貼在樾觥微的耳邊說著，說完這句話他站了起來，“從現在開始，你若再敢為她求一句情，我就讓她多跪一個時辰。”
“杚羽遵命！”杚羽站起來，走到外廂，跪下。清脆的掌嘴聲刺樾觥微的心疼。
杚羽對自己還真是沒有手下留情。佟曻聽著那聲音，心裏稍稍平和，這才擡頭認真地看著杚羽——她低眉受罰，卻並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
杚羽梳著簡單的發髻，衣衫也樸素——不是一個娘娘該有的秉性。半月不見，她倒是瘦了不少。
在外的時候，佟曻偶爾會想起她，原已經吩咐了內務府安排自己三日後入宮見見她。但是剛到府裏就聽到密探說她見過南楓，立時怒火中燒，竟然刻不能等，直接闖進了錦和宮。這雖然於體制不和，但是就算如此，估計也沒有人會追究吧。
佟曻倒不是不喜歡南楓，南楓是虞將軍的人，他與南楓的相處在表面上還是非常和睦的。但是，杚羽和南楓若在他面前被相提並論，他就有無名的火。幾年前杚羽去見南楓，據林媽媽說她的態度非常暧昧，這個女人是恨南楓的——只是她的恨太不明顯，不明顯到讓佟曻不快，而且是越來越不快。
“小王爺開恩哪，娘娘的臉已經腫了，她身子弱~~受不起的。求求您，求求您，開恩哪！”樾觥微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跪在佟曻的腳下，淚流滿面地求著他。
佟曻回過神來，再看杚羽，果然面頰紅腫地很明顯了。杚羽依舊用力打著自己，每一巴掌下去，都能生出五道紅印，它們一道一道覆蓋在一起，然後融在紅腫的面頰裏。她尖削的臉已經綻若桃花，可是眼睛依舊低垂，不見喜悲。
佟曻的心裏一陣酸楚，他只是想教訓她一下以洩心頭之氣，並不想真的傷害她。
“停手吧！”佟曻命令她，聲音雖然依舊冰冷，但是柔軟不少，“過來！”
杚羽聽命走進去，覆又跪下，叩下頭去。
杚羽溫順的態度讓佟曻的火氣徹底消了，他走過去，捏起她的下巴，眼睛細細地掃過她的面頰。傷的不輕，不意對上杚羽的眼睛，杚羽閃躲，不敢直視。
佟曻看的見她漠然的眸子深處的那絲恐懼——她是怕他的，意識到這一點讓佟曻的心不禁軟了一下，她怕他——他感覺非常好！
“黑羽，把東西拿過來。”
黑羽聞聲從門外進來，手裏拿著一個托盤。
“你最好記住，我才是你的主人，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情，別想再這麽輕松過關！”佟曻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杚羽的臉，盡管她很是拘措和難堪，“裏面除了鳳凰衫以外，還有一罐上好的藥膏，讓她們服侍你敷上吧！”
“杚羽謝恩！”杚羽再拜下去，躲過了他一直捏著她下頜的手。
“哼~~但願你能長點記性，我們走！”佟曻拂袖而去。
樾觥微趕忙上前扶起杚羽，看她的樣子實在是不太好：“娘娘~”樾觥微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微兒，不哭，微兒~~”杚羽話音未落，整個人就從樾觥微的手裏滑落，不省人事。
二
誰主春秋誰沈浮
花開花落輪回邊
鐵馬金戈征戰意
幾度扼腕未央宮
皇宮裏的一天過得是非常快的，早晨錦和宮的事情宮人們還私下談論著的時候，這一天就已經走到盡頭了。太陽在天邊吐出最後一抹紅暈，夜幕就緊隨其後到來了。
皇帝的寢宮剛剛掌燈，裏面坐著的佟曻就已經喝完三盞茶了。
正對著他坐著的皇帝一直在批奏折，並不擡頭看他，他把他召來之後的兩個時辰裏，他們就這樣坐著——皇帝批他的奏折，佟曻喝他的茶，不時擡頭看他。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雖然知道他要問自己什麽，但是他不開口，佟曻也就不打算說什麽。
也許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麽開口吧？佟曻這樣想，他擡頭看著桌子後面的那個人，玉帶金冠，面若滿月——這些年來竟絲毫不見老，一如他在他身邊的時候一樣。
佟曻住在宮裏的那段日子是美好的，他叫他“皇父”，他給了他最好庇護，他對他的關心絲毫不亞於父親。佟曻永遠都沒有忘記父親交付在自己身上的使命，但是在與這個“皇父”朝夕相處的十六年裏，他一天比一天崇拜他。他是與父親不一樣的人，他骨子裏有一種淡泊、還有一種一往情深的固執。
在佟曻的記憶裏，父親對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是沒有感情的，但是皇父有。他很溫和，很少發火，對待自己這個罪臣的兒子更加關懷備至，甚至滿足了他所有任性的要求。佟曻第一次發現，在這個世界上，縱容自己的不只父親一個人。
佟曻喜歡這種縱容，這種縱容讓他可以無拘無束地做任何事情——任何不計後果的事情。
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皇父為何要一直縱容他，按理說，他沒有理由相信一個罪臣的兒子。
“皇父為什麽對曻兒這麽好？”小的時候他總是這樣問他。
“因為皇父喜歡曻兒啊，曻兒只要記得皇父喜歡曻兒就對了。”
“那皇父會一直對曻兒好嗎？無論曻兒要什麽，皇父都會給曻兒嗎？”他逼著他回答。
“皇父會一直對曻兒好的，無論曻兒要什麽，皇父都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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