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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舍命護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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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鉞離開安化城時,只是覺得與朱臺漣無話可說就該拂袖而走, 對走去哪裏卻沒個主意。

“將軍, 咱們該往何處去?”路上親兵隊長顧從問道。

仇鉞沒有回答,真去到荒野之間, 才發覺天下之大,已沒了自己的容身之處。他默了一陣, 方道:“我犯下的罪過說不定也會累及你們,你們還是快些散去自保吧。”

“將軍說得哪裏話!”顧從隱含憤恨, “我們追隨您這些年, 您是何樣人品,弟兄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們怎能在這當口棄你而去?”

跟前的幾個親兵小校都是仇鉞心腹,這時也都紛紛附和, 有的還說:“將軍是為對付劉瑾那惡賊,有何過錯?咱們何必要如喪家之犬一般就此逃掉?”“就是, 這下安惟學那幫孫子該得意了, 安化王府抱了劉瑾的大腿,堂堂宗室去巴結閹賊, 很光彩麽?”

仇鉞卻沒心情多理他們, 只顧信馬前行。自己是不是真有過錯,朱臺漣是不是光彩,他都沒心思去想。

顧從與這幾個小校對仇鉞的所為都清楚知道, 方才也都跟著聽清了他與朱臺漣的對話,見到仇鉞如此消沈,他們湊在一處小聲商議了一陣, 最後由顧從上前道:“將軍,咱們都是血性漢子,平日殺起韃子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兒,您不願向朱臺漣屈膝投降,哥兒幾個也都理解,可咱們被人家擺了一道,吃了這麽大的虧,總不能就這麽算了!”

仇鉞微露苦笑:“那你還想如何?難道要殺回安化去?那樣造反的可就是咱們了。”

顧從提韁湊近了些:“將軍您忘了?朱臺漣身在安化,可他那寶貝妹妹還在寧夏啊。咱們這便回寧夏去,將二小姐亂刀分屍,只給朱臺漣留個腦袋,叫他看見,也算一解咱們心頭之恨!”

對此提議,仇鉞一個字都懶得置評。從前出關殺敵的時候,遇到韃靼人的婦女他都不願下殺手,現在還會為了洩憤便去殺個漢人女子?

他就這麽沈默前行,不多時便到了環縣之外。仇鉞縱馬到了岔路口,稍作遲疑,便一撥馬頭拐了進去。

客店大門緊閉,看樣子是沒有人在。仇鉞在道路中間下了馬,望著客店發呆。這地方他已來過數不清多少次,今天想必是最後一次了。

最初認識遲艷的時候,她還沒開起這間店。籌備開張的那會兒,還是他叫來人手幫她收拾打理。他是個世襲武將,不懂得讀書人花前月下那一套,喜歡她就只知道盡力對她好,算起來向她明示心意至今也有許久了,回憶起一幕幕前事,仇鉞怎麽都覺得難以想象,遲艷竟然都是在騙他的。

他們雖然一直以禮相待,連手都沒拉過,可是……她繡了荷包送給他,他說自己是行伍中人不適宜隨身攜帶那種東西,她就笑著堅持要他手下,說那是特意繡了保他平安的……那些也都是假的麽?

仇鉞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那個繡花荷包他這次沒帶出來,因為他擔憂這一回朱臺漣使詐,鬧起亂子失落了她送的禮物,沒想到,她和她的禮物,都是王長子使詐的一部分。

“將軍,”顧從安排了人手在路口警戒,又過來對仇鉞道,“姜總兵也去了安化,必定也被朱臺漣游說了去。如此下去,咱們過不多時就連寧夏城也回不去,只有坐以待斃的份了,您真甘心叫他們如此順心如意?朱臺漣可是給您使了美人計,等咱們被一網打盡,他們還要拿您當笑話講,您真的甘心吶!”

仇鉞不覺間攥緊了拳頭,他是不甘心,在朱臺漣面前時他還說得出得知遲艷不會被自己連累反而欣慰的大方話,可此時想起了過往種種,想起自己曾經付諸真心的那些言行將要亦或者說是已經被遲艷當做笑話講給朱臺漣聽,他當然不甘心!

憑什麽啊!憑什麽我要像個傻子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最後還連個屁都不敢放,就由著人家伸頭一刀?

畢竟是鋒芒戾氣遠超常人的武將,不甘與憤懣好似蘇醒的惡魔,迅速自心間膨脹,之前的消沈落寞很快一掃而空。我是做了錯事,可朱臺漣、遲艷,還有那個二小姐,他們的所作所為又能正派到哪兒去?憑什麽我要自暴自棄,讓他們全都順心如意?女人又如何?女人便可以為所欲為,把別人肆意玩弄?那樣的女人同樣該殺!

仇鉞猛地回過身:“走,回寧夏去!”

跟前的幾個心腹小校頓時轟然應和,他們都是些殺過人見過血的漢子,自然不甘心窩窩囊囊被人收拾,就是死也要圖個痛快。而其餘剩下的幾十個親兵不曉得內情,只知道主將之命一概聽從,也便不問緣由地跟著。

沒等仇鉞回到岔路口,有一名守在那邊的親兵過來報說:“寧夏方向過來了四個人,都騎著馬,尚且不明身份。”

尋常百姓極少有騎馬出行的,在這特殊的當口騎馬走在官道上的人就更不尋常,仇鉞快步去到跟前的小丘頂上,憑著過人的目力一看,很快認出了遠遠行來的四個人當中,有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即使隔得很遠,即使她扮了男裝,他也同樣可以一眼認出她……

“是仇鉞。”遲艷面色凝重地說道,“方圓千裏,只有他有這樣過人的射術。”

雖然被那兩支箭威懾不敢輕舉妄動,邵良宸還是很快提韁撥馬,擋在了何菁身前,錢寧也打著手勢叫遲艷退後。

眼看著一隊數十人的人馬轉過山丘朝他們迎面沖過來,很輕易便可看出是寧夏衛的服飾。錢寧、遲艷與何菁都見過仇鉞所帶的那些親兵,從人數上便可判斷,這就是那一隊人馬。

“看到那棵高樹了沒有?”錢寧朝後面的兩個女子小聲道,“一見他們超過了那棵樹,你們兩個立即折頭往回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邵良宸有所憂慮:“萬一仇鉞再發箭呢?”

“他若在那群人當中,平地射過來的箭咱們能替她們擋一擋,若是還在那座山丘上……”錢寧雙眉緊鎖,神情前所未有得嚴峻,“那就只能賭命了,終歸是跑遠一步就多一分希望,總也不能幹站在這裏等他們圍上來再短兵相接。”

眼下是看不出仇鉞有沒有跟著那群人一起過來,邵良宸也沒有更好的主意,那夥親兵至少有五六十人,即使短兵相接他們有把握殺得過,也難保證何菁與遲艷的安全。

邵良宸回過頭,對上何菁滿是擔憂的眼神,鄭重說道:“記著,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管,你們越快逃得掉,我倆就越好脫身,明白了麽?”

何菁從方才就在擔憂隨時會見到那種奪命箭矢射在他身上,心跳得幾欲破腔而出,此時見他們要自己先走,就更是憂慮至極,可也明知自己留下幫不上忙,只好蹙著眉心點了點頭。

說話間那夥親兵已經接近了一大截,錢寧看準時機,忽然喝了一聲:“走!”

何菁與遲艷迅速調轉馬頭,朝來路飛奔而去。

錢寧等了片刻見到沒有箭矢再射過來,招呼邵良宸道:“咱們也走!”兩人也一同回身催馬奔去。

“看來仇鉞暫時沒打算對咱們下殺手。”見身後這些人也沒射箭,邵良宸說道。

“軍中的親兵都不配備弓弩,這些人隨身帶了弓的應該只有仇鉞一個。”錢寧神情又恢覆了輕松,笑吟吟地說著話,手上已摘下了掛在馬後的硬弓,“既然仇將軍客氣,那咱們就不去跟他客氣了。”

這一次他們護著何菁來寧夏,朱臺漣為他們備好了武器,兩套弓箭與兩把雁翎刀。他們今早離開寧夏時,邵良宸只取了一柄雁翎刀帶著,兩套弓箭則都留給了錢寧,當時錢寧還不大明白原因,這時他順手將一把弓和一只箭壺拋給邵良宸,才聽邵良宸道出緣由:“我……不會用啊!”

錢寧不由得額角一抽:“一點都不會?”

“一點都不會。”邵良宸真不是謙虛,他暗器練了不少,就從沒拉過弓。

“亂射幾箭嚇唬他們一下也好!”錢寧說話間已抽弓搭箭,回身“嗖”地一箭射了出去,那邊一名沖在最前的親兵頓時“啊”地慘叫了一聲栽落馬下。

錢寧哈哈大笑:“這幫孫子,決計想不到身在大明境內也會吃這一招!”

當時蒙古騎兵很喜歡用這種回馬射箭的招數,擺出潰逃的架勢引明軍追擊,卻在潰逃途中不斷回身發箭。按常理說好像這種擰過身子射箭不大方便,可從慣性上來說卻十分占優勢,後面的人正在往前沖,朝前射來的箭可能飛到時也已力竭,殺傷力不夠,但他們自己卻實實在在地朝著人家射回來的箭上迎過去,雙方慣性一疊加,尋常的弓也能射穿人體,所以追擊的一方十分吃虧,明軍總會在這樣對蒙古潰兵的追擊中傷亡慘重。錢寧這一手也就是仿照蒙古人的做派。

對方的人裏有拿著五石弓的仇鉞,一箭射過來便可給他們個透心涼,錢寧卻怡然不懼,只抱著多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一個的心思盡力殺敵。

他說著話也不耽誤動手,又是兩箭射過去,就又射落兩名親兵,其餘親兵見狀也心生恐懼,稍稍緩下了速度。可再看邵良宸那邊,好容易搭好了一支箭,在馬上一顛簸,沒等射出,箭先掉去了地上。

錢寧忍不住揶揄:“唉!練武的男人還有沒練過騎射的,我也真開了眼界了!”

“我又不能背著把弓去做探子,有何稀奇?”邵良宸沒好氣道,看看前面尚未逃遠的何菁與遲艷,他索性一拉韁繩,掉頭沖了回去,“這樣她們也難跑得脫,待我去殺他們幾個!”

“你……”錢寧一箭一個正射得痛快,不明白他幹什麽突然要放棄距離優勢,稍一閃念他便想起:說不定仇鉞近戰的功夫不及他,他這般沖去敵陣也有道理。

話說,剛這一陣他已射殺數人,為何仇鉞眼睜睜看著手下被殺也沒發箭還擊,錢寧一時想不明白。

他們與那些親兵之間才相隔幾十步遠,邵良宸回馬迎面沖上去只眨眼之功便與敵人照面,他已提前抽了雁翎刀在手,看準最前一名親兵手舉樸刀準備迎戰,邵良宸面上擺出即將揮刀的姿態,卻在兩人接戰的一刻猛然低下身子,一刀削在了對方的馬腿之上。

這種雁翎刀刀身狹長,有一點像日本倭刀,朱臺漣給他們的這把刀鋼口甚好,一刀削去馬腿齊根斷折,那名親兵連人帶馬栽倒下去,擋得後面兩人措手不及,也險些被絆倒,邵良宸反手一刀,又將一個正奮力控馬的親兵砍落馬下。

錢寧停在原處,本還想繼續射箭掩護他,但見他一人沖入敵群,真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很快便將敵人沖得七零八落,只看見鮮血四濺,慘叫連連,好像完全不需他插手幫忙,錢寧手拿著弓箭,倒有了點觀賞熱鬧的興致。

原先雖早聽張采說過邵良宸功夫過人,錢寧這還是頭一回親眼目睹,不來親眼看一看,還真不好想象,邵侯爺一個美女似的人物,竟也有與“勇猛”二字沾邊的時候。錢寧不禁嘖嘖讚嘆:可見人各有所長,若叫我掄刀與他對面拼命,還真不見得拼得過他。

邵良宸在親兵叢中沖殺了一圈,一氣兒砍翻了七八個人,又從從容容地縱馬沖了出來,折回來朝錢寧喊道:“仇鉞不在這裏!”

仇鉞不在這兒,那會去了哪兒?錢寧回頭看看已經漸漸跑遠的何菁與遲艷,迅速權衡了一下,咬著牙也抽刀在手:“先把這幫孫子都收拾了再說!”

這一段官道的兩側都是野地,密布著樹木與蒿草,而官道是專挑平整地段修的,難免曲曲折折,如果仇鉞志在擒拿劫殺那兩個女子,縱馬馳下官道去走野地,是可能超近路追上她們的。在那種坑窪不平的地方馳馬很考驗騎術,何菁是肯定不敢去嘗試,但仇鉞一定能輕易做到。

錢寧猜到這一點,但也總不能領著身後這條尾巴趕去接應啊,到時一個照看不周,這幫人裏有人傷了她們怎麽辦?再著急也只能先殺光這群小兵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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