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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終極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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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太醫被匆匆請來, 何菁與邵良宸都不是在乎避嫌的人, 索性敞著幔帳,就讓何菁歪在靠墊上由於太醫診脈。

“二小姐這是小產了。”於太醫診過脈後道。

邵良宸與何菁在此之前便已猜到了幾分,聽了此言還是同樣心頭一沈。

“會不會留下病根?”

“會不會影響生育?”

兩人同時問出, 前一句是邵良宸問的,後一句才是何菁的。邵良宸心亂如麻, 若非顧忌著太醫在跟前,真想沖口朝她大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能不能生孩子?那算得哪門子大事!”

於太醫人至中年, 年歲不足半百, 清臒的臉上神色並不凝重,聞聽此言,更是盡力緩和了神情道:“兩位不必過慮, 依下官看來, 二小姐景況並無危急之處。這種初初懷上身孕便小產的情狀十分多見,常是由於這一胎沒有懷好, 身子自行將其棄之, 於年輕婦人是常有的事,對身子的損傷極小,不少婦人都會將其當做尋常月信,連發覺都不曾發覺。二小姐身體底子也還算壯健,休養一陣也就恢覆如初了。”

邵良宸勉強松了口氣, 何菁卻仍不放心:“於太醫,我原先看過大夫,人家說我本就體質寒涼, 不易受孕。有過這一遭,會不會將來更不易懷上,或者,懷上也很容易小產?”

於太醫捋著胡子笑了笑:“二小姐,體質寒涼只是不易受孕,又不是一定不能受孕,不然您又怎會有此小產一事呢?況且您這寒涼體質不是天生的,而是前幾年受涼所致,是以並不頑固,經過這陣子調理已大有好轉。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這次小產是壞事,可也是好事,足見您的寒涼之癥並不嚴重,不會再影響將來受孕。只要您這陣子好好將養,不會有事的。而且據我所知,反倒是有過這種小產的婦人,將來才更易好好懷上孩兒呢。”

見到何菁依舊蹙著眉,顯見不大相信,於太醫又道:“自然,這是大事,您不放心聽我一家之言也屬正常。良醫所的吳太醫與劉太醫都是我的前輩,回頭您差人請他們來一並瞧瞧,也好安您的心。”

“您說的也是。”邵良宸客氣應著,沒好意思說,他方才已經差人去請那兩位太醫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只請一個。只不過那兩位太醫今天不當值,下人去到家裏請,一時半會還來不了。

於太醫提起一旁圓桌上的毛筆開著方子,語氣隨意地道:“還有件事,二小姐自己當有所感,您這小產其實前幾日便有了癥狀,正如我先前所言,是因為這一胎沒有懷好,身子自行摒棄,並非今日跌倒所致。今日遭遇,只是使得出血加劇,也加劇了痛感而已。此事如何回稟王爺與郡主,只憑二小姐一聲示下,我無有不從。”

言下之意,如果他們想把這事全都栽到鄭側妃頭上,他也很樂於效勞。鄭側妃近些年來在王府內實在人緣差得要命,況且今日看來,她必定倒臺在即,再無死灰覆燃的可能,於太醫也不吝落井下一塊石。

聽說並非鄭側妃的主責,邵良宸心底壓著的火氣消了幾分,不再那麽想把鄭側妃亂刀分屍了。他嘆道:“事到如今,我們哪裏還有心思琢磨那些?您如實回稟好了。”他覺得二哥那一腳已經夠鄭側妃受的了。

“憑什麽呀?”何菁倒不幹了,“不是她推我所致,可也是因為她才多讓我受了這些罪啊,就去告訴父親和姑母說,是她把我推小產了!”

看過不少宮鬥宅鬥文裏把流產栽到別人頭上的案例,何菁從未想到自己也能有這樣的機會,親身體會了才覺得,能給個壞人栽贓竟是一件很爽的事兒。

如果真是自己好好地懷了孩子被鄭側妃一把推沒了,何菁非得聯合老公想方設法把鄭側妃弄死不可,這一得知並非鄭側妃的責任,自己卻有機會讓她背鍋,何菁沒了報仇雪恨的沈重感,就一門心思地為以惡制惡感到爽快。

不管怎麽說,是鄭側妃把自己推得摔了一跤,就算肚子疼不全是鄭側妃的錯,可屁股疼總還是呢!不能叫她一點責任都不負吧?這口鍋就叫她來背!最好一舉把她打到翻不了身,省得等自己和姑母都走了,那女人又要興風作浪。

於太醫稍稍僵了一下:“二小姐,容我說句實話,其實您今日跌這一跤雖說難受了些,可實際反倒促成您體內汙血及早排出,對您將來體質覆原、再行受孕生育,實是好處居多呢。而且若非此事提醒,您未加妥善將養,也說不定會留下些許病根。”

何菁皺緊眉頭:“那難不成我還該謝她?”她強忍著才沒出口罵街。

於太醫又笑了:“那自然不是,我便回稟王爺說,您是今日摔跌導致小產。不過您若是還要請那兩位太醫看診,可要記得囑咐他們,免得到時我們三個口徑不一。”

說話間方子已然開好,於太醫又囑咐了幾句休養事項,便起身告辭。

他還沒等出桃園的院子,便遇見吳太醫與劉太醫一前一後地進了門來,三位同僚碰了面,心裏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大家同樣供職王府,遇上主子情況緊急一並過來看診也不稀奇,互相招呼過後,於太醫離去。

另兩位太醫分別為何菁望聞問切了一番,說辭都與於太醫如出一轍,何菁與邵良宸聽後才終於安了心。

等送走了太醫們,綺紅進來報說:“王爺與郡主都遣了下人過來詢問,說是本想親自過來探看,又怕二小姐精神不好嫌吵,請二小姐就診之後務必給個準話叫他們帶回去,好叫王爺與郡主娘娘安心。”

邵良宸便將方才與太醫們都達成一致的說辭對她說了一遍。

何菁端詳著綺紅:“臉上抹藥了嗎?方才我也忘了,該叫太醫也為你看看的,嘴裏都硌破了吧?”

綺紅臉上已經大體褪了紅腫,聽了這話,她有些鼻子發酸,直接給何菁跪下了:“二小姐,我沒事,方才我聽見大夥兒都說,咱們定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才遇見您這麽好的主子,見奴婢挨了打,竟然當場就打回來。那會兒……都怪奴婢腦子鈍,都看見鄭娘娘對您動了手,竟還未防著她推您。”

“快起來吧,我踢了她的奴才還沒什麽,你要對她動手,誰曉得事後會不會有人追究,到時我又能否罩得住你?事情過去,就不必提了。”

邵良宸問道:“我還忘了,二哥是何時走的?他沒留下什麽話?”

綺紅答道:“王長子方才一直留在對間等聽消息,是向太醫們問過了二小姐景況,才剛走的。”

邵良宸與何菁均感意外,三個太醫輪流會診已經耗了一個多時辰,二哥竟是才剛走的?

待綺紅告退出去,何菁問:“二哥喚你過去時,你真看不出他究竟用意為何?”之前邵良宸已經為她說過了在朱臺漣處說過的那兩句話,僅僅那點對話,什麽也看不出來。

邵良宸搖搖頭:“不過,他對你極為關切是顯而易見的。一聽說鄭側妃來找你,他即刻吩咐人備馬,與我一路飛奔過來,而且,你知道,我總不好對鄭側妃動手的,那時看見她推倒你,二哥過去就是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啊?他……踹了鄭側妃?”何菁眼睛都睜圓了,訝異非常,她那時只顧倒在地上忍痛了,根本沒心思留意周圍。縱是她一個沒在王府住多久的現代人,也知道二哥對鄭側妃動了手是件多不尋常的事。

“是啊,看那意思,他對你的關切簡直不在我之下。”邵良宸非常確定那不是裝的。

何菁怔了片刻,方道:“可是,倘若真被他得悉你的身份,他真能為顧念我,就對你手下留情麽?”

這問題邵良宸也答不上來,只得道:“那就盡量不讓他得悉我的身份。”其實心底裏,他還是總覺得二哥已經知道了。

兩人互握著雙手,相對沈默,心裏都在為同一件事沈重:這下一時又不能回家了。

何菁忽然笑起來,撫了撫他的臉:“你別這麽愁眉苦臉,至少還有一件好事,如今知道,我還是能生孩子的啊!”

對照方才太醫們的說辭,她很快想起了前世聽過的“自發小產”。

大學時還有個室友與男友同居就出過這樣的事,當時就以為是月經不調,出血不止,身體也沒多少感覺,本想去醫院開點補鐵藥改善貧血,被醫生留意到,才查出是小產。那室友也嚇了老大一跳,擔憂會影響以後懷孕,當時醫生也說沒事。結果人家等到畢業後與男友結了婚,沒幾個月就懷孕了。何菁那時要能晚死一個月,就應該能看見室友的寶寶了。

那時就聽那室友轉述過醫生普及的常識,說“自發小產”是種挺常見的現象,簡而言之就是因為這一次受孕的精卵有著缺陷,被身體自動拋棄掉了,是種孕婦的自我保護機制。似乎也能從側面解釋為,這樣的體質實際很容易受孕,所以才會有更高的幾率形成不良受孕狀況。

方才那後兩位太醫也說,這次小產正說明她身體無礙,養好之後,對將來受孕不會有影響。如此看來,她不但能懷上孩子,還是挺容易懷上的體質,何菁此時確實是欣喜多過了煩惱,連對鄭側妃的厭惡都拋諸腦後。

邵良宸卻哭笑不得:“你怎還在想這事?生不生孩子怎就那麽重要?要是咱倆人不能長長久久地在一塊兒,有了孩子又有什麽好?”

“那總還是能有的好。”何菁擁著被子,臉上血色都沒幾分,卻還喜滋滋的,“就是要委屈你,怕是有些日子我不能陪你逍遙快活了。”

年紀最大的吳太醫最後很隱晦地表示,至少要“休息”半個月,如果能堅持一個月更好。

邵良宸一點也感染不來她的好心情,長長嘆了口氣道:“別說這陣子,在咱們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家裏之前,我都不會再與你行房了。”

無論太醫再如何強調此次小產對身體的損傷之小,他都無法釋懷。損傷再小也是損傷,單看她方才疼的那樣子,出的那些血,他也不會覺得那損傷可以無視。

除了最初那日的兩次以外,他們後來這些時日行房之時,他都著意最後體外解決,可也明知那樣並不保險。說到底還是太過貪戀個中滋味,就一直懷著僥幸,不但沒克制著些,還十分放縱,這些時日除去她不方便的時候之外,他就沒空過幾天,還有時一天都不止一回。若非如此頻繁,說不定就不會有這回的事了。

他現在為往日的縱情悔恨都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去計較要受多久的委屈?真恨不得返回到過去,揪住那個放縱**的自己揍上一頓才好。

何菁靠著靠墊靜靜望著他,心中思潮湧動。

或許換做這時代的其他夫妻,值此當口,妻子根本無需擔憂丈夫在自己身體恢覆之前會受什麽“委屈”。那些男人可以納妾,可以隨手把丫鬟睡成通房,還可以去逛青樓妓館,有的是紓解的辦法,即使妻子一輩子都恢覆不來,他們也不會受這種委屈,而且是自心裏,就不會覺得那樣做有什麽對不住妻子。

賈寶玉愛林黛玉愛得要死要活,也沒耽誤他睡襲人。

可何菁現在覺得,自己這男人就不會。

這是種奇妙的想法兒,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在畏首畏尾,擔憂他總會再有別的女人,自己愛他太深,將來難免會有傷心失望的一天。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也未曾聽過他什麽許諾,心裏便開始覺得——他不會。

是真的不會吧?

邵良宸見她望著自己不言不動,若有所思,便輕聲問道:“想什麽呢?”

何菁手上與他五指相扣,很認真地問他:“你是真的不會再要別的女人了對不對?即使我生不出孩子,甚至……即使我得了病,再也不能與你行房,你都不會去碰別的女人,對不對?”

渣男們總會拿著生理需求說事兒,就好像不找個女人做那種事他就得憋死,女人月信一周能把他憋死,女人懷孕幾個月更能把他憋死,甚至一輩子只跟一個女人做那種事他也會憋死,所有的出軌都只是為了不被憋死的求生本能罷了。

其實出軌與否只取決於他對妻子的感情與生理需求之間的權衡取舍,只要足夠重視妻子的感情,舍不得妻子有一點傷心,他就能管得住下半身,忠心不渝的男人也有過那麽多,真有哪個被憋死了呢?

邵良宸頗覺感慨,她終究還是問出來了,對他直問出口,總還是比悶在心裏、自行臆想一個答案,要好得多吧?這至少說明,她已經對他有了很大的信心,或者說,她其實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期待多得一個他的肯定回答,來做定心丸。

一直沈重的心情竟隨著她這一問輕快了許多,邵良宸原是坐在床邊的繡墩上,這時站起身,挨著她靠到床頭,讓她倚在自己身上,語調輕快地道:“這事我空口無憑地說出來,又如何能取信於你呢?不如……”

他說話間捋起左手的衣袖,一探右手,取過圓桌上方才太醫開方子用過的毛筆來,就著上面未幹的墨汁,在自己的左臂上刷刷寫下“今生只有菁菁一人”一行楷書墨字。

“回頭我將這行字刺在手臂上,將來若有變心負你的一天,你便來割掉我這塊皮肉,如何?”

何菁定定地望著他,良久未動,最後,對於這番決絕又重口味的表白,她只給了一字評語:“呸!”

她抓過他左臂來狠狠去抹那些墨字,發覺墨已幹了抹不掉,就舔些口水在手上再用力去抹。

邵良宸忙攔阻道:“你輕著些,這會子你才有多點力氣?我一會兒去洗了不就成了?”

何菁看著他手臂上汙作一團的墨跡,忽地哭了,淚水好似斷線珠子,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邵良宸大驚:“你這是怎地了?忘了方才太醫囑咐的了?有什麽大事用得著你這樣?”

三個太醫方才都說了,這次小產雖說對身體損傷不大,但最好還是像坐月子那樣將養半個月,如忌冷、忌流淚等月子期間的忌諱都講究起來,以免為以後留下病根。

何菁也不說話,見自己眼淚流了一臉,索性拿手抹下來,塗到他手臂上去,接著給他擦墨跡,一點不浪費,還把自己臉上抹的黑一塊白一塊的。

邵良宸著實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這麽看不得,我現在就去洗了成不?”

他剛要起身,何菁又忽然抱住了他的手臂,不讓他走。

邵良宸便又陪她坐著,剛太醫雖然沒說,他先前卻聽說過,女人在孕期荷爾蒙異常,情緒會異於平時,這時候的女人更需要小心哄著。

靜了一陣後,他柔聲道:“人都會變,但只要有誠心,我可以隨著你變,你也可以隨著我變,你擔憂我覺得你不好,你就會極力做得更好取悅我,我也會擔憂你哪天覺得我不好了,所以我也會極力做得更好取悅你。只要你我都有這樣的誠意,還怕什麽愛淡情馳?所以說,一輩子不變心,並不是什麽難做到的事兒。恩愛白頭的夫妻又不是沒有,焉知你我就不是其中之一呢?”

是啊,又不是沒有,焉知我們就不是其中之一?

又靜了一陣,何菁才又輕又緩地說道:“你不知道,其實,這輩子我一直有種怪念頭,就是覺得活著很沒意思。早先是見到我繼父待我好,我便滿心感激,惦記著回報他,算是為他活著;後來繼父過世了,留下了雲兒,我又想為了繼父總也得把雲兒好好養大,算是為雲兒活著;現如今……”

邵良宸直聽得心頭急跳,望著她在自己懷裏擡起頭,用水亮澄澈的雙眸緊緊望向自己,開口緩緩道出與自己心聲相重疊的那句話:“我就是為你活著!”

心如潮湧,他一時竟有沖動,想要如她一般哭上一場,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堪堪忍了下來。

你為我活著?我又何嘗不是!這種表白若是上輩子說出口來,難免顯得矯情幼稚,那時候他們身周還有許多的瑣事要去考量計較,雙方的父母、親人,各自的工作、前程,仿佛很多很多的事都不得不想,也都可能影響到他們能否結婚,能否長久相伴。可今生全不同了。

今生他們只有彼此,什麽人什麽事與對方比起來,都是輕如鴻毛,說上一句“我是為你活著”,一點也不誇張,一點也不矯情。我就是為你活著!除了你,我還有什麽可在乎?遇見你之前我活得了無生趣,就因為有了你,我才有心好好活。心意本就如此,毫不摻假。

最難得的是,他都沒有讓她知道他們前世的緣分,便取得了在她心裏同樣沈重的分量,這真是從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邵良宸暗暗下定決心,等這一回回京交了差,一定要想辦法避免再接到類似的差事,一定要爭取到與她長相廝守的平安日子。哪怕窮一點、辛苦一點呢,總也好過這般前途未蔔、生死難料。像現在這樣兩人傾心相愛、卻又提心吊膽、時時擔憂著不能長久相伴的日子,他實在過夠了!

何菁其實並不大情願把這心聲說出口,為他活著,這話乍聽好聽,實則更像是一種對他的情感綁架,就像在要挾他:我可是把一條命都系在你身上了,你將來若有負於我,我就死給你看!

她想表達的明顯不是這種意思,埋頭在他懷裏思索片刻,她又擡頭道:“所以現今在我心裏,再沒誰比得過你去。任他是誰,若想傷你,我都必會與之拼命!”

這才是她真正的心聲,說出口頗覺痛快:我愛你,為你而活,說出來不是想要你更多地愛護我,珍惜我,而是要告訴你——我情願為保護你,去跟任何人拼命!倘若真見你死了,我必會豁出命去為你報仇!

邵良宸吻了吻她蓬松柔軟的發頂:“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別人機會傷到我,為了你,我也定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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