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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畫舫冬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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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沈聲道:“你幹什麽?”

袁掌櫃咬牙冷笑:“你這種身負皇命的人, 才沒那麽容易倒戈, 休想詐降誑我!與其將來見你吃裏扒外害我被人家追責,還不如在此就結果了你的性命!”

“你自己說了,殺我會驚動京師, 到時他們就不會對你追責了?”

“我大可以推說是你有意逃脫我才不得已出手。”袁掌櫃臉上滿是恨意,一臉胖肉扭曲駭人, “就像那個陳瑛,自己犯傻執迷不悟, 還想拉我跟著他一同送死, 我才沒那麽傻呢!當日我也是如此給了他一火銃,打了他個半死不活,你比他身手好, 我倒要看看這一火銃下去, 你能餘下多少性命!”

他說著便要將火折子朝火繩上遞過去,邵良宸毫不驚慌, 只淡淡吐出一句話便叫他頓住了動作:“我不是一人來的。”

袁掌櫃怔住:“你還有同夥?”他有同夥跟來, 殺了他就無法了卻後患,說不定還要惹禍上身。

邵良宸微露冷笑:“不但如此,你有件事還不知道,我娶了安化王朱x的親生女兒,是安化王府的儀賓, 今日王府中人知道我來找你的大有人在,我若傷損於此,別說你難逃幹系, 恐怕你們的大事都要大受影響。”

袁掌櫃這下徹底怔住,無所適從。邵良宸目光朝他手上一瞟:“留神,你要點著火了。”

袁掌櫃嚇了一跳,趕忙低頭去看,邵良宸卻趁此機會,將手中的短匕飛擲了出去……

邵良宸回到安化王府時已到了中午,本以為進了門便要吃飯了,沒想到剛到門房,便被守在這裏的一名內侍告知:“二小姐被接去西城渡口了,說是要乘船游覽北石窟寺,還留下話說,等您回來了便叫您追過去同游呢。”

何菁尚無縣主封號,府內人便都稱她為二小姐,安化王還為了免她自卑身世,特意叫下人們從此改稱奕嵐為“三小姐”,不再稱之為縣主,難免又為奕嵐添了一重不滿。

邵良宸聞聽吃了一驚:“怎忽然就要去出游了?”

他留意過安化城的地形,知道北石窟寺坐落於城外的茹河岸邊,今早他出門時何菁尚未提過有此計劃,王府內眷要去城郊游玩,怎可能是這般臨時決定的?

邵良宸首先就想到:是不是我今日露了什麽行跡,惹了他們生疑,以至於扣下菁菁為人質?

回來這一路他都在分析袁雄的話,越是袁雄慌亂不堪口不擇言的時候,說出的話就越真實可信,他既說“安化王鼓動不了”,應該就說明他們沒能成功鼓動安化王起反心。可邵良宸分析來分析去,還是覺得,安化王府裏必定有人參與謀反,做著那些“從龍之臣”的首領,不然那些武將只被人忽悠一番,連個領頭人都認不準就去湊熱鬧謀反,太不現實了。

所以說,這座王府還是個險境,不定哪個人就是敵人。

“是姑母的意思,”朱臺漣的聲音忽然傳來,邵良宸轉頭一看,見朱臺漣走上前來,身上穿了一襲利落的藏青色蜀錦團領箭袖,明顯是一身適宜出游的裝扮,“姑母提起來,見菁菁也很有興致,索性便決定今日叫你們出去散散心,全家女眷除了姑母之外都陪著菁菁去了,我正在此等你。她們乘車行得慢,咱們騎馬追上去,大約正好可在渡口相會,你還需回房做些準備麽?”

邵良宸見了他的裝扮再聽了這些話,心才安了些,忙道:“不必,勞二哥久等,咱們這便啟程吧。”

身邊下人已牽來坐騎,兩人分別上了馬,由一隊十來人的扈從乘馬跟著,出府西行。

安化原本只是一座縣城,城池甚小,當年建造安化王府,城內根本不夠地方,只得拆了一面城墻,於城外將王府建好後重新築了城墻將府邸圍進城區,所以如今的安化城倒有一半的地域是王府,王府的西院墻之外僅隔著一條路就是西城墻,想出西城門十分便利。

出了城門後,周邊已然十分清凈。

朱臺漣一如從前沈默寡言,邵良宸提韁挨近他些,開口道:“二哥,我有一事如骨鯁在喉,想要向你說一說。”

朱臺漣朝他望過來:“何事?”

邵良宸道:“聽菁菁對我說,父親疑心我求娶她是出於攀附權貴之心,二哥是不是也對我有此懷疑?”

朱臺漣沒去回答,只哂笑道:“菁菁當真是與你無話不談。”

邵良宸感嘆:“世上多是趨炎附勢之徒,商人更是重利輕義,父親與二哥會對我有此疑心,也是難怪。”

“那你又想說什麽呢?”朱臺漣語調悠然,隱含譏諷。

邵良宸一笑:“我想說的是,父親與二哥對我揣測得並沒有錯,我娶菁菁,確是存了攀附權貴之心。”

朱臺漣滿以為他是要出言辯解,聽了這話,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邵良宸目視前方,眉心微蹙,語調坦然:“我是家中次子,與兄長分家之後,家產與人脈都遠不如前,想在生意場上覓得一席之地實屬不易。那時結識菁菁,見到她自尊自愛,堅忍獨立,於貧苦之中不改初心,對毫無血緣的弟弟關愛有加,令我十分觸動。我當時便有意娶她,可又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婚事若不能對前途有所助力,生意還不知何時能有起色,生計都維持艱難,又何以家為?直至聽說了她是安化王之女,我才下定決心,向她求親。”

他輕輕嘆息,“二哥倘若懷疑我所言不實,大可去向菁菁求證。我向她求親是在得知她身世之後,但在那之前,便已對她多有照拂,是以,我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但對她的情意,卻也是真的,並不摻假。”

朱臺漣默了片刻,問道:“菁菁一定也對你說了我有意叫你們回京城去的事吧?”

邵良宸一笑:“二哥可別誤會,我對你直承此事,可不是想要借此向你求情,好在王府常住下去。不過是實話實說,既求個心安,也是安你與父親的心,向你們保證,我對菁菁是真心真意,將來絕不會負她,傷她的心。我今早出門便是去了七霞坊,那裏的袁掌櫃聽說我是安化王儀賓,對我禮敬有加,連聲承諾將來會好好照應我的生意。所以說,我對菁菁的利用到此為止,將來不論是在王府還是回京城,我都會只當她是我妻子,再不會另存他念。”

這話不太禁得住深究,倘若將來他家生意又遇了難關,是不是就又理所當然再把妻子拿來利用?不過……

朱臺漣亦是暗中感嘆,或許自己是太較真了,正如姑母所言,宗室女兒招的夫婿還想要什麽動機純粹?只消自家女兒中意就足夠,像這樣至少還有著一半真情的,已經相當難得。更何況,人家還有膽量來直陳心跡,足見已算得光明磊落了。

橫豎是妹妹真心看中的人,不看別人的面,也得看妹妹的面啊。

“你一定覺得,今日他們忽然決定要去郊游很奇怪吧?”再開言時,朱臺漣說的卻是毫不相幹之事,“其實是父親有意請姑母相助整肅王府,又不耐煩正面惹翻了鄭側妃聽她聒噪,便由姑母出了此計,以帶你們夫婦出游為名,將鄭側妃母女也一同調出府去,好方便姑母今日在家清清靜靜地查賬。”

“哦……”邵良宸還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內情,至此朱臺漣對他前面一番剖白的態度也就明朗了,連這種內情都特意為他言明,可見已基本接受了他是自家人,待他已經比對待鄭側妃母女要親厚了——這位舅兄的表達方式當真與眾不同。

邵良宸暗暗松了口氣,說這番話的目的是達到了。想要確保說出的謊話能騙過人,就要編到幾乎都能騙過自己的效果。

方才提及七霞坊的袁掌櫃,邵良宸便在緊密留意著朱臺漣的神色變化,但見他神色如常,沒露半點異色,也不知是因為沒有對他生疑,還是本就不知袁掌櫃的密探身份,亦或是刻意隱忍心意未露。

邵良宸很同意何菁對朱臺漣的評價,二哥此人確實不屑作偽,可人家更多時候是板著一張冷臉,什麽情緒都不外露,這樣作不作偽,又有何差別,還不是什麽真實情緒都看不出來?

所以說,不善作偽的二哥並不是個好攻略的人物。

過不多時,已見到前方出現一彎河水,道路盡頭通著渡口,那裏停著一條彩繪斑斕的畫舫。

到了跟前,已有下人迎上前替他們接過坐騎韁繩,一個主事然亂笄諦Φ潰骸巴醭ぷ佑攵靡芩愕攪耍惴講耪匙旁儼豢貢鬩鏊懶四亍!

“怎麽,鄭娘娘沒在?”朱臺漣敏銳地從這句話當中推測出這一結論。

鄭側妃此人有著一個優點,就是不管心裏怎麽想,面上總會大體做得漂亮,她對女兒也有著類似管束,雖然十分溺愛朱奕嵐,但在外人面前從來都讓女兒謹言慎行,倘若鄭側妃在跟前,朱奕嵐就不會如此信口撒嬌。

“是啊,鄭娘娘行至半路便說身體不適,索性折頭回府去了。”

看來是臨時察覺不對,回家生事去了。他們一路過來也沒遇上,可見還是有意躲著他們繞路返回的,這下姑母與父親清凈查賬的計劃可要落空了。隨著然碌譴牡笨冢焯凹繳哿煎訪媛兜s侵贗蜃約海闈嶸潰骸安槐氐p模霾渙舜舐易印!

邵良宸點點頭,心中不禁暗笑:這位二哥當真是個妙人,一旦被他劃進“自己人”的圈內,他的態度便會大為逆轉。

畫舫分為兩層,一層正中是座裝潢華麗的寬闊廳堂,何菁正與朱奕嵐及四位嫂夫人圍坐於一張大圓桌前聊著天,周圍隨侍著各自的貼身丫鬟,一屋子的珠光寶氣。見到朱臺漣與邵良宸進來,六個女主子都站起身。

朱臺漣只略略望了何菁一眼,對餘人看也不看,便向身旁內侍吩咐:“擺飯吧,為我與二妹夫在隔壁另置一桌。”

今日一位長輩都不在,他們再男女同席確實不妥,朱奕嵐望望邵良宸,嬌聲道:“二哥何須顧忌那些俗禮?咱們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處吃頓飯又有何妨?縱使你看重規矩,也該體恤二姐與姐夫分別半日,還想同桌吃飯呢。”

何菁早在昨日便看得出朱奕嵐對朱臺漣很有些畏懼——其實是全府的人除安化王與榮熙郡主之外,全都對王長子有著不同程度的畏懼,連鄭側妃都對其退避三舍——聽朱奕嵐竟然敢來駁二哥的話,何菁不由得暗暗咋舌:這妹子為了與“意中人”同桌吃頓飯,也真是蠻拼的!

她這一岔神,便連該有的客套話都忘了說,朱臺漣面冷依舊,痛快道:“說的也是,那麽,菁菁,你過來隨我們一桌吃好了。”

朱奕嵐一張小臉頓時漲成了紫茄子,何菁險些笑噴,忙憋回去,裝出些嬌羞模樣垂頭說道:“三妹,二哥,你們就別拿我打趣了,何至於才分開半日,便連一頓飯的工夫都等不得了?”

三嫂於氏性情爽朗,拉了何菁手臂笑道:“等得等得,咱們這頓飯吃得快些,叫他們小兩口盡快相會也就是了。”

已婚熟.婦打趣新婚小媳婦最是熟門熟路,另三位嫂嫂也都湊趣幾句,這個圓場也就打過去了。

朱臺漣不再多言,轉身出門,邵良宸則在走前又多打量了何菁兩眼,大約是為著出行刻意裝扮,她比今早他出門時的裝扮又艷麗了許多,鮮妍炫目的嫣紅織錦緞對襟褙子配胭脂紅的羅裙,頭上插的簪環雖華麗卻還不稀奇,倒是她脖子上套的一個赤金項圈引了邵良宸的註意。

純金打造的項圈上盤繞著精巧的樹藤狀紋飾,還點綴著些小顆的紅瑪瑙石裝作果實,多了這樣一件飾物,便令她添了許多少女的嬌俏可人。

邵良宸不禁心想:我竟沒想到打個項圈來給她戴。

何菁一點也不想與他秀恩愛招致嫂子們的更多打趣,一個勁以眼神催他快走,邵良宸只好隨著朱臺漣出去了,轉身之際,還不覺露了一抹甜蜜笑容。

“你們看看,二妹夫真是一臉的如隔三秋,依依不舍呢。”三嫂於氏果然立刻就此發表感言,“二妹啊,你回頭可要為嫂子們支支招兒,如何才好籠絡夫君,如膠似漆啊。”

何菁面上羞怯含糊應著,心裏卻想:就您家裏那位色鬼,這輩子是別指望了。

邵良宸隨著朱臺漣繞出門口去到隔壁,心裏還好奇著他們兩人相對用飯,難道二哥待他態度有所緩和,便會如常人那般與他邊吃邊聊、甚至推杯換盞麽?難以想象。

疑問很快得到解答,飯菜即刻擺好,朱臺漣自己不飲酒,也沒去問他飲不飲酒,自從動筷開吃便一字不發,吃得既斯文又安靜。邵良宸暗嘆,也好,食不言寢不語嘛。

好在他們與何菁她們僅隔著一道扇,上面還不是紙糊的窗子,而是紗窗,那邊的談笑聲清晰入耳,邵良宸才不覺得太過沈悶。

聽起來,那邊除了讓菜的套話之外,說的是今日路上的一樁“奇遇”。

何菁當日初進王府,先是睡在馬車裏被人帶到與王府一墻之隔的朱臺漣宅院一隅,之後黑燈瞎火地跟著別人從角門進來的,對安化城的模樣以及王府的外觀都毫無印象。今日出門,才得了機會一觀王府全景。

聽三位嫂夫人為她介紹,何菁才驚然發現,不但安化王府幾乎占據了少半座安化城,而且城外的土地,也幾乎全都歸王府所有,周邊大小村莊所住的,都是王府家的莊戶。

她們所乘的馬車出城沒多久,便見到一大群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聚在路邊,足有四五十人,一見她們的車駕過來,這些人爭相湧上前,或張著手或舉著破碗乞討,卻被隨行扈從揮著鞭子趕了開去。

這場簡短的見聞令何菁心裏頗感不適。從前她還覺得自己已經窮得夠可憐了,見了這些人,尤其是自己穿金戴銀地坐在馬車裏,看著那些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的人滿懷希冀地過來乞討,又被鞭子趕得連滾帶爬逃去,她便如坐針氈,好像自己欠了他們一份債似的。

她很想立刻勒令停車,下去親自送些錢給他們,可又沒敢。不為別的,只為邵良宸的安危考慮,她也務須盡力和光同塵,不宜做些出格的事。

因剛得悉周圍土地都是王府所有,何菁初時還當是自己家的莊戶們苛待佃農,才造成這些人無家可歸,後來聽了嫂嫂們解說才知不是。

在小農經濟為主的時代,土地均被世人視作最有價值的財富。一旦出現繁榮盛世,基本都會出現土地兼並的趨勢。簡而言之,就是有條件的人都以各種名目搜刮土地,據為己有。這一規律同樣適用於此時的大明朝。

何菁前世還沒怎麽了解過這些事,今世倒聽說了不少,連北直隸一帶耕地很多的地方幾乎都沒剩下多點土地歸小農戶,而是都被權貴們搜刮一空。權貴們不需要雇傭那麽多佃農,於是沒了土地的農戶大量淪為流民,時不時就鬧出些亂子,引得朝廷出兵鎮壓。

聽嫂嫂們的意思,那些人就是附近的流民。但安化王府占地雖多,卻都是朝廷明旨賜予的,這些年因朱臺漣都留意管束,並沒出現過苛待佃農或是霸占民田的惡事。那些流民,大多是軍官們擴張軍屯土地的產物。

“說是剛從寧夏西邊過來了一批流民,說不定今日見著這些便是其中一些。”長嫂劉氏似乎因為自己早早守寡,就更容易悲天憫人,連連搖頭嘆息,“這都要入冬了,到時怕是要凍死一大半。”

何菁忍不住問:“咱們王府不開粥場的麽?到時舍些粥飯,送些棉衣,不就可以叫他們免於凍餓而死了?”

劉氏嘆道:“妹子你不曉得,不是咱們為富不仁連點粥飯都舍不得,而是杯水車薪啊!近年來周邊的流民數不勝數,前年咱們府裏在東城門外開了一陣粥場,結果竟前後引來了上萬名花子聚在城外,上萬名啊!黑壓壓的一片,堵得人都無法正經出入城了,後來還是寧夏衛派了兵才遣散的。咱們縱是供得起那些人吃粥,可也得替周邊百姓想想,萬一鬧出事端,反叫良民受了波及,好事不就成了壞事了?”

二嫂秋氏也道:“正是呢,況咱們身為皇親更需避嫌,連一省的都指揮都帶頭圈地驅趕農戶,咱們若是做得太著痕跡,也是得罪人,圖惹事端。”

何菁不禁點頭,截止此時流民已成了一項社會問題,根本不是少數富人發發善心便可解決的。

朱奕嵐斯斯文文地吃下一顆櫻桃裏脊肉,瞥著何菁道:“二姐姐就是比我有善心,方才我都看見了,你對那些花子甚是憐憫,都想立時下車去布施了吧?也難怪呢,畢竟你也是窮苦出身,自然比我更好體會那些花子受的罪。當年姐姐在京城之時,該不會也曾那般落魄過吧?”

這話有意說得陰陽怪氣,就像生怕對方聽不出她的嘲諷之意一般。隔壁的邵良宸看見朱臺漣的兩道濃眉立時隨之一緊。

四位嫂夫人的臉色俱是一變,齊齊去望何菁。何菁神情自若,含笑道:“那倒不曾,三妹妹自小生於王府,對窮苦人的體恤淡了些也實屬正常。不過,聽說鄭娘娘當年入府之前是小農出身,想必對窮苦日子曾有體會,三妹妹回家問問母親,便明白了。”

“噗”三嫂當場笑噴,趕忙掩了口裝作尋常咳嗽。其他三位嫂夫人亦是笑容微露,互換著眼神。往日朱奕嵐仗著鄭側妃在王府的勢力囂張跋扈,四位嫂子都多多少少受過她的氣,自是樂得看她吃癟。尤其這回朱奕嵐拿窮苦出身說事,這幾位嫂夫人同是出身不高,聽著同樣刺耳。

朱奕嵐多年未出過安化地界,連慶王府也沒怎麽去過,早就作威作福的慣了,除了父親與二哥之外從沒怕過誰,也就不曾練就多厲害的鬥口功底,被何菁回擊了這一招,她楞了片刻,當即“啪”地拍下筷子,翻臉道:“你這是妄議尊長!”

妄議尊長?何菁心裏暗笑,剛想為她講講“尊長”的具體概念,秋氏忽肅然開口道:“三妹慎言,若論禮法,二妹是你親姐,她才是你的尊長,你怎能對她這般出言不敬?所謂‘三父八母’,待庶母之禮可與乳母等同,二妹不過實話實說,算得什麽妄議,有何失禮之處?”

鄭側妃再如何掌管王府後宅,身份也只是個妾,是何菁的庶母,想做“尊長”實在是不大夠格。何菁敬著她,別人會誇何菁有教養,何菁要是罵她一頓,別人最多也只會議論二小姐跋扈,沒人能擡得出什麽成文的禮法來扣帽子。何況這回何菁還沒罵她。

何菁聽完著實驚詫:二嫂怎麽忽然就威武起來了?

想起隔壁的二哥才恍然,可見二哥是早有了交代的。

五年多以來,做慣了家中頂梁柱,習慣了照顧弟弟,沒想到這會兒竟享受了被人照顧的待遇,何菁一時幸福感滿溢,由衷感嘆:有哥的孩子像塊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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