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哦？”師亂有些意外。

“元凰已經聽說師姊之家人的事，皇城之所以下令緝捕月夫人，實乃是月夫人觸犯國律。元凰身為太子，並不能因公徇私……”北辰元凰垂著頭，有些沒底氣地逐字逐字解釋道，小拳頭捏得緊緊的，生怕對面的少女一個不高興，用劍把自己掃飛。

師亂很平靜。

北辰元凰偷偷擡眸瞧了她一眼，再次猶豫片刻：“當年月夫人夜闖皇城，胸前一箭，是出自元凰的三皇叔……”

師亂低頭撫摸青竹劍。

“無論如何，此事元凰當替皇叔道歉，師姊，對不起……”北辰元凰小太子垂著頭很認真地站在那裏施禮道歉。

師亂並不生氣，月無波的舊傷出自誰人之手，她早已心中清楚。只是料不到會有人一直惦記此事，以皇室之尊過來道歉——這位北隅皇城的小太子，其實性格溫厚得很可愛……未來，又是如何變成那決心絕情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一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師亂皺皺眉，覺得自從月無波走後，自己頭疼的頻率真是越來越頻繁了。

北辰元凰忐忑站在竹影下，等待她的反應。師亂深吸一口氣站起，卻忽然有些想笑，她自己還未長大，而眼前小太子明顯還要比自己矮上一個頭。

師亂伸手，摸摸北辰元凰的頭頂，嗯，毛茸茸很好摸……

“師姊？”北辰元凰迷惑地擡起頭，腦袋上全是問號。

師亂肅穆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家皇叔，應該會活很久……”言下之意，未來我會找他報仇。

可惜兩人間明顯少去幾分默契，北辰元凰無辜睜大雙眼，腦袋上問號越來越多：“……啊？”

師亂望望天，蕭然藍閣周圍的竹林一直被陣法所籠罩，薄霧掩蓋了天色。

“再見。”她忽然說道。

青竹劍瞬間被束回腰間，師亂縱身一躍，已是如風般掠過竹林。小元凰反應不及，被整個摟在懷裏，眼花地聽著耳邊風聲嗖嗖直竄，等停下來時，已被毫無反抗之力丟進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

“阿亂？”

北辰泓剛從後園中出來擡頭，冷不及防懷中被塞進一個人，低頭驚訝又道：“……凰兒？”

漲紅了臉的北辰元凰還在兩眼繞圈中。師亂低頭再次柔和地摸摸他額前兩撇金黃毛發，認真道：“要好好練武。”前途艱難，若無強大的武力，如何統治未來這個多災多難國家？

師亂心中似乎隱約看到了什麽，只不知自己所見到的那個踏足屍山血海的人影，是否是眼前這稚嫩卻認真的小孩。她再擡頭看向北辰泓，開口：“我要去中原了。”少去幾分活躍，沈靜下來的師亂，自有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銳利。

青女霜神，劍心劍魂。

北辰泓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就見到師亂恭敬朝她行禮，轉身一道青影倏然已是遁出這片竹林。蕭然藍閣的陣法，從小拿著幾本秘籍練字的師亂其實很熟悉，這一日的等待，對於她而言，時間過去太多。

月無波在師亂的心中，不僅僅只是義母，早已替代記憶中模糊不清的母親地位。

師亂不知自己的身世，她第一次睜開雙眼，所見到的人，就是孤苦伶仃的月無波。七年朝夕相處，歲月並不是一言半句就能勾勒得出。耐性，在竹林中一點點磨盡，直到北辰元凰的出現，提醒她一個事實……月無波身有舊傷！

不能再等！如何再等？

“唉……”

一聲輕嘆，綠衫黑發俊雅肅穆書生緩緩自廊後走出。玉階飛手搖絨扇，目送竹林上方身影消失離去。

師亂最後一禮正是朝向暗中的他，玉階飛不言不語的態度，已是代表不阻止的立場。

“啊，階飛，阿亂她——”北辰泓有些驚慌。

玉階飛輕輕握住北辰泓的一只手，擡眼看一眼已從懷中乖乖站到地上的小元凰，這才沈著開口：“亂兒，自有分寸。”

絨扇微遮，玉階飛半垂深思眼眸，對於月無波和楚王孫的關系，這幾日他心中又有新的推測。皇城中暗藏的力量似乎並不如原先所想那般無害，或許月無波這次打草驚蛇的行動，恰好證實心中某些猜測。至於師亂突如其來的舉止，青女霜神本身的武力，和她同鉅鋒裏暗中的聯系，則足以保證某些行事的安全了。

皇城的勢力，仍然不夠啊……

玉階飛心中嘆息看一眼乖巧狀的北辰元凰，而這一次天錫王北辰胤的動向——具有責任心的太傅不由微微皺眉。

“元凰。”玉階飛忽然開口：“你……”停頓片刻，他用肅穆溫和的聲音道：“可願學習上乘武功？”

——而這個時候，師亂早已走遠。

在北隅皇城門口稍微停頓片刻，低頭給乞丐碗中丟下一錠銀，直起身手心已是多了一張白紙。師亂快步走向城外，不動聲色甩掉身後幾名尾巴，再次化光沖向天空。手中路觀圖已被她默記在心中，白紙悄然化為灰燼。

酸儒太瘦生果然很夠意思，給的都是最新的情報。比如國內第一富商楚王孫除了楚家大院啦，其實在城外櫻桃山山頂，還有一處楚家別院。

櫻桃山屬於一條隔絕北隅與中原的山脈，是一處雖綠樹皚皚，卻時常飄雪的險峻山峰。

這個地方，離中原很近。

青色光影一閃即逝，不出半日時間，已是踏入山峰地界。綠樹半掩粉紗庭院，木柵欄，琉璃瓦，桃源仙榭精致典雅，懸掛於長廊兩側的名家字畫又透著富貴和書香。然而此時仙榭內外寂然無聲，只有一道身影略微佝僂著身軀，扶著欄桿，擡頭看山外漸落的夕陽。

雪花隨風洋洋灑灑，很快便在枝葉鍍上一層銀邊。

楚王孫一動不動地立在長廊上，滿面憂色，仿佛並未察覺身後無聲無息落入的青色光影。師亂面不動色地踏足雪地，擡頭看著前方背對自己的樸素背影……享譽北隅的第一富商永遠都是這樣一身艱苦普通的藍布衣裳，和此地華麗氣象十分不搭。

但這確實就是楚王孫，這處為賀愛女楚華容周歲生日，親手布置之桃源仙榭的另一個主人。

師亂眨眨眼，略微挪動腳步，在雪地上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楚王孫忽然嘆口氣：“華容啊……”聲音蒼老而沈郁，仿佛有著解不開的憂愁：“女兒你到底在哪裏……”他是真未察覺，還是假裝？

師亂緩緩停步，沈吟片刻。

她毅然竹劍出鞘！

02、劍出鞘，血溶雪

劍出鞘，一瞬，飛雪驟急！

白雪紛飛，遮住老人的眼。楚王孫宛如不覺，眉頭動都不動，註視著天邊被雲遮去一半血紅血紅的夕陽，雙手穩穩扶在欄桿上。

鐵劍和青竹產生細微的摩擦，化為最輕柔的毫光。

比雪更冷，比風更寒！不帶絲毫煙火氣，一劍之隙而萬物黯淡，背景只餘漫天飛雪，以及劍芒森然指向的那個人。藍布粗卦的背影無限放大，毫光過去，白雪整齊分為兩半，猶然無聲無息，只有寒風愈疾——

嗤。

楚王孫眼未眨，冰冷的劍鋒已擦過他耳際，割裂藍布頭巾。

一片碎布落。

仿佛刺骨的殺氣終於驚醒了這名混沌的老者，楚王孫雙手一顫，瞪大眼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劍，毫無反抗能力地撞撞跌跌倒向一旁：“有……有刺客，來人！來人哪……”他的雙手仍然緊緊握住欄桿，竟是懼怕到了極點。

但這一次，師亂並未忽略那雙手。楚王孫的掌心布滿老繭，皮膚沒有絲毫松弛——能在青女滿含惡意殺機的劍風下，還能如此穩重地握住欄桿，真是，難得……

師亂心中一哂，眸光變得銳利，第二劍隨手而發，目標正是楚王孫的雙手！說時遲那時快，電光一瞬劍鋒幾乎已經貼近楚王孫的手腕，一道疾風破空而來，堪堪在劍芒落下之際，倏然旋轉轉削向師亂頸脖血脈處。仿佛早已預料這一擊，師亂一拍腰際，青竹劍鞘向上竄出，磕飛襲來之暗器。身軀一轉，劍隨手落，卻是鐺地一聲狠狠劈在欄桿之上……楚王孫被一道突入身影猛地扯離陷阱，“賊人，爾敢！”這是一個憤怒清朗的聲音。

救人者黑發綠簪，眉宇犀利，手持一柄碧玉尺，一手正扯住楚王孫一邊的肩膀。

師亂眉頭一動，惠王府新近聘請的侍衛玉界尺，為何會在此地？

她心念轉動，手腕一抖，劍鋒驀然急速旋轉而堅固之鐵木欄桿竟在這一招間寸寸碎裂。激射的碎片伴隨風雪迎面擊向二人，桃源仙榭的另一邊，堪堪傳來零碎腳步。

“莫要放走了賊人！”“保護楚先生！”聽刀劍之聲，竟似皇城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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