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是這樣簡單。”

“還是吾來說罷！”北辰泓上好茶水，溫柔坐在玉階飛身側，目光含愁緩緩道出事情始末。

師亂托著腮幫子坐在矮凳上吃點心順帶不動聲色聽故事。

原來自家義母此行北隅皇城，正是因為在外界聽到北辰皇朝帝王大怒將嫡親四公主廢為庶民趕出都城的風聲，心知恩人玉階飛和皇室公主之間一段情緣，而寧願放棄手頭線索千裏迢迢趕赴皇朝。依月無波之性情，就該再闖皇宮以劍威逼那皇帝收回成命，最好是順道給自家恩人求親之類……當然這個餿主意直接就被理智仍在的玉階飛一言否決了。

具體北辰泓究竟是如何被廢除公主身份，師亂摸摸鼓鼓的肚子，覺得應該聽懂了一大半。

起因是北辰皇朝邊疆四族騷亂，因年年爭戰而有損國力，於是現任皇帝在底下大臣脅迫下不得不打算將自己唯一的妹妹嫁出去和親來緩解邊界緊張。這時候早已傾心玉階飛的北辰泓自然是不幹，連夜寫信給身處邊關的自家三哥回城救駕，當時一直隱於山林的玉階飛確實差點便做出當朝搶人的行為。

在累死八匹馬總算堪堪趕到的三王爺北辰胤的安撫下，兩人索性定計，你四族不是想和親麽，咱北辰皇朝這麽多大好爺們，隨便你那個公主嫁過來呀……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一場官方特意安排的進貢兼相親活動那位西豳族小公主看上的卻是人家有婦之夫，正是王朝將軍鐵常奐之子，已育有一女的鐵峰原。

不得已之下，和親勢在必行。鐵峰原休妻奉旨前往西豳族和親，但為平息大臣各方之不滿，只得隨意找個理由廢除北辰泓公主身份，並責令其不得逗留皇城。原本事情到此可以宣告結束，但鐵將軍一家之悲劇，再加上壓力過重而使得當朝聖上猝發急病而死，卻讓善良的北辰泓無法坦然接受自己的幸福，於是決定遠走他鄉以贖自己之罪過，直到十八年太子繼位時……真是混亂。

師亂眨眼睛，忽然舉手：“大姐姐這是要拋下先生不顧了麽？”她很不解，明明應該是互相相愛的兩人，為何偏要彼此折磨彼此呢？

月無波阻止不及，已是讓師亂將話問了出去。

她正要生氣板起臉來教訓，北辰泓已嘆氣愧疚道：“我只是，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泓。”玉階飛開口：“吾並不曾怪你。”造成今日之局面，也是他與三王爺北辰胤當初思慮不詳之後果。玉階飛轉身緩緩握住北辰泓之右手，沈然而嘆息：“吾會在此地，等你！”

帝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然太子年幼。三王爺北辰胤遂在太後主持下加任攝政王，順手將未來妹夫玉階飛推薦為太子太傅，也算是在茫茫等待中，給玉階飛一個暫時的目標吧。

月無波默然無言。這樣的事情，確實並非她當初所想之簡單，也非是局外人所能解。

玉階飛握緊北辰泓之手掌，十指相扣間。北辰泓終究忍不住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滴在二人相握之手上。師亂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心裏總覺有哪裏不太對勁……比如那個三王爺怎麽就忽然變成攝政王了呢……不過這些覆雜的朝堂事，她也沒啥興趣就是了。

師亂再次眨眨眼：“我有疑問哦。”

這次不等自家義母拿竹杖抽過來，師亂已快速舉手大聲道：“大姐姐離開了，一定非要等那誰誰長大才能回來嗎？為什麽不能每年回來一次呢……”就是牛郎和織女，也能七夕相會的好吧？

北辰泓含淚卻是心中一怔。

師亂撓撓蓬松松頭發：“而且，而且先生也能過去看望大姐姐的嘛，如果接受不了朝夕相處這種幸福，那就隔一段時間小聚一下好啦，不是有句話距離才是美麽……”

05、青竹師者

後來沒有人的時候，月無波拄著竹杖狠狠教訓了師亂一頓，理由就是大人說話小孩兒插嘴無禮。

大概是情緒太激動，月無波新傷未愈舊傷又起砰地又倒下，原本既定要離開蕭然藍閣的行程就此耽擱了下去。盡管由玉階飛親自請來皇城最有名的禦醫，但病來如山倒一時之間月無波傷勢爆發，也無法再行江湖。

師亂很堅定地偷走了月無波的杖劍。

這片竹林裏成功又多兩名暫時之住戶，看著月無波每日掙紮要起身教訓自家義女並且腦袋各種不清疑惑“我的劍呢”。縱然因北辰泓終究離開皇城而承受離別之苦，玉階飛閑暇之時也有心情啞然一笑了。

北辰泓很是感激半途插話之小朋友師亂的無心點撥，略一思考覺得一年相會一次還可以接受。為了表達自己一絲絲心意，她臨走前從林中截取一段上好的青竹，懇求皇城第一制鞘匠煉邪師出手鑄鞘，以青竹為基添加皇城秘寶至柔至韌之浣情絲以及由天而墜之星辰砂，所成之鞘外表一如月無波手中竹杖，且是更為青翠生機。以此鞘養劍，則能蘊刃而不傷，更添鋒銳。

師亂很高興。自從跟隨月無波習武以來，她渴望將手中竹枝升級成正規武器很久了，哪怕現在鞘中無劍但關看外形也很滿足啊。吃飯睡覺上廁所，一連三天抱著心愛的青竹劍鞘不松手，直到病情稍稍好了一些的月無波看不過去，從床上勉強爬起來冷著臉將師亂揪去竹林裏令其練劍為止。

有些時候，玉階飛也會不作聲跑去看看師亂練劍。雖然他更感興趣的是被胡亂丟在樹根下的日記本，上面從用樹枝沾墨到毛筆狗爬，有著某位小姑娘的沿途心得，還有一部分很有趣的理論……當然被發現後，玉階飛自然就偷看不成了，於是轉為較為嚴肅的討論。

偷看日記這種行為自然而然就被揭了過去。

“這是簡體字，簡、體、字。就是比較簡單的、‘體字’，不，‘字體’。”點點頭決定休息一會，師亂將竹片削成的劍扔在腳下，胡亂拿袖子擦擦汗，蹲在竹根上啃著一根浸過涼水的甘薯，用另一只手比比劃劃，同時含糊不清地解釋。

坐在另一邊竹根上，雖然行為毫無顧忌卻依然讓人有沈穩溫文之感，玉階飛其實是一名性情隨和之人，尤其在對待自己人的時候。他微微垂眸“嗯”了一聲，將手指放在半翻開的粗糙日記上，另一手絨扇輕搖似在沈思：“吾明白了，卻不甚讚同……倉頡造字，乃是天成，文字可能通神，豈是能隨意更改！”

玉階飛搖搖頭，表達自己由心之不讚成。

師亂繼續啃甘薯，眨眨眼：“筆畫太覆雜，會很難學會吧？如果一個從小不曾讀過私塾的大人，突然給他一支筆，學字的話還是簡單點好吧？”說著說著認真起來，師亂拿袖子抹抹嘴，一本正經臉：“有很多與世隔絕的村莊，普通村民可不知道什麽是通神，只需要學會寫字，多少了解些道理就很好啦！”說起來師亂自己也不知為何會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只是自然而然語言由腦子裏蹦出，然後照常說出來而已。

玉階飛沈思片刻，緩緩點頭：“確實有理，然世間所傳之書籍禮法，皆為繁覆字形，若以此簡單字形傳授與未受啟蒙之人，亦是不現實。”已然身居太傅之位，無論是愛侶臨走前一片心意所交代下，還是本身便存在的責任感，玉階飛已是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代入北隅一員。

師亂點頭，然後搖頭：“我看繁體，也無障礙，而且只是能讓村民正常看書而已，足夠了。”然後她撓撓臉，猶豫了下又開口：“那麽你要學這個嗎？雖然真的很簡單……但只需要每天多加一個甘薯喔~~~”師亂兩眼亮晶晶十分期望地擡起臉。

玉階飛嘴角抽了抽。

他突然無聲笑了笑，絨扇一搖垂眸肅穆輕輕拍上師亂的小腦袋：“吾不用學。”玉階飛淡淡笑道：“繁覆之字體流傳已有千萬載，必有遵循天道之所在，若要教化愚民，多設官塾即可……若你愛吃此類薯果，每日多加一個也無妨。”看到師亂明顯暗淡下去的小臉，玉階飛連忙出口安慰。

師亂再次開心起來：“真的？”她幾乎要立馬撲過去以“恩人啊”的姿態揪住玉階飛的袖子了。

玉階飛輕輕一笑，“吾不騙人。不過……”他話音一轉，斂去笑容道：“你需得與吾習字！”

看了這麽久，玉階飛終於覺得，某小孩那一□爬字實在讓人忍無可忍了。

月無波對師亂跟著恩人玉階飛學寫字的行為十分讚同，雖然她眼睛看不見，也不知道原本師亂之特有筆記到底多“可愛”。在月無波心目中，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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