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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柴門掩映溢珠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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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柴門掩映溢珠暉(中)

正說著,馮順的媳婦已經扛了一個大酒壇進來放到一旁的地上,退出去,少時,又扛進一壇,劉珩見兩個壇子都近及人膝那麽高,估摸一壇將近要二十斤,不覺驚訝道:“那麽多?”

馮老五哈哈笑道:“四個爺們喝這兩壇算什麽多?我跟二保、順子三個人喝得高興了都能喝完這兩壇。”

五嬸正端著一碟豆幹進來,聞言笑道:“可不是?大不了再睡桌子底下唄。”

“誰睡桌子底下了?”馮老五瞪眼道:“統共就那麽一回,你怎麽每次都掛在嘴邊。”

五嬸也不理他,只笑著轉過頭來對劉珩道:“你老五叔啊,別的都好,就是愛這麽一口,村裏的人看他年紀大了,都怕他喝多了傷身,因此才躲著他,這兩年也就二保還偶爾陪他喝兩口。”

馮老五不悅地道:“去,去,去,沒事盡說些掃興的話,如磬啊,你別理她,年紀大了就是愛嘮叨。”

劉珩笑笑道:“酒多自然傷身,偶爾為之倒是無妨,五嬸放心,不會讓老五叔過量便是。”

正說著,馮順已同著馮二保一同進了屋,未及坐定,馮瑞娃一路小跑地進了門。

“銀子送到沒?”馮老五滿眼寵溺地看著孫子。

“送到了,”馮瑞娃高聲道:“風兒嬸子笑了,讓我帶話給如磬叔,說已經和佟大娘還有春芽、寶兒他們一起吃了飯,叫如磬叔不要記掛,陪爺爺多喝兩杯。”他搖頭晃腦儼然學著楊柳風的口氣,卻在最後仍將馮老五改稱為爺爺,惹得幾個人都忍俊不禁。

“嗯,”馮老五點了點頭,忽然一把拽過馮瑞娃掐著他肥嘟嘟的小臉道:“送個信要跑去那麽長時間?”憐愛地揩去他唇角的油漬道:“是不是又貪嘴和寶兒搶吃的了?”

“沒有,我沒搶!”馮瑞娃一邊略帶委屈地大聲回答著,一邊奮力掙紮出馮老五的懷抱道:“是風兒嬸子給我吃的雞腿,她說辛苦跑腿的人要吃個腿補補腿腳。”一句話又是逗得眾人開懷。

馮瑞娃已趁著馮老五大笑的當兒掙脫了開去,卻是用力過猛,重心不穩,一個趔趄眼看要坐倒在地,劉珩忙伸手扶住,笑覷著臂彎裏那驚魂甫定的小人兒,他本不喜歡孩童,嫌得吵鬧,但此刻初為人父,看待小孩的心情竟然大相迥異,憐惜地輕笑道:“跟如磬叔坐在一起喝酒好不好?”

馮瑞娃水汪汪的大眼轉了轉,悄覷一眼馮老五,又偷瞥了眼馮順,稚嫩的小臉上竟現出為難的神色,囁嚅道:“爺爺說男人們喝酒的時候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滿是憧憬地看了一眼桌子,忽然拍了拍劉珩的手臂小大人似的安慰道:“沒關系,等我長大了一定陪如磬叔喝酒。”

一番言辭又惹得座上諸人大笑起來,五嬸正端著一碗紅燜的麂子肉進來,看見馮瑞娃便笑斥著道:“野出去就不知道著家,還不快去廚房?你娘等你半天了。”

馮瑞娃吐了吐舌頭鉆出劉珩的臂彎飛跑著向著廚房去了。

馮順等人於是張羅著倒酒,粗瓷大碗,渾濁的酒汁,鄉村家釀的米酒自然遠不及劉珩素昔所飲的瓊漿玉液,卻也算是綿甜醇厚,所烹制的葷素野味亦甚粗陋,不過是紅燜白煮略作調味,不同於生啖罷了,稱不得美味,更談不上精細。

馮老五幾杯酒下肚,滄桑的眸子便漸閃亮,話匣子拉了開去,講的無非是進山獵物的各種奇遇,有的驚險刺激,有的神秘有趣,大到如何孤身獨戰巨蟒保命求活,小到如何通過驗看動物的糞便來判斷獵物的體形大小距離遠近,無不如數家珍,雖則偶爾略有誇大之辭,劉珩倒也聽得津津有味:這才了悟從前所謂的圍狩是將滿山豢養的動物驅趕到一處再行獵殺,不過系王公貴族之間的嬉戲罷了,真正的進山狩獵竟然遠超乎自己的想象,不單驚險艱苦,而且充滿了各種學問。

幾個人中,馮順本是老實寡言的人,在自己的爹跟前多少亦有些顧忌拘謹,因此不過諾諾應著,喝酒卻不含糊;馮二保倒是個健談的人,只是礙著長幼輩分,因而並不多言,只適時接接馮老五的話茬,殷勤著倒酒布菜。

馮老五見劉珩毫不掩飾的勃勃興致,更是得趣地高談闊論起來,杯觥交錯之中,不知不覺已是喝得酒酣,而劉珩於這質樸豪情中,依稀似重回了昔年的幽燕北疆,那遙遠記憶裏的融融溫情再度縈繞心頭,加之自釀的米酒入口柔和,於是也不待多勸便自頻頻暢飲。

自日近黃昏直喝到入夜時分,第二壇酒也是見了底,這自釀的米酒入口不烈,後勁卻是不小,劉珩已有些微醺,馮二保和馮順也是眼餳耳熱顯見得都到量了,馮老五兩頰泛紅舌頭已然有些大了,卻仍拍著桌子大聲喚順子媳婦搬酒進來,馮二保忙起身推說明日要進城換銀子,不便多飲,馮順也跟著唯唯地勸,劉珩見馮老五醉態儼然亦自稱不勝酒力不能再飲。

馮老五卻把著劉珩的手臂道:“你別聽他們的,我還沒醉呢,看得出來,你還能喝,你酒量比二保強多了,老五叔難得今天高興,就多喝他幾斤又怎麽樣?”說著,又拍桌子叫順子媳婦。

劉珩笑著勸道:“老五叔器重,如磬本不當辭,只是,來日方長,也不必急在這一時,改日如磬再上門叨擾,定然不醉不歸。”

馮老五搖著他結實的手臂忽然長嘆一聲,蒼老的眼眸中竟然泛起淚光,道:“如磬啊,你是剛來,不知道咱村的光景,我們鄉下人,沒見過世面,一輩子靠山吃山,只知道埋頭獵更多的皮,賠著千萬分小心地取皮硝皮,可這日子卻是過得一年不如一年,我馮老五沒念過書,鬥大的字不識得一籮筐,總想著常家世代都在這村裏收皮,多少也是顧念著祖輩的情分,所以皮子賣不出價錢也從沒多往別處想,只是怨著村裏的小子們不爭氣,獵不到好東西,丫頭們粗手笨腳,整治不出好皮料,可是今日……”他悲嘆一聲,忽然用力捶著胸口道:“我這心裏愧啊!”

馮順見狀,忙上前拉住他的拳頭,卻是想不出話來勸解。

劉珩看著馮老五滿頭花白的發和疚心疾首的模樣,知道他自覺不能為鄉裏謀福而難過自責,深為那份赤誠所感,和聲勸道:“可恨那奸商狡詐相欺,老五叔宅心淳厚良善無私,何須自譴如此?從今往後,但有如磬所知必然言無不盡,不令牙儈有可趁之機,老五叔只管寬心便是。”

正說著,五嬸聽見響動進來查看,見馮老五這般光景,也知是喝得多了,緊著幾步走上前來,卻不相勸,倒皺起眉頭來責怪道:“哎呀我說老頭子,你這年紀越大是越不更事了?人家如磬夫妻兩個今兒剛剛搬來村裏住,裏外有多少事情要等著打理?你這興致起來就拉著說要喝酒,念著輩分人家不好推辭,意思意思喝兩口應個場面也就罷了,這倒好,一喝喝到天大黑,我聽著如磬家裏的身子本就弱,這才托了二保家的照應著,搬到咱們這兒本就為圖個清凈,你看看外面現在都什麽時辰了?還要折騰?難不成讓人家拖著身子等到天亮去?”

馮老五心知她的話句句在理,借著酒勁卻偏要辯上一句:“就不興人家先睡了?都跟你似的聽不見呼嚕睡不著覺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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