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媽咪!」

「芷……芷麟?」一見到朝思暮想的女兒，白蓮雙乎用力一撐高興地想起身迎接，沒想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猛咳，教她又倒回了床上。

「媽咪!」韓芷麟見狀，疾步趨前，面帶憂色地說：「媽咪，您身體不舒服，快別起來，躺著休息就好。」

「不，媽咪不躺，媽咪好怕自個兒這麽一躺，你又不見了。」

「不，不會的!芷麟不走，芷麟留在這兒陪您，您快躺下好嗎?」

「好。」有了韓芷麟的保證，白蓮終於聽話地躺回床上。

「媽咪，您好端端的怎麽會生病了呢?」韓芷麟在床沿坐下，忽地發現白蓮似乎蒼老了許多，不禁心疼地問著。

「還不是因為操勞過度，再加上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所以就……唉!人老羅，抵抗力也跟著變差。」

握著白蓮的手，韓芷麟神情激動地自責道：「都是芷麟不好，芷麟不該離開您的身邊、讓您擔憂，否則您也不會操勞過度而生病了……」

「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阿夜那個兔崽於，是他傷了你在先，你不必自責。」罵罵兒子出了氣後，白蓮心裏著實舒坦多了。

她笑笑，接著說：「不過你回來了，媽咪的病自然也不藥而愈，瞧!我是不是有精神多了呢?」

「嗯。」

天啊!想起自己僅是為了逃避情傷，斷然狠心地離開對她疼愛有加的白蓮，讓她老人家日覆一日地空等她回來，她就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孝!

自責瞬間再度盈滿心窩，韓芷麟喉間一哽，水眸頓時盛滿霧氣，緩緩凝聚成晶瑩的淚珠，如雨點般地直往下墜。

「怎麽了?別哭、別哭，媽咪會心……咳咳……心疼的……」一個心急，白蓮又開始咳了起來。

急忙抹去淚水，順順白蓮抽動不已的背脊，韓芷麟硬是擠出一個笑容讓她寬心，「媽咪，我、我不哭，不哭了。」

「別拍了，我不礙事兒的。」拉過韓茫麟的手，白蓮輕聲探問：「芷麟，你還愛阿夜嗎?」

韓芷麟撇過臉，語帶逃避地道：「媽咪，我不想談他。」

「怎麽不想談呢?」深深嘆了口氣，白蓮語重心長的說：「芷麟，聽媽咪說，有些事情必須用眼睛去看，用心去體會，一味地逃避並不是長久之計呀!」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個性倔強了點、愛鉆牛角尖，一旦受了傷就會拼命縮回殼子裏，不願再面對現實。

「我沒有逃避。」韓芷麟心虛地拉開視線。

「答應媽咪，試著再接受阿夜，好……咳咳……好嗎?」認養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是不是說謊，只要梢看一眼她就明白。

「我……」

「芷麟，答應媽、媽咪，別讓媽咪……咳……」又是一陣急咳。

「我、我答應!」急忙拍拂白蓮激烈起伏的胸口，韓芷麟困難又無奈地點了點頭，「我答應您就是了!」

她只是答應，並沒有保證一定會再愛上他。

白蓮虛弱的唇角無力地往上牽動，微微勾起一抹欣慰的淺笑，「那好，媽咪有點困了……想……睡一會兒……」

她話聲一落，雙眸緊跟著閉上。

「媽咪?」韓芷麟心下一驚，惶恐地大叫：「媽咪!」

「嗯?」她這一叫，讓白蓮倏地嚇醒過來，「瞧你緊張的，有事嗎?」

咦?韓芷麟一楞，媽咪真的只是想睡覺而已?

呸、呸、呸!

原來是她連續劇看太多，想像力過於豐富，甚至有點走火入魔，所以才會會錯意，是她想太多了，真是的!

嚇出一身冷汗的韓芷麟赧然一笑，「沒、沒事。」

她起身，貼心地為白蓮蓋好被子後，輕輕地退出房門。

一旋身，瘦弱的身子毫無防備地撞上一堵久候的結實胸膛，她惶恐地猛退，直到背脊抵上房門，水眸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迎向他——

淩夜!

XX

不看還好，這一看，韓芷麟覺得好心疼。

為什麽他看起來這麽憔悴?為什麽他不再意氣風發?

這樣頹廢、不修邊幅的他……會是為了她嗎?

不，不可能的!韓芷麟，醒醒吧你!

她咬唇，狠心撇頭。

「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淡淡的口氣有著喜悅、有著思念，淩夜的黑眸如炬，炙熱地緊緊鎖住淡漠的人兒不放。

犬知道他等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當他一個人開著車子在街上瘋狂地找尋她時，阿旭一通告知她已歸來的電話，讓他的心有多麽地亢奮，又是多麽地難以置信，他真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見到朝思暮想的她!

大啊!他真的好想好想她，想得心痛、想得心慌啊!

「芷麟……」不假思索地，淩夜忽地采手想證實眼前的她不是虛幻的……

韓芷麟見狀，身子駭然地往右一閃，及時閃開他探來的大手。

她僵著一張臉，口氣平板而疏遠：「我回來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媽咪。」

大手黯然一垂，他萬分懊悔，「芷麟，是我不對，我不該傷了你……」

「過去了，都過去了。」她冷冷地打斷他遲來的懺悔，因為她再也不願相信，也不會再接受他的感情了。

「不!沒有過去，因為我愛你啊，芷麟!」他痛心地嘶吼著。

愛?

「如果你愛我，那麽……」美麗的唇角哀怨一勾，她無情地譏諷道：「淩夜，你的愛來得不是時候。」

「不，只要你肯給我機會，幸福還是屬於我們的!」

機會?幸福?

聞言，她笑了……

淡淡的笑容帶著悲悵而疏離的淒楚感，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

「芷麟?」

她的笑容令他心慌，仿佛是在告訴他她的心已死去……

「記得我曾經看過一本書。」韓芷麟定定地看著淩夜，神情冷絕地說：「書上是這麽寫的——人生就像是一列火車，而我們都是乘客，火車會載著來自各地的旅客，在不同的定點下站。」

下站?她要他先行下站，繼續他不能參與的旅程?

心，一陣難受。

「書上說的沒有根據。」聰明如他，自是明白她話裏的涵義，但他拒絕正視，更是不願認同。

不管淩夜接受與否，韓芷麟還是繼續說：「很抱歉，你我的目的地不同，火車到站了，請你遵守規矩。」

「不!我不下車!」他怒吼著：「除非是終站!」

終站?

水眸望進飽含盛怒卻又誓在必得的黑眸中，冷漠依舊，「淩夜，早在你不顧我的感受傷了我時，這班列車就已經出軌；水遠永遠也抵達不了終站了。」

她的絕情，不禁教淩夜渾身一僵，再也說不出話來。

未再多看他一眼，韓芷麟神情淡然，抿著唇越過他身側……

XX

正所謂「烈女怕纏郎」，這句話用來形容韓芷麟近日的心情，真是再貼切也不過了。

瞧!「纏郎」又向她筆直而來了。

「芷麟!」

說時遲，那時快，淩夜不改霸氣地拉著她的手直往餐桌而去，並體貼地為她拉開椅子，接著在她身邊落座。「來，快嘗嘗看這糖醋排骨好不好吃!」

她不領情，一臉漠然地將碗栘開。

「哦，不想吃肉礙…」停在半空中的筷子只得轉個方向，他再度討好地夾起一塊魚肉，「那嘗嘗這清蒸鱈魚好了，挺鮮的喔!」

她還是不領情，又將碗移了開，逕自夾了口青菜往嘴裏送。

「原來你今天偏好吃素啊，來，我再幫你夾……」

這家夥真是煩咧!

「不用了，我自己有手。」水眸一翻，韓芷麟直接挑明地拒絕著。

唉!他的芷麟還是不肯原諒他。

百般討好的俊臉掠過一抹失望，淩夜故作不解地輕問：「芷麟，是不是今晚的菜色不太合你的口味?」

其實，他知道她之所以不吃並不是因為菜色不合胃口，而是夾菜給她的人令她厭惡哪，唉!

韓芷麟點頭敷衍著。

他皺起眉頭，「不可能啊，這些全是我向李嫂討教學來的，她還說這全是你最愛吃的菜呢!」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剛好夠韓芷麟聽到，但她仍然抿唇不語。

現在是怎麽了?

一個冷、一個熱的，連續上演了好幾天，他們不累，他這個看戲的可是快看下下去了呢!

一旁的淩旭忍不住揶揄道：「我說大哥啊，難道你真搞不清楚，芷麟不喜歡的是你，而不是這一桌的佳肴嗎?」

曾幾何時，他這個冷酷無情的大哥也會對人低聲下氣，還甘之如飴啦?

他這個一向視女人為低等動物的大哥，也會有性情大變對女人百般討好、噓寒問暖的一天?

而這一切的改變全是源自於韓芷麟令人無法抵擋的魅力。

說真的，他是愈來愈欣賞芷麟妹妹了喔!

淩夜冷冷瞪了他一眼，落井下石的家夥!

淩旭也回瞪了他一眼，自討沒趣的家夥!

「喝湯吧。」懶得再回應，淩夜盛了一碗雞湯給韓芷麟，「喏，這雞湯可是我親自燉了好幾個小時才燉好的，你喝喝看!」

終於，韓芷麟捧起了碗。

淩夜見狀喜出望外，興奮至極……芷轔肯賞臉了，她終於讓他給感動了!

淩旭則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軟化的韓芷麟。

只是，捧著碗的韓芷麟突然起身，淡然地道：「雞湯補身，我端上樓去給媽咪喝。」語畢，她小心翼翼地步上二樓。

什麽?淩夜愕然。

一旁的淩旭則是捧腹大笑了起來。對嘛，這才像韓芷麟，夠性格!

「報……報應!哈哈……」他一邊忍著笑，一邊不忘損著已然臉色鐵青的大哥。

「很好笑嗎?」淩夜咬牙，狠狠盯著不知死活的淩旭。

「是、是很好笑……」笑得他肚皮疼死了，天啊!

「『樂極生悲』這四個字你還沒體會過吧?」淡淡的語氣夾雜著一絲詭譎。

是沒有，淩旭搖了搖頭。

從小到大，出身富裕家庭的他要什麽有什麽，過慣了無憂無慮的生活；既然沒有煩惱，又哪兒來的悲呢?

淩旭笑得太過忘情，一時之間竟沒有發現淩夜怪異的神情，還有那令人發毛的口氣。

淩夜緩緩起身，「只要我一天挽不回芷麟的心，淩騰就多一天是你的責任。」丟下這句話後，他面無表情地越過神情錯愕的淩旭身邊離去。

愕然迅速飲去，取而代之是張頻頻抽搐、青筋跳動的鐵青臉孔。

這、這算什麽?

威脅是嗎?

也不想想芷麟妹妹之所以會再回來淩家，還不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死了好多腦細胞才換回來的!

再者，要不是他這個做弟弟的不忍見他為情所苦，此時此刻的他還是老媽口中的不肖子、負心人呢!

現下可好，人是幫他找回來了，他沒說聲「謝謝」不打緊，竟還冷血地一腳踢開他，無情地將重擔全往他肩上壓?

真是既沒人性又忘恩負義的家夥!

尾聲

「拜托你別再這樣跟著我行不行?」瞪著淩夜，韓芷麟終於無法忍受他如影隨形的纏人行徑，斥聲抗議著。

「只要你一天不接受我的愛、不原諒我對你的傷害，我就一天跟著你，直到你接受為止。」淩夜深情的黑眸閃過不容忽視的決心。

「你、你真是……」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因為在她的心底深處，其實早已原諒了淩夜，也漸漸相信他是真心愛她的：只是，她開不了口坦誠自己的心意呀!

「淩騰你都不管了?」她轉移話題。

「有阿旭在。」輕聲回答著，淩夜又拉回他最關心的話題：「你真的不肯原諒我，不再愛我了嗎?」

這個問題他每天問，每天碰釘子。

韓芷麟搖搖頭，她不是不原諒、不愛他，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坦然地面對他。

大手罩上她細肩，他痛苦的追問：「芷麟，難道你真的感受不到我的愛，還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是虛假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

她想開口否決，可是話到喉間卻又卡住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芷麟，原諒阿夜吧!」

「媽咪?」一見到來者，韓芷麟連忙疾步上前，挽著白蓮的手往沙發走去，「外頭風大，您怎麽下床了呢?」

「躺久了骨頭會酸，所以我下來走走，運動運動。」

「咦，大家都在啊?」一踏人家門，淩旭就在韓芷麟身旁坐了下來，連淩夜丟來的一記白眼，他也裝作視而不見。

「阿旭，今天怎麽提早回來了?」

「媽咪，我是人，不是鐵耶!」淩旭譴責的雙眼直勾勾地瞪向那個罪魁禍首，冷嘲熱諷地道：「再這樣繼續『死操活磨』下去，您老人家往後就看不到我這個生籠活虎的兒子啦!」

盡量抗議吧，這是你自找的!

淩夜不痛不癢地回視著他，大剌剌地在他對面落座，緩緩勾起一抹「你能奈我何」的淺笑，讓淩旭氣得牙癢癢的。

不為所動是吧?

沒關系，好戲就要上場了……

淩旭緩緩貼近韓芷麟，暧昧地低問：「你對我的印象如何?」

他就是故意要演給對面那個家夥看，怎樣?

果然，一道妒火自淩夜眼底急速竄起，炙烈灼熱地一路燒向他!

「很好啊!」沖著他一笑，韓芷麟開始細數起他的好，「你對人很親切，待人又體貼，做事也有條有理，是個不可多得的有為青年呢!」

「那麽，竇承鐸呢?」

「承鐸啊，承鐸他是個好情人，將來也會是好丈夫。」只可惜她並不愛他，對他還有著深深的愧疚。

淩旭偷偷瞄了大哥一眼……嗯，火山快爆發羅!

「你不再愛大哥了，是吧?」

什麽?

他怎麽當眾問起她這種羞人的問題啦?

韓芷麟低頭不語，淩夜則是臉色鐵青。

「如果說……我和承鐸之間要你選一個當丈夫，你會選誰呢?」

韓芷麟傻眼了。

為什麽阿旭會問她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愛的明明是亞緹，而承鐸也早就放棄追求她了，這些阿旭都一清二楚，怎麽會突然……

難道她一直都沒發現阿旭其實是對她有意的……可能嗎?

「我……」可不可以不選啊?

「她只能選我!」生怕韓芷麟真的做了選擇，淩夜趕在她之前宣示道：「因為她的丈夫只能是我!」

他簡短的宣言在韓芷麟心中造成一股強烈的震撼，猛烈地沖擊著她的心。

「可是芷麟並不這麽想，這全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啊，大哥。」淩旭轉頭問她：「對不對，芷麟?」

不!

她也愛淩夜，早在第一眼看見他時，她就無可自拔地陷進去了。

「你這孩子!」白蓮正想開口訓斥無端擾亂的小兒子，忽然接收到一抹暗示的眼神，連忙改口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老太婆不管了!」

原來阿旭是想激出芷麟心中的愛意啊，呵……

「快啊!芷麟，我等著你的答案呢!」怕什麽啊?只是叫她選而已，又不是要她嫁，傻子!

「我……」

她無法作選擇，因為阿旭和承鐸都不是她所愛的人，她只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哥哥啊，可是她又如何開得了口呢?

「快啊，芷麟!」

「我……」韓芷麟一臉為難。

淩夜則是急得心慌。

眼見女兒遲遲開不了口，白蓮乾脆下了一劑猛藥，「芷麟，既然無法再愛阿夜，你就為自己的聿福做個選擇吧!」

「媽咪?」

「媽咪?」

韓芷麟和淩夜同聲驚呼……怎麽一向讚成他們覆合的母親，這會兒也唱起反調來了?

「芷麟?」

「阿旭，我……」不管了，事到如今，還是老實承認吧!「對不起，我愛的是淩夜，我的丈夫只能是他。」

「芷麟，你?」淩夜高興地沖向韓芷麟，一把推開礙眼的淩旭，而後抱起她直打轉，「你愛我，你真的愛我?天啊，我實在太高興了!」

「放我下來啦，淩夜!」羞死人了。

「不，我不放，一輩子都不放手!」淩夜要著賴的喊道。

無奈之餘，韓芷麟只好讓他繼續抱著，一臉歉意地對淩旭說：「對不起，我只能選阿夜。」

「那很好啊!我和媽咪本來就希望你選大哥，親愛的大嫂。」朝她眨眨眼後，淩旭愉快地步出家門。

因為，他的重擔終於可以卸下羅!

「阿旭?阿旭你……」

天啊，她被耍了!

「人生難得幾回傻，至少你賺到一個好老公呀!」邪佞一笑，淩夜附耳暧昧地道：「咱們回房恩愛去吧，老婆!」

小瞼一埋，韓芷麟在他胸口槌了一下，嬌嗔道：「討厭啦你!」

望著小倆口恩愛的離去，白蓮笑得合不攏嘴。

淩家這回可真的要辦喜事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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